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得王允平日小心谨慎,从未行差踏错,导致董卓未曾警醒。
可如今董卓好端端的问起这个来,饶是王允权谋了得,也一时慌了神。
好在董卓这是问的蔡邕,王允知趣的不作声,心里却砰然作响,他不着痕迹的望向蔡邕,表现出一种对这事既不支持也不反对的态度,眼睁睁的看对方如何作答。
说完,董卓又看向王允,一双豹眼微微眯缝,道:“说起长安的流言,老夫最近听到几个有趣的,还跟王子师你有些关系。”
前些日子,长安街头有谣言曰:“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犹不生。”又作董逃之歌。
在谶纬之学兴盛的东汉,王允对此又是欣喜又是警惕,费尽心力将谣言的影响力压到最小,以免打草惊蛇。
这事似乎被董卓得知,又故意当面提起,王允以为他发觉了什么,硬着头皮答道:“哦?在下久在台阁,竟未闻长安还有针对老夫的流言?看来京兆尹得多多派人稽查,不然区区小民也敢妄议大臣,可还了得?”
董卓面无表情的盯着王允看了好一会儿,王允也强作镇定,与其对视,以示坦荡。
车内气氛压抑了一阵子,就连蔡邕都隐隐察觉出不对劲了,正欲解围,只见董卓笑道。
王允想也不想就明白董卓这话背后的深意,难不成董卓还有改朝换代之心?
他还没有来得及进一步反对,一旁的蔡邕便开口道:“此等妖言祸乱朝纲,以太师之明,想必听到了也只是付之一哂,把他当真的,也只有那些没见识的愚人村妇而已。”
“左中郎将说的是,这等妖言若是纵其流传,实在是有损朝廷颜面。还请太师下令严查,将惑众者斩首示众,再诏群臣入宫朝贺,届时流言将不攻自破。”王允紧跟着补充道。
他是精明世故的人,董卓也不像他外表所展现的那样粗枝大叶,能在灵帝死后抗旨进京,与太傅袁隗共掌朝政,又能在之后的废帝风波中占据主动,逼走袁绍,族诛袁氏满门,总摄朝廷,可不单单是因为他手中的重兵。
董卓说的流言在王允和蔡邕两人看来,完全就是不加修饰的试探,作为汉室的臣子,无论立场,都要把董卓这个苗头按下去。
见两个心腹口径一致的表示反对,董卓脸上的肌肉明显抽搐了一下,但他脸皮甚厚,丝毫不把两人的话放在心上;“老夫也只是当做笑谈,特意说来与王子师玩笑的。至于这流言,老夫以为,信者为真,不信为假,二位以为呢?”
王允与蔡邕对视一眼,默契的不再作声,以沉默来表示反对。
第148章 皇陵之物()
“哈哈哈,今天老夫心情甚好,稍后,还请王子师、蔡大家,并一众文武百官前来赴宴!”
见二人沉默不语,董卓也不计较,大嘴一咧,哈哈大笑起来。
不再计较之前长安街头上所流传的所谓的“董逃之歌”的他,重新挂上那种,令人作呕的狂笑。
“呃,不知道,相国大人,却是因何事高兴,可否说道出来,让我们也分享分享?”
王允一边私下琢磨着董卓此话的深意,一边勉强的笑喝道。
“哈哈哈,可以,当然可以,本来就是打算宴会上展示的,现在提前就给你们看看,鉴赏鉴赏!”董卓瞥了一眼恭顺的王允,咧嘴笑道,同时,探出肥手,自怀中,掏出一件物件。
“这。。。!”绕是尊贵于王允与蔡邕,亦是不禁为董卓手中的物件,给一下子,吸引住了注意力。
那是一颗有着小半个拳头大小,带着细微浮雕花纹的,微微发亮玻璃珠,正确的称呼来说,应该是琉璃珠。
也无怪于董卓他这般得意,也无怪于王允、蔡邕二人大惊小怪的。
如此大小的琉璃珠,在当下,着实是非常罕见和难得的。
众所皆知,琉璃质地坚硬又易碎,雕刻起来相当难度,后人还得因为发明了脱蜡法,使得琉璃可以以更丰富的花纹形状出现。
但是放在当下,大汉朝时,有如此精细雕纹的琉璃珠,还是如此这般大的体积,委实是一件十分难得的珍宝!
只是。。。
不知道为什么,王允见到这颗珍宝的琉璃珠的时候,却是莫名的觉得有那么一丝熟悉的感觉?
这种感觉愈发浓郁的他,不禁多了一个心眼,一边笑呵呵的装出一副倾听董卓给他介绍。
一边心里不停的在回想琢磨自己,究竟是在何时、何地,看到过类似的珠子。
难道。。。
王允猛然一震,记忆犹新的那种感觉告诉他,一种难以置信,难以想象,难以接受的可能。
不!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他。。。董卓他。。。真的敢如此胆大包天不成?
虽然尽量不往那个方面去想,但是潜意识却是告诉王允,他董卓,还真有可能那么做。
“那个。。。相国大人。。。。”
愈想愈觉得恐慌的王允,颤抖着手指,首次压抑不住自己的伪装,主动出言道。
“在下家中,收藏有一颗拳头大小的南海夜明珠,与相国大人手中的此珠有些相似,愿与大人一换。”
论起实际价值,南海夜明珠,可是要高于眼下这颗琉璃珠的。
此时由王允主动提出,这无疑倒是一种相对而言,偏向委婉的讨要了。
士农工商,在汉代的阶级划分,还是比较浓郁的。
至少,此时的王允,即便再怎么想要确认一下董卓手上的琉璃珠,却也没有直接张口。
内心深处的他,还是,偏向于有着“士”的习惯做法。
“士”之间更流行的交易方式是“送”,你送我几个歌姬,我送你几匹宝马,大家心知肚明是交易,不过披上了文雅外衣而已。
“好!那这就赏给你了。”董卓大笑着,直接将琉璃珠塞到王允的怀中。
“多谢相国大人,那某就先行下车,顺便回府去准备夜明珠以及晚上宴会时的礼物?”
小心翼翼的接过琉璃珠,王允眼皮微微抖动一下,强笑着讨好问道。
“行!那老夫就在府中,等候子师的到来了,哈哈哈!”
。。。。
“董卓,该死的杂碎!”
在路边下车的王允,仰头,眯着眼,注视着董卓的马车逐渐远去,沉默良久,方才咬牙切齿的痛骂道。
“你居然敢。。。盗皇陵!!!”
怒不可及的王允,猛睁开双眼,嘴里却将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像是生怕被他人听到。
“妄为人子。。。无耻匹夫。。。大逆不道的狂徒!吾王允,决饶不了你!”王允愈想愈气,雷霆震怒,愤恨的、用力的,踏踩着,累了脚。
“大人!”远远的,王府的马车,正好驶来。
“噤声!”王允瞪了一眼。
那下人,自知失态,连忙也压低声音:“是,大人,那咱们还回府吗?”
“回府!”
坐在马车中,王允越想越是窝火,愤愤一拳砸在马车上,吓得驾车的护卫一惊,慌忙停车询问。
王允闷声回答护卫无事继续走,心里却像开了锅一样翻滚起来。
皇陵啊!
那可是。。。皇家的陵墓啊!
。。。。
是的,王允想得没错,董卓,确实刨了皇陵,洗劫一空!
北邙山山势雄伟,水深土厚,伊、洛之水自西而东贯洛阳城而过。立墓于此,即圆了古人所崇尚的“枕山蹬河”的风水之说。
邙山被视为殡葬安冢的风水宝地,王侯公卿多选墓地于此。
而当董卓迁都长安,火烧洛阳之前,大汉十二代帝陵全部被他命人撅开,金玉珠宝被搜刮一空,白骨被抛弃的遍地都是,任由豺狼野狗叼啃。
还是后来的联盟军刘备,像公孙瓒借了一只人马,将遍地的白骨都收拢起来,重新埋入地下,被撅开的帝陵也勉强用巨石重新封堵起来。
只是如此一来,董卓劫持天子西迁长安在前,挖掘帝坟在后,大汉朝廷的威严尽失。
可以想象,大汉的江山,愈发的摇曳了。
。。。。
是的,大汉的江山,乱了!
就在董卓在马车上,通过王允之口,向文武百官发出宴请的时候,长安南部,亦是有一对谋士,开始了他们的对话。
那是一名峨冠博带,宽袍大袖的白衣文士,就独自跪坐在一间豪华房间中间的席上,席子边桌几上摆了一壶酒和两三碟下酒菜,白衣文士正在自斟自饮。
此人面目清秀,留着一缕细长胡须,风度翩翩,只是一直略略皱着眉头,仿佛有难解之事在心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随着身后轻微的脚步声,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文优兄,好雅兴啊!”
白衣文士原本紧蹙着的眉头,微微舒展,伸手拿过一个酒碗,倒了一碗酒,冲着来人说道:“来来,文和,先不说其他,陪我共饮一碗。”
第149章 天下动乱()
贾诩接过酒碗,斜斜坐下,插着腿,一饮而尽,将酒碗放在桌上,也不等李儒再添酒,自己拿起酒壶又倒了一碗。
看了一眼跪坐的端端正正的李儒,“嗨,我说,此间现在就你我两人,你就不用坐得。。。这么的四平八稳了吧?”
白衣文士,平端着酒碗,坐如钟,缓缓将碗中的酒饮下,低眉垂目,神情淡漠的说道,“已经习惯了,改不了,你自便就好,莫要管我。”
很难想象,面前这个看上去略显几分清雅的,瘦弱白衣文士,居然,就是如今西凉军,首屈一指的高层存在。
或许,不提名字的话,谁也想不到这身形消瘦的文臣实际上就是董卓手下第一谋士。
“好,好,随你,随你。”贾翊也不强求,也不用筷箸,直接用手抓了一块肥肉,放嘴里大嚼起来。
和他的名头不一样,似乎,眼前的肥肉,是世间最美的美味,贾诩埋头苦干,吃的滋滋有味起来。
李儒也不计较贾诩的无礼举动,仿佛根本没看到一样,轻轻挽袖放下酒碗,目视东方,眼中闪过莫名的光彩。
“文和啊。。。”李儒突然开口道。
“。。。。”贾诩眉头微微一挑,正在大口咀嚼的动作,蓦然一凝。
“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说一说。”李儒继续的说道。
“停。。。我先说好,如果是诸如什么要我去跟着你投靠董卓之类的话语,你就不用提了。”听到李儒的话,贾诩嘴巴咀嚼的速度加快三分,一抹油渍,砸吧砸吧嘴,说道。
“。。。”李儒眉头一挑,眼睛微微眯起。
“为什么?文和,别人不清楚,但是我可是知道你那一身惊人的才华,为什么,要让它隐晦呢?”李儒带着不解的目光,询问道。
“。。。。我只是不想。。。。随便的,轻易的就投靠人。”贾诩在嘴里措了措辞,支吾其词。
仿佛要掩盖自己行为似的,又捞起一大把肥肉,塞入嘴中,示意李儒,自己正在吃肉,嘴里咀嚼着没有时间说话。
“。。。。你觉得我会信你这个理由吗?”李儒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
“唔。。。那你还逼我啊?”贾诩艰难的吞咽下嘴里咀嚼的肉,同样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发挥出才华,和我一起并肩作战,共同为臣,不好吗?”李儒叹了一口气,盯着贾诩的眼睛看。
“呼~那我也直说吧,如果是之前刚入洛阳的董卓,我自会投靠,只是现在的他,感觉就是一个坑,所以我不想跳。。。”贾诩两手一摊,故作无辜道。
“你。。。。!”李儒停下了话题,微眯的眼睛,陡然睁开。
若是放在以前,贾诩要是敢当着他的面,说出这种话的话,他一定不顾情面,将其捆绑,送到董卓的面前。
甚至以他对贾诩多年来,性格上的了解认识,他甚至会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的,不择手段,只为逼迫贾诩为董卓效力!
但是,现在,当李儒与这位好友双目对视良久后,终究还是选择。。。错开了目光。
因为,就连他自己,都有些没有底了。
说起来,其实,现在的李儒对于董卓,已经有些失望了。
因为他渐渐的发现,安于享乐的董卓,好像已经没办法,按部就班的做到,李儒他们当初所有人,共同希望的目标了。
出身关西寒门的李儒,和董卓一样,痛恨世家大族对于智慧思想的统治。
他怀揣帮助心中明主扫平天下,再造乾坤的梦想,一步步的将董卓推到了,如今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可是,现在的董卓,已经开始逐渐的沉迷于权利的享受,享受着那种一呼百应,万人推崇的巅峰感觉了。
董卓,已然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像当初的那个他了。
那个曾雄心勃勃,立志要让天下世家知道,寒门力量的代表。
在成功的初步让洛阳的那些世家,瑟瑟发抖的畏惧之后,他,渐渐的迷失了方向。
这样的董卓,让李儒感到失望!
不过,到底是多年的辅佐,还有当初的一番心血,让李儒觉得现在的董卓只是被迷乱了双眼,被自己厚实的基础掩盖了所有的危险。
只要给他来个当头棒喝,他就又能拐到自己的以前准备的道路上,只要完成他自己的梦想,就算倒是如同商鞅一般五马分尸,他也依旧无怨无悔。
“我感觉有点累了,所以希望你能够来帮我。”李儒缓了口气,继续说道。
“当然,我不会强求你的。”
“。。。你清楚,这样做可能会失败,到那时。。。你会怎么做?”贾诩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
李儒又倒了一碗酒,饮尽,斜斜将酒碗扔出,撞在山石间摔个粉碎:“若可,助吾主代之;若不可,助吾主。。乱之!”
“。。。”
“好,我暂时加入你们,只是。。。暂时!”
“好!”
面不改色的李儒,大喜过望!
。。。。。。
议论天下的,不仅仅只有长安,还有整个天下。
几乎与此同时,天下的数处诸侯,都骤然有了动静。
“论钱粮丰广,天下九州之中当以冀州为,冀州地处河北,土地肥沃,人口众多,物产及其丰富,兼且左拥渤海,右揽太行,背靠燕、代,可以连结北方胡骑,南向以争天下,有地利之势!”
这是冀州方向,袁绍麾下的建议规划。
袁绍,也是一位当世豪杰,这些年来利用自己四世三公的名望也没少收拢人才。
只不过在前面的战斗中,他实行的是保存自己,消耗别人的战略,所以一直表现的很低调。
现在到了抢地盘的时候,该把自己的家底都露出来了,
袁绍握紧拳头,满面狰狞,内心中在狂野的呐喊——
我,袁绍,袁本初,也让世人看看,我袁本初的厉害!
。。。。
洛阳郊外,正缓缓撤军的袁术,也在向自己的谋士,问着同样的问题,“下一步,何去何从?”
“将军可以返回南阳,而后进兵寿春,抢占淮南丰腴之地,那里物富民丰,足以割据一方,而后再看天下时机而动!”
兖州郊外。
望着身后的交界处,曹操幽然长叹:“蛾贼之乱,声势虽则浩大,与今后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如今,乱世已启,天下将刀兵不断。。。”
一念之间,曹操完全呆立在那里,只觉全身如坠冰窟,寒冷入骨。
可在全身冰寒之中,又有一点火星倏然点燃,瞬间即燃遍他的全身,令他热血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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