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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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满园- 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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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的倒是说得过去,不过——”

她低头瞧瞧自己比起琅开翠就跟个毛丫头似的没长开的身材,撇撇嘴:“颜公子就是那天上飞的白天鹅,我虽然是只癞蛤蟆,但也是有自知之明的癞蛤蟆,可不敢有那非分之想。”

琅开翠被骇得瞠目结舌,眼神已经是见鬼了的眼神了。

可怜她当了十八年的窈窕淑女世族千金,何曾见过如此、如此粗鄙张狂没脸没皮的大姑娘。

她一时被噎得找不到话来说。

颜独步却在短暂的愕然之后轻笑一声:“哪有人如此贬低自己的。”

苏铮朝他笑:“我这不是拿你做参照物吗?”

琅开翠气怒地说:“苏姑娘,就算你没有不妥的居心,但你在这里吵闹不休却必然会影响颜公子休养。”她转对颜独步自责地道,“若非因为保护我,颜公子也不会受如此重的伤。”又冷厉地冲苏铮,“所以,我决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他!”

这下苏铮有些不知所措了,原来人家是师出有名,难怪如此姿态。她郁闷了一下,望向颜独步。

颜独步配合地流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你不必走。”

“颜公子!”

他连眼光也未抬起,淡淡地说:“多谢琅小姐为颜某请来众名医,但见了一天的大夫,我却是有些累了,请恕不远送。”

苏铮清晰地看到琅开翠的美丽凌厉而透露深情的大眼睛在一瞬间染上了一层水汽。

她露出同情的神情,颜独步的冷淡她可领教过,不扬不抑却比数九的寒风还要扎心窝,冻得人从脚底寒涩至头顶,普通人决计难以承受。不过琅开翠显然比她耐受得多,只强忍了须臾,便福了福身温柔歉疚地道:“是开翠考虑不周,既然颜公子惫了开翠便告辞了,改日再来探望。”

第168章 特别

梅甲鹤看若无其事的颜独步和苏铮,喃喃地说了句:“你们两个……”随后恍然想起什么似的,随琅开翠之后出去了。

苏铮对门口露出胜利的笑容,一点白牙闪亮闪亮。

颜独步好整以暇地望着她:“赶走她很高兴?”

“当然高兴了。”苏铮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我大概有仇富心理,又或者是被这些高高在上的人迫害多了,每每看到他们仗着身份就随心所欲地对地位的人表露出鄙夷轻蔑不屑这样的表情,就牙根痒痒。还尤其听不得那些冠冕堂皇义正言辞、实际上是拐着弯损人的话,这次终于光明正大地当面赢回一局,如何不高兴?”

“仇富?”颜独步念着这个词,面色有些古怪,笑道,“她可是界内前辈,你不知道要尊师重道?”

“你也说了是界内,我们现在可是在‘界外’,用不着守规矩,不然无论何时何地遇到个壶艺比我强的,我就要给他点头哈腰?那也太憋屈了。”

话是粗话,却说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

“不过,”苏铮问,“你真的是为她受伤的?”

“误会。”

“那就好那就好。”苏铮拍着心口说,然后嘻嘻地笑,“多谢你给我撑了回场子,我又多欠了你一份人情。不过真不能打扰你了,我先告辞了。”

颜独步靠着床头有些疲惫地闭上眼:“你不是问哪里用得上你吗?端茶递水会么。会就留下来。”

苏铮眨了眨眼睛,所以那句“你不用走”不是随便说说?她回头去看,见他已经闭上眼睛,就开心地勾起唇:“多谢。颜公子,你真是个好人。”

她是个施恩望报的人,颜独步对她施放的善意,她一直很想回报给他,庆幸的是,这次他给她机会了。

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门关上后,颜独步慢慢睁开眼睛,望着空荡一片的前上方,怅然地叹了口气。

苏铮在门口恰好遇见景卓,他古怪地笑:“琅开翠都不能在这里久留。苏姑娘却好进好出。当真叫人刮目相看。”

苏铮自将对颜独步的心思看破且彻底碾碎抛弃之后。整个心境也似豁达了不少,否则也说不出膈应琅开翠的那番话。在颜独步面前也能放得开了,还对谁会扭扭捏捏怕三怕四的。闻言就笑道:“钦差大人这话怎么好像我与琅小姐有云泥之别似的?我还以为在钦差大人眼里,不论是琅小姐那个层次,还是我这个层次,没有任何的区别,因为都太低档了,都入不得正眼,怎么竟然不是么?”

景卓一愣,哼了一声推门而入,片刻后苏铮就听到他恭敬地问候:“颜君……”

她挑挑眉,想凑近听真切些。又怕被景卓抓到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就默默离开了。

既然说好要揽下端茶递水的差事,苏铮也不含糊,立即将自己制坯的用具材料搬进颜独步的小院。因为不想搞出太大阵势,只拿了一些必要的东西,搬一趟就结束。

梅府的人见了就很诧异,苏铮也不回答他们的疑惑,倒是梅甲鹤找到了她:“苏铮啊,你这是要去独步那里?”

“颜公子对我多有照顾,如今正是我好为他出力的时刻。”苏铮大大方方地说,“我留意过了,颜公子的院子里只有叶八和叶十七两人,唯一能进去的梅丽梅雨她们都只是做做打扫和送送膳食就走的,可见颜公子大概是用不惯侍女。可男子照顾男子到底怪异,既然颜公子准许我就近照顾,我自然要将其当做一份正经差事,实心实意地办好了。”

她指指要带过去的东西,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我觉得太战战兢兢多少令人压抑烦闷,这些是先带去做个准备,免得闲极无聊白白度日,主要还是先看颜公子需要我做什么。”

自然是怕颜独步感到压抑烦闷,苏铮是想以陪同的姿态陪着她养伤。她静下心来琢磨之后,恍然想起几日前在马车上颜独步的脸色就有过病态的表现,她想来想去应该是当初在龙窑为秦孤阳所伤的伤势没有痊愈所致,所以这一次,不论他为什么受伤,严重还是轻,她都希望他能一直静养到痊愈。

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又要带伤出去忙碌。

梅甲鹤听得既惊讶又满意,兴慰地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意。唉,并非我夸大,我从来没见过独步容旁人近身,却独独准许了你,既然他有心你又有意,自然是再好不过。”

苏铮眨眨眼睛,为什么她觉得这话味道怪怪的。梅甲鹤的表情也很是奇怪,笑眯眯的像只英俊的老狐狸,若点上黑痣包上红巾,再穿一身喜庆的红装,简直就是那八卦又热情似火的媒婆了。

苏铮往后退了一步,小意地说:“梅先生,你来我这就是为了说这个?我记得了,我会尽力照顾好颜公子的。”

梅甲鹤嗔怪道:“怎么还叫我梅先生,外人这么叫是出于礼节,你却是我的学生,理应叫老师才是。”

苏铮受宠若惊。

虽然收了她做学生,也有一颗尽心尽责的师心,平时对她的课业也负责得很,但苏铮感觉得到,梅甲鹤对自己并不怎么关心,就那昨天的事来说,她不相信东风酒楼的事他事先一无所知,却一点提醒都没有,后来也没出面为她打点。她并非因此怨怼,只是和颜独步的关怀周到相比,梅甲鹤的情意就太浅了。

现在他却说这种话。

好阴森啊……

接到怀疑的目光,梅甲鹤的笑脸差点要绷住。

可他脑海里又出现那幅画面。

纤秀清丽的少女撑着膝盖伏腰在床前,一脸紧张地问着话,俊逸苍白的青年眉心轻蹙,状似承受着某种苦痛,但他眉眼安逸,神情是极为罕见地温和……

画面再一转,青年眼眸温润笑意吟吟,如果说笑容可以骗人,但那样缓和包容的眼神却绝不是作假。

梅甲鹤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想岔了。

他以为颜独步对苏铮的所有关注乃至关怀,都是极为寻常普通的,是因为将一个无辜弱女卷进自己的祸事中而出于人道和不忍的补偿。

但他却忘了,以前这样的事还发生得少了?颜氏是何等的地位和背景,无论是对付别人还是被对付,动辄就要牵连百十上千人,可有哪一次,是颜独步亲力亲为地弥补?

他可不是多情的人,连不忍这般的情绪都是奢侈,充其量就是顺手可为的谦让和方便罢了。

他怎么会认为他是一直在同情苏铮?

他对这个女孩子,原本就是与众不同的。

梅甲鹤豁然开朗,看待苏铮的眼光就像看着一样独一无二无比脆弱的国宝,只恨不得捧在手心摆在案头供起来,最好能一点一点凿出她脑袋里关于二人往来交情的所有细节。

不过他忍住了,现在追究那些事多余的,他只要知道,苏铮对颜独步是特别的。

他什么都不求,只求这世上有那个出色男子在意的事物,使他对自己多一份爱惜,对未来多一份筹谋。决不能再如这次一般,不声不响弄得一身血淋淋回来,虽说是事半功倍了,可鬼稀罕他这以自残换来的功!

梅甲鹤心里叹着,对苏铮就越发温和:“独步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我从来就没看透过,这次的伤本来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可他偏偏……虽然他答应我这次定会好好养伤,但一早醒来人去楼空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我实在是拿他没辙。苏铮,我只能寄望于你替我看着他点,我猜想着,你的话他也能听着点。我立即着人将你的东西全搬到那里去,这段时日你看着若是方便的话,夜里也宿在那边院子里行么?”

苏铮睁大眼睛。

梅甲鹤连忙补充:“这确实是为难你了,但对外只称你在我这里日夜学习,独步的人品相信你也是信得过的。至于你家里,致行学院即将办一个为期数日的采风活动,令弟苏觉人虽小了些,但早日出去见识见识也有益处,安危也无需担心。苏婉约那里,林家姑娘想必很愿意照看她几日,再不行让她在我这起居住行也好说,你看……”

都说到这份上了……

最狡猾的是,他语气满是商量味道,眼里也塞满了恳请,让人想拒绝都不行,可明明其实什么都安排算计好了!

不过再不忿,苏铮也只有埋在心里,面上只是略一犹豫就答应了,毕竟她也很担心颜独步,如今有梅甲鹤这个金牌令箭加坚实后盾,不用白不用。

苏铮当日就搬进颜独步的小院,起居用物都置了崭新一套,有梅甲鹤,这些事根本不用她操心。叶八叶十七四只眼睛迥然有神地盯了她好片刻,叶十七才木着脸颔首:“往后爷就有劳苏姑娘了。”

苏铮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应该的,颜公子帮了我好多次,这是我应该做的。”

第169章 心事

颜独步是个很好伺候的人。

他没有暴躁的脾气,别致的嗜好,养伤的时候睡得多醒得少,就是清醒时也只是呆在屋子里看看书,写写字。而苏铮要做的,确实是端茶递水送药之类的小事,偶尔陪他说说话,可惜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于是更多时候是她做自己的紫砂,他看他的书,两人互不干涉地能共处很久。

而且苏铮还发现在这里的一个好处,梅甲鹤不是说她基本功还不够扎实,模仿能力还不够?近来她就专门找一些自然物体进行模仿捏塑。

若是平时,最多也就是对着自家菜圃里的青菜萝卜小鸡小狗,一个人坐在后院里观察一片竹林,几根青草。但、然而自颜独步发现她成天在小院里转悠着找东西后,就叫叶八给她搜索些稀罕的玩意儿。

厨房里的反时令蔬菜瓜果,花房里催发的第一株墨菊,异域的卷毛狗绿眼猫,还有兽骨挂件前朝钟鼎大师木雕名家壶器……

而桃溪镇的人得知颜独步搜集这些东西,一个个活络着心思使劲地送来更多,苏铮这些天收东西都收到目不暇接,平时都在折腾着观察和模仿。

进入六月之后,天气渐渐地热了,天空上整日可见高挂的日头,苏铮大半个早上都在试温度,发现阳光和煦而不烫人,和风习习熨帖皮肤,是个绝顶的好天气,便兴冲冲地找颜独步洗头。

“洗头?”

颜独步坐在窗下,淡淡金阳仿似将他周身都镀上了一层金纱。他轻轻放下书本,侧首眯眼,细细长长的眼眸生得极为漂亮,睫毛又浓又长。斜斜地往上翘,顶端跳跃着碎光。

明明是寡淡清冷的的一个人,怎么可以露出这么妩媚醉人的一面?

苏铮心里叹了口气,再次小小地可惜了一把:这样出色的人只可仰视不可亵玩,这对人是多大的考验啊。

她笑着说:“是啊是啊,我观察了大半年总算弄明白了,这里的人头发都长,刷洗用具落后,一来二去就洗得不勤,没几天就发油真不知道怎么受得了的。有的人更扯。连洗个头发都要挑黄道吉日。弄得那些爱干净的都是洗澡的时候湿毛巾擦擦头抵事。”

苏铮拍了下手掌:“我问过叶八了。他说你以前都是沐浴同时进行的,如今大夫叮嘱你不能碰水不能受寒,熬了多天了。今天太阳又大了,我给你洗头发吧!”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头发,嘴里还喃喃感叹:“真是的,人长得好就算了,头发也这么漂亮,最过分的是都不显脏……”

颜独步面上就有几分怪异。

一是为苏铮的话语奇怪,什么叫观察了大半年?二是被一个女孩子明着议论自己的沐浴事宜,多少有些尴尬。再就是她大咧咧的赞叹和羡慕。

自对自己的态度放开之后,她就十分不吝啬也不羞于夸赞自己,诸如长得高。皮肤白,鼻梁挺,不时的碎碎低念,大概只有她自己以为声音够低没被第二个人听去,同时还露出一副羡慕得紧的神态。

颜独步就没见过哪个女孩如她这般如此不矜持。

不过,也正是因此,他们才能相处得轻松愉快吧。

颜独步轻咳一声,略微板着脸道:“你和叶八都熟到随意议论我了。”

苏铮见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没生气抗拒,嘻笑着说:“这不是因为他了解你我关心你嘛!”过去抽掉他手上的书,“别看了,你就当是去晒太阳做日光浴,往阳光下一躺眼睛一闭,其余的都交给我。”

庭院中央依然放着一把样式有些不同寻常的躺椅。

苏铮见两侧扶手微微拉起,再降下两个格子,躺椅几乎放平,她如高级酒店的专业侍者,对颜独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颜独步有些好笑:“你这两天就是在捣鼓这个东西?”

画了多少张图纸,上街跑了几家木器店,这进进出出的,还以为是对自己的创作有了什么奇异的联想。

他一边说着,一边依言躺上去。苏铮很迅速地给他盖上一条毯子,生怕他吹风受凉了,他受的是剑伤,入胸两寸余,刺破肺叶,尤其要命的当时敌人剑上附带的剑气对他造成更凶险的内伤,可谓伤得极其惨烈,再偏毫厘,心脏都保不住,苏铮想想就心惊,大夫也是千叮万嘱,她就更将颜独步当成个易碎的瓷器国宝来照顾。

她笑着说:“这就投之桃报之李,我屋里堆满了你叫人送来的东西,我当然要回赠你一个,怎么样,这个高度可还行?”

颜独步点点头,微闭着眼睛笑:“你不说你几日前就打我头发的主意?”

苏铮讪讪地笑。

很快搬来的梳子脸盆木瓢热水,当然还有充当洗发露的高级皂丸。

这种皂丸一二两银子才得一颗,看不出来是什么做的,但洁净效果强大,气味淡雅悠远,还有柔滑绵韧的泡泡,比后世那些肥皂都要好用,据说是景卓特地从大都运过来的。苏铮自打用这个洗过一次澡后,就恨不得把这玩意偷渡回家。她是受够了那些低劣皂丸甚至是更低级的草木灰了。

言归正传,她又欣赏了两眼这圆滚滚的香丸子,在颜独步针下垫了两层白巾,然后道了声“得罪了”,轻轻抽出他发间的木簪,如乌墨一般的长发倾泻而下,拂过手背的时候简直比最上乘的丝绸还优质。大部分垂直泻落到躺椅下面,一两缕被风吹到颜独步洁白的衣襟上。

养伤之初,苏铮嫌黑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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