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苏桂芬说要问爸爸。但是孙国民一口回绝了。
栩栩虽然难过,但没有影响第二天的街头吹奏。只是晚上回来的时候搂着苏桂芬哭了半宿。睡着了又哭醒了。
苏桂芬向孙国民求情,但被孙国民拒绝了,让苏桂芬也没有办法。
另一次街头吹奏的时候,有一个好心的阿姨在栩栩休息的时候给了栩栩一个冰激凌。栩栩吃完了以后就哭了。第一次拒绝吹奏。哭的伤心极了。
晚上回来的时候,任苏桂芬怎么哄,栩栩都不说话,也不吃饭,光在那里自己哭。到了晚上,临睡着了,栩栩才告诉苏桂芬。
栩栩说:“爸爸骗我,他说冰激凌是药,是苦的,是治病的,冰激凌不是药,不是治病的,也不是苦的。是甜的。”
把栩栩哄睡着了,苏桂芬跟孙国民说,希望孙国民如果不给孩子买新衣服,应该偶尔给孩子买冰激凌,因为孩子大了,不象小时候那样容易哄了。
孙国民想了很久,没有说话。
就要到春节了,虽然城市有禁止燃放鞭炮的说法,但鞭炮声依然时起彼伏地回荡在城市的上空和角落里,预告着农历新年正一天天地临近。
栩栩的情绪严重影响了两个妹妹。吹奏时不象以前那样卖力。而二柱却因为有一天回家的路上,见到别人燃放鞭炮,缠着苏桂芬买鞭炮。但被孙国民断然拒绝,理由很简单,钱哪能那样就烧掉啊。二柱没象栩栩那样掉眼泪哭鼻子,却魂不守舍地听外边的鞭炮声,吃饭不香,练新曲子也没心思。
苏桂芬悄悄和孙国民谈心,希望他能花点钱,安抚安抚孩子。
孙国民说:“那怎么行,你听着炸一声响一声的,那都是钱啊。”
苏桂芬说:“要过年了,孩子们还小。不跟大人一样知道事理,买新衣服太贵,可是买几个鞭炮也花不了多少钱,还是给孩子买个鞭耍耍吧。”
孙国民想了很久,说:“你放心,我有办法,不用花钱,也能让孩子们耍个够。”
//
…
盲流68
…
临近春节的那几天,虽然孩子们已经越来越表现出强烈的反感情绪,但由于春节期间大家普遍手头都比较活分,所以给钱也比平时要大方。孙国民咬紧牙关带着孩子们在街头吹了最后的几天。
大年二十九的早上,吃完饭,孩子们拿起唢呐,背上包要出门,孙国民说:“不用带唢呐了,今天我们放假,过年啦。”
长期漂泊并有着丰富生活经历的孩子往往都有一个老成的模样,不过,这个老成的模样一但被释放比平常的孩子更加疯狂。四个孩子跳着高地在圆子里面蹦来蹦去。足足跳了有十多分钟,不知道疲倦地高喊:“过年啦——”
二柱忽然听下来对孙国民说:“爸妈,过年我们应该干什么?”
孙国民说:“明天吃年夜饭。后天就是大年初一。”
二柱说:“那今天我们干什么?”
孙国民说:“今天啊——”
孙国民卖了个关子,惹得四个孩子仰着脖子,张大了嘴屏住呼吸等孙国民的下文。
孙国民说:“我带你们放鞭炮——”
栩栩、二柱、美美、丽丽一起跳了起来,拔腿就往门外跑。
孙国民一家七口出门,苏桂芬背着最小的孩子去采买食品,买了面粉等等包饺子的原料,又在城乡结合部的小卖部里买了些汽水。孙国民带着栩栩、二柱、美美、丽丽去放鞭炮。鞭炮不是买的,是拣来的。
城里人放鞭炮都是一整串一整串地放,放完了就完了,其实那些鞭炮里有非常多没有炸的,有的整段都是完好的。有的是因为质量问题,有的是因为碰巧被前面爆炸的炮仗炸灭了后面的捻子。
孙国民提着一个篮子,跟着四个孩子拣那些没有爆炸的炮仗,没多会儿就拣了一篮子,美美、丽丽年纪小,尽拣那些花花绿绿的大礼花,那些被燃放过的礼花因为外观鲜艳美丽,更吸引了美美和丽丽的注意。只是那些东西太多了,没一会儿,篮子里就装不下了,篮子里也装不下了,栩栩和二柱不让拿那个,说应该多装鞭炮。四个孩子争执起来。
孙国民作为调解者,找来三个大编织袋,满载而归。
拣鞭炮是孙国民小时侯过年时的最传统的保留娱乐项目,所以带孩子们玩起来自然轻车熟路,孙国民将那些鞭炮做了分类,成串的分成一类,单个鞭炮捻子还足够长的分成一类,单个的捻子不够长的和没有捻子的分成一类,花炮中也有没有彻底燃烧完全的,分成一类,分完类之后。和孩子们讲明了用处。就等着第二天过年。
大年二十九那天,孩子们被允许燃放单个的有捻子的鞭炮和没有捻子的鞭炮,没有捻子的鞭炮一折两段,插上拣来的废弃捻子,重新点,天黑的时候可以看见艳丽的礼花。令孩子们快乐不已。
第二天的年夜饭前,按照老家的习惯,饭前一定要放一串鞭炮,孙国民带孩子们拣来的那些鞭炮足够放好一会的。
年三十的晚上,零点时候也要放一串,大年初一的早上也要放一串。
大年三十,孙国民一家在院子里放鞭炮,大家正高兴地看着那些让人眼花缭乱小烟花时,忽然,一声巨响,整个天空红彤彤地,然后开始变换色彩,为了庆贺新年,创造欢乐祥和的节日气氛,大上海在城区各个地区同时燃放烟花,孙国民居住的这个位置也有一处燃放点。
烟花在孙国民一家的头顶上无限绚烂地绽放,孙国民、苏桂芬和他们的孩子们仰面看着天空中不断变换的烟花,看呆了,以至于忘掉了手里的小鞭炮和小烟花。
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夜空,二柱和栩栩跑到一个更适合观看烟花的地方,一家人都跑过去,这个位置不光可以看到美丽的烟花在大上海新年的夜空中绽放,还可以看到大上海美丽的高楼大厦一家人张大了嘴,目瞪口呆地看着城市的辉煌灯火,繁荣和欣欣向荣。
大年初一的凌晨,孙国民又梦见了孙佃铺,和以前梦见的一样,村子、庄稼地、地里的庄稼、淮河、自己家的老宅。大年初二,忽然有一股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促使孙国民迫不及待地想回去一趟,一分钟都不能耽搁,孙国民让苏桂芬带着孩子们继续进行街头吹奏。他自己扒火车回安徽老家,从上海到孙佃铺没有多远,拉煤的火车几个小时就到了。
从火车上下来,然后在步行到有长途客车的地方,坐长途客车,坐几个小时,再过淮河,再乘坐当地人用于营运的农用三轮车,到了孙佃铺已经是晚上了。
年初二是整个春节中很重要的一个日子,村里家家亮着灯,响着电视里晚会欢乐的歌声和音乐声。孙国民悄悄摸到了自己家的老宅前,依稀还能看见自家院墙上刷着的计划生育大标语。屋里面亮着灯,也传来电视节目的声音,让孙国民心里咯噔一下。
孙国民在外边听了一会儿,听出来里面有个说话的声音是支书家的一个亲戚。孙国民悄悄摸到自己家的地里,地里空着,什么也没有,孙国民在土地庙前烧了香磕了头。然后坐在地头,坐了很久。
在自己家的地头坐一坐是孙国民最多的梦境。今天真的就实现了。孙国民觉得好受多了。终于又看见自己家的地了。
天没亮的时候,孙国民就走了,心情非常好,地还在,河也在,树也在,人也在,上天总是会给人活路的,孙国民想。
只是,孙国民不知道上海那边已经出了事情了。
//
…
盲流69
…
由于春节期间,上海的商业普遍连市,而且大多逛街的人口袋里钱都比较多,所以一些专业乞讨团队也看中了这个市场,放弃了春节期间与家人团聚的机会,而投身到这个市场中来。乞讨者普遍认为春节了施舍者应该多给钱,而施舍者普遍认为给钱就给个几毛钱就行了。有的乞讨者竟然将零钱当面扔掉,嫌少,并辱骂施舍者。
真假乞讨者和施舍者之间形成了强烈的矛盾,随后,开始影响城市的生活秩序,并形成了一定的治安问题。
在广州,一个正在成长中的报社为了搞到好新闻以扩大报纸的影响力,社里的一个女记者为了把目光集中到了这一越演越烈的社会现象上来。在广州的一个天桥上以一个六岁的乞讨女孩为线索,一直追到幕后的操纵者,这个幕后的操纵者为了让这个小女孩保持让人同情的伤残,竟然每天晚上用刀子割伤孩子并不让伤口愈合。
事件被报道后,立刻社会群情激奋,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打击恶劣乞讨的丑恶行为的运动。为了进一步挖掘新闻深度,女记者千里追踪,一直追踪到那个残害儿童的家伙的老家。
那个村离孙佃铺的邻村,相隔之有十来里地。是一个从规模上和人数上都逐渐超过孙佃铺的专业乞讨村了。这些年村里人靠各种形式的外出乞讨,纷纷盖起了瓦房,购置了各种家用电器等生活设施。
从广州开始,杭州、南京、上海、青岛、大连等等所有有者优越生活环境的大中城市为了城市的安宁和清净开始了集中清理整顿行动。相关机构开始讨论立法禁止乞讨。媒体上用的词叫“禁乞”。
孙国民刚回上海,一家人就在一次春节期间集中清理整顿的专项斗争中被清理出去。收容遣返。
被送回安徽的孙国民一家,刚出车站,稍事休息就扒乘运煤的货车,沿者京沪铁路到了济南。
济南街头出现了一家七口吹唢呐的情景没有多少天,就消失了。被遣返。这一次孙国民到了天津,在街头之吹奏了几天,便从天津被劝返,从天津劝返后孙国民想,离北京这么近了,当然带着一家人想去北京,仔细看了地图后,决定从天津站扒乘去北京的货车进北京,到了北京,刚出站,就被拿获。
但这一次不象遣返那样简单了,人家怀疑孙国民夫妇拐骗孩子并且操纵他们乞讨。
//
…
盲流70
…
虽然孙国民和苏桂芬一口咬定孩子就是自己亲生的,但警察从伪造的栩栩的出生证上看出了破绽,又发现除了栩栩之外,几个孩子长的不够象。加上栩栩、二柱、美美、丽丽和孙国民手里的唢呐,最重要的是,警方从孙国民老家了解到,那里已经发生多起各种形式的操纵儿童乞讨的恶性案件,是该类案件的高发区和发源地。于是,初步断定,孙国民夫妇有操纵孩子乞讨的嫌疑。
由于一段时间以来,各地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拐骗儿童恶意乞讨的恶性案件,各地的相关部门对此非常重视。所以孙国民夫妇和他们的孩子们被详细调查。
调查结果让警方又疑惑了,孙国民夫妇是一个典型的超生户,多年来没有任何违法犯罪的记录,除了知道他们夫妇以拣破烂和让孩子在街边吹唢呐为生以外,没有发现别的问题。那么,最重要的就是要了解那些孩子是不是孙国民夫妇亲生的,如果是拐来的,或者租来的,那么性质就不同了。
孙国民夫妇一口咬定孩子是自己亲生的,伪造出生证是为了给孩子上户口。警方又问,那为什么后面的四个孩子不伪造出生证。孙国民回答伪造了也没有用了,办一个户口要两万多,办不起。不办了。
这个回答合情合理。但是警方很快又发现了疑点,从孙国民随身携带的行李中,发现了数万元的现金,还有美美、丽丽以及最小的孩子的口袋里装了很多冰棍的棍子。
对于现金,孙国民解释是这些年到处吹唢呐赚来的,因为不相信银行,所以就把全部的家当随身带着。冰棍的棍子孙国民说是孩子们当玩具的,但警方发现冰棍的棍子不光是孩子们的玩具,孩子们还经常咀嚼那些拣来的冰棍棍子,为的是尝尝甜味。警方问你吹唢呐赚了那么多钱,你的亲生的孩子都不舍得给他们买根冰棍吗?孙国民的解释是不舍得花钱,农村人用钱的地方多,家里的房子因为孩子看病都给卖了,以后会老家还要指望这钱买房子。孙国民有栩栩小时候的病历为证,这么多年他一直带在身边。
疑惑的警方决定从孩子们那里下手。把孩子们分开在不同的屋子里,给好吃的,还给好玩的,就为了让孩子说出他们到底是不是孙国民夫妇亲生的。
孩子们顿时痛哭流涕,不吃也不喝,直叫爸爸妈妈。没办法直好把孩子从屋子里放出来,一家人在一起抱头痛哭。好几个见多识广的女警察也一边悄悄抹眼泪。
调查不下去了。只好遣返。临离开的时候,有个女警察给孩子每人买了个冰棍,对孙国民说:“你们这些人,要是连个冰棍都不舍得给孩子买,就不要生这么多孩子。”
说着摸着栩栩的头说:“孩子都九岁了吧,跟着你当盲流,不上学,多可惜,这长大了跟你一样是个文盲。”
栩栩抬头看着警察阿姨,半天都没有把目光转开,走的时候还一个劲地回头看她。
遣返后,孙国民一家又辗转去了郑州、太原、石家庄、西安、青岛、大连。
孙国民是走的远的,那几年,乞讨的模式也在发生着变化,不再是传统的破衣烂衫地沿门乞讨或者在人群聚集处讨要了。在安徽的省城合肥兴起了一种全新的乞讨模式,八、九岁左右的小姑娘抱着吉他,出没在夜市的大排挡里,给食客们唱歌,一首歌十元钱,收获颇丰。问那些小姑娘从哪里来,她们统统会说从凤阳来。
其实,都十孙佃铺附近的那些村的。其中就又孙建兵一家。他本想去北京跟人拆楼做工,但到了地方没几天,就被查暂住证遣送回来。正好省城合肥小孩子唱歌比较赚钱。就干起了这个。
孩子们的吉他手艺不用太学,找个人教几个和弦的指法就行,孩子们都很聪明,一学就会,电视里的流行歌曲也很好学。姑娘大一点的就弹吉他,小的就拿着玫瑰花,十块钱一枝卖。
食客要是问孩子们点问题,孩子们会众口一词说家里穷,出来挣钱是为了上学。孙建兵一家是干的晚的,但却是干的最好的,因为他的几个闺女都长的不错,拾掇拾掇都可爱伶俐,讨人喜欢。而且孙建兵脑子活,他不光让孩子抱着吉他,还在吉他上装了无线麦克,接上音箱,这样就能在嘈杂的夜市环境更吸引人的耳朵。
收获确实不错。一般下来,他的几个孩子全部上阵,一晚少则一、二百,多则二、三百。孙国民也听说了合肥的事情,但左思右想还是没有去合肥。而是继续向北。远离家乡。
转眼,栩栩九岁了。
那一年,栩栩开始和孙国民闹情绪,闹着要新衣服,还闹着要上学,不想再在外边漂泊着吹唢呐了。竟然连着好几天都没有出去吹唢呐,严重影响了孙国民的收入,后来苏桂芬勉强将栩栩劝出去,和弟弟妹妹们一起在路边吹唢呐,但栩栩表现一般,不仅自己不卖力气,还影响了弟弟妹妹的情绪。让孙国民头疼不已。
这个矛盾还没解决。一直潜伏在孙国民夫妇内心深处的忧虑却再次摆在他们的面前,那就是栩栩的先天性心脏病。
//
…
盲流71
…
因为城市里讨钱的人太多了,竞争越来越激烈。但孙国民一家由于唢呐吹的确实有味道,而且唢呐这个东西声音洪亮,老远就可以听的到,栩栩、二柱和美美、丽丽四个小孩子吹奏的样子非常惹人疼爱。所以,孙国民的收入在所有的乞讨团队中,一直保持领先地位。
为了安全问题,孙国民从不在一个城市里待太久,一是担心同行嫉妒,生出事端来,二是有了北京的教训,担心被遣返。
在辽宁大连,这里的人热心,给的钱也多,就多待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