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看得目瞪口呆。那是许多车厢连在一起,除了最前面喘气的,都满满装了货物。前几节里面都是黑黑的,金三并不认识那是煤炭。胜州这里到处都是煤,而且品质优良,火车一直到并州,都是用的胜州的煤。后面几节大多都是装运的牲畜,虽然这个季节不该卖羊,活牛活马输入中原的可是不少。还有几节都是箱子包裹,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车厢上刷有巨大的数字,就是外面喊的几号。商人向中原发货,车站给他们回执,上面只有装货的车厢,并不能具体到什么时候发车,他们只能自己来看。
直到火车不见了影子,金三和任泽两人趴在窗边,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杨三文道:“火车已经去得远了,两位员外,不如回去用些酒菜。再发几车,下个时辰就该是河滨发的到这里来。看过了发车,一会再看看火车进站,就不虚此行了。”
金三和任泽两人回到桌边,一起呆呆坐着,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撼中缓过神来。好一会,金三对杨三文道:“殿直,似这样的车,一天可以发出几趟?多少时间到京城?”
杨三文道:“一天发多少趟可说不准,多的时候日夜不停,有三四十列呢。少的时候,也有十几列的。此地到京城两千余里,需用五天时间。”
金三吓了一跳:“我的天!听说火车可以路上不停,如此算来,一个时辰岂不可奔驰二三十里!”
杨三文道:“员外算得错了。火车一个时辰可行五六十里,路上只需加水加煤,可以不停。不过现在到京城只有一条铁路,为防两车相撞,多花一倍时间。若是如两京之间,修成两条铁路,只需两三日就可以到京城了。胜州是河曲要地,听说朝廷有意,再修一条路。”
金三与任泽视一眼,不敢相信:“两千余里,这样铁铺就的路,上国还要再修一条?天哪,那车上装的货物,若是驮运,要多少骆驼马匹!以后贩运货物,只要运到这里,去京城岂不甚是容易?”
杨三文道:“当然容易!火车运花不了几个钱,贵重货物,这运费可以不算。”
金三点了点头:“哦原来如此!那以后只要贩运货物到这里,就可以跟中原做生意了!不知上国有没有意在这里开榷场,许外国人做生意?”
杨三文道:“员外以为外面坐着那么多人是干什么的?许多就是跟番邦做生意。你们若是贩货物到中原,不需要运到这里,数月之后铁路就通到河州了,运那里即可。”
金三道:“如此说,西域贸易,岂不是应在河州?”
杨三文道:“当然不是,运到那里上火车,只是为你们省上千里路途。不管人还是物,必须在胜州交书状,才能上火车。不入中原,是另一回事。”
胜州是进入中原的大门,只有在这里得到允许,才能进入内地。除了管理人,防刺探军情,还要对货物收税。用后世的话说,这里是海关,外来货物要收关税的。
作为河曲路的中心之地,胜州为番商提供种种便利,当然不是免费的。有了铁路,这一带人口稀少发展农业的必要性不大,垦田只是巩固边疆,跟前朝屯田戍兵不一样。现在的军粮,完全可以从内地调运过来。营田务到底是种田还是放牧,要看哪个经济上有优势。
至于修复线,朝廷只是有官员提议而已,胜州军民自然想,人人如此传说。实际由于地形复杂,代价过高,这复线可没那么容易修起来。
第64章 不吓你们()
又发过几辆车,桌上的菜已经吃了大半,金三对杨三文道:“殿直,这酒楼还有什么好菜?”
杨三文道:“你们番邦来的客人,一向吃得粗豪。这样精致菜色,尝个新鲜还好,吃不惯的人只觉得吃不饱。下面还有一个肉菜,一个热汤,不如让小厮一起上来。”
金三连声道好,高声招唤小厮。
不多时新菜上来,一个大盘,里面全是炒好的肉,夹着刚好一口一块。一个大碗,盛了汤在里面。
杨三文道:“这一大盘肉,称为炒牛羊,是牛肉和羊肉切了一起炒,别有味道。你们牛肉羊肉吃得多了,这样做法却是未见过。那一碗汤,称为紫菜蛋花汤,里面的紫菜海边运来,西域可是没有。”
金三和任泽看那一碗汤,里面葱花翠绿,蛋花黄白相间,混合着黑色的紫菜,确是前所未见。一人盛了一碗,尝上一口,鲜美无比,赞叹不绝。
正在这时,听见远处的汽笛声。杨三文道:“员外,轮到河滨县向这里发车了,看看火车进站。”
三人起身到了窗口,就见远处一列火车沿着铁路而来,车头冒着白汽,逛吃逛吃的声音清晰可闻。
后面车厢,堆得满满的都是包裹和柳条箱,也不知道装着什么。
金三看了一会,对杨三文道:“殿直,不知中原运什么货物到这里?”
杨三文道:“粮食啊,布匹吧,丝绸啊,茶叶啊,砂糖啊,诸如此类。这里缺什么,便运什么。”
金三听了,不由惊道:“这些货物,外面都有商铺在卖吗?若是运到西域,都有大利息!”
杨三文笑道:“自然都有卖的,不然运来做什么?不过现在的外邦商人,只能到商场里面去买,那是户部司之下的产业,可以贩运到别处。等到州衙搬到新城,里面会有一个专门的榷场,不拘是外邦来的货物,还是卖到外邦的货物,都在那里面交易。旁边还有专门的货场,称为免税区,外邦商人可在里面互相交易,本朝不收关税,只收存货费用。”
金三和任泽一起点头。榷场都知道什么意思,里面两国交易,官方抽成。实际就是国际贸易,官方抽成就是关税。关税本来是过关抽税,不分内外,随着全国市场的形成,内地关税逐步废弃,杜中宵有意按后世习惯改为外贸税收。
至于什么免税区诸多花头,任泽明白,随着军事实力占了上风,这里跟唐龙镇规则不一样了。此地是中原的大门,也是到西域的关键节点,建个免税区,有意把契丹商人也吸引过来。现在,杜中宵可不怕契丹人破坏自己的商业网络,吸血贸易利润了。
看了火车,金三和任泽对未来的西域贸易信心百倍,便在胜州住了下来。打听最近的消息,为未来的商业活动做准备。金三得到的消息,会迅速传到高昌和喀喇汗王室,让他们改变政策。
京城,诺移赏都和李守贵见到李兑和周永清两人进来,急忙迎上去。见了礼,诺移赏都怒道:“宋为上国,自该示诸邦以诚信!近日得夏国消息,河曲路兵马四处抄掠,有攻黑水监军司之意!我们二人奉太后和国主之命,在这里上表称臣,上国岂可如此!”
李兑转身问周永清:“有此事吗?”
周永清道:“待制在谏院,不知边防军机。我从枢密院那里听说,是有此事。河曲路报,近来自西域到中原的使节和商人,常被党项黑水军司半路抄掠,商路不通。是以朝廷欲党项献黑水城,以保西域商路安靖。河曲路杜节帅言,若党项不献,则派兵马自取。”
李守贵听了,忙道:“待制,听见没有,此事确凿!如此行事,岂不让邻邦寒心!”
李兑道:“这就是你们的不是了。既然上表称臣,如何阻拦西域使节?杜节帅经略一方,使节不通朝廷自会责问,只能如此做了。你们献了黑水城,不就太平无事了?”
诺移赏都道:“我王只命我二人来上表称臣,可没有讲议和要割地!许了此事,我们回去如何见我王和太后!待制,两国交兵,生民涂炭,上国该有上国气度,念生民不易,不要议和时横生枝节。”
李兑道:“太尉,此次交兵,可是你们盗耕屈野河之地在先,诱招本朝民户在后。杜节帅屡次派人交涉,你们置之不理。节帅没奈何,才出大军,毁屈野河盗耕宋境之寨堡。”
李守贵道:“盗耕屈野河,是国相瞒着我王和太后,私下里的作为。太后已经处置了国相,严加训斥,以后断不会再有了。杜节帅毁屈野河寨堡也便罢了,后边一战灭黑山监军司,再战灭白马监军司,现在更要灭黑水监军司。如此下去,我国还剩多少境土!”
周永清道:“战事因你们而起,到现在还不知悔改,不赶紧议和。杜节帅掌十余万兵,总制阴山以南数州之地,保不得西域道路通畅,自然只能用兵。”
诺移赏都听了,转身看着周永清,厉声道:“你是吓我们吗!”
周永清淡淡地道:“我可不吓你们,待制也不吓你们,杜节帅更加不会吓你们。杜节帅说要取黑水城,那就一定要取的!你们献城,朝廷赏赐丰厚,一切好说。不献城,杜节帅取了,兵马是不是会驻足于黑水城,那可就不好说了。大将在外,一切可便宜行事,会发生什么我们可说不清楚。”
诺移赏都对李兑道:“待制,听说你与杜节帅有旧,莫不是串通了来逼我们!”
李兑道:“杜节帅与我同乡,我幼时读书,与他父亲交好,有些交情。不过,我现在受朝廷之命陪伴二位,不是私事,何来跟杜节帅串通?我朝不像你们,国事就是国事,与私下里无关。”
诺移赏都沉着脸,好一会没有说话,突然抬起头对李兑道:“我就不信,连番大战之后,杜节帅还有余力攻黑水城!你们若是能攻,那就自己去取好了!”
李兑微笑道:“这话可是太尉说的,到时不要反悔。杜节帅取了黑水城,议和就不那么容易了,不然朝廷如何向边将交待!河曲路三万兵马的时候,战端一起,杜节帅连取黑山和白马。现在手握大军十余万,兵马一动,一座黑水城只怕是不够的。”
见李兑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李守贵道:“待制,此事重大,非是我们能作主的。不如我们派人回兴庆府,请我王和太后旨意,再定如何?此去道路遥远,来回非数月不可,还请上国让杜节帅约束兵马。”
李兑道:“去一趟兴庆府,哪里要用数月时间!铁路已经通到镇戎军了,你们派人坐火车去,十余日就可以回来。杜节帅坐镇胜州,朝廷派使节去一趟也不容易。朝廷只能让杜节帅等一个月时间,过了一个月,自是按节帅意思行事!”
诺移赏都猛地一惊:“铁路已到镇戎军了?!”
周永清道:“十日前刚刚试跑了一趟车,一路通畅。可惜二位不巧,不然可从镇戎军来。”
诺移赏都听了脸色剧变,再说不出话来。他们从兴庆府到开封,是先到延州,再到京兆府,换乘火车。火车他们见过了,而且坐过了,一日可行千里,而且运量巨大,不费人力。这意味着,到镇戎军的铁路修通,宋军可以轻松在那里集结数十万大军。
杜中宵三万兵马在河曲路,已经打得党项破胆,深沟坚垒,不敢迎战。现在十几万大军,再加上镇戎军的数十万大军,党项已经危如累卵。诺移赏都是带兵宿将,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宋朝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把铁路修到镇戎军,不拿点添头回来,断然是不会议和的。禁军正在大规模整编,根本没有形成战斗力,这种事情党项人又不知道。很多人党项人以为,杜中宵以前的三万兵马是厢军,还不是宋军精锐呢。
宋朝更不怕,禁军没有形成战斗力又如何?那也不是现在的党项打得动的。现在的西北禁军还没有整编,他们仗着坚城火炮,党项根本没有办法。一通铁路,数路兵马可以迅速集结,党项有什么办法?
两国的国力相差太大,铁路解决了地理问题,前方成了国力比拼,宋朝一个指头就把党项按死了。
看了诺移赏都脸色,李守贵道:“既然修通了铁路,来回便捷,我们便派使节回去,请了太后和国王的旨意,再作回复,待制以为如何?”
李兑点头:“那便如此。这些日子两位放松心情,与你们开封城里游玩几天。等贵国太后的旨意到了,我们再详议合约。你们也辛苦了,好好休息一番。”
诺移赏都和李守贵无奈只好答应。铁路一修到镇戎军,情势变了,再由不得他们。他们可以仗着山河关,由着杜中宵取黑水城,反正威胁不到兴庆府,却不能不理南边的大军逼灵州。
第65章 胸有成竹()
杜中宵把文书放在一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酒,从旁边盘里摘几颗葡萄来吃。
铁路一修到镇戎军,党项人的态度立即变了,再不像前些日子那么强硬。朝廷来书,让杜中宵约束赵滋,暂不攻黑水城,等候京城消息。
杜中宵要的是交通线上的黑水城,并不想打仗。河曲路的兵多了,整训可不容易。这十几万人要想形成战力,怎么也要一两年的时间,短时间不适合再开战。党项人自愿把黑水城交出来最好,省了许多麻烦。现在已是夏天,新来河曲路的军民不管农牧,都赶不上季节,不如多建些工程。
党项出使京城的两个使节,诺移赏都是顾命大臣,代表了党项皇族。李守贵是朝中大臣,太后临朝的新贵。两人一个代表皇族,一个代表太后,说明了前次大败,没藏讹庞在党项的势力有所衰落。
党项太后没藏氏原来是野利遇乞的妻子,李守贵是野利遇乞的管家兼谋士。元昊杀野利遇乞,没藏氏出家入佛寺,李守贵随侍。不知道是那个时候两人勾搭上的,还是以前就有奸情。后来元昊后悔杀野利遇乞,找寻他的家人,没藏氏被野利皇后接入宫中。偶尔元昊见到没藏氏,贪图其美貌,与其私通。私情被野利皇后发现,再次逼没藏氏出家。元昊赐没藏氏为“没藏大师”,安置于戒坛寺,时时到寺中与其私通,甚至于夜宿佛寺,私毫不加掩饰避讳。后来立没移氏为新皇后,废野利皇后,一直没有舍弃没藏氏。
党项太子宁令哥因新婚时妃子被父亲元昊夺去,怀恨在心,怀利刃刺元昊重伤,最后不治。没藏讹庞杀宁令哥,又以没藏氏有身孕为由,强行不遵元昊遗诏,不让委哥宁令为国主,而等没藏氏生子,即是现在夏国主谅祚。没藏氏由此而成为太后,临朝称制。
没藏氏当时生的是不是谅祚?当时生的是不是男孩?当时都说不清楚。党项有传言,谅祚其实是没藏家的孩子,被抱入宫中,指为元昊之后。这种事情外人根本不知道,没藏氏当政,大家也不敢说。
没藏氏当政后,李守贵平步青云,成为党项新贵,朝中大臣。他本是汉人,喜欢读书,肚子里有些墨水,这大臣当得也似模似样。当年丈夫野利遇乞被元昊所杀,没多久没藏氏就与元昊双宿双飞,这种事情想来也做得惯手。如同当年元昊一样,丝毫不遮掩,现在没藏氏也与李守贵同居同起,如同夫妻一般。
杜中宵得到这些情报,对党项啧啧称奇。元昊那皇帝,不管后世怎么吹嘘,他的朝廷从头到脚透着草台班子的味道。皇室成员的私生活,男女关系,那就更是乱得一塌糊涂。不过不管怎么说,李守贵作为与太后同居的男人,在党项必然有非同一般的地位。他和诺移赏都一起,基本就能决定党项朝政大事,说是回京请旨,不过借口而已,黑水城十之**党项要献出来了。
杜中宵喝着冰凉的葡萄酒,想着党项的事情,许多关系一时都理不清楚。这个没藏氏想来长得该十分美貌,不然以元昊性情,不该保持关系那么久。自己的太子娶媳妇,元昊一看媳妇漂亮,夺过来就立为新皇后的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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