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西扭头,看看铜镜中倒影,歪着脑袋又打量打量,道:“这仿佛和师父从前的一枚发簪相似。”温西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胥长陵用过这类似的玉簪,但好像见过一般温润白皙的簪子曾簪在他如墨的发间,那时师父常在水边抚琴,一袭素衣,一枚素簪,眉目如画,姿容如仙,温西记得,那张琴尚且挂在清濛山中竹屋的小书房中。
胥长陵轻笑道:“很久了,不知落在了哪里。”
二人就这般淡淡的一对一答,四夫人听来,心中波澜已如急浪,面前二人这般亲近自然,并非只是“爱宠”而已,这个丫头在胥长陵心中,定然颇有地位。
胥长陵转头向她,“多谢四夫人这般盛情,这枚玉簪孤便收下了,其余的我这小丫头并不喜欢,请夫人收回吧。”
四夫人不敢再多言,胥长陵自然不会收下那些东西,他有何名贵的玩意可以真的入得眼中?但四夫人来之前还认为十来岁的小姑娘,这些玩意足够令她欢喜了,她终究带着轻忽之心的,胥长陵看出来了,还有些不悦,却没有当场给她难堪,这已经令她心怀庆幸。
出了宣德院,四夫人终于站直了腰,松出了一口气,还掏出手绢,擦了擦耳后,侍女上前搀扶,她一摆手,道:“老夫人何在?”
方才留在门口候着的侍女道:“老夫人已经去了松荣堂。”
那是老夫人平日议事的地方,四夫人想了想,方才之事实在不好据实以回,然她若隐瞒,只怕会令老夫人更为不悦,这该如何是好,不由想了又想,又问道:“幽房去了哪里?”
侍女回道:“大小姐在漱玉堂读书。”
四夫人一捏手帕,道:“你去将大小姐请来,就说我有要事与她商议。”
侍女应声而去。
宣德院中,胥长陵面有肃然之意,温西不解,问道:“师父,你怎么不开心啊?”
胥长陵看了她一眼,展颜一笑,道:“不曾,我只是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啊?”温西一副要问到底的模样。
胥长陵淡淡一笑,道:“死水并非无波,有人便有江湖啊。”
温西听这没头没脑的话,有些挠头,“师父,您又打机锋了。”
胥长陵捏着她的脸,笑道:“都是因为你啊,有些人要开始忙起来了。”
“我?”温西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什么都没做啊,今日连门都不曾出呢。”
胥长陵笑道:“可知闭门房中坐,事从天上来。”
温西听不得这些说一半留一大半的话语,气得蹦来蹦去,不理会胥长陵了。
胥长陵看她抓耳挠腮的模样,哈哈大笑。
温西蹦着蹦着,忽然眼珠子骨溜溜转,谄笑地又凑了回来,“师父……”
胥长陵一点她脑门,道:“不行!”
温西撇撇嘴,“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胥长陵笑道:“你这丫头,方才活动了两下,定是想要去院中比划拳脚了。”
温西气馁,“师父,我不用内力,只是耍耍手脚也不行吗?”
胥长陵摇头:“近日莫行气力,以免血气上涌。”
不是师父,是混蛋!()
“那什么时候可以啊!”温西只觉得枯坐两日,人都要霉了。
胥长陵笑容便有些收敛了,“过几日吧。”
“师父……”温西有些委屈。
胥长陵将她横抱起,看她脚丫子光溜,问道:“鞋呢?”
温西一指窗边的软塌下,道:“那。”
胥长陵便将她抱过去,又拾起布鞋,要给她套上,温西被他抓着脚,脚心痒痒的,脸上也红了大半,“师父,我……会穿鞋。”
胥长陵却抓着她的脚不放,低低笑了声。
他的手很温热,迟迟都不曾将鞋给她穿上,那肌肤的温度传递而来,温西几乎气喘,她动了动脚趾,“师父……”
胥长陵却顺着她的脚踝,触及小腿,衣摆也被他跨开,露出下面浅青色的裤脚,衣料顺滑,他不过轻轻一拂,便退到了膝上,露出了一大截修长纤瘦的腿。
“师父!呃……”温西挣脱不得,额头冒出了一层细汗,她只觉心跳骤然加快,向后一仰,本以为软塌的靠沿就在身后,不想错了方向,直接仰倒,几乎倒栽在地,胥长陵眼疾手快,将她接住了,拉了回来。
他抱着她,抵着她的肩头,笑了起来。
温西面红耳赤,恼羞成怒:“有什么好笑的!”
胥长陵越笑越厉害,肩头抖动不止。
温西气得要去咬他,一口衔住了他肩头的肉,透过薄薄的衣料,师父肩头的肌肉结实紧致,还不曾下力,后背就传来一阵酥麻。
却是胥长陵比着食指,隔着衣衫顺着她的脊椎,缓缓向下,一直到……温西喘息,“师父,你说的,我要莫行气力,以免血气上涌。”
胥长陵弯唇,低语:“这且无妨……”
他的手掌紧紧扣着她的腰,唇抵着她的耳垂,舌尖轻轻来回勾动着,温西只觉没有半点气力,软软地倒在他的掌中,任凭他为所欲为。
“师父……我……”
“嗯?”他的唇越加向下,渐渐的,她的衣襟不知道为何就松开了,领口也滑落了一边。
“胥长陵!”她几乎觉得自己是吼叫出的,然实际在他的耳中,却是呢喃呓语一般。
他不由挑眉,随即却不免亦情动,将她抱得更紧,几乎要揉碎在怀中,“不叫师父了?”
温西的指尖都软如水般,星眸惺忪,口唇嫣红,“不是师父,是混蛋!”
“呵呵。”胥长陵嗓音低沉地轻笑,终于将她松开,却是贴着她的唇轻轻点了一下,又笑道:“我要出门了,乖乖的呆着,我令人看紧了你,若是胆敢如昨夜那般运功出门,可不就这点惩罚了。”
温西被他放在榻上,几乎是瘫倒般,她红着脸扯了扯衣领,点点头不再说话,看着胥长陵离去。
方才,他定然是故意的!
温西恨恨地想,她为什么要对着师父发出那样的声音,简直丢死人了!下次、下次一定……她完全想象不下去下次会怎样了,拉起衣领,几乎将自己埋了进去。
宣德院门口,胥长陵步下台阶,一旁属下回禀:“大王,属下等向苍龙山搜了一夜,一无所获。”
胥长陵眯着眼看向昨夜雨幕中几乎只能算是一撇黑影,今日依旧云雾缭绕的远峰,似笑非笑,“啊,你们自然是搜不到什么了。”
那属下又道:“附近也无异常。”
胥长陵手指微动,伴随着他的耳朵亦一动,忽地指尖移出数枚寸长的银钉,猛地向西北方投去,几乎电光火石般的,银钉霎然消失地无影无踪。
胥长陵微抬下颌,道了一声:“走吧。”
远山之间,有一个人,一只手臂上停着一只鹰,另一手拿一柄素面纸扇,扇页之间,还夹着三枚倒向的银钉,已经刺破了扇面,而那一双眼眸中几乎是令人深绝的冷意,不错,胥长陵方才所为,定然是故意的,只有一个男人,才知道如何激起另一个男人的嫉恨。
不过,他错了。
此并非在于情爱,也无关心欲。
*
在赫连府的东北有一处小小的居室,不过是处闲坐的所在,万千绿柳之间,题着如归居三字。
赫连幽房于小路而来,拂开柳枝,见四夫人独坐在内,便也微侧脸庞,示意身后侍女停下,亦独自入内。
“四伯母。”她浅行一礼。
四夫人抬手,又请她坐下,道:“你有功课,本是不该搅扰,只是我有一事请教。”
赫连幽房微微抬首,看着四夫人,四夫人出身青川柳氏,素有谋利之名,又主持赫连府中馈多年,性有微陋,赫连幽房常以礼而待,并不算亲近,今日闻得她相情,又是在这偏僻之地,不免疑惑。
“四伯母请讲。”
四夫人也在打量她,九院之中,只出不染风尘的出世高人,赫连幽房父母长居于苍城外瀑溪山,司文司乐,倒似隐士一般,说是高人,其实名不显于天下,文不惊于俗世,在赫连家中,亦是中庸罢了。
赫连幽房年少之时,常随父母居于山中,后来老夫人因其不通俗务,态度强硬之下,九院夫妇才将她送了回来,如今长成,容貌倒随了她父母般出众,清丽婉约,宁静美好,令人一见便可心生亲近之意。
四夫人便淡淡笑了,道:“近日闻得胡先生向老夫人回禀你姊妹们功课,幽房出众,老夫人甚为欢喜。”
她的出众,老夫人只会觉得应该,并不会有几分欢喜,四夫人一开口赫连幽房便知不过托话罢了。
她还是浅浅将头一低,状若谦虚。
“唉……”四夫人转而一叹,她站起身,透窗看向室外一池新荷,道:“幽房不知,我累年处置府中俗务,常过手金银,倒教你们笑话粗俗,只是你们皆是风流人物,亦是不能餐风饮露,近年来,府中出入日渐虚薄,幽房可知为何?”
赫连幽房清目微盈,摇摇头,道:“幽房无知。”
她自然知道为何,老夫人吩咐,赫连府逐年来是有些勤俭之举,却也不至于到四夫人所说境地,苍城内外,目所能及之处,十有八九是赫连家产业势力,便是北方四城之中,赫连家亦为显赫之首。
赫连府()
近年来赫连府收敛排场,一为少人经营,缺少些浮财,二为朝中无人掌权,未免引得猜忌罢了。
只是四夫人同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说这些是做什么?
四夫人又一声叹息,道:“外人看来,赫连家着实显赫无比,只是若是如如今状况,这显赫只怕维持不了许久了。”她说着,看向赫连幽房,她却依旧一副淡而无波的模样,四夫人心中却有微然的笑意,若真是无动于衷,不会安然在此坐着了。
便接着道:“天下豪族,哪里有三世出庙堂?无人入朝掌中枢,如大树无干,再高贵的门阀,亦会渐渐败落。”
赫连幽房眸光微动,她微微张口,道:“四伯母此言,幽房有心无力。”
四夫人便一笑道:“流云这一去西北,只怕年内都难以回来吧。”
哥哥……赫连幽房不由咬唇,点点头:“想是的。”
四夫人道:“你伯父常感叹,少辈之中,唯流云难得,有昔日汝二伯父平明志向与学问,只是……可惜了,皇后早逝,若非如此,平明只怕已列三公,世上有成之事,有成之人,唯天时地利人和。”
赫连幽房眉间微然有几许轻折,原来四夫人打的是这个主意,但此事,还须得老夫人定夺,四夫人本不该插手。
但老夫人的手掌覆盖之下的赫连家,实在令人透不过气来,赫连幽房想到了胥长陵那回顾时的笑意,那日“引路”,她却迷失了。
四夫人将手轻轻搭在赫连幽房的肩膀,道:“幽房,唯有人和,却是可筹谋啊……”
赫连幽房肩头不由一动,“四伯母此言,幽房不懂。”
四夫人笑了笑,道:“幽房风姿,出尘绝凡,怎能埋没?”她托起赫连幽房的下巴,打量着,这一张脸肌肤胜雪,眼眸泛波,若她是男子,只怕也有心荡神驰之意。
赫连幽房被她这般看着有几分不悦,站起之时,便不着痕迹地离了几步之远,“四伯母……”
她并不意为女子色为要紧,若如此,德行何在?四夫人的目光只令她觉得轻贱毁辱。
四夫人见她态度有变,不由讪讪,然片刻之后,她又扬起笑意,道:“幽房,伯母痴长年岁,唯有一言可告之,人之一生,并不可希冀他人做主,也无人可替你做主。”
赫连幽房的嘴唇轻咬,她此生,所求为何?
四夫人所言,她并未入心,然胥长陵的那淡淡的笑容,还有那日轻透的夏雨,与他揽着她时那近在咫尺间可闻彼此起伏的呼吸,渐渐在她心中明晰了起来。
她告辞而去。
四夫人轻笑了起来,又唤来一名干练的侍女,道:“午后无事,我这里不需得你应承,你去找二小姐的侍婢聊天玩耍,说些趣话打发打发时间吧。”
侍女问道:“不知道婢子该说些什么?”
四夫人一笑:“你就说……摄政王带来的那姑娘,似乎有些不好,家主奉摄政王令,寻来好些名贵药材送往逍遥苑去了,也不知道这病要不要紧,那些药……管不管用……”
侍女微惊,然不敢置喙,便去寻了些吃食,去找二小姐处相熟的婢女玩耍去了。
四夫人这才整理衣衫,从容吩咐道:“去往松荣堂。”
无论是大小姐幽房,还是二小姐珠合,终究,只是侄女罢了,她一生委屈,为自己的女儿筹谋筹谋也是应该的,无双还是个傻丫头,但看胥长陵喜爱那小丫头的模样,他应该也会喜欢无双的吧。
*
是夜,已经十分深沉,远处有钟声传来,已然是夜半时分。
胥长陵睁开眼,看着身侧躬身睡得安稳的温西,伸来手,轻轻勾勒着她的睡眼,她似被打搅了,呢喃两下,将头埋进了被中,只露出一头发丝,倾洒在枕上。
夜来,总是容易勾起回忆,乍然回首,原来已经十七年了,他也已过而立,温西,与她当年一般大,当年,他永远不会想到,洛水之畔的惊艳一瞥,会给他此生带来多少波澜。
那时,他如同仰望天上神女一般,那个足可以令所有男人心荡神怡的女人,而那亦是一场可以穷尽一切的爱恋。
若是梦,想来,那亦是一场倾尽想象的美梦。
胥长陵却皱眉了,他记得她的面容中每一个细微的神态,也记得他在她肌肤间曾经留下的每一个印记,那些可销魂蚀骨的夜晚,还有伴随于此的欢笑。但他忽然记不得她究竟是何模样了,她是极美的,美地令人炫目,他记得她的笑容,她勾魂摄魄的眼眸,她盈盈欲泫的泪眼,她眉间的花钿,发上珠钗,肩头披帛,每一个细节,宛如昨日……
但是,她的面目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也还记得孤星洲头,燕梧心那略有哀伤的容颜,她怀中那个对他露出笑意的婴孩……胥长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然起身,掠到窗前,推开了窗扇,夜风袭来,一片凉意。
“嗯啊……”床上传来梦呓,温西似乎是在被中热了,翻了个身,挥开了被子,衣衫宽大,衣领也落了半边。
胥长陵回头,久久地看着她,近来,他的梦开始变得多了,一场一场,都是关于回忆,回忆到他几乎透不过气。
他从未否认过自己的爱情,他也深信此生不能再有那般沉沦而浓烈的爱,但他的心并未哀默到只有死灰,他开始皱眉,他到底想要是的什么?
他要的是什么?
他走回床边,缓缓坐下,温西的脸被发丝遮挡了大半,眉头隐约还有些发皱。他伸手,拨开了她的发丝,摸着她的脸庞,再是脖颈,然后……他拿起薄被,给她重新盖上,最后闭目一叹。
他掠出了窗台,跳上屋顶,此刻,月色明亮到远处树巅的枝叶都清晰可见。
温西已经在他出去之时便睁开了眼睛,她起身,走向他出去的窗口,手扶着窗棂,看着立在对面房顶,被月色勾勒出了莹莹轮廓的胥长陵,衣袍与长发都在风中飞扬,她说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为何,但正如这月光,容易教人哀思。
试探()
师父,是想到了那个在他心中的人吧……
他很不安,还有些烦躁,这些情绪都令温西无措。原来情爱,竟然能令师父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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