《一对农民夫妇的流浪生活:盲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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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农民夫妇的流浪生活:盲流-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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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年男人看看看孙国民,看了老半天,然后拉起那个妇女转身就走,甩下一句话:“你奶奶个熊,神经病。”
  孙国民站在那里,想,错了。不过,没关系,哪能第一个就找到了呢。跟地里种西瓜一样,哪能手里摸的第一个西瓜就是正好是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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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流13



  孙国民在县城的火车站认真地摸了不少他认为的“西瓜”,但都不是人贩子。孙国民决定去邻县的火车站。就在他走的当天,有人举报了他,说有一个人贩子在汽车站活动,站前派出所的警察转了好几圈,没有找到孙国民这个“人贩子”。
  因为孙国民已经走了。去邻县找他的“西瓜”去了。
  在邻县,孙国民很走运,遇到一个人,这个人三十多岁,相貌一般,既不完全象城里人,也不完全象农村人,听了孙国民的询问之后,看了孙国民老半天,然后四下又看了看,低声说:“好办,先拿定钱来吧。”
  孙国民一听有门。欣喜若狂,真是工夫不负有心人。
  两人约好,第三天还在这里见面。定钱是三千,一共九千,十月一日交孩子,刚生的,最好是男孩,如果没有男孩,女孩也行,六千。
  孙国民转身要走,那人拉住他说:“你现在带钱了没?”
  孙国民说:“只有路费,哪能随身带那么多钱。没带。”
  那人说:“那好吧。”
  第三天,孙国民来了。在原地等了两个多小时,也没看到那个人。又四处转了转,不敢走远,怕人家来了找不到他。耽误了大事。
  正楞神,身后有人拍他的肩膀,孙国民一回头,松了一口气,是那个人。那人仔细看了看孙国民,问:“钱带来了没?”
  孙国民手塞在怀里,捏着纸包,动了动说:“带来了。”
  那人说:“给我吧。”
  孙国民说:“你要是买不来孩子咋办。咋保证呢?”
  那人说:“当然能保证。”
  孙国民说:“咋保证呢?”
  那人说:“你咋保证你带的就是钱呢?”
  孙国民把纸包拿出来,那人伸手一把夺过来,转身就跑。眨眼就没了踪影,孙国民站着楞了半天,脑子嗡地一下,不知道该干什么,沉寂了片刻,意识到应该追,于是拔腿飞奔。无奈虽然孙国民的速度和决心都是远远超过那个人,但孙国民的起跑晚了许多,加上对奔跑中拐弯和跨越这样的技巧不够娴熟。
  人追丢了。
  那三千块钱是这些年自己还有哑巴叔叔辛苦积攒下来的。孙国民蹲在墙角处,伤心地流下了眼泪,他都想到了,想到了可能是骗局,可能是假的,但没想到他会忽然把钱抢走。孙国民的计划是,钱先让他看一眼,表示自己的诚意,然后等拿到孩子以后,再把九千块钱一次性给他。
  那个抢走孙国民钱的人就是一个普通的过客,他简直不敢相信真有这么傻的人,难道真的仅凭一句话,就会把三千块钱乖乖地交给自己吗。不相信,但禁不住三千块钱的诱惑,就停留了三天,结果还真的等到了孙国民,而且他还真的带来了三千块钱,只是孙国民并没有凭白无故就给他的意思,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抢走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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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流14



  孙国民调整了自己买孩子的思路,这样瞎打乱撞肯定不行。不光耽误时间,而且钱也受损失,三千块钱,要攒多少日子呀,要种多少地才能剩下这三千块钱。孙国民想了很多方法,但难在明明是自己买孩子,却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买孩子。
  孙国民想起了过去一起去外地搭班子演出的那个草台班子的老板,他和父亲一样,也是个吹唢呐的,因为想赚大钱,不再吹唢呐了,组织了脱衣舞表演活跃在广大乡村里四处演出。这个人神通广大,见多识广,一定有渠道。只是他已经在监狱里了。
  孙国民决定试试,去找他一趟。
  这个人已经在军田湖农场服刑,孙国民很幸运,找到了他的一个堂兄,他的堂兄提供了一个人,这个人在他搭草台班子之前,两个人一起开过歌舞厅,收留了很多小姐,这个人依然在邻县的县城开歌舞厅。
  顺着这个线索,孙国民以给自己的远房亲戚买个孩子为由,从邻县的歌舞厅的老板口中打听到邻县的邻县有一个村,村里有一户人家,专门干这个。
  这个村在两省交界处,普通的一个村落,进了村落,见到一户水泥材质的二层小楼,楼面上贴着雪白的马赛克,在阳光下熠熠发光。果然显得与众不同。
  大门紧闭,硕大的铁环也显出这户人家比其他人家家境要殷实。孙国民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一阵沉闷狗叫声,低沉而有力量。要不是大门紧闭,仿佛立刻就会扑出来,一听,就知道这不是普通的草狗,孙佃铺的狗是绝对叫不出这样的声音来的。
  不由得令孙国民肃然起敬。
  开门的是一个村妇,和孙国民想的一样,比农村人干净,但又不象城里人。一看就是那种不用干农活却手头总是有钱花的那种。
  这个人是这个房子的主人,五十多岁,曾经在县医院里做个杂活,后来从事了婴儿的贩卖生意,最早是医院的弃婴正好有人想要,给了人家以后,人家为了答谢,就送些钱和物的,过了几年,竟然形成了产业,凡是弃婴或者种种原因要送人的孩子都由她张罗买主,弃婴不够了,就有人拐卖了,拐卖也不够了,就有人找到更偏远的地方,几百块钱买一个人家刚生的不愿意养就为了换钱的孩子,带回来就值个两三千。
  到了买主手上,价格再翻一番,一般,买孩子的都不计较这些了。悄悄把孩子带回家,也不张扬,也绝不再不来往。因此生意红火,但多年来却一直没有被当成坏事而被查处。
  孙国民是所有买家中比较蹊跷的一个,他要一个十月一左右出生的孩子。
  开门的村妇主事,她的丈夫就在一边蹲着抽烟。
  她说:“人家都是要个孩子,没提还要啥时生的,那怎么好找?”
  孙国民说:“您行行好,都说您有办法,不是难也不会找到你这里来。”
  她的丈夫抬头说:“那价钱可就不一样了。”
  孙国民说:“管。”
  她翻了一眼丈夫,说:“别听他的,该多少钱还是多少钱,不过你要是要个男孩就难了,要是个女孩就好办多了。”
  孙国民咬了咬牙说:“女孩也管。”
  她说:“差个十天半个月的行不?”
  孙国民说:“管。”
  她说:“万一要是有点小毛病,不大的,小毛病的,行不?”
  孙国民想了好一会儿,咽了口唾沫,说:“管。”
  盘算了一遍之后,要是男孩一万二,女孩八千,先交四千块钱,“十一”前后听信。本来孙国民不想交定金,但人家说的很有道理,没有一点毛病,就不得不交了,人家说,孩子这个东西不是一般的东西,不是红薯,从地里能挖出来,那得靠人生出来,还得正好那个日子的,万一要是买家临时不要了,那卖家不就倒霉了,还得帮你养孩子不成。
  人家让孙国民放心,干了这么多年,从没魅着良心亏待过买家。不信就到处打听打听。孙国民被说服了,放下心来,一件大事就这样搞好了。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甚至,孙国民开始想那个孩子会是个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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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流15



  秋天快到的时候,村里的树叶泛黄将落。在一次打拐专项斗争中,就要卖给孙国民一个孩子的这户家庭终于露出了蛛丝马迹,令这个大型家族式贩卖婴儿的团伙覆灭了,他们拐卖,贩运儿童,范围之广,涉及面之大成为那一年的典型。
  很多被贩卖的婴儿重新回到了父母的怀中。团伙被摧毁,大部分犯罪分子落网也受到了法律的严惩,一部分在逃,那个和孙国民洽谈买卖孩子的中年妇女和她的丈夫是首犯。还上了报纸和电视。
  孙国民买一个孩子的希望破灭了,他看着那个空空的乡村农宅,大门上贴着封条,门栓上落满了灰尘,那只有着低沉而扎实的叫声的大狼狗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孙国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钱也没有了。
  家里的积蓄基本上就不剩多少了,孙国民觉得很愧疚,主要是愧疚那些钱大多数都是哑巴叔叔的积蓄。临终前留给了自己。
  从那个村子里出来,孙国民开始想,这个世界上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活法,难道就真的过不了这关,难道就真的找不到一个孩子。
  孙国民抬头看了看天,又低头看了看地,想,地上长庄稼,让人活着,上天降雨让庄稼生长,太阳每天出出落落,从来也不耽误,分明就是给人活路。
  想着想着,除了觉得对不起哑巴叔叔之外,孙国民又高兴起来,想着未来属于自己的那个孩子,心情就好了一些。
  只是,离十一只有一个多月了,苏桂芬已经用了大号的柳条筐。还有三个更大号尺寸的就用完了。尊严之路就走到尽头了。
  想着,孙国民加快了脚步,回家,一定会有新的办法。上天给人活路,人就不会没有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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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流16



  孙国民家的堂屋里可以看到门外的天,如果院门开着,可以看到屋外的树、河还有邻居家的农舍,奔跑游荡的猪和鸡还有斗草狗耍着玩的孩子们。
  苏桂芬腆着大肚子和丈夫孙国民在堂屋里摘菜,屋门开着,院门半开着,过往的人和家禽还有猪、牛都可以看到两口子,特别能看到苏桂芬的大肚子。
  孙志平和两个计生干部来了,孙国民和孙志平上学读书的时候就很能说上话,是无话不谈好朋友,沟通起来没有任何问题,来了就问预产期是什么时候,又跟孙国民讲了些注意事项等等。
  孙志平一边蹲下来帮着摘菜一边问:“国民呀,要是生了个女儿你不会再生吧。”
  孙国民没有吭声。
  孙志平笑了说:“不会吧,你不会也跟孙建兵那样吧。”
  孙国民说:“”我怎么就不能跟孙建兵那样呢?”
  孙志平笑了出来:“你怎么能跟他一样?你念过书,白念啦。”
  孙国民说:“你现在吃了公家的饭,就不知道农村的苦,农村没有劳动力,种地就不照,种地不照就吃不好,劳动力少了,就受欺负,你想支书家要不是儿子多,能打架,人家能听的了他的?”
  孙志平一听,觉得孙国民说的不是玩笑话:“国民,你真的这样想?”
  孙国民说:“真的!”
  孙志平说:“孩子多了,生活就好不了,现在养孩子的成本多高。国家人口这么多,土地不够用,粮食不够吃,所以才实行计划生育。国民,你又聪明又能干,读过初中,会吹唢呐,还经常参加计划生育的宣传,我一直都很尊重你,没想到,你。。。。。。。”
  孙国民冷冷地说:“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孙志平站起来,和另外两个干部看了一眼,不知道说什么好。孙志平用指着孙国民,不知道孙国民哪根筋错了,忽然对自己这样,想不通,半天说不出话来。
  孙国民低头摘菜,孙志平又对苏桂芬说:“桂芬,你也这么想。”
  苏桂芬紧张地低下头,没说话,手里摘着菜。
  孙志平说:“国民,桂芬,农村穷,农村苦,尤其是孙佃铺,一超生就抓,一抓就跑,跑出去就要饭,地也种不了,家也顾不上,农村这样下去,不就完了吗。我真是没有想到,连你们也,也。。。。。。”
  孙志平的同事插了一句:“生完孩子肯定是要上环的,越是关系好,越得理解一点。”
  孙国民依然一言不发。
  孙志平低头扒拉着孙国民的肩膀说:“国民,你真的要超生啊,你想没想过,超生是要罚款的,一个户口就是两万,你多少年才能攒下两万块钱,我从来不觉得你是个糊涂人,从来就觉得你跟村里的别人不一样,跟孙建兵不是一类人,怎么你,你。。。。。。。”
  越说孙志平越来越激动,扒拉一言不发的孙国民,同事们一看,怕起冲突,劝着先出去了。
  等他们走远了,苏桂芬看着孙国民。说:“国民,你说以后咱咋办。上哪里去能弄个孩子回来呢?再有一个月就得生了。全村人都等着呢。”
  孙国民指了指院门外:“桂芬,你看外边,有树,有河,有猪,村里面有人,天上会下雨,”地上会长庄稼,你说,从你生下来,太阳耽误过出来吗?
  苏桂芬摇头说:“没。”
  孙国民说:“咱家养的猪和鸡自己说过不要活了,让你把他杀掉吗?”
  苏桂芬说:“从没。”
  孙国民说:“天上飞的鸟,自己掉下来,摔死过吗?”
  苏桂芬说:“没见过。”
  孙国民说:“所以呀,老天让地上长庄稼,让人活在地上,有树,有河,白天有太阳,晚上有星星和月亮,就是让人好好活着,除非你自己不想好好活着,那就活不了了。只要我们想好好活着,就一定能有办法。”
  苏桂芬说:“你说的真对。可是孩子咋办,就剩一个月了。”
  孙国民说:“只要肯想,一定有办法,人不会被难倒的。”
  苏桂芬听了孙国民说出这样的话,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一早,孙国民出门了,临走的时候,想将那些换下来的柳条筐一个个填进灶堂里烧了,苏桂芬觉得可惜,想留下一个当针线筐,但孙国民不同意,坚持要烧掉,正要往灶堂里填,苏桂芬叹了口气,说叔叔编这些筐子费了好大的力气。孙国民犹豫了一下,把筐子收集起来,在院子里挖了个坑,把筐子一个个地摞好,再拿层塑料布裹好,外边再包了一层布,埋了起来。
  之后,孙国民接着要去县城以及临近的县城转悠,继续寻找人贩子。孙国民精心选择的重点是县医院的附近。
  他想,既然老天让人生了下来,那就一定要给人活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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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流17



  整整半个月,孙国民转遍了附近的县医院,连同车站,淮河边的简易码头,毫无收获,也没有一点线索。以前经常会听说某某地方有弃婴,早些年跟哑巴叔叔去县城送柳条筐的时候还在县医院的围墙外亲眼见到一个,当时周围围了很多人。是个女婴,后来有人抱起来给福利院送去了。
  不过,这种似乎经常遇到和听说的事情,当你真的找的时候却找不到了,他们都象是被蒸发了的一样,在空气中消失了,没有任何迹象能显示可以在十一之前幸运地拣到了一个弃婴。
  这天孙国民两手空空地回家,离十一只有一周的时间了。苏桂芬着急了,说:“国民子,能找的到吗。我怕要是找不到,那咋办呀!”
  孙国民坚定地说,当然能。
  整整一夜,孙国民没有合眼,苏桂芬也没有合眼,两人并排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深黑的夜空,搜索着可能的线索,也掐算着所剩无几的时间。
  天亮之前,孙国民想到了一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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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流18



  孙国民和苏桂芬收拾好了被褥和简易的日常用品,在身上藏好家里的积蓄、身份证、户口本,乘着月色出门,临近中秋,月亮亮的不一般,象个大蛋黄一样摊在锅底一样的夜空中。
  平时村里起的最早的拾粪的还没有起,孙国民把家门锁好,拉着苏桂芬出了村,苏桂芬想问问孙国民去哪里,看见孙国民坚定的眼神和步伐,就放心了,便不再多嘴。而且孙国民抬头看了看月亮,也示意苏桂芬抬头看,苏桂芬抬头一眼,就明白孙国民想跟自己说什么了,孙国民的意思是,你看这月亮,看着树还有村子,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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