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雨还在下。
第二天起来口干舌燥,脑袋昏昏沉沉的。摇了摇头,头内一股钝痛激醒了她的神经。
年华下了床,走路一摇一晃。
“年帽啊,快把衣服披上。”
门开了,田阿婆端着一碗热乎乎的汤药进来,看见她站在那里,让她坐在椅子上,又不知道从哪拿出了一件棉袄披在她的身上。
“了不得,头还是这么烫,快,把药喝了。”
年华想问什么,奈何一开口就觉得嘴唇干燥,只好捧起碗来把药喝尽。很苦,但不至于苦到喝不下的程度。
“阿婆,我这是怎么了?”
田阿婆数落起来,却没有数落的语气,“你啊,真是要吓死阿婆了,大清早发热了,头烫得厉害,阿婆专门去张大夫家带了药回来给你熬了。”
早上起来,平常一向的孙女居然没有早起,脸色怪异的红,她当时暗呼不好,急忙探了年华的额头,才知道是发热了!
原来是发热了,难怪全身乏力。
“喝完药回床上躺着,捂热了身体就好了。”田阿婆细心地为她捂着被角,一边絮絮叨叨地嘱咐她。
年华到底忍住泪意,望着她慈祥苍老的脸庞,小声道:“阿婆,我还没有刷牙。”
“生病了哪讲究这么多。”
“可是,我还没小解呢。”
田阿婆:“……”
…………
喝完药全身出了汗,才觉得不那么难受了,中午又喝了一剂药。田阿婆帮她请了一天的假。
年华吃完饭就静静地坐在桌边,苍白的脸蛋早已不复平日的红光。
她受凉发热了。因为她做了梦,一个很冷很冷的梦,梦里周围全是水,梦里燕淮西和秦心念结了婚,而她却在别人不知道的角落里,永远回不到了人间。
好在这是一个平行空间,不是上辈子,一切的一切都不会重来。
她突然掩住心口,很不安,就好像窗外乌云压城的寂静不安。
直到天又黑了,年华都还在桌旁,一个人默默地流眼泪。
田阿婆担心地看了一眼,以为这孩子魔怔了,拿了一把伞对她道:“年帽啊,阿婆去张大夫家问问情况,你乖乖坐会儿。”
年华猛然从椅子上跳下来,“阿婆去问什么情况?”
“当然是你啊!头还疼不疼?看起来呆呆的,阿婆再给你问问。”
“啊。”她这才恍惚了一声,“阿婆要出去啊,下雨了……”
“不打紧,小雨。”
是的,小雨。雨明明已经小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她轻轻扯了扯阿婆的衣角,“阿婆,我的身体已经好了,不用再问张大夫了……”只是精神有些恍惚而已。或许是触景伤情。缓冲一天就没事儿了。
“好了也要看,这可马虎不得,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田阿婆摸了摸她的头。这个时候的小女孩最怕落下病根了,以后身子虚最要人命的。
“哦。”年华怔怔点了点头,目光突然清澈起来,眼里倒映着斑白的发,苍老的慈爱的面庞,“阿婆路上小心点,记得带伞。”
“带伞了。等问过张大夫,年帽就能好起来了。像以前一样活泼讨喜……”
像以前一样活泼讨喜……原来在阿婆的眼中,她一直是一个活泼的小女孩么?
为什么还要被前世束缚,为什么还要为了前世要死要活,到底是放不下,前世的情绪在特定的时间突然爆发,打得她措手不及…
年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再睡一觉,再睡一觉就彻底与往事告别,只是一个山村的女孩,阿婆天真可爱的小孙女……
这一觉睡到天亮。
揉了揉眼睛,屋子里空荡荡的。
“阿婆。”她喊道。
年华看了一眼房间,没有阿婆的身影,走到门前,天边太阳淡薄的光线投射下来,天色还是有些发暗。
她找了一个又一个房间,阿婆都不在。院子很静,鸡棚、菜地静悄悄的,静得好像昨晚不曾有人回来过。
恐惧顿时将她没顶。
阿婆或者去豆腐坊了!
她这样安慰自己。
年华跑出去,一路跑着,路上也很静,没看到人影!
跑到一处,她突然停了下来。
血。
有血。
那一块石头旁,坑坑洼洼的泥泞处,流出了血迹。
她又跑起来,记忆很混乱。
出现了很多人,她们说,“年华,你阿婆住院了,昨晚摔倒了,在医院躺着。”
“好好的晚上出去磕破了头都没人发现,还是早上我出门发现的,血流了一地,就在前面的小沟旁……”
她看到林凤的脸,田磊的脸,田进文的脸。
阿婆一直昏迷不醒,张大夫束手无策,只能把她送到镇上的一处小医院。
医院冰冷的道上,田磊痛苦地抱着头,忍不住大吼:“到底怎么回事?!妈好端端的,出门就磕了头!”
“哎呀,你小声点。医生还在里面呢,别吵着人家。”林凤打了他一下,力道不大。
“你和妈住在一起,你一定知道,莫年华,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田磊将怒气全都发泄到年华身上。
“叔叔,对不起。”年华咬牙,“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怔怔地就流下一滴泪,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一觉醒来,阿婆没了……
“妈妈,奶奶会不会死啊?”
田进文在一旁问道。小孩子对死忘的概念不是很深,总觉得流很多血就要死了。他看到奶奶流了好多血。
“别乱说。”林凤敲了敲他的头,小心瞟了一眼田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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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别离()
田磊对田阿婆的感情很复杂,但到底他是田阿婆的儿子。小时候被阿婆领养回家,也曾真心把阿婆当成母亲,他以为那是他亲亲的母亲,只是偶尔犯浑,总会问,“阿妈为什么这么老?”
后来大了,听别人说自己是领养的,田阿婆之前有一个儿子。他心里有些隔阂,感情不知不觉变了,总觉得田阿婆把自己当成了之前的一个儿子,他只是别人的影子。于是结了婚,分了家,搬到老婆家里住,心里对母亲还怨,还别扭……
直到田阿婆收养了莫年华,和当年的自己一样,那么疼爱,好像是亲生的孙女儿。他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陌生人都值得她这样对待,是不是所有的人她都愿意领回家,都愿意把她们当亲生的看待。
但是年华和他不一样,年华是一个扫把星,本来母亲可以安安静静地过完老年,是莫年华害了她!
当他们不知道吗?为了帮谁挣学费,那么老了还要跑到豆腐坊重持家业……
田磊想到这,泣不成声,“妈,您到底领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回家啊!〃
年华的心就像是被利刃刺了一下。
医生走了出来,仿佛这已是常事,说道:“老人的血流了一夜,被雨淋了一夜,再加上年纪大了,身体经不起这个折腾,你们准备好后事吧!”
这里只是小医院,他们也无能为力。估计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
年华站在涂着黄漆的病房门外,走道上涌进来一阵风,清凉冰冷,吹得衣袂翻飞。
“又要下雨了吧。”她小声喃喃道,眼神哀伤。
田阿婆还没有醒来,她只能在这里守着。田磊不让她进去,说她是扫把星。她想,田磊终归是把阿婆当成母亲的,不然也不会在里面守到现在。
林凤提着一盒饭从她身旁经过,看到她还在这里,讶异了一声,摇摇头说:“你快走吧。”
那道冷酷的门再度合上。
年华的泪蓦地溢出眼眶,一发而不可收拾……
如果,那天她没有缅怀前世,她就不会发热。
如果她没有发热精神恍惚,阿婆就不会出门。
如果阿婆没有出门,就不会在雨夜磕到头。
都是她的错,她不能原谅自己!她眼睁睁地看着阿婆走向鬼门关,却未曾挽留她,她的态度应该强硬坚决些的,明明自己那么怕打雷,阿婆就不怕吗?!
门开了,林凤和田磊同时走出来,田磊面无表情,冷漠地对她说:“你进去吧。”
年华抬头看了眼,几乎是推门而入,却不发出任何杂音。
田阿婆已经醒了,躺在狭小的病床上。
因为磕到了头,她的头上包着一个厚厚的绷带,黄昏的屋内有些暗,可还是瞧得见她惨白憔悴的脸色。
“阿婆!”年华哭出声来,上前握住她的手。
“年帽啊…”田阿婆的头微微动了动,声音显得沙哑苍老。
“阿婆,我在这里。”
阿婆的手粗糙干裂,触感却很温暖很温暖。
“年帽啊,不能哭,要坚强。”
田阿婆那双浑浊的眼看向她,带着一位老者对晚辈的关切。
她立刻用手背抹去了眼泪,哽咽道:“阿婆,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不是你的错。”
田阿婆缓缓抬起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阿婆有些事要对你说,你叔叔他不是个坏人,你不要怨他。阿婆的小柜子里有一些钱,你回家就把它拿起来,那是阿婆给你的……”
“阿婆我怎么能要您的钱!我还没有赚好多的钱给您花,我还没有接阿婆到大城市里去住,我们可以去大城市里看医生,阿婆不会有事的……”
对了,她还有空间啊!空间里那么多本书,给她点时间,总会找出办法的。
她泣不成声,田阿婆轻声道:“阿婆一直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有这份心就够了。”
不!她不懂事!她一点儿也不懂事!
年华低下头来,手里的手越来越凉,越来越凉,她不敢抬头,任泪水洒在手上。
…………
田阿婆去了,享年69岁。
葬礼是田磊与林凤家他们办的,田磊在灵柩前失声痛哭,一个大男人也不管形象,抽抽噎噎地自顾自说:“妈我没有好好孝顺你,妈您一辈子吃了那么多的苦,老了当儿子的也没能陪在身边!”
年华的眼眶早已红肿,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再次哭起来。
她连像叔叔那般大声喊叫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凄凄流泪。
田进文在一旁也哭了,对着她说:“奶奶最后都没有和我说一句话,她对你说了什么?”
“她说你了,奶奶希望你要好好学习,听爸爸妈妈的话,奶奶还说很喜欢进进,进进不要难过。”
“真的吗?奶奶说我了?”田进文红了眼。
“是的。”她重重点了点头。
林凤一把抱过田进文,眼神意外。她也并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人,今日这丫头能这样说,不管婆婆有没有说过,却也不再怨年华了。
年华回到与阿婆居住的房间,看着熟悉的一切,她在这里住了快到四年,一时百感交集。老式的木床,墙上零零落落挂着一些东西,她找到了阿婆的那个柜子。
颜色暗红的小柜子,有一格一格的抽屉,开了最后一个小抽屉,里面是一个小包裹,用碎花布裹着。
这是阿婆平常放钱的地方,卖豆腐的钱,再加上她平生的积蓄,或许都在这里面,年华又小心翼翼地将它包起来。
她快速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却发现自己的东西少得可怜,她只带走了一个背包,是用麻布缝的,很结实耐用;一件衣服,红色的棉袄,是阿婆亲自为她缝的,里面塞了很多棉花,穿起来厚重暖和。
也不管现在是夏天,年华将它套在自己身上。她很冷。
去了一趟田磊家,趁着没人注意,她把阿婆留下来的那叠钱放在他们的枕头下。
————这是那叠钱最好的归宿。
辗转走到光明小学的校门前。
学校很静,学生们还没下课。
她望着一年级的教室,良久,终于转过身。就像她曾经深深地望着阿婆的家,深深地望着这个小镇,到最后只能转身。
要告别么?江小盼,她的朋友,林美妮,讨人厌却也很可爱的女孩子……有缘都会再见的,不需要告别。
年华轻轻吸了口气,把手插在衣服的口袋里,身子显得单薄瘦小,她要走了,去向不知名的远方。
第二十二章 流浪()
年华一个人走到镇上,雨后的街道很潮湿。找到车站,拦了一辆类似于大巴的绿车,车主疑惑地问:“小姑娘一个人坐车?带钱了吗?”
年华无声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红色的钞票,亮得司机再没话说。
车子行驶换了一批又一批,她无声地望着车窗外,浑浑噩噩倚着车窗睡着了。
直到听到有人叫她,才知道已经到了最后一站。区里比较热,完全无了在村里的冷意,刺骨的、带有侵略性的。年华的身上暖和了起来,却还是没有把衣服脱下。
行人都穿着短袖,大夏天的她穿一件棉袄,引来了很多人的注目。
年华视若无睹,找了一辆开往市区的车。车上很拥挤,且没有座位了。她只能站着,手抓着身边椅子上的扶手。
有孩子的哭声在车上响起。孩子的哭声让人很烦躁,尤其是在这样人多的车上。
“囡囡,别哭,别哭了啊。”
一旁的妇女轻声哄着。
年华转头,被裹住的女婴大概只有两岁,也不知道为什么哭,睁着眼睛大哭,好像在与屋里沉闷的气压抗议。
“阿姨,妹妹好可爱呀。”
妇女听闻,抬头高兴看着年华:“小姑娘是跟爸爸妈妈来坐车的吧。这丫头可皮了,整天呜呜哭个不停,烦得很哪,怎么劝也劝不住!”
年华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明明说孩子很烦,可语气里却是掩不住的疼爱,女人呀,就是一种口是心非的动物。
小女娃仍在哭,一双大大的眼睛闪着泪花,正直勾勾瞅着年华。
年华心下一喜,“阿姨,我能摸摸小妹妹吗?”
妇女自然没有拒绝,眼前的小姑娘瞧着水灵可人的,一看就不是坏人!
年华用水握住小女孩的柔软的小手,女孩立马用手握住了她的小拇指,竟然不哭了,咯咯直笑。
“咦,怎么不哭了?这孩子,看到漂亮姐姐就不哭了……”妇女笑着郁闷道。
“漂、漂……飘飘。”正是牙牙学语的年纪,孩子费力地说着话。
漂漂,这是要说她漂亮吗?其实,孩童才是最看脸的。
事实上确实如此。孩子是非常敏感的,好坏都能凭第一感觉判断,而他们不仅喜欢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也喜欢漂亮有灵气的。年华俨然一副倾城小美女的模样,自然讨孩子喜欢。
小女娃一直拉着她的手,最后竟然睡着了,被母亲抱在怀里。
下午终于到了市区,t市一向是比较发达的,可谁又能想到t市里有那样偏远的山区,与这里存在着天壤之别。
山区是发展最慢的,即便在后世,城乡差距尚且存在,更何况八十年代道路闭塞的山区。多山,发展十分困难。
要致富,先修路。交通一直是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
出了车站,年华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车站外很嘈杂,沿路零零左左摆着各种小摊,卖包子的,馒头的,红薯的,玉米的……
年华很饿,买了两个包子垫肚子。
一路车水马龙,她走走停停,繁华的t市,电影院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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