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会如何?”
温西心一紧,陈王的仇家满京都是,人家若是知道在京中的陈王不是陈王,那他们这一行人被人盯上不止,冷疏竹只怕也有危险。
温西冷着脸道:“殿下去梅州做什么?”
陈王道:“孤要去见一个人。”
温西挑眉。
“梅州澐定山山中,有一位贤者,据传能知过去未来——”陈王还不曾说完,温西接道:“是三山贤老,关老夫子。”
陈王笑道:“你知道便好。”
温西狐疑道:“殿下为什么要去见他?”
陈王不曾明言,只是一叹,道:“我不得不去见他。”
温西道:“那老头整日给人算命,说些耸人听闻的鬼话,难道他也曾吓唬过你?”
陈王哭笑不得,只得道:“你见过他?”
温西哼哼道:“见过,不过很久了。”她想想,又觉得不对,便盯着陈王问道:“殿下要去见关老头便去见好了,为什么要把我也骗上?”
陈王笑着拿扇子敲了一下温西的头,道:“怎么叫骗呢,我难道说了谎话哄你不成?”
温西气结,这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他本来就不是好人。
陈王见她生气,笑道:“你这些时日与冷疏竹同进同出,若是冷疏竹出门不带上你,旁人是不是要疑惑?”
温西一时脸红,一时又恼怒,道:“什么叫同进同出……”
陈王扇扇风,笑眯眯道:“难道没有吗?昨夜,我可是听说……”
“你别想又糊弄过去!”温西算是看透他的招数了,每次都故意拿冷疏竹来逼得她害臊便不问了。
“哈哈。”陈王大笑,笑过之后,却是一声轻叹,道:“他留在京中,亦是凶险,旁人还可,唯独陛下,并不能轻易被这易容之术骗过,他怕事出纰漏,会连累到你,所以同意我将你带出来。”
温西一听,有如五雷轰顶,她愣愣地看着陈王,心中百般滋味,不能言述,“他、为什么要对这般对我……我……”
陈王没有回答她。
温西又问道:“殿下,冷疏竹……是不是很危险?”
陈王道:“那要看他如何机变了。”
温西抱着膝盖,靠在车壁,便不言语了,一直垂目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王微微闭目养神,也没有再说话,她知道这些就足够了,其他的,就没有必要。
*
车走了许久,只是还不曾到中午,却在一处山间的尼庵外停下,温西听了陈王那些话,心绪低落,满腹心事,便也没有在意旁的了。
车外又响起些声音,还是女子的声音,温西疑惑,掀起车帘看,不曾想尼庵里出来几名女子,那被侍女扶着的人,竟是那位房姑娘。温西满腹狐疑地看向陈王,陈王又戴上那面具,只是用折扇微微掀起车帘一角向外看去。
房姑娘对着他们这车敛衽行了一礼,便同几个婢女老妈子一起上了后面的一辆小一些的马车。他们不过略停一停,便又重新上路了。
两辆马车,四骑跟随的侍卫,这一路上都是大道,来去有商队也有官队,他们并不算惹眼,温西瞧陈王的意思,他也没有十分隐匿的意思,到了傍晚,路过一处集镇,他们便停下来住店。
这店家想必在官道,常做大户的生意,见他们好些人下车,忙招呼道:“几位客官,后院有清净的院子,无人打扰,装饰风雅。”
他们捡了一处僻静的院子住下,陈王住了上房,房姑娘同她那些侍女们占了一间大的,还有侍卫们也要住下,温西便只好在陈王住的边上那耳房的硬铺住一晚了,她倒是不在意,反正以前同师父出门,风餐露宿也是常事。
便拎个包袱去了房间,这包袱是之前在陈王府照顾她的婢女收拾的,装的东西十分齐全,连她惯常练功的衣服都收拾进去了,温西挠挠头,换上衣服活动活动几下,坐了一天的车,她觉得骨头都要僵硬了。
她甩甩手腕,转转脖子出了门,却见院子里一株冠盖如云的芙蓉树下,那房姑娘正对着陈王行礼,陈王还带着那面具,房姑娘却轻声道:“锦娘连累您担受污名,又令周王殿下对您心生嫌隙,着实罪人。”
“这与你无关。”陈王只是淡淡地道。
房姑娘依旧低着头,道:“锦娘几次受您恩德,便是来世亦不能报答。”
房姑娘的一名侍女正端着一盘鲜果自廊下路过,温西饿了,嬉皮笑脸地伸手就抓了一只萍婆果,那侍女吓一跳,估摸是头一回见人这般不讲究的,却也不曾说什么,只是欠身而过。
温西抱着手靠着廊柱,咬了一口果子,看着房姑娘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觉得还是不要上去打扰好了。
陈王与房锦娘说了几句话,便回房去了。
“冷公子”与房姑娘()
过了一会儿,温西又见房姑娘从厨房出来,身后跟着侍女提着食盒等物,去了陈王的房间敲门,只听门扇开启,房锦娘道:“路途野食,想来冷公子吃不惯,锦娘虽粗陋,这饭食倒也是洁净,公子若不嫌弃,便许锦娘表一表心意吧。”
陈王好像没有说话,温西便听见她们进了房间的脚步声,她这房间应是给住店的客人的侍婢住的,同陈王那上房只隔着一扇槅门罢了,温西那个果子下肚,根本充不得饥,她闻着隔壁飘来的饭菜香,肚子又饥肠辘辘地空叫起来,只是人家隔壁的饭,温西不好去蹭来吃,她想想,一个鲤鱼打挺,直接出门去了厨房。
那厨房狭小,油灯昏暗,温西进门之后,看见还有个侍女在,正是之前被温西拿了果子的那个侍女,她瞧见温西,“噗呲”一声笑,“姑娘是饿了吗?”
温西有些不好意思,讪笑道:“还有吃的吗?”
她笑道:“有是有,只是都是婢子们吃的,姑娘若是不嫌弃,婢子便给您盛来。”
“不嫌弃不嫌弃。”吃的哪里会嫌弃,温西忙道:“多谢你了。”
这侍女捂嘴笑着给温西盛来一大碗米饭,还有几碟小菜,温西狼吞虎咽吃个精光,把她笑个不住,道:“姑娘好胃口,若非青儿已经吃过了,瞧见姑娘这模样,也要多吃一碗。”
温西看着她笑道:“我看你瘦骨伶仃的,哪里有力气,多吃些才对。”
青儿又笑,温西吃完了之后,谢过她款待,打着饱嗝要回房。不想她才走到门口,便又听见房锦娘同陈王说话的声音,好像是什么应时节的吃食之类的,她不好进门听旁人的话,只好在院中溜达着消食。
今夜有月,虽不圆满,却甚是明亮,温西想着陈王说的冷疏竹在京中的凶险,便有些静不下心来,一时又想到他轻功好的很,便是果然有危机,应该也能跑了吧。她在院中的石墩上坐下,支着下巴在胡思乱想,还有师父,她这么离开京城,若是杜羽有了什么消息,找不到她可怎么办,杜羽应该是去了晋华,如今晋华陈兵在魏边,他不要遇见什么麻烦才好。
温西愁着愁着,便苦着一张脸在发愣了。过了一会,两声门扇开阖的声响,温西转头,看房姑娘出了陈王的房间,房锦娘没想到温西一直坐在院子里,她一抬头便看见了,忙对着温西轻轻点了点头,便回了房。
温西嘀咕道:“我有那么吓人吗?”
这院子里好些蚊蝇,温西仗着耳力好手速快,已经捏死了十来只蚊子了,见房锦娘已经走了,她才不要继续在这里喂蚊子呢,忙回房去了。
间壁陈王点着灯,正在看书信,温西透过隔扇的雕花镂空处,见他正眉头轻锁,随后沾墨写信,再用蜡封上,他轻轻点了点手指,窗外便悄悄出现一个黑衣人,恭敬地把信接过,默不作声地离开。
温西听那黑衣人走了,才敲敲门道:“殿下。”
陈王抬起头,看向槅门处,笑道:“进来吧。”
温西进门,站在他边上,问道:“殿下,梅州在东,今日一日我们都是向南走,是为何?”
陈王令她坐下,道:“我们要先去一趟建南,将房氏送回家中。”
温西挠挠头,问道:“殿下要送房姑娘回家啊?”
陈王拿过一旁的折扇,边挥边笑,霎时,那神态动作,竟与冷疏竹一般模样,连他有时轻咳的样子都不差二分。
“若不然,冷疏竹要为何出京呢?”他那腔调语气,若非温西清楚他坐在面前上一刻还是陈王,绝对不会怀疑半分是冷疏竹在同她说话。
温西登时瞠目结舌。
陈王一笑,“明早还要赶路,快些回去睡吧。”
“啊、哦哦。”温西愣愣地点头。
陈王见她一副呆愣的模样,起了些捉弄之心,欺身上前,语音沙哑地道:“或者,你要留下来陪冷疏竹?”
温西见他忽然近前,又说这些话,登时跳了起来,羞恼道:“你、你!”却是说不出口话来,慌忙跑回间壁,立刻把门给关上了。
陈王一挥扇子,失声而笑。
*
翌日一早,温西犹犹豫豫地看着所有人都上了车了,房姑娘那辆车上坐了她和她的丫鬟婢女,实在容不下再多一个人了,侍卫一人一骑,她也不能叫人家把马让给她。踌躇半晌,她只得又上了陈王的马车,这马车十分宽大,两骑共拉,温西想想,不曾进车,直接同赶车人坐在车前的横板上。
陈王失笑,随她去了,拿起本书斜卧在车中看。一路无话,到了晚间,便到了随州渡口,名曰紫阳渡,乃是出京南下重要的码头,无论是南来的粮草税银,还是商贩运货,学子上京,皆在此下船再雇车上京。又或者南下访友出游,也在此下车买船,故而此地十分的热闹喧哗。
房姑娘被侍女扶下车,看着远处码头的人来人往,似有轻愁,她喃喃道:“不过三月,竟又来此,只是我心境难再同。”
她身边的老妈妈劝道:“小姐回去,还有庄园田产,有陛下的旨意,他们不敢慢待小姐。”
房姑娘却并未开怀,只是默然一叹,被扶进了客店。
温西与她错身而过,听见她这哀愁之声,想到她与这位房姑娘只见过三回,第一回是在林贵妃处,第二回是在那渡云湖的花园,她那时被素君暗暗讥讽依旧不改笑容,含蓄温婉,想必是位进退得宜心有城府的人,却不知为何会在那山间尼庵,又如今这满面愁容郁郁难欢的模样。想来人生际遇,时有不同,温西微微感慨,便放在了一边。
这客店不同昨日,不曾有园子,他们这一行人占了楼上好几间上房,温西舒了口气,总算不必同陈王见面了。
她进门之后略作梳洗,便出门觅食,不想才打开门,却见房姑娘的那个侍女,昨日招待了她吃喝的青儿提着个食盒正要敲她的门,青儿见门开,笑着道:“温姑娘,我家小姐吩咐,给姑娘送些吃食。”
温西讶然,随后忙谢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麻烦你家小姐了。”
青儿提着食盒进门,放在桌上道:“小姐说,本就是她烦劳了冷公子与诸位,昨日不曾周到,令温姑娘去了厨下,她着实愧疚不已。”
温西汗颜,又谢过,青儿放下吃食,便告退离去。温西掀开食盒一看,几碟精致的小菜,一大碗的米饭,温西搓搓手,坐下来吃,边吃边咬着筷子想了想,看房姑娘对陈王的态度,想必她是知道现在这“冷疏竹”就是陈王,那她当着婢女的面,又称呼是“冷公子”。陈王上次在积云书楼见她就是以冷疏竹的面目去的,他说只有心腹之人才知道这件事,那房姑娘却明了,这真是……有意思。
热闹昌盛的码头()
不过与她无关,温西心大的很,吃了饭,提着食盒出门想还回去。
却见陈王门口守着两个侍卫,房姑娘的一位老妈妈领着两个小丫鬟一人捧着一个食盒道:“二位,我家小姐命老奴给公子送饭食。”
那侍卫却拒绝道:“公子有要事,几位先请回吧。”
那老妈妈又道:“便是有要事也不能不吃饭啊,老奴放下便走。”
侍卫依旧不放行,只道:“公子吩咐不见人。”
老妈妈无法,只得转身走了。
温西瞧陈王那房间的门关得十分严实,想来又在悄悄给他那些爪牙写信密谋要坑算哪个挡了他路的倒霉蛋,她觉得还是离这人远一点的好,没事不要招惹他,若不然,她遭了戏弄也就罢了,谁知他哪句话会给她下个套子让她钻。
想到这里,温西快步离开,去了客店的厨房把食盒交给房姑娘的一个婢女,又出了后门,在院子里比划比划两下,看天已经全黑了,外边街上依旧人声鼎沸,这里果然是个极为热闹的地方,若是同往时一般,与师父一同出游,顶多再加上个杜羽,倒是可以出去逛逛。
可惜陈王现在估摸着要低调行事,还是少一桩事罢了,温西遗憾了一下,拉伸拉伸手脚,打算回房去了。
不想她才出手去推客店的后门,忽地有什么东西正对着她飞来,温西耳朵一动,抬手一接,就着门边的灯笼一看手中的物事,却是一枚橄榄。
她一愣,转头去看四周动静,不想二楼有个窗口,伸出一柄扇子对她晃晃,令她上去的意思,温西垮下脸来,是陈王。
温西索性不走门了,直接掠身窜上了二楼,蹲着陈王的窗口,看着他问道:“殿下有事?”
陈王坐在书桌后,支着手臂,笑道:“要不要出去逛逛?”
“咦?”温西不想他倒是有这闲心,但下一刻忙摇头,“不去。”开玩笑,这人行动就没好事,温西才没有这么傻,被他每次都耍得团团转。
陈王笑眯眯道:“你不知道随州水陆码头十分昌盛,京城的运河与通河联通,因航道水浅,不能行走大船,故而这里有你在京城不曾见过的高大船只,风帆高及数十丈,还有三层的楼船,点满了明灯,华美异常。”
温西抱着手哼哼,道:“我同师父去过明州,那里还有出海的大船,不稀罕看这走内河的小船。”
陈王笑着道:“那不同,别处有宵禁,你能坐上点了灯的游船在夜晚游玩吗?”
温西被勾起好奇心来了,“难道这里没有宵禁啊?”
陈王依旧笑道:“有是有,不过码头这处时有船只来往,客商通宵达旦装船走货,故而放松许多,所以那边还有许多小吃路摊,还有迎来送往的……咳咳……”陈王住了口,拿着扇子看着天花板,扇得很是用力。
“迎来送往的什么啊?”温西最听不得旁人说话只说半句了,忙追问起来。
陈王笑道:“你去了看看不就知道了?”
温西狐疑地看着他,道:“殿下,你现在隐匿出行,这么光明正大的满街乱逛,不太合适吧。”
陈王笑吟吟道:“不妨,难道孤还会怕不成?”
温西到底没有抵得住陈王的话,跟着他出了门,温西看那几个侍卫不曾跟来,有些不放心道:“就我们两个?”
陈王笑道:“你觉得我需要他们保护吗?”
这倒是,温西见识过他的手段。
陈王又道:“何况这里人多,时有皂吏武丁巡视,就算有人想杀我,也不会在这街上动手。”
温西见他一副安然的态度,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却又说不上来究竟为何,只得暂且不理会了。
陈王指着前方一处小食摊道:“那处卖的炸馄饨和羊头签的摊子,开了三四十年的了,摊主原是个俊俏的小娘子,时光匆匆,也变成个老妇人了,味道却一如既往的好,故而每夜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