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所谓的谢夫人果真来了,利慧让下人来请苏铮,苏铮推脱不去,一连被叫了三次,她仍旧只有一个字,忙。
“小妹……”门口又来了一个人,苏铮正想着是不是把门锁上,这些人也着实够烦,她不想出去敷衍什么谢夫人,就是出去了也没用。正要再冷冷斥出去,却听见了这么一个声音。
她抬起头,见识苏游鸿立在门口,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衬得他英挺俊美,如芝兰玉树一般气质温润谦和。只他此时的目光有些晦涩,怔怔地望着苏铮,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一般。
苏铮微愣,虽是先前见过几次,但他从来没有一个人踏入她这个偏院,苏铮对着公主府里的是哪个主子都没什么太好的印象,也从未有过主动去找他们说话的打算。
她第一次仔细地打量对方,虽然五官俊逸飞扬,毫无女气,但眉目间的神韵却是似曾相识,苏铮偶尔照镜子也能镜面中看见自己脸上同样的韵致,显示了两人相近的血缘。
苏铮为这个事实而感到胸口微闷,它等若无时无刻不再提醒自己如今自己的身体是别人的,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她是鸠占鹊巢。
不过,苏归鸿到底不在了,说什么愧疚黯然既无用又虚伪,她便很快压下了思绪,淡淡道:“叫我苏铮吧,有事吗?”吞雷天尸
苏游鸿走进了两步,看着她,忽怅然道:“你果真和以前不同了。”
苏铮勾勾唇角:“若是一成不变,你该担心我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听出她不欲和自己多言,苏游鸿心下微黯:“为何不见谢夫人?”
“我不认识她,也不准备认识她,为何要见?”
“可是婚事……”
“别跟我提婚事,我忘记了一切,与从前的苏归鸿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她以前的经历,我尽皆不知,也不欲继承下来,所谓婚事,与我说是前尘往事都要牵强。”
苏铮说得叛逆,苏归鸿却仿佛不意外,他看着苏铮默默出神,就在苏铮有些不明所以,他方才喟叹:“从小你便是这般,随心所欲,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一旦决定便是十匹马都拉不回来,如今哪怕说是忘怀一切,心性却更是见长。这般大事,只怕你一个不愿,便就谁也勉强不了你。公主府再大到头来只怕也困不住你。”
苏铮被他说得一阵莫名,只觉眼前俊逸的青年周身笼罩着一层低落,似怅惘,似无奈,还似羡慕。她不由得想起颜独步曾说过,苏游鸿自小自小在外念书,苏归鸿出事之后才定在荒都里,大多时候都是拘在府中跟着苏白衣读书治学,少有外出。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听苏游鸿说:“你是打定主意要等颜君焕了?”
苏铮抿抿唇,并不说话,但她执拗的眼神说明了一切。苏游鸿温和地笑了:“皇上派兵查封了颜氏下在荒都的全部铺子,抓住了不少人,御史弹劾颜氏早有谋反之心,昨日已查抄了颜府,带队的正是谢少偃,如今讨贼诏都挂遍大街小巷了。颜氏眼下节节败退,颜君焕在宫中又生死不明,你可要看准了。”
苏铮眼角微微一跳,低声道:“压得越低,反弹才越有力,我相信他。”
苏游鸿哈哈一笑:“所见略同,只可惜投靠无门,他日小妹可否替为兄引荐一二?”
苏铮大为吃惊,念着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手上应该有点值得颜独步看重的凭恃,而非空口大话。
第207章 谁负游鸿意
苏铮忍不住看看周围,不是说她身边被安插了人吗?这苏游鸿这么直白不会立马惹来祸端?
看出她的疑惑,苏游鸿道:“那些人被我引走了。”
苏铮颇为惊奇:“怎么做到的?”
“我让我的人扮作是颜君焕的人在府内外游荡。”
我的人……
只冲这句话,这公主嫡子便不是纯然的白面书生,此人只怕藏得够深呢,只是一直无法施展,而她看上了这次机会,想借着颜独步的势做些什么。
苏铮的念头在脑海里转了转,道:“你应当去找颜君焕的人投诚,找我有何用?我什么都不懂。”
“可若无你,他的人又如何听我说上哪怕一句话?”
“或许这是因为你对他们没有用处,他们自然不予理会。”
“我与谢少偃交好,他的行事动作,我多少知道得教她人多。”
“既是好友,你竟好意思利用他。”
“我在颜君焕面前搏份功劳,焉知他日不能在少偃落败之时替他求个人情?
苏铮不语了,只觉得对于眼前这人实是真真假假看不分明,她怎会以为此人就是个温和无害的富贵书生?
这公主府只怕就没有寻常人吧?
苏游鸿见她不语,又道:“况且我也可以助你。”
“助我什么?”
“母亲心急,未免夜长梦多只怕这两日就要安排你嫁过谢府去,你不愿,只有我可助你将婚期延后。”
“母亲生于皇家。许多事都无法自己做主,处处受制于人。”苏游鸿眉间闪过一丝冷然,“她担心在这个关头宫里的人再要寻事动你,便欲令你早日嫁出公主府,一旦成为谢家的媳妇便大事已定。”
苏铮怔了怔,倒是自己冤枉她了?随即失笑,“她怕是有这么一个心结在。只是不想再被宫里控制,想着定要胜过他们一回,至于我究竟沦落到何处,是个什么下场,只怕还是其次。”龙王令:妃卿莫属
否则怎么就急在这个时刻?怎么也分析分析眼下的局势。怎么就要弃了颜君焕而赶着要把她送进谢府。说白了,她根本没把自己女儿的意志放在考虑范围内。
况且皇帝要真是对她不利,不论她是哪家的人,都没有太大的差别。
苏游鸿摇头:“你这么想未免失于凉薄。”
苏铮冷笑:“无论如何,我不愿意做的事,谁都无法强迫我。不过你到底能不能用。怀的是好心还是坏心,我确实无法判断,这样吧。你晚间再来。”
苏游鸿知道她这是要问过颜君焕的人。
不知道她最高可以一直联系到哪个人物。
苏游鸿达到目的便失礼告退:“我便去告诉母亲和谢夫人,小妹身体抱恙,只恐无法去请安。”
从窗户里见他走远,苏铮叹了口气。微微蹙起眉头,这苏游鸿叫她小妹的时候眼里无一丝温情,明明温和得如同一阵暖风,内里却像是不带血肉情绪,不知是他生性如此,还是因为看穿了她原本便不是苏归鸿。
而苏游鸿在院子外头停步,又折回来。隔着不远的距离看苏铮,她坐在窗内低头制作揉捏着泥块,灵巧的手指不见花哨的动作,可眨眼间那普普通通的泥块就出落了一个精心别致的形状。
她低垂的侧脸恬静而富于毅力,潜心静志仿佛眼里只剩下手里的东西,眼里沉凝着坚持和希望的光芒。
她专注的样子,真好看。
可是小妹从小都静不下来,要她安安静静地坐着练会字或者做做女红,简直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受,很多时候只是摆出一个花架子她就不停喊累,嚷着要出去玩了。
想起那个一直缠着自己的妹妹,苏游鸿温润的眉眼间闪过柔软,随即被自责取代,要是自己当初多注意点母亲的变化,有多一点的能力,甚至只是事出当日跟紧了归鸿,是不是一切就都可以避免。
十五年里,前七年他疼着宠着的小妹,离开了,后八年里纵容保护的小妹,是假的。而如今,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他知道,她不是小妹,哪怕容貌如此,可那陌生冷漠成熟的眼神,绝不是简单失忆的人应有的。那是另外一个人,有着另外一段完整的人生和记忆。
苏游鸿心里如同空了一块,很冷,很疼,很无力。当痞子受遇上退伍兵
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窒息感。
他忽然,很想挣脱这个华丽而空洞的府邸,挣脱这样富贵而麻木的人生。
想要保护住自己仅剩的亲人,然后独自,离开这个地方。
到了晚上,万籁俱寂之时苏游鸿果然来了,此时小仪已经在苏铮房内,三人会碰面也没说什么,便稍作打理便一同出了公主府,向颜府行去。
荒都分为内城和外城,一般的功勋府邸都在内城,大臣和权贵也都住在内城,能在内城置办一个体面些的宅院,也是身份的一种象征。但颜府却建在外院,整整占了两个胡同的面积,大得甚是离谱,苏铮曾暗自嘀咕过,估计是内城土地寸土寸金,没有那么大的地盘给颜府盖。
三人都没坐车骑马,都是徒步走路,暗中自由人早早引走迷惑监视的人,并暗暗保护着几人。三人速度不慢,苏游鸿起先担心苏铮身体消受不起,但见她能坚持下来,甚至都不是太喘,不觉诧异:“耐力不错。”
苏铮淡淡笑笑,自苏归鸿自身体里消失,她的心疾就没有再发作过,若是没有病,她的体能素质完全可以超过一个普通男子,这都是锻炼的成果。
深夜里的街面上家家户户几乎都门窗紧闭,但点着灯的人家倒是不少,那处似有不少人聚在一起说天论地的,偶尔几列不知是什么名堂的兵士匆匆跑过,金属盔甲刮划之声甚是刺耳。又偶尔,某处传来激烈的吵闹喧嚣声,甚至还会夹杂着刀枪打斗声。甚至走着走着,前方巷子里就会突然冲出一群人边跑边进行名为群斗的事。
这种现象在外城尤为常见。
苏铮吓了一跳,荒都的宵禁很严的,如今竟是如此不成体统。
看出她的惊诧,温声解释道:“朝廷与颜氏胶着,抽调不出余力管治内外城,或有那其心可诛的人循势作恶。”他笑了笑,有感而发,“上面的人互相掐架,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个绝顶的好机会。”
小仪看了他一眼。
不多时便远远看到颜府,颜府已被查抄,几个进出口全封着封条,外头还有官兵把守,但是偌大的府邸哪里没有几个密道,想进出还真是没人防得住。而且越危险的地方就是越安全的地方,颜独步的手下还是将此处作为联络集合的大本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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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铮也是自皇宫里出来后第一次回到这里,心里莫名有些紧张起来,她心里隐约希望进去之后发现颜独步已经在了,就如刚来这里的那两天。
到了里面,小仪带着苏游鸿去见该见的人,宫大管家出来招待苏铮:“深夜还要姑娘来回奔波,实非所愿。”
苏铮摆摆手:“是我自己闷得慌想跟着来,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当时她想说服颜独步让她继续留在颜府的,但颜独步说颜府里多是粗俗的大老爷们,忙起来就怕顾及不到她,日后又肯定是要被抄封,不若去公主府,名正言顺,又可和曾经的亲人多些相处时光。
苏铮身上被打了太多颜独步的标签,为了不让她陷入斗争的旋涡,颜独步亲自向皇帝讨了承诺,做出了相当的退步。所以利慧的担忧其实是多此一举。
宫大管家对眼前主子看重的少女不敢怠慢,奉上热茶点,袖手立在一边,暗暗地打量着。
苏铮问:“苏游鸿能通过你们的考核吗?”
宫大管家笑道:“苏公子是个聪明人,审时度势,善于经营,若是无二心,是个不错的。”
“可我想不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且不论公主府,苏家父子一向中立不问世事,无论是皇帝胜了,还是颜……你们主子胜了,都不会对他不利吧?”
她将苏游鸿说的为谢少偃讨人情的话告诉给宫大管家听,宫大管家微一沉吟笑道:“苏公子是不是个有情人我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何尝不是在打赌?并且只能赌公子赢。”
“长公主膝下两位孩儿,一名游鸿,一名归鸿,然而唤归鸿的不知身在何处,唤游鸿的却因妹妹下落不明而常年被困居府宅,苏公子堂堂一名七尺男儿,如何愿意困足高墙之内?可无论他无所作为还是偏帮谢家,最后他的身家性命仍旧捏在当今皇上手中,上头还有一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爱子心切以致于困子的母亲,何时才有自行做主的时刻?”
苏铮眼睛一亮:“这么说来,苏游鸿当是能信任的。”
动机合理。他要借颜独步之势冲破桎梏,寻求自己的自由。
两人聊了一会,苏铮问:“你们主子如今怎么样了?”
宫大管家露出一个会心的笑,似大大松了一口气:“姑娘终于肯问了。”
第208章 谢少之邀
感情宫大管家一直陪在这里就是在等自己问颜独步的现况?
苏铮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在公主府内什么消息都捞不到,她这次跟出来也是想知道颜独步的情况。
宫大管家袖着手笑:“公子在宫里好得很,就是惦记着姑娘,怕姑娘在外头受到欺负,要小人转告姑娘他很快便会出来,明日小人复命时便告诉他知道,姑娘也好,也挂念着他。”
一口一个“小人”叫得真是欢畅,再那样笑得眯起了眼,端正严肃的大管家形象顿时严重缩水。
苏铮眨眨眼,讪讪地抓起茶杯饮了一口,差点呛住:“胡说,他才不会说这样无聊的话。”
苏铮的生活基本上可以概括成三件事,吃饭,睡觉,制坯。尝到了制坯得到高额能量值的甜头,苏铮就放弃了看书写字,一门心思地跟紫砂泥较劲,一日到头也不会出几次房门。利慧像是怕她闷出毛病,变着花样来讨好她,今日拉去看戏,明日送些有意思的小玩意儿,后日又换几个嘴甜爱玩的小丫头进来搞气氛,苏铮一概视而不见。
倒是苏白衣每日都会来看她一次,坐一会儿,说几句话。要说这公主府里苏铮相对最为喜欢的就是这位驸马了。和他说话时他总是和和气气的,不会像利慧一样又是提点以后要如何,又是询问不休以前经历过什么事,只是寻常普通的过来说说话。
苏铮很小就失去了父亲,早已忘记了有父亲在身边是什么滋味,苏白衣给她一种很平和很稳重很亲切,不急不躁仿佛可以包容一切的感觉,比和梅甲鹤相处都要让她觉得舒适安心。她有时候不禁想,要是苏白衣不是苏归鸿的父亲就好了。
每当看到他鬓边的白发,面对他目光中对自己的疼爱的歉疚,苏铮就会想到自己夺了人家女儿身体的事实,心底总情不自禁涌起愧疚感。这种感觉是在面对其他任何人包括利慧和苏游鸿的时候都没有的。
每到这时,她都万分希望立即离开这公主府,在这里的时光是平静但煎熬的。清新的空气,却让人有如坐牢一般地无所适从,不知是故意要将她与世隔绝还是什么原因,苏铮日日所能见到的都是那么几个人,只要到了晚上,偶尔跟着小仪去颜府才能放放松,调试一下心情。
“归鸿。快别做这些东西。快换身衣服跟娘出去。”正在魂游天外。利慧长公主高声说着从外头走进来,声音里透着份喜意。
苏铮手下一顿,抬头露出疑惑的表情:“发生什么事了?”
“谢家小子,就是娘跟你说过的那个少偃啊,他约你去游湖,你快打扮打扮,人在前头等着呢。”
苏铮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面上提不起兴趣冷淡地道:“不去。”
话音未落,利慧身后跟着的婆子就手快地抽走了她手中搓到一般的壶摘子:“小郡主,谢少可是荒都里头最招姑娘家爱慕的男子,家世高,长得好,年纪轻轻便是钦点的御前带刀执笔侍卫,他虽是您的未婚夫婿,但你们多年未曾见面,如今谢少主动相邀,您可别不当回事,回头叫谢少冷了心可有的后悔的。”
苏铮一把又抢回摘子,柔软的泥料受不住婆子大力的抓拿,从圆圆的一个球般变成了饼。
苏铮沉下了脸,没好气地说:“他若嫌弃我在外流落多年,索性退婚便是,我可没兴趣凑上去腆着脸地讨好他。”
景朝世俗对女子要求不是太为严苛,未婚男女出去游游湖说说话,只要身边跟着人,又是青天白日之下,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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