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了大半天,晌午时,风萨转回了海上繁花。喜荣本想进来趁饭的,可是海善却早已经从里面迎了出来。拉了风萨的手顺势揽进了怀里,笑着邀请喜荣进来一起用饭,可那家伙却象是很怕海善似的,推托几句就是走人了。
回到楼里,饭菜早已经备下,看菜色的样子大概是海善从外头带来的。闻得蛮香,样子也诱人,可是风萨却只想喝酒。一杯一杯,虽是梅子酒却也仍然是酒。海善从头到尾都没有劝过一声,反而是自己喝多少他就倒多少,直到喝得眼前漆黑一片。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暗,屋内灯影重重。海善拿着一本书正坐在床榻边看,见自己醒来,也不说什么,只是浅笑着把何顺煎好的醒酒汤递了过来。喝下之后,宿醉的滋味果然好了些。可是风萨不想起身,懒懒的躺在床上动也不想动。
她不动,海善却想动,脱了靴子后转身半躺进了床榻上,没有抱风萨,只是轻轻的抚摸着她背对着自己的长长发辫。即使是男儿妆扮,一样艳惑动人,怪不得老九那样舍不得。只不过:“今天动这手脚的不是老九。”如果不是有人在后面撑腰,喜荣借他九个胆子也不敢和风萨放肆。而风萨之所以一路隐忍不发,多半也是猜到了其中的关键。手段倒是快,昨天自己动了手,今天就回过来了。亏得风萨身边总跟着阿尔哈图,否则真要吃了亏,海善眼神一眯,自己可不管那人是谁?敢动自己的人就要付出代价。
“我想睡了,你回吧。”这样的日子里,希颜没心情和任何人玩游戏。
海善知道她难受,拍拍她的肩膀,拉上被子后转身就走了。
可是,马路才走出一半,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赶紧拍马回海上繁花时,何顺已经挡着不让进了,踢开房门风萨果然不在,不只她,阿尔哈图也不在。不好!撒马就是赶往了喜荣平常最喜欢去的那处青馆。不敢走前门,于是马走后街。可是,却也来晚了。因为喜荣已经昏倒在暗巷的地面上,阿尔哈图一脸杀气的站在一边,风萨嗯?手里拿着银针正在擦试。
“你、你干了什么?”海善觉得状况有些不太好。
风萨冷冷一笑,踢了一脚昏倒在地的喜荣,漂漂亮亮的红唇里吐出冷冽的字眼:“我废了他。”让他再玩女人,从今天开始,他可就算是十十足足的废人一个了。
就知道她不是甘心吃亏的人!
可是,此地不宜久留,拉了她赶紧走,没有回海上繁花而是转到了自己的一处别院里。关上房门后,这个气骂:“你疯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那是谁?不是街角的阿三阿四。你下这种黑手,喜荣会罢手?还是饶余郡王府会罢手?”以往有老九在后面罩着她,十四追着她,别的人就算有心眼馋也不敢动手。可现在明显这两位都罢了手,风萨以后的日子可不会再比从前了。
对于这一点,风萨当然晓得。
可是:“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不过是一死而已,我又不是没有死过。我自己下手都舍得,当然,我也断不会让别人有机会杀我。要死,我自己会动手。”决绝又冷霸,不加夹一点沙子不甘受一点点羞辱的性子,看得海善这个头痛。想劝她,可是她说得对,她是连死都不怕的人。在外蒙那次,虽然自己未曾跟随,可是却也听别人说了。这丫头当真狠心,说下手就下手,自己骑着马奔到了河岸边,自己把自己送上了黄泉路。
“何必呢?”本不算什么大事,不过是老八气不过,打算整整风萨罢了。胤禩是什么人?当然知道阿尔哈图日夜护着风萨。顶多是面上受辱,却不曾想。“你喜欢老九?”十四是肯定没戏的,风萨看他就象看小孩。可老九嗯?海善眯眼看风萨。
风萨怎么会不知道海善心里在想什么?冷哼一声:“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别说我和你没有任何名义上的约定。就算有,你也管不着我以前的事。当然,也没有任何事可讲。”
“既然无事可讲,那你伤哪门子心?”海善可不是十四,风萨想这么轻易挑他出火,没门。果然,他越是冷淡,希颜心底就越有火,瞪着他清眸怒焰重重。海善知道她想骂人,所以很方便的给了她一个借口:“你要知道他们是皇子,天生尊崇惯了,哪受得了你这种法子羞辱。”
“皇子?”风萨听得好笑,嘴角一片冰冷:“不过都是肉体凡胎罢了。数十载春秋过后,还不都是一撮黄土?就算陪葬品比别人多些,也只是便宜盗墓的。更有甚者,因此而残尸不全,反不如平民散户遗体久安。”
祖父极爱古董收藏,央视探索发现节目他是期期必看的。同住在一处大宅中,风萨当然偶尔也会瞟到。看到那些某某、某某、几百年上千年前声名显赫的一代权霸最终落得一个墓空尸散,不感叹是根本不可能的。无比诡异狗血的来到清朝这里,和那些皇子皇孙们混熟后,更是觉得眼前一切繁华竟是那样的浅淡。生命、不过一场玩笑罢了。眼前这些皇帝也好,太后也罢,妃嫔公主,皇子皇孙,眼下瞧来风光无限,权势涛天。可是转瞬间不过红颜枯骨、一场凋零。更有盛者,有几个可以唱到曲终人散?花落人亡两不知,一场虚情假义的盛世繁华后,留下的不过只是风烟无痕罢了。
功名也好,利禄也罢,哪怕是堆在眼前的金山银山又如何?最后能到手的究竟是什么?有人曾经说过,今生唯有的不过是自己的生命罢了。可谁又晓得,生命有时也并不是属于你自己的。车祸病患天灾人祸随时可以将你辛辛苦苦积累了若干时年的经营毁之一旦。
呵呵,果然啊果然!
“海善,你还有机会反悔。我是个麻烦精,身前身后有数不清的麻烦事。可我不怕,因为我了无牵挂。你不同,你有阿玛额娘,有兄弟姐妹,有妻子儿女。你得为他们想!”
“那你嗯?你怎么办?”海善看着风萨,一字一句的问她。风萨此时已然推开了窗檐,满室月华轰然洒进,将一室的晦暗照至极亮。她侧身对着海善,所以只瞧得见风萨半面的容颜。此时的风萨已经没了适才的愤恨不甘。她很平静,甚至在平静中生出几许恬淡的笑意来。仿佛在嘲笑世间一切的繁华,而所有的过往在她看来竟然尽似一切春梦。她看得淡,更放得下。
“我无所谓!能逍遥几日便是几日,不得逍遥时大不了一剑封喉。”说着,从头上旗头的扁方里抽出来了一只精薄短小的利刃。薄如蝉翼的刀面静波似水,照出她温柔又冷酷的笑容:“这一次,我不会再给自己和别人反悔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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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这么晚还不睡?”恭亲王常宁也听到白天的风声了,派人到海善屋子里转了几回,得到他回来的消息后,赶紧过来看动静。却不料,海善坐在书桌前,潜心用笔正写着风萨当初的那首反诗。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
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
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
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
呀!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终难定! ”
“海善!”恭亲王看着这纸这诗,有些皱眉的看自家的儿子。
可海善还给他的却是一个灿烂的微笑:“阿玛,风萨真的很好,我一定要娶她。”
初识她时,不过是满身别扭劲的蒙古小丫头。别着性子和皇上拗着劲,耍着小聪明表露着那么一点点微薄的善良。
自己本对那样的婚姻无意,自然渐放渐远。耳风中不过远远近近的听着一些关于她的传闻:
说她和纯悫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整治策凌给纯悫找面子。那样小孩气的手段,听得真让人捧腹喷饭。
可是,她突如其来的决绝死讯,却惊呆了所有的人。她不在乎生死,说死就死,绝不苟且一句,也没有给任何人任何的暗示,留下的不过是营帐外灿烂之极一抹微笑罢了。
再然后,她留下来的四只锦囊除了张若辉的他人不知外,其它的消息渐渐流露出来。太后就且不说了,可她对十三的豪言仗义、对十四的温柔劝谏,以及对纯悫苦心费力的安排,却让人即使听之也无法不动容。
可惜的是,从外蒙回来后,再也无缘见她一面。她消失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两年后,三位王爷病重,皇上急召她回京。
昔日病体缠弱的小丫头摇身一变,成了美丽动人的少女。她翘着腿坐在乾清宫外栏杆上的闲散自得,犹如停在花芯之中的一只彩蝶。悄悄的来了,却也有可能突然振翅飞走。
胤佑当晚给她摆下的接风宴,海善没有去,却从保绶嘴里听到了关于她两年间游历的见闻。那样豪情万丈,徒步万里。没有相见,可海善却在脑海里想象出了那样的画面。波涛起澜的码头上,孤身一人的她带着不知道是监视还是保护的侍卫,头也不回的跳上踏往远方的踏板。海风吹起她的秀发,对,她回京那日并没有梳着旗头,而是披散着一头如墨的秀发,微束的金冠让她有了几分后晋名仕的风流意味。那样的她,站在甲船上回望故土时的眼神,一定很是醉人吧?
保绶喜欢上了她,老三借机搓和。先开始瞧她几分应对还算是有模有样,可越到后面发现她竟越来越懒于应对,最后干脆联合老七吓跑了保绶。当然,老七和她那是演戏的传闻是她自己说的,中间到底还藏了什么事,自己目前还猜不透。
纯悫和策凌的那笔帐、烂到连皇上都没办法摆平。可是风萨三下两下就把策凌彻底摆平,从此对纯悫死心塌地。私底下兄弟们闲聊时,胤祉开玩笑:以风萨的本事要是真的想勾谁哪个男人的话,凭他就是柳下惠转世也得乖乖的爬到她姑奶奶的脚下伏首称臣。说这话时,老三那一挂的皇子们个个表情暧昧。后来听说了,他们奉命去看纯悫时,意外的看到了风萨准备教给纯悫的艳舞。没有任何人看到那场舞姿到底惊艳到何种地步?但是如果连一向冰冷的四阿哥都忍不住思来发笑的话,肯定是极迷人的。
三年一度的选秀开始了,名单里没有她的名字,她竟丝毫不急的模样。也不想想,她就算贵为郡主,也还是蒙旗的秀女。十七岁已然超龄,却没有任何的表示给她。可就这样的她,竟然还有心情替她的护卫讨公道。先是跑到东北去找人不果,生起气居然和张若辉两个人就踏进了雪海盲山的兴安岭。好大的胆子,好无畏的气魄!不过这都比不上这丫头的机智刁钻,冷心狠情。盛京将军的那个女儿在她面前一败涂地,除了性命之外丢了所有的一切。当然,留下她的性命并不是为了慈悲,而是为了让她的护卫彻底的死心。
年关之际,保绶新上任的媳妇不知深浅的敢刺激她,下场呢?当场丢了面子,惹了太后不喜欢,保绶更是因此再也不进她的房门,最悲哀的是肚子里的小东西让风萨指明了是个对她的未来没有任何保障的丫头!可就这样,那个蠢妇还不想罢手,还想找风萨的麻烦。结果呢?不盛烦恼的风萨三言两语就把她彻底吓跑。那副刁钻古怪的模样怎么能让自己不笑?
然后,阿玛让自己娶她。曾有一度有些踌躇,毕竟自己是恭亲王府未来的支柱,而风萨身上的麻烦太多。可是阿玛的建议轻易打消了自己的顾虑,太子和大阿哥绝不可能成器,风萨的未来只系在皇上一人身上。他让她生,她就生。让她死,她就死!而皇上,是绝不允许风萨嫁给他的儿子们的。
所以,自己娶她,是在帮她的同时也帮了自己。毕竟,自己可是替皇上解决了个大难题嗯。
三次交手,第一个让自己亲到面颊时的震惊,第二次到园子里找她时的避而不见,第三次见面时她无所谓亲热与否的顺从,却破功于最后自己提点她要小心十四时甜腻腻的撒娇,她抬头仰望自己的那一刻,海善从她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笑意。第四次在雍王府,她天性直觉的认为自己是安全的,一切的亲密竟吓不倒她。好感来得太快,美梦破得也太快。第五次在海上繁花,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她对十四的狠心。
那样的狠绝,让自己顿生退念。
可是今晚、今晚的她……想着她半仰着脸看向窗外星空时浅然嫣笑的面庞,海善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放开她了。
☆、前途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在北京城这样一座根本没有墙的世界里。虽然事后,阿尔哈图已经把僖荣贝勒扔回到那所青楼的床榻里,但是在那种地方身边又躺着那种女人,起来却发现自己什么也不能干了。岂不是天下最容易的事情?
原凶是谁?根本不必猜。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未亮,海善就起身了,准备先到海上繁花去堵僖荣闹事。却没成想,自己来的竟然还是晚了,因为气急败坏的僖荣已经把似乎早就在等他的风萨堵到了尚未开张的如意楼里。剑拔弩张,战事一触即发。
僖荣早听说这位风萨郡主的医术,却没有料到她一个小女孩家的居然连这种事也敢办并且办到了。这让自己今后怎么再做人?起身后直接就到海上繁花堵人,却没成想,走到如意楼前时,却看到她一身干净利落的似乎在等自己。
好大胆的丫头!仗着太后宠她,居然敢如此无法无天,也不想想这北京城是谁家的天下。抽剑直指她的眉尖,可她的护卫却没有出现。冷哼一声:“你好大的胆子。”
象是在赞扬此刻无萨的无畏,也暗指她昨夜干下的好事。
风萨扬扬眉看着眼前的男子,轻轻饮着嘴边的茶汁,感觉到他的杀意,更感觉到那冰冷的剑锋一点点刺入自己的眉心。一丝微痛,半滴鲜血顺势滑下,流过眼角,挂在嘴畔。
可即使如此,却仍然从这丫头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惧意,甚至于她手中的茶盏波面都没有一丝的晃动。好手段!怪不得老九和十四都折在她手里。惹上她算自己认栽,可日后路还长,咱们走着瞧。
抽剑转身就想走人,却没成想,一直没有说话的风萨却是开口了:“怎么?僖荣贝勒今天没有演戏的心情了?”昨天装浪荡子还装得神韵十足吗?今个一大早就变脸成这副德行,难道原因是因为没睡醒?
僖荣闻言,扭头看她。只见风萨起身,一手端着茶盏一手走到柜台上,从里面拿出来了一只纸包。打开后,一股纯白腻香的味道就是飘了出来。僖荣当时就是浑身一怔,瞪大眼睛看她。
希颜真的很想仰天长叹,上辈子自己可算是标准的好孩子乖宝宝,除了惹上齐磊外真的一件意料外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可到了大清朝后呢?什么怪事居然都发生了。
当街让人调戏,希颜开始虽生气却一点都不怕。毕竟阿尔哈图就在身边,而且大天白日里的就算对方有心思也没胆子。可是后来却发现这位僖荣贝勒真的很奇怪!虽然可能他自己觉得装得蛮象,但估计他也好,老八也好,都没有料到自己可不是未经人事的小丫头风萨,而是三百年后几乎什么样的世面都见过的正经熟女,什么叫调戏还是知道的。这位僖荣贝勒虽然话说得疯了些,偶尔动点小手脚,可是:“你的头痛我有法子治好,这种玩艺还是少吃的好。”
“你敢去我府里偷东西?”僖荣可是认得那纸包的材质的。
“偷东西算什么?昨天晚上我可是连你的人都偷的出来。”风萨笑得邪气,话说得更是暧昧。僖荣窜身过来就是想抓她,可这次,她那名暗卫却是跳出来了。他使剑隔开自己,而那位郡主娘娘则是非常熟练的躲在了他的身后。
也在这个时候,僖荣才发现,这座如意楼今天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天气虽然还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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