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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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满园-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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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素华和她妹妹站在一起,看着苏铮三个半大的孩子都替他们揪心,但还是狠心道:“这船不结实,支持不了多久了,你们三人会水吗?”

苏铮脸都白了,果然已经到不得不弃船的地步了吗?她喃喃地问:“就算会水,在湍流之中又有什么用?”

赵家姐妹对视一眼,赵素华说:“总要搏一搏,我们姐妹水性极好,我带婉约,琪琪带团子,你自己能不能看好自己?一会儿如果迫不得已下了水,尽量找到悬浮物或者礁石爬上去,先保住命要紧,以后,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们再回合。”

苏铮的眼眶不禁有些酸涩。

大家不过萍水相逢,骤逢此巨变,保命都成了问题,即便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各自走掉也无可厚非,可她们还能记挂着自己,为自己想,甚至愿意带上两个相当于拖油瓶的小孩,这份情义却不是言语能够道尽的。

“你倒是同不同意,快说话啊。”赵琪琪性子急,见苏铮半天没回应就问了。

苏铮深吸一口气,拉出婉约和团子:“那他们两个就拜托你们了。”又对两人说,“情况紧急,大姐我没有能力把你们安然带出去,你们就跟着赵姐姐,要听话……”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团子打断,小孩儿因为近期吃得好了,蹿高了一点,踮起脚抱着苏铮的腰不撒手,哭喊道:“我要和大姐在一起,大姐在哪团子就在哪!”

婉约也紧紧挽住苏铮的胳膊,虽然没说什么,但意思明明白白表达在那儿了。

苏铮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裂了一道缝,同时又焦灼起来:“别胡闹,乖乖跟着赵家姐姐,我们三个绑在一起就谁也走不脱。”

像是要证明她的话一般,又一个浪头猛地打了进来,巨大的海潮甚至把人都掀翻在地,推出去好远,有人直接掉进了海里,沉浮了几下就没影了。

苏铮心都凉了。

虽然不知道那个倒霉蛋是谁,但她知道,不会游泳的自己一旦落水,下场不会比那人更好,只怕顷刻之间就会被无情的波涛吞噬,更不要说那其中还藏着危险的礁石。

水流和礁石可以直接把她给绞碎吧。

如果说先前还有一点侥幸心理的话,现在则是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活得下去。

她咬咬牙,把婉约和团子推给赵家姐妹:“拜托你们了。”

团子哭喊着不肯,婉约这时却道:“团子乖,大姐也是为我们好。”

她突如其来的冷静让大家都愣了愣,看过去只见她巴掌大的脸蛋上不知是海水还是泪水,糊了一片,一手抓着团子,眼睛却哀哀地看着苏铮:“你要小心。”

又紧了紧团子的手,然后松开,走到赵素华身边:“婉约这条命就拜托赵姐姐了。”

这仿佛是她自上船来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苏铮别开脸去,双手狠狠攥起。

这一刻,她好痛恨自己的无能,明明活了二十多年了,在危险面前还是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这样要把自己的命交给别人、交给运气,还不能保护依赖自己的人的感觉,真的让人很想发狂。

眼前,看到的是刘琪护着他的母亲无措地徒劳地想做些什么,却只是团团乱撞无能为力的样子,却还要强装冷静,温和地安慰母亲:“娘你别怕,有我呢,我们会没事的。”

第067章 获救?

刘母哭道:“命啊,这是命啊!难道老天也不让你回到那个家去?琪儿,你别管我,你识水性,一定能游出去的!”

刘琪绷紧了脸不说话,忽然道:“娘,我们一定会没事的。”他毅然起身,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段绳子,一头绑在刘母腰上,一头绑在自己腰上,将母子连在了一起。

刘母呜呜地哭了起来。

一旁杜仲也是满脸惶然,扶着船舷只是能让自己不被甩出去,他的小厮不知去了何处。

而另一边,船家和船工们正在做最后的准备,海上做活的人对这样的突发事故还是有一定准备的,只是时间太紧,情况太急,他们自己也手忙脚乱,根本指望不上。

船从船舱那边已经被水淹没,甲板这边略微翘起,随着浪潮起伏和滚荡激进,苏铮突然想起泰坦尼克号撞了冰山后的场景,原来被无边海水淹没的感觉是这样的。茫茫然地看到了人生百态,茫茫然地迎接自己未知的结局,冰刀一样的风刮得她睁不开眼睛,刺骨的海水已经麻痹了她的双腿,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反抗。

碰!

船尾巴撞上了什么东西,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好几人没稳住掉了下去,一道天堑般的裂缝一直延伸上来,咔嚓咔嚓,甲板从中间裂开,赵素华见了便道:“撑不住了,我和琪琪先走了。”她抱着婉约,赵琪琪抱着团子,就主动往墨黑汹涌的海水里跳下。

苏铮吃了一惊,下意识要追赶,却一脚踩空,从裂缝里掉了下去。

冰冷的疯狂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拼命往鼻子眼睛里冒,苏铮想要大口呼吸。却喝进去更多的水,手脚拼命扑腾,却什么都抓不住。

一道道残影在眼前掠过。

冬天的河水,湿滑的苔藓,心事重重在河岸走的女孩子失足跌落,也是这样挣扎啊挣扎,忽然却不动了,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这样也好,这样就解脱了,不用再等了……”

苏铮一惊。这不是她的情绪!

她用力往上挣,身体却越发向下沉去,某个瞬间想。就这样吧,某个瞬间脑子里却闪过阿姨从高楼坠落的场景,像一片落叶那样地落下来,夕阳染红了她的全身,她躺在那里努力地睁开眼睛笑:“铮铮。你的路还长……要勇敢……好好的……”

泪珠从苏铮眼角渗开,迅速化入墨汁一般的海水里,她挥动沉重的双臂,忽然之间抓住了什么,便紧紧抱住,再也不肯放开……

苏铮猛地睁开眼睛。眼前一阵昏花,耳边一个声音道:“你醒啦。”

苏铮的视线逐渐清晰,从洗得有些掉色的青色窗帘上移到旁边。看见了陈解的脸。

“感觉怎么样?”

苏铮眨眨眼,动了动手指,手臂,又动了下腿,又试着起了一下身。疲乏地躺回去:“没力气。”声音也很沙哑。

“这只暂时的,你再喝几帖药睡上一觉就没事了。”

苏铮看了看四周。这个房间好小,床似乎在摇晃,她分不清这是感官在作祟还重现当时在船上的感觉,还是真实如此,问:“这里是哪里?”

“一艘船上,我们被救了。”看着苏铮突然亮起来的脸,陈解说,“你落水后迅速被冲走,我沿着水流找了一阵,发现你抱着一块浮木被卡在两块礁石之间——你命真大,居然没有受什么外伤,只是昏过去而已。我就带着你在礁石上等,到天亮时风浪变小,我发现我们只是在小鬼滩外围,远处竟有大船的影子,便呼救了,然后就到这里了。”

“那……”

“被救的还有那对书生母子,那位生意人的随从,船家和两个船工,还有那个要劫船的男船客。”陈解说,“其他人,包括赵氏姐妹和你弟妹都不在。”

苏铮愣住,好容易热起来的心又落入冰窖般的寒冷,过了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们会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们这些人,我是因为找你,那位书生是因为顾及他母亲,那个随从是胆小没用一直缠着我,船家和两个船工是舍不得船耽搁了,男船客更有意思,累得趴在一块木头上随波逐流,要不是这船的主人好心搜寻了一番,只怕他只有死路一条了。”

苏铮眨了下眼睛。

因为动作慢才只能等待解救,那么那些见机快果断先走的人,是不是有另一番更好的出路?

他是这个意思吗?

陈解又说:“先好好休息吧,现在想再多也没用。”顿了顿又说,“说起来我们这群人在船上待遇很好,还是托了你的福,这艘船的主人说她认识你。”

苏铮讶道:“认识我?是谁?”

“她姓杨,自称杨姐。”

苏铮又睡了一觉,醒来后果然觉得精神多了,身体也有力气了。她现在知道离船出事已经过去两天,今日已经是十一月二十八,再有两天便是大年三十,苏铮凭栏望着浩淼广阔的海面,吹着腥凉干冷的海风,心中想不知这个年到底能和谁一起过。

“苏妹子,身体还没好怎么出来吹风了?”杨姐那不算陌生的声音传来,接着便是她身上的胭脂香味,苏铮不大明白一个人把自己身上弄得这么香她自己不会难受吗?她看着杨姐,感激地道:“我已经好多了,多谢杨姐救命之恩。”

杨姐掩嘴一笑,手上各种戒指争相闪光:“哪里哪里,就是没有我,你们这帮人个顶个的是人才,相信也能自己脱险的。”

苏铮有些不明白,杨姐又道:“我都听说了,你们坐的那船有贼人在,幸好你们动作利索,把他们一一制服,不然又加着碰上小鬼滩,能不能全头全尾地下水都是两说呢。和你们一起上来的那个据说是共犯的男人,我已经叫人把他关起来了,一上岸就送到官府去。”

苏铮听罢有感谢了几句,随后问:“杨姐你这船是要在哪靠岸啊?”

说到这个,杨姐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又有些埋怨:“我这船是要去大都的,本来问你搭不搭船,你说不用,我就让人走了海上的路,这时候我们是在远海,要去你们要到的桃溪镇,恐怕有点难度,风向不对啊。”

苏铮暗急,不待她说话,杨姐又笑:“你放心,相识一场你我也算有缘,杨姐我啊,再难也要把你们先送到桃溪镇去的,只是可能要耗上几日。”

苏铮觉得自己嘴巴特别笨,能做的只有一再道谢,然后看着海面又不说话了,杨姐瞅了瞅她,问:“你是在担心你那对可爱的弟弟妹妹吧?你要是肯搭我的船哪有这么多事?唉,想来也真是遗憾,长得多俊的两个孩子呢。”

这声音虽小,但苏铮还是听得一清二楚,顿时心头涌起一种古怪的感觉,便借口身体有些难受,先回房去了。

杨姐这条船光是客房便分有上下两层,虽豪华程度上不比当时苏铮在码头看到的尹二少坐的那条,但规模上也差不了多少了。

苏铮等人被安排在二楼,看别人的意思,好像是住在二楼的人比一楼更为重要尊贵似的,但苏铮觉得,住得高晃动的幅度也大,更不稳,并不是那么好。

她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怔怔不动,看着自己的手。

这还是一双显得很稚嫩的手,虽然多年劳作已经在上面留下许多不好的痕迹,但还是能看出这双手未来长开后形状会是多么漂亮,会有多少的可能。

她想起落水时心底冒出的颓废感,仿佛整个世界都将她抛弃,她便也回之以同等样的背离一样,又是孤绝,又是悲凉。

但那不是她的情绪。

当上天带走她最后一个亲人,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对这个人世便只剩下冰冷,那个时候,她是想过轻生的,但每每要到实施时,想起阿姨留给她的最后的话,就怎么也下不了手去。

到了这个古代,占据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她承认她的生活态度不怎么积极,甚至几次有过“要是苏平安复苏,她就此让出这个身体也好”这样的念头,但都走到了要去桃溪镇这一步,她对未来还是抱有希望的。

当时船毁水浸,大自然的力量让她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心神确实被冲击到,也有片刻的颓然自弃,但远不到万念俱灰放弃生命的地步,她可以很确定地说,在水里冒出的念头不是她的。

那就是苏平安的了?

苏铮有些疑惑又有些不安。疑惑是想不到到底发生过什么事,让苏平安产生这种厌世绝望心理,不安是体内始终有别人的影子在,这让她有种做了贼随时会被抓到的愧疚和惶然。

她抓了抓头发,对这种情况也是束手无策,便只能叹了口气,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先找到婉约和团子吧。

可她现在都还在人家的屋檐下。

正想着,门突然被推开,陈解从外面大步走进来,又转身插上门。

苏铮从床上跳起来,陈解从来都是先敲门,得到许可再进来的,怎么今天如此无礼?

这几章算过渡章节吧,很快海上的事会结束,铮铮会去开辟新地图的O(n_n)O~

第068章 疑点

苏铮跳下床迎了上去:“发生什么事了?”

陈解的脸色好像巨大灾难即将迫近般的黑沉,他本来就给人不苟言笑的感觉,这时就更严肃了,苏铮也不禁被提起了所有神经。

陈解看看她,问道:“你认识的这个船主到底是什么人?”

苏铮心中一跳,难道是杨姐做了什么让他恼怒的事?

她斟酌了一下,实话实说道:“庚溪镇有个胡七弄堂你知不知道,我因为某些事到那里去住过一段时间,就是在那里和杨姐碰到的,只和她说过几次话,都是她自己找上来的,几天前,应该是二十二的晚上,她说要开船出海,问我要不要搭船,我拒绝了。”

“只有这些?”

“只有这些。”苏铮肯定地道,她有种感觉,要是自己说不是,或者说和杨姐有多熟,这个男人可能会伸手掐死自己,他眼里此时全是愤怒和惊慌。

陈解在桌边坐下,把手上的东西放到桌上:“这是我在一楼到下面船舱的拐角处的地板缝隙中发现的。”

那是两根针,尖端甚至还带着血迹,苏铮乍一看还以为是自己的银针,不过很快发现那是金针。她醒来时就发现身上的针囊失落了,倒是那个小木箱阴差阳错地漂浮到自己身边,被陈解抓到,一直安全带到了这里来。

“这两金针怎么了?”她有些莫名。

陈解拿起一根指着针的尾部说:“这里是不是有一片叶子的刻痕?”见苏铮点头,他又说,“我师父姓叶,他们世代行医,祖传下来的一套金针里每一枚尾部都有这样的标识。”

他顿了顿:“我没说过吧,半个月前我和师父还有师妹含音因为医馆的事去了一趟桃溪镇,事情快办完了。我先回庚溪镇,本来几天前师父他们应该要回来了,可我左等右等没等到他们,便决定再去一趟桃溪镇找他们。”

“师父当时身上就带着这么一部分常用的针。”

他看着苏铮的眼睛。

苏铮有些心惊,干笑问:“会不会认错了?还是你师父不小心遗落了针?”就像她一样。

陈解笃定地摇头:“这每一针我都细心擦拭过,绝对不会弄错的,而且师父曾说,这针既是祖传之物,又是医者行医之器,非死不得失落。”他压低了声音。“除此之外,我这两日时常在船上行走,发现这艘船很是古怪。”

苏铮心里跳了两下。才刚脱险,要不要又来这么刺激的事?

陈解见她不说话,也不以为意,继续说:“这个杨姐说是要去大都,但我观察了许久也看不出她到那里去的目的。说送货,没看到货,说载人,整条船上就我们几个外人,而且船舷边每日都可看到许多站岗的人,他们神情戒备似在提防什么。最可疑的是。每到餐点,我都能在下层船舱入口闻到食物的气味,若要更靠近点。就会被善意地阻止。”

陈解看着船外,眼睛里闪过寒意:“今晨我特意留意了一下,天未亮时下面往海里扔了好几趟东西,我追着去看了看,都是食材的废料。人的粪便、毛发之物,若不是很大数量的人。不可能造成这么大的产量。虽然也可能是一船的人好几日积累下来的,可我心里总是怀疑。”

苏铮的脸色亦凝重起来:“你怀疑下面船舱里有很多人?”

如果这条思路是正确的,那么什么样的人才会躲在不见天日的地方,深怕别人被发现?

苏铮不由自主想起以前看影视剧时,那做人口贩卖的场景,满船满车的人,黑压压的人头,犹如地府深渊般的处境,只要想一想自己脚下不深之处可能就有这副境况,她就忍不住脚底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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