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靖公主府。
对于那位恪靖公主,去年归省时远远见过两面,因那时一直陪着纯悫,所以二人并无交集。可这一次不一样了。老康把行辕安置在了公主府内,一干人等全部安扎在内。风萨作为随行首席御医,自是不可能与恪靖不照面的。
“你就是风萨?”第一天安扎,第二天早上才给老康请完平安脉,一转到后园处,就让恪靖公主阻了个正着。
“风萨给恪靖公主请安,公主万福金安。”因到府中了,是故不必再着男装。一袭旗服没穿旗鞋却也得按制行礼。半蹲行肃毕,可这位恪靖公主却没有叫自己起来。风萨也不象平素那样自行起身,保持不动一直到:“六姐,你在这儿干什么呢?让我找了你半天。”胤禟救世主现身,恪靖自是摆手让风萨起来。腿有些抽筋,不过脸上却是一点表情也无,在看到胤禟过来后,再次蹲身施礼:“风萨不打扰公主和九爷商量正事了,告辞。”
“哪个让你走了?留下。”恪靖可是对这位好奇很久了。上回在京里顾不上,这次好不易逮见了,哪有那么轻易放她走的道理。尤其此时老九也过来,自是不会让风萨走了。胤禟和恪靖又是亲姐弟,又是姨姐弟,从小很是相熟。不过今天瞧这情形,眉头有些犯皱,只是六姐的性子自己是知道的,千万别和她顶着干。
“六姐,我刚从皇阿玛那里来,皇阿玛说下晌要去大召寺,让你也一起去。”
这码子事恪靖早就料到了,下晌的事下晌再研究不迟,眼下嘛:“久闻风萨郡主医术高超,今儿碰到了,也给我瞧瞧吧。”说罢,转头回屋。
见六姐走出七八步了,胤禟赶紧是拉了风萨,悄声和她讲:“六姐的性子可和纯悫很不一样。你别拗她!”否则这位六姐犯了气,自己也救不得。
“你到底拿几个女人没招?”那位乐姑娘听说让他也很是没招架,现下又多了一位六姐,希颜很想知道还有谁?
“我算白操心了。”甩手走人。
恪靖原本的屋子在公主府的正中央,可老康鸠占雀巢后,她就挪到西院住去了。这位公主似乎并不喜欢绿柳扶桑,院中树木大多以松柏桐杉为主,就算是花果之树,也少了许多柔媚,劲俊帅气的风格在屋内也处处可见一斑。
半坐在斜榻上后,大方伸腕出来。希颜也不客气,坐在一边仔细切脉:“公主六脉齐整,想是身强体健,并无大碍。只是内火过盛,上气冲脑,这半月来咽嗓之处应该不是很好。心血稍失,最近可有失眠之症?若料不差,想是入睡难,睡时不醒。”
这丫头的医术还真是有两下子。适才怕她听出端倪,故意掐了嗓子,可她仍然是把出来了。只是:“我不喜欢吃药,也不喜欢喝那些软趴趴,花草药茶类的玩艺。”这下子,你还有招?挑衅不罢手,可这位风萨却一路半低着眼帘,不急不怒。收回她的帕子后,很是平静的回复:“公主娇贵,不喜药味也是应当的。所幸风萨来时有备,请公主稍待,风萨这就回去取药。”
“老九,你到底喜欢哪个?”在看到风萨走后,恪靖很不客气的向胤禟心窝里下刀。
只可惜,胤禟并没有回她的话,吹吹茶盏里的浮叶,半笑不笑的说:“六姐,我劝你别用那种招对付风萨。她可从来不吃那套!”
“怎么?老八制不住她,你当我也不行?”恪靖可是手痒痒很久了。
这话听得更好笑了!
“六姐,八哥想制风萨是想得她的脑子,你为什么?”三年两载见不上一面的人,犯得着置这种气?
“你挺护她的嘛,可惜人家不领情。我听说皇阿玛把她赏给海善了?”纵使不在京城,消息照样快速可靠。恪靖一边说一边瞧自家九弟的脸色,真难得啊,居然一点也不恼。心下这个狐疑,这个九弟和风萨到底怎么回事?不过看这情形,老九是不会说了。遂即转换概念:“我听说她和纯悫好得不得了。”这个理由如何?
“那你就更没指望了。别说你们两个脾气合不来,就指情份也没戏。”胤禟可是领教过风萨的绝情功力了。“她和十三好得象兄弟,可照样不理温恪敦恪。”那小姑奶奶瞧哪个顺眼就只认哪个,管他三姑六婆七大姨四小姑子,谁也不卖帐。
还有这种事啊!
恪靖的兴趣更大了。才要说话时,风萨已然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只白莲净瓷小罐,揭开一看,圆溜溜滚着漆红如朱的水丸子十粒,金纯似霞的二十粒,还有三十粒碧翠可喜的色儿。水丸子?可怎么闻不到一丁点的药味?
“红色治上气升火,金色润肺安侯,碧色是养心血保睡之物。这里是十天的药,公主每日分三次吃药便好。因丸药外面裹了糖衣,是故,公主可安心食用。”不等你觉出糖衣什么味来时,早滚到肚子里了。
恪靖这下子真笑了。原来这药还能这么个制法,裹糖衣真是好点子!
“看这资质,将来肯定能当个好额娘。”
本是玩笑话,可才说完眼风里就瞟到了胤禟脸色一变。这是怎么个着?
离院回屋的路上,瞅个左右无人时,胤禟拉住了一脸无色的风萨:“六姐她不知道,所以……”
“你放心,我没生气。”不知者不罪嘛!“更何况你们家人的理总是比别人多的。”风萨凉凉的话刺激得胤禟又想翻脸了。可想想之前欠她的那两个人情,罢了。
只是有一桩事,沉了许久后最后想想还是把话挑开吧!此时再不说,就很难再找到这样合适的机会了:“风萨,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如果喜欢,为什么如保绶所言,一路没改心思只想嫁给海善?
一阵凉风吹来,吹落了院中梧桐树上的粉白花瓣,接一朵在手里,一丝丝撕破花衣:“胤禟,上次老八没和你说吗?我如果是个男子,肯定会和你很象,九成象。”
“只是这样的喜欢?”
如果只是这样,那么那个约定?
他果然还在惦记着那件事。
希颜将一手的花瓣揉在了掌心,看看树上依然娇俏的花朵,微微泛出了一丝喜笑:“如果可能,我最想做的是一辈子不嫁人。”自自在在,万事无忧。
那怎么可能?
胤禟仰脸看树上的花儿,脸上溢出了一丝苦笑:“风萨,给我句十成十的真话。”到底为什么选上海善。不要九真一假,要切切实实的真话。
“我可以要求同样的真话吗?”
“那是自然。”
四目相对,确定成交。
然后,希颜低头看着手中残碎的花泥,很是无奈:“我开始找上海善,第一是因为恭王不扯那些破事。第二是你皇阿玛摆明中意他能管住我,第三,他和你一样,是玩得起放得下的人。”停顿一会,看到胤禟仍然执着的眼神后,凄然一笑:“可后来他变了,而我躲不开。”
风萨最后一句没有说明白,可胤禟听得懂。二十年的兄弟,海善是个什么性子胤禟还会不知道?其实只从这些日子海善越来越离谱的反应,胤禟就知道这位堂哥这次是真栽到风萨手里了。可:“你呢?你喜欢他吗?”
“我只想当他的福晋,可他却要我做他的妻子。”你说,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退禟
大召寺,汉名译为无量寺。是由明代蒙古土默特部落的首领阿拉坦汗于明万历七年主持创建的。是呼和浩特最早兴建的喇嘛教寺院,也是蒙古少有的不设活佛的寺庙。原因为啥子咧?因为老康曾经在这里住过几天,所以为了表示对皇帝的尊敬,僧侣们取消了活佛的转世规定。
用过午晌后,老康带着儿子大臣们旧地重游。恪靖公主全程相陪,风萨原本是不必参加的,可架不住这个恪靖公主处处和自己拧着干,然后老康童鞋拍板定案,希颜只得相从。
希颜曾经在网上看过一篇《关于清穿不可不问的二十五问题》的帖子,其中有一条非常可笑。女主穿越后最怕到的地方是什么?寺庙。原因咧,很好解释,穿越这码子事既可以理解为不小心搭错了外星飞船穿越时间,也可以理解为借尸还魂,尤其是希颜这类转生,实在是超不科学的诡异存在。就算是希颜不信任何神佛鬼怪,不过在踏进大召寺门口时,心下还是存了几分犹豫的。一脚踏进去,会不会出现某家小说中那种灵魂出体,或者昏倒不知的现象?如果真出现了,那么该怎么和老康解释?然后本就没事干想玩死自己的老康童鞋最后会如何大整自己?直接烧死,还是加倍的玩死?一脑门子的七滋八味故事在迈完门槛后,彻底消失。
切!什么感觉也没有,什么事也没发生嘛!真是超无趣的。
老康童鞋对佛学很是衷爱,青教黄教都有兴趣,进得寺内很快就是和他的旧相识呼达巴克喇嘛打得热乎。一堆皇子包括恪靖在内都跟在旁边坐禅说道。可希颜对那桩事实在没有大爱,所以就借个机会悄悄的退了出来。
大召寺占地不小,寺内可供一看的风景也是很有几处的。其中最让希颜惊叹的就是大雄宝殿内那座纯银的释伽摩尼像,还有玉佛殿内那尊高4。4米高整块缅甸白玉雕成的释迦摩尼佛祖像。华丽丽的奢侈啊!看老人家身上披的那件袈裟嘛,听僧人讲那上面有四万八千颗宝石。其中四万一千颗红宝石,外带七千颗钻石。TNND,英女主的权杖了不起啊!让她看看这座佛像,包准她立马坐飞机哭回伦敦去。当然菩萨殿内那二十一尊铜鎏金的度又像也很精致,高达9。9米由青海柏木雕刻成的千手千眼观音像更是传统手工艺中精粹的代表。
不过,若论起个人喜欢来讲,希颜最喜欢的还是东院内的那八座汉白玉吉祥佛塔。纯净无暇的汉白玉在阳光的照映下静辉流动,仿若神光。比起前殿里那些招人眼球的巨型华丽雕塑,这里的东西静美得更似于佛寺的存在。
只可惜,才清静了没一会,就让人以一种极不舒服的方式打断了。
看着眼前这位年愈古稀的黄衣喇嘛,希颜真的感觉很不舒服。按说自己就在寺庙里混了大半个时辰了。就算眼对眼的直视那些佛像,也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妥。可眼前这位却是让希颜浑身上下有种被剥光的感觉。不是邪欲,而是被看穿灵魂的那种被透知感。真的,很不舒服!
“阿弥陀佛,生是死,死是生,优钵罗,本座总算是等到你了。”汉语说得还算不错,只可惜,希颜有些听不太懂。优钵罗,佛眼?自己可和佛祖一点缘份也没有。
见希颜不说话,那位老喇嘛一点也不恼,反而很是有兴致的看风萨,转着手上长长的佛珠,用他那几乎可以算是很破的汉语继续讲他的神话故事:“女施主,本座和你会有四次佛缘。”
啥?
四次佛缘?
比较诡异的话题总算是把希颜的眼神勾了过来,拧眉看看这位大仙,说实话,希颜觉得这位有李XX转世的嫌疑。亦或者,哪个频道转错了?
见她一脸的不信,老喇嘛笑了:“这是第一次佛缘。第二次在三年后,第三次在十三年后,第四次在三十三年后。”
说得实在太离谱了!
“三十三年?大师,您贵庚?”看他这意思,没有九十也有八十了吧?而且,仔细算一算的话,三十三年后,雍正都挂了,自己还能活到那个时候?太有趣了。不待和他多作言语,拱拱手算是告辞,扭头欲走。可老喇嘛却把手中的佛珠递了过来。“这是我们的缘珠!”
希颜有些皱眉,看看这串明显工料讲究的青金石佛珠,说不想要其实也有些假。对于这种东西自己是无所谓的,可纯悫应该会稀罕吧?策凌信黄教,那个女人嫁夫从夫,在家里也摆上那种东东来贡奉。这位老喇嘛虽然诡异了些,可看他这身上的黄袍也知道肯定来历不俗,拿这么个东西回去,纯悫肯定会喜欢的。可:“法师,可不可以再给两条?”
老喇嘛闻言一楞,遂即大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有三个人要送。”一条实在是不够分。
呼达巴颜这回笑得真是真质了,这个小女孩果真有趣,而且通透无私。看看她一脸困扰的样子,话语转温:“女施主没有听说过以一为三的话吗?”这中佛珠可有一百零八颗嗯。
希颜顿时大悟,拍拍自己的脑门,暗笑自己怎么就傻到这种地步了。不过,这个喇嘛倒也算真的有趣!只是再有趣,也没有心思结交。不过既收了人家的礼物,也不好无礼了。双手合揖做了一个佛揖后,退走了。
又转得看了两处唐卡后,老康童鞋终于是聊天扯完了,那位呼达巴克大法师一路送老康送到山门之外。一行人正要离开时,一个小喇嘛却是飞也似的从寺里跑了出来,然后在一堆人奇怪的注视目光下,站到了希颜跟前。
“女施主,这是师傅送给您的。”双手捧起一只黄帕,摊开,里面赫赫然摆着一串蜜蜡佛珠。
孝惠信佛,所以这种东西在寿安宫里,希颜早看得不待看。可这串蜜蜡佛珠却很不一样。十八颗蜜蜡,颗颗色泽相异,而且看那颜色饱满纯粹的劲,也知道肯定是难得的法宝。只是:“谢谢令师的好意,只是大师已经惠赐过一条了。”要这么多这玩艺儿干什么使?
小喇嘛闻言一怔,想是没想到这位会说这种话。可:“师傅说那条是让您送人的,这条才是送给您的,而且不能转送他人。”
真叫个诡异!
而且,比这条手串更诡异的是旁边这堆人的脸色。尤其是老康!一脸的震惊,转头问呼达巴克:“令师兄呼达巴颜大法师在寺?”不然那件东西从哪里来的?
呼达巴克听言有些面赦:“是的,师兄今晨才来。只是稍歇,便要起身。贫僧以为师兄已经远游去了,所以未曾为皇上引见。”
理由说得很溜,可事实上的原因是什么嗯?康熙懒得揭穿。顿首颔礼后,就是带人马离开了。其中包括被硬塞了一条诡异手链的希颜。
一路无话,回到恪靖公主府。有点完全不意外的,老康立马召见了风萨。希颜从刚才的反应看,就知道老康和那个老喇嘛之间有旧帐,所以很是老实的交待了过程。当然掩去了那四次佛缘的事!康熙听完话,又瞧风萨的反应不象有假,便放她走人了。
一出书屋,门外五位阿哥一位公主就把希颜给围住了,又是叽哩呱啦一顿解释。听上去很是没大碍的事,不过这些人似乎并不觉得。心下这个纳闷,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懒得管这些奇怪玩艺儿。转身回房,一回到屋里,就把那两串佛珠从袖筒里拿了出来。
桂嬷嬷看得有些发怔,这是怎么个情由?
“郡主,哪来的?”真真好东西,尤其是这串蜜蜡珠子,太难得一见了。
“刚才去庙里,一个老喇嘛给的。”真是晕到家了。不过一串珠子,看那些人紧张的。“嬷嬷,您有这种线吗?”指指串佛珠的孔雀金线。
桂嬷嬷点头,不多时从内室里取出来一团金线。然后:“我的主子,您这是干什么啊?”桂嬷嬷吓得惊叫,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眼睁睁的瞧自家主子把那串青金石佛串一分为三。一份数了三十六颗后,希颜开始挨个穿。和纯悫混了多少年,衣服照样不会裁,女红照样不能见人,不过似这种打下手的活计还是能拿得出手的。一样一样串了起来,然后未了还打了三个不一样的绳结。又叫桂嬷嬷拿了三只锦盒来,分别装了进去。
这会子,桂嬷嬷总算是明白过来了。主子要送人,只是:“一份是给太后的,一份是给十公主的。那这份嗯?”指着最后一份,问得有些小心。
看她那副紧张样,希颜有些想笑。恐怕这位以为最后一条是要送给海善的吧?只是好可惜,猜错了:“是给通贵人的。”
啊?
桂嬷嬷有些发楞,怎么是给那位的。不过风萨的解释很快就让她明白了:“纯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