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莫
《庄子·田子方》中曾有语: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意思是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人的心情沮丧、意志消沉到不能自拔。即使人死了也比这种情况为好。
希颜是心死过的,所以在十四的一句话下,瞬间明白了纯悫气愤的由来。她本是平静无波的皇室公主,无奈的一生□裸的摆在她的面前,她从来看得清楚,也从来不作任何奢望。可是,有那么一个人来了,惹皱了这一池春水,让她尝到了冰碗的清甜。可,才只一个转身,却又让莫名的冰凌冻伤了牙齿。牙痛,很要命的痛法!
纯悫生气生得很有理由,可是:“这世上,有谁和谁是永远不会分开的吗?”即使亲厚如父母子女、兄弟姐妹哪怕是亲爱挚侣,也总有分开的一刻。“不过,看着人走的那个人,似乎永远都是受伤的吧?”有时候,无关于真相公平如何长短,先走的人赢得了起码背景上的潇洒,那看着他走的那个人,即使是胜者,滋味也永远是苦涩的。
一如自己和齐磊,说不上最后到底哪个是赢家。回京后,莫名的希颜总是会想起那个男人。他是自己生命中唯一的男人,但没有处女情结的希颜却不会因为如此而把他视为心灵上的唯一。开始,齐磊选择和她在一起,亦是因为看得到她这样的心思。可是,最后嗯?第一次分别,自己伤了他,可先走的人是他。第二次,没有直接的见面,‘爱人结婚了,新娘不是我’的苦桥戏本里,自己本是受害者。可是突如其来的死亡,却让自己变成了先走的那个。永远不可逆转的离别,齐磊总是会知道的,知道自己死了,知道自己死在了那一天,更加会知道睡在他枕边两年多的女人竟然有那样的疾病,即使欢爱也不得不事先吃药才能维持性命。到时候,他会怎么想自己?
因有心事,所以一整晚在床上辗转反侧,没有一刻入眠。最后实在睡不着了,就是起身从箱柜里翻出来了二十个香包。只只香囊都精巧可爱,绣工一绝!不起眼的小处上,仍然一朵若有若无的清莲。在别人的眼里,那只是清莲。可希颜知道,那是雪莲,自己和纯悫心中的那朵雪莲。
“你什么时候填上失眠的毛病了?”谢伯乐的职责是近身护卫,所以每天夜里都会睡在风萨寝室的外侧。对于这种怪异的现状,开始时汤嬷嬷和春璇秋净很是不适应,可是在看到人家剑鞘上金黄色的剑穗后却是再也不说什么了。皇上派来的,有谁敢管?
风萨睡时虽晚,但是质量却一直不错。象今夜这样一夜不睡,天未亮就跑到药房来的情形,还真是头一次。谢伯乐很不解!不过瞧这女人一语不发的样子,就知道问也白问了。这位风萨郡主只要心情一不好,几天几夜不说话实是常事。
装香包的原料都是现成的,加之装在香包之内不用再行加工,所以装起来很简单。最难的不过就是最后封口的针脚罢了。希颜拿针拿线的本事一向不高,为了以求配得上香包上精致的绣工,实在是花老了力气。直到日上三午,所有的人都起来发现主子半夜跑到这里来赶夜班时,才终算是干完了。
桂嬷嬷自然是又一顿罗嗦,照以往的常例,希颜一句话也没有给她。用过早膳后,换了衣裳,拿了钱袋就是带着何顺出门了。
来到大清朝,算下来今年已经是第八个年头了。前两年间,在外游历的时光逛街转道实是常事。可是如果论起在北京城里逛街,抛去纯悫一同去的那次,今天实是第二次。
三百年后的北京城,希颜算是熟客,四载大学生涯,已经把能玩的全部都玩了个遍。而三百年前的这里呢?处处都瞧着陌生离疏。因天色尚早,事情又不急,所以希颜虽着了男装,却并未骑马,走一阵停一阵的在街上乱窜,所过的店面不是卖琴的就是卖筝的。
“郡主可是要买琴?”何顺本是不想也不敢说话的,可是实在忍不住替郡主那双娇如美玉的莲足心疼。“城里最好的乐器坊,并不在北城。”
听了一半,不见人再说了。希颜扭过头来就是看何顺,这个小太监伶俐得程度很是对自己的胃口,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要听什么。现下怎么倒不说了?不过,在看到他招手叫停下来的一辆马车后,就明白了。
华音阁是北京城内最大也是最好的一间乐器坊。上下三层楼,各色乐器品种齐全不说,档次更是高下皆有,任君挑选。因何顺仍是一副小太监的打扮,所以希颜才下了马车,立马就有眼色伶俐的进去递了话,然后一个四旬左右掌柜模样的人就是迎了出来。笑嘻嘻的一脸和气生财模样,却是在看到眼前这年轻少爷蒙在脸上的锦帘后,瞬间呆怔。然后,膝头一软:“给郡主请安。”
开始,风萨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不过在看到何顺比划脸上的面帘后,顿时了了。全北京城里,象自己这样总在脸上挂面帘的主,恐怕也只有一个了。太明显的标志,实是好认啊!
“郡主今日光临小店,可是有什么吩咐?”认清对主的身份后,掌柜的陪话声更是小心翼翼。
“我想要一把古筝。你这里有好货吗?”刚才走得时间长了些,小有口渴的风萨进了雅间,头一桩事就是指茶杯。何顺自然是伶俐非常的从怀里掏了主子最爱吃的六安瓜片来沏茶。微微润了润嗓子后,掌柜才敢问,希颜始方答。
一听说郡主要古筝,掌柜自是满口应承,然后指挥着伙计们赶紧翻箱倒柜,把店里最好的那七架古筝全部搬进了雅室。
古筝的面板以桐木为主,很少有其它木色。框架为白松。筝首、尾、四周侧板可选用如缅酸枝、金丝楠木、紫檀等名贵木材。似眼前这七架古筝,其中三架缅酸枝的,两架金丝楠的,还有一架紫檀一架乌檀的。琴弦似乎都是马尾的,这让希颜很是不满意。马尾虽不伤指,但是韧性太小。希颜素来喜欢弹曲调劲烈的曲子,这些弦想必是吃不住的!
“我那里有一架鹿筋的。”熟悉的语调自雅间门口处传来。
希颜抬头一看,就见张若辉一身便服,站在珠帘之外。他身后小侍的手上捧着一只锦盒,看是刚刚采买完的样子。穿越女就是命邪得紧啊!自己不过是兴之所致出来看琴,没想到居然处处遇故人。当下,灿然一笑,停下了手指间适才不经意的拨弄。笑道:“表哥肯割爱,兮颜自是抢着要的。”
张若辉今日也没有骑马,倒不是说他也有风萨这样的闲情雅致,实是因为他家离这里实在过于近。转过两个街角就到的路程,骑马实在用不着。于是,在事隔了八年后,希颜和张若辉再次站到了张府的面前。
看着府门上简素如昔的字样,一时间张若辉也好,希颜也罢,真是感概万千,恍如隔世。一眨眼,四个年头就那样过去了。
上次因为在门口就让胤佑拉走,所以希颜实是头一次踏进张府的大门。两朝重相的府邸并不见怎样繁华,反而是处处幽境古朴。尤其是张若辉所在的长房正院中,形迹更是简约。遮天蔽日般的处处柳荫下,映着张若辉的屋内清静得有几分凉薄。
或许是因为希颜一身男装的缘故吧,平日里看惯了大少爷带朋友回来的张府下人并未对今天这位客人多加留意。知晓希颜身份的也不过是张若辉屋里的枫书、沅儿两个人罢了。这两个人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到这位‘表小姐’了,乍然看到,很是惊讶了半晌。
表哥童鞋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好,一路上不说话也就罢了,进了屋子甚至连坐也不让,就直接杀进书室里翻箱倒柜去了。何顺有些不太适应这样的场面,希颜倒是自在。一边端着茶碗吃茶,一边在这间套房主室里看装修。
居如其人,这屋子里的画梁雕栋虽然华丽,可家具程设却都简约大方。因为没有女主人,所以幔帘纱帐锦榻靠垫上面的花色都以男人们看惯了的颜色为主,少见鲜丽繁复的花样。盛夏本是百花盛开的时节,可屋子里却只摆了两盆吊兰。素白简净的朵朵小花,幽香却也单调!
已经长成大姑娘的沅儿,身上淡粉色的比甲是唯一的鲜亮。四年不见,这妮子果然出落出几分姿色来了。眉目间虽算不得绝色,但是却自有江南女儿的灵韵婉转。一双秋水剪眼,瞄向张若辉时情波流动。只可惜,看她仍是少女模样的发式,就知道这些年,张若辉还是没动她。
造孽啊!
“过来,试琴。”
张若辉不热不冷的话从书室里传出来,希颜把手里的茶盏放何顺手里一搁,就是挑帘进得了书室中。正中央的圆桌上,已经摆了一架一看就颇有年月来历的古筝。紫桐的主板、金丝楠的侧板、鸡翅木的筝码上嵌着淡黄色的牛骨。二十一只乳白色的鹿筋琴弦,拨起来就觉得弹性十足,余音绕梁。好久没有弹指挥发间的手指头似乎有些技痒了,碰到如此韧性十足的琴弦,顿时来了精神。赶紧快速的缠好了义甲后,希颜就是拨开了琴弦。
她玩得不易乐乎,可张若辉的脸色却是越来越差。
今天本是去配自己那张古琴上的琴弦的,却意外在下楼时听到了灵切绕音的筝音,顺眼往半闭着门的雅室内一瞟,却瞧见风萨手指熟练的正在拨弄筝弦。当时她只有单手弄弦,可那音色却准得让张若辉顿时失了声音。好半天,才是说了那么一句话。
再然后……那么熟悉的上甲动作,以及现在听在耳中,根本没有听过的曲调,如此流利悦耳……张若辉不会忘记八年前,在桐城,初教她弹琴时,这丫头抗拒不配合外带笨拙无比的手指。当时只认为她不喜欢这东西,教了半月仍然勾不起她的兴致来后,张若辉就放弃了。不过是玩赏自娱的艺技罢了,不会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可没成想?
“表哥,扳手嗯?有几根弦不太顺手。”希颜试了一会子后,终于找出不对劲的地方来了。开口问张若辉要较琴扳手,可那人竟是在发呆。一脸表情乌炭一样,肃穆苍白得象是刚从丧宴上回来一样。眼睛直呆呆的盯着那架古筝。
他在想什么?
希颜猜得到,可是却无话可说。风萨这个身份实在是麻烦多多,在自己尚未全盘弄清楚她的身份关系时,任何解释的话语都有可能变成致命的疏漏。况且,面对这么一个一心想给自己拉红线保媒的‘大恩人’,希颜也真的无话可说。自己去一边长案上的琴盒里拿了扳手,一点点小心翼翼的校位、试音、然后再较。有七根弦音都不符合希颜的要求,这样的工程虽然不算太大,但是耗上两三个时辰却也是不意外的。
午膳,自是留在这里用的。
张若辉的口欲一向是清淡为主,本就不吸引人的菜色再加上某人的棺材脸,实是倒胃口的。所以吃了才小半碗饭的希颜,聊喝了几口汤后,就是又跑到书室里去较音了。
原本在屋子里站着服侍的三个下人,竟然都感觉到了屋子里诡异的气氛。再加止他们也实在听不惯那较音时古怪的声音,所以在收拾好碗碟后,全部躲到院子里歇凉去了。
校音的过程是需要极静的环境的,这样意外得来的环境让希颜的工作进展得异常顺利。膳后没有半个时辰,琴音就校好了。简简拨弄一曲,果然是得心应手的好琴!
张若辉只瞧她的脸色,就知道她肯定是满意了。所以就将此筝连同十几本乐曲,两副义甲一卷缠带并校音板手,一起给她装到了筝盒里。
一晚上没睡,又整整折腾了大半天的希颜,实在是受不了如此清静的环境,不等张若辉在那边酝酿好他的情绪,就大咧咧的穿堂入宅,跑到屋子后面主卧室内,明显是张若辉的寝床上梦游周公去了。
帽未脱,鞋未甩,甚至连枕头都没有枕上,就那么直挺挺的倒在床铺上,将半边脸埋在床内侧的锦被上……张若辉看了很久,也不见她自己动手后,只好过去帮她脱了靴子将双腿抬到床上,然后轻轻抱起了她的玉颈,小帽摘下,将除却面帘纱罩的玉颜娇颊缓缓放在圆枕上。
盛夏的时节,盖一床薄单也就尽够了。
再然后……无事可做,无法可想的张若辉就只能呆呆的坐在床沿边,看着那个已经不再是自己表妹的风萨郡主,那样香熟的入睡。然后,在半睡半醒的梦呓中,缠绵悱恻的喃喃出两个让张若辉听了痛彻心扉的名字。
“胤祥!”
☆、心曲
男人总爱笑女人们什么头发长见识短,优柔寡断之类的。
所以,希颜办事从来都是快刀斩乱麻。
那天在张若辉的床上,希颜是小睡了那么一会子,不过很快就是醒了。一来,是自己认床。二来,那床榻间满满的都是张若辉的体息味道,心里有鬼的希颜怎么可能睡得安稳?尤其是在觉察到张若辉似乎一直坐在床榻边看着自己时,心跳更是狂加速到一百八。然后,苦思冥想了不知多久后,终于决定吐出那么狗血的两个字。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毕竟,以张若辉的性子,外带他在外蒙时就一直误会自己和胤祥之间的关系,那两个字狗血得十分有核爆的威力。
可没成想,第二天半上午,刚下了朝还一身朝服的七阿哥胤佑象个疯子似的,冲进海上繁化就把自己打劫到了他家——七阿哥府邸里他个人专用的那间书室里,象在恭王府时自己按他那样,直接把自己按在墙壁上,恶狠狠的用那种几乎可以算是杀人的话气低声怒吼:“你昨天把若辉怎么了?”
这话听得这个别扭。
希颜实在很想来一句‘我把他□了’之类的劲爆语言,吓傻胤佑。可是想想这麻烦的事情,最终还是决定平下心绪,不呕气好好解决:“我什么也没干!我只不过白要了他一架古筝罢了。再说那是他自己要送我的。”把话题把平常事上带,可惜对方并不上当。
“你给我说实话!”胤佑昨个从衙门里回来,就听人回报自己说:张若辉在琴阁碰上风萨,把她带回家去了。当下心里实在欢喜,若辉总算是有行动了。心痒难耐的等啊等,总算等到风萨走了。可兴冲冲的冲到若辉的内室时,却正见他伏在琴架上痛哭失声。两个人一起长大,这么多年,胤佑从来没有见若辉哭过。“你说,你为什么要那么对他!”胤佑快气疯了,使劲摇风萨。
希颜让他晃得脑袋都晕了,原本努力创造出来的好气登时变成了怒火雄雄。力气扳不过他,嘴皮子还溜不过他:“你发什么疯!你让我怎么对他?他是汉人,我是大清的郡主,我能怎么对他?他又能怎么对我?你是有本事劝他抬旗?还是有本事改了我的出身?改了你皇阿玛和皇太后的心意?”重重大山,就算是愚公也力所不能及。更何况风萨这副本来就来历古怪的破身份!
可,一番怒骂似乎并没有骂醒胤佑。因为他很认真的再度告诉风萨,他的决定:“我要娶你!”她刚才说的那些事,胤佑通通知道。他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任何一项,但是自己可以娶她!
“你疯了!皇上不会同意的。”
“少提他!他害了我一次,他也答应过我,只要我想娶,天底下的女人他哪个都会给我。”所以胤佑才敢打那样的主意。因为他很清楚,除了自己,皇阿玛不会把风萨给任何一位皇子。自己有那样的承诺,皇阿玛不会食言。
到时候,只要自己找个名目把风萨送到盛京或者离京较远的哪处别庄里,再派几个心腹。若辉就可以和她在一起了。不过,要做到这一点,光凭那个承诺是不行的。自己必须整出点事实来。
心眼一眯,伸手就去扯风萨的旗领。成婚多载,子女若干,这样的手艺胤佑自是有的,更何况风萨的力气实在小了些,尽管她挣扎得厉害,又叫又嚷处处捣乱,但是胤佑还是很快就把风萨的旗袍脱掉了。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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