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
少年笑着说:“我是尹家二少的贴身小厮,叫做长广。这次来是奉了我家少爷之命请苏姑娘去夺矿比试的现场的,这里已经准备好了衣裳,苏姑娘若没要紧事,请换上衣裳我们走吧,比试就快要开始了。”
苏铮微愣。
夺矿比试。好像确实是在今天,可之前没有任何人来通知自己过去。而且以她现在的身份,这哪里是自己有资格参加的?
最莫名的是,怎么是尹家二少尹都的人来叫自己?
这么想着,苏铮也想起这个少年是谁了,当初离开庚溪镇,三奇本来给她在一艘大船安排了房间,可是那艘船给正好返航会桃溪镇的尹都包去了一半,尹都还把本来要上船的尹琪不咸不淡地羞辱了一番赶去了小渡船,而那个时候,尹都身边跟着的便是这个长广。
那个时候寒碜尹琪母子的人很多,一些不好听的话苏铮也没留意到底是谁说的,但到底依稀记得,这个长广就是个狗腿子模样的家伙,和他的主子一唱一和来挤兑尹琪。
这样的人,苏铮自然是不会有好感的。
当下慢慢撸下袖子,神色淡淡地问:“尹家二少?我和尹二少从无交集,他为何叫你来找我?”
“是这样的,听闻这次十二少能得到代表永年参加夺矿比试的资格,其中有苏姑娘你的功劳,自然可以到场一看,至于为何不是十二少来请你,那是因为十二少过于繁忙,一时腾不出人手来,一次无意中提到了如果苏姑娘你能来就好了,我们少爷便放在了心里。”长广见苏铮不怎么相信地样子,又道,“就当是为十二少鼓气去的,你大约不知道,我们少爷和十二少是一个阵营的,这次十二少给我们大房长了脸,少爷为他做一件事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说的轻巧,但苏铮见过尹都,那个傲气不轻,身上带有攻击性的男子会这么好心?还是尹琪真的有了崛起的势头,分量渐重,所以尹都通过自己和他拉好关系?
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苏铮都是不想去蹚他们家的浑水。
可是突然,她的脑海中响起了颜独步的话。
“……手上有倚仗是好的,但若使用不当,只会化福为祸,秦孤阳我可替你挡一次,却不会次次都如此。”
她转头看看自己这个院子,心想,自己终究不能永远躲在这个小院子里的。
“好吧,我跟你们去。”
她本来以为长广送来的衣服是什么特殊的制服,必须穿着它才能去那个比试现场的,但打开礼盒一瞧,却是一件交领齐腰襦裙。
接近于米色的印花上衣,棕色滚边,橙色的腰带和中衣,裙子是和上衣差不多的颜色,只是较深。
整身衣服看上去俏丽又不失大方,特别是窄袖收腰设计增加了机动性,很适合外出,可见是花了一些心思的。
“难道尹都以为自己没有穿得出去的衣服?”苏铮对穿别人买的衣服还是有点怪异感的。
自打那次带苏觉去致行学堂测试,苏铮就给姐弟三人各自置办了体面的衣服,她的就是那件荷花池景上衣配墨绿色长裙的,无论款式和颜色都是精挑细选反复搭配,还经过婉约的改进,她自己很喜欢,完全没必要接受这件襦裙。
不过也没必要在这点细节上纠缠,她犹豫了一下就换上衣服,简单梳了个合适的发式,先去李娘子家和婉约说了一声,才踏上长广准备的马车。
马车刚骨碌碌地开走,旁边一间小小的成衣店里一个胖女人就探头张望过去,嘴里怪叫道:“哎呦,不得了了,前些日子就看到有一辆马车送她回来,今儿个又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被接走,这妮子可真是够能耐的。”
话语中既有嫉妒,也有直白的不屑鄙夷。
不用说,这家店就是阿福成衣店,而胖女人正是老板娘,那个想要敲诈苏铮的人。
这些日子胖女人可没少动脑筋,可是苏铮自从不去球山泥场工作,一天几乎不怎么出来,家里有菜地,所以也只是几天去一趟菜市场买足了一些荤腥干货,很难能搭上话。每每坐在店里看着她篮子里那些肉啊,鱼啊,还有一些小吃零食水果,胖女人就眼红得不行,恨不得那些东西都是自己的。
桃溪镇虽然因为紫砂业而经济相对发达,但那时针对行内的有出息的人来说的,普通百姓还是清贫的较多,像苏铮那样家里几乎天天见着荤腥的着实不多,更别说她一个没有强壮劳动力的家庭,又是穿得不错,又是吃得好,又是能供弟弟上学。这简直是独一份的,是以苏铮此人还是比较受邻里邻居关注的。
只是这事她自己并不知道,而且就算知道也是会继续这么做的,一家三人包括她自己在内都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她可是很明白有些营养这个时候不补,过了黄金时段再补就没有用了,所以在吃的方面她不会大手大脚,但也不会吝啬。
至于偶尔的零食和不错的穿戴,其实不过是比普通人高那么一些些的档次,并没有多么享受。
别人不会知道,苏铮自己压力也是挺大的,毕竟她还有一百两的债欠着。只是这钱从来都不是省下来的,把自己搞得苦得要死并没有什么作用。
可是胖女人不知道这些,成天在自己脑袋里脑补这个姓苏的家里是多么有钱,或者干着那什么勾当,成天都有人送给她多少钱,越想心里越是不平衡,就跟有虫子挠一样,连觉都睡不好。
人就是这么奇怪,任那些名家富商多么家财万贯,也只是羡慕几句,觉得理所应当,可当自己身边同样是凡人的人,甚至条件远不如自己的人有那么一把银子在,就严重不平了。
胖女人自己咕囔几声犹是心气沸腾,转头就和在自己店里唠嗑的几个妇女就着刚才那一幕讲起来,把自己看到苏铮多么花钱如流水的事都说了出来。
而这些话都一一传到对面一家小小的茶馆里面,一个戴着一面纱帘,露出春水盈盈般动人双眸的女子听着,眼睛一点一点亮起来:“把那个胖子给我喊过来。”
第131章 知雪堂
“……常有男人在她家里进进出出,每一次都不是同一人,白天也有晚上也有,就我瞧见的就有三四回。有时候会送礼来,有时候她会把人一直送出来,两人还有说有笑……咱们这里没出阁的姑娘哪有这么大胆的,就是已经巷口那个死了男人的李娘子都比她规矩,所以说,这人就透着股妖劲,我就是看不过眼才多说了两句……”
胖女人站在茶馆里,两只馒头似的手揉着肚子前的围裙,无比拘谨紧张地说,不时瞄一眼眼前通身贵派之气的少女。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是低下去,几乎不能听见。
少女身后的侍女不满地嗔道:“架子长得这么大,怎么声音这样小,我们小姐怎么听得清?”
胖女人滚圆的身躯一震,正想提高声音,少女已经摆摆手,侍女见了赶紧说:“行了行了,这里没你事了,赶紧走!”
胖女人动了动嘴唇,三步两回头,见对方似乎没有为难自己的意思,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不过又想到既然是找自己问话,像这样的派头怎么就不给一点赏银?不是说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最乐意通过打赏下人来显摆自己的吗?
越想越郁闷,最后扭着水桶腰回到成衣店也没心情做生意了。
少女露在面纱外的两眼嫌弃地盯着胖女人走路的姿势,差点没有反胃,嗤道:“这都是些什么人,真是粗俗得要死,还说镇西的人最是淳朴,我看说这话的人不是脑子坏掉了就是眼睛坏掉了,梅先生怎么就选了这个地方来住?”
说到不耐烦处,水眸扫视这个茶馆,也是无一处不觉得下作。尽管为了避免打扰,她将这整个茶馆给包了下来,屁股下坐的也是从自己车上搬下来的覆盖着柔软兽毛的凳子。
侍女嘻嘻笑着,弯下腰去道:“这里人粗生粗养,哪能有入得了眼的?不过小姐,方才那肥胖妇人说的话……”
少女冷哼一声,不知是兴奋还是不耻:“真是好笑,那个姓苏的前头还装得多么清傲骨气,秦大家还牢牢护着她,没想到原来是个出来卖的。真是不知羞,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折了我一个婢子!”
少女说着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怨恨。
她便是丁凌儿,那个县令夫人最疼爱的娘家侄女。而且和尹家因为一点姻亲关系,也颇有地位。这样的身份加上本身美貌,丁凌儿无论是走到哪里都是如众星捧月一般,可以说桃溪镇除了琅开翠,最受娇宠追捧的便是她了。
可一次贪玩不小心被人贩子拐上船。事后烦闷委屈无处发泄的她想找苏铮这个所谓的女英雄晦气,本是十拿九稳的事,结果弄得自己丢尽了脸面,还折损了一个从小跟着自己忠心耿耿的侍女阿襄,最最无可忍受的是,这一切都是当着尹都和秦孤阳的面发生的。为这事她一直被禁足到现在……
这些日来她无时无刻不心含怨恨,她恨秦孤阳不帮她反而帮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恨尹都没有站出来为她撑腰。恨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当然最恨的,还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胆敢和自己顶撞的苏铮。
被禁足当然是不知道苏铮的消息的,谁料到第一天出来,就看到苏铮被人恭恭敬敬请着上了一辆马车。再听到一个妇人咕咕唧唧,她就知道。机会可能来了。
她说:“大好机会当然不能放过,你派个人跟着,看那马车到哪里去了。”
侍女有些不安:“可那跟车的人是二表少爷身边的长广……”
“我当然知道是他!”丁凌儿冷笑,“尹家大房二房最近斗得厉害,可尹都却在这时偷偷摸摸和一个女子私会,你说这事传出去对他的名声会有多大的影响?”
较真算起来,她表姑姑嫁的是尹家二房,她和大房长子的尹都是敌非友,以前她见尹都长得俊俏,是尹家的顺位继承人,本身又很有些能耐,才动了那么一些小心思,而现在他不仁她就不义,到最后风水转向谁那边还不一定呢!
“凌儿,快过来!”
男子的呼唤传过来,一个器宇轩昂的年轻公子朝丁凌儿招手,丁凌儿眼前一亮,低声对自己的侍女说:“方才的事先别告诉大表哥。”说着就姿态优雅地起身走过去。
年轻男子正是尹家的大公子,尹钦,虽是这一辈的老大,但因为是二房的人,反而不如尹都这个族长嫡长子来得风光,而他本人也向来低调,不是舞文弄墨就是经营一些完全不起眼的小生意。
尹家旗下不止永年这么一处产业,但永年是最大头的,而永年至少有八成被大房掌控,尹钦手里的店铺便是在永年之外的,以前丁凌儿挺瞧不起这个正牌表哥的,但这次被禁足,一是对尹都冷了心,而是听长辈分析了利弊,这才发现这位表哥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无能,于是一颗心便开始倾向这里。
这次便是陪着尹钦到镇西来办事的。
尹钦五官没有尹都那么深刻富有攻击性,但一股儒雅君子般的风范却更受女孩子心仪,他柔声问丁凌儿:“等久了吧,梅先生已经被我说动,一会儿就出来了,你先上车,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对于丁凌儿的靠近尹钦也是很高兴的,他知道这是丁家的意思,这代表丁家愿意站在他这边,丁家或许没什么分量,但攀扯上了县令夫人和县令,就很不一样了。
若有了县令的支持,他便也有了和尹都抗衡的筹码,他自问能力完全不输给尹都,也绝不会任由对方就因为一个身份上的便宜轻易地将自己给压下去。
想到未来,尹钦对丁凌儿更加殷勤,亲自送了她上车,然后转身等在青梅巷的出口,不一会儿,几个人从巷子里徐徐走出来,未看清其人,单是那份气度就已令人生出敬仰之心。尹钦略整衣冠,满面微笑又姿态恭谦地迎了上去。
车轮碰撞的震动如实传入车中,显然这辆车的防震装置并不好,苏铮上次坐的颜独步的车可是几乎没有感觉到震动的。
马车不是谁都坐得起的,往往象征着一种身份,而前后这样的差别,若非因为手上资源相差太大,就是重视程度不同。
苏铮撇撇嘴,到了一处忽然心中一动,从车窗口探出去。前方不远处就是陈氏医馆,高高挂起的牌匾,三两个进出的人,略显冷清的门庭,马车经过的时候苏铮往里望了一眼,没有看见陈解。
大概真的已经走了。
她叹了口气,还是,有种莫名的失落。
过了大约一刻钟,马车停下来,坐在外头的长广说:“苏姑娘,前头不许车辆通过,这里下车吧。”
苏铮跳下来,这是一条没有来过的街道,规模和那著名的长兴广明街也差不远了,前方有一个门庭,络绎不绝的人正往里面进去,长广说那就是比试的地点,知雪堂。
苏铮眼皮微跳:“知雪堂?就是那个汇集了十二雅流的知雪堂?”
长广笑,似乎不意外这个浅薄的问题:“知雪堂只是一个称号,平时十二雅流并不会在这里,倒是艺人间有什么比试、切磋的,若是地道批准会拿到这里来进行。这次夺矿比试安排在哪里都有人反对,最后秦大家拍板定案,就在知雪堂举行了。”
顿了一下,他又说:“这个地方,一般人可是进不来的。”
苏铮点点头,眼睛一直望着那边。
长广有些纳闷了,既不见多兴奋,也没有什么惊讶的,她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已经都知道了?
这次,他家少爷之所以会让他去把苏铮叫过来,并不是少爷的本意,但也并非是为了十二少,而是另外有人要求的,至于那人是谁,长广就不知道了。本来他还想从苏铮的反应里估摸估摸到底是什么回事呢。
知雪堂并没有想象中的恢弘气派,事实上它就是一个大一些复杂一些的院子,一进套一进不知道总共有多少进,从大门进去就是一个十分开阔的院子,正厅的门上是一块并着绸带高高挂起的牌匾,上书“知雪堂”三个大字。
苏铮近日来勤加练字,加上这具身体原主有一把底子在,因此她在书法上倒是有几分见识,看了几眼便确定这三个字写得并不是太好,粗犷太过,字体构架又不很合理,勉强只能入眼,然而整体的气势却是非常霸道,好像这三个字快要飞起来一般。她看了看,旁边的落款是“琅一山”。
苏铮微微一震,琅一山!桃溪镇的人几乎无一人不知晓这个名字,在整个景朝,这个名字也是相当有名的。他便是紫砂三大家之首、带领紫砂崛起的一代巨人,可以说是现今紫砂界第一人。
当然这里的三大家,指的是制壶艺人,秦孤阳是铭壶艺人中的新秀,不在此列,只是技艺之精湛远胜常人,大家为了表示尊敬,才称其为“大家”。
第132章 赛前
对于一个想要进入紫砂界却不得其门,暗地里苦苦摸索练习的菜鸟来说,琅一山简直就是一个传说。
景朝的紫砂业是在开国后约莫十多年后发迹,当时只是陶业中十分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分类,只有一小部分人进行紫砂器的制作,其中包括了陶艺世家的琅家的一些人。
在琅一山幼年的时候,据说紫砂业才很小的规模,各种制作手法、工具、技艺都未成熟,而琅一山对此道天赋异禀,才几岁大就接触了这一行。他对泥色、形制、技法皆匠心独运,所制之壶千奇百怪数不胜数,时人称其为“千奇万状妙手出”,推崇备至,尊为正宗。
在闯荡出些许名气后,他一面精化技艺,一面致力于紫砂业的发展,收了许多徒弟,专门教授紫砂技艺,今日的紫砂艺人,不夸张地说五个里面有一个就是他的徒子徒孙,而且很多的技法和壶式也都是由他发明出来。
一路走来各中艰辛被传得神之又神,但不能否认的是,因为琅一山,桃溪镇紫砂业始蔚为大观,而第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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