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晓得的。
他这次饶了自己,原因自然是因为那首词让他念及了这个身体父母的忠贞。可仅靠这些,还不足以保护自己。要让今后的路走得更平顺一点,让他歉疚是最好的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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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孝惠皇太后吩咐了林国康,可是作为皇帝的亲信,关于风萨格格的一切还是必须向皇帝禀明的。于是,在几日后例行的平安脉问诊后,林国康很是委婉的讲明了几日前,自己给风萨格格看诊时,她体内寒毒过盛的怪脉。并且以一种更加婉转的方式说明,风萨格格至今未有天癸,实是因为多年前误服了一种药,以至于体内积聚了过多寒气而至。
虽没有说得太明白,想必林国康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当初风萨格格到底吃了什么药,可是却没有比康熙自己更清楚那药的来历的。尤其是在听林国康说到,风萨是因为那药到现在都没有天葵,以至于身形一直长不开后,手中的茶盏差点没有滑脱。
静下心来后,便问他这症可否能治,怎么治等等。林国康的回答也在意料当中:尽人事、听天命!
待打发走林国康后,康熙就觉得胸中一阵气郁难行。李德全见状,赶紧是伸手到康熙的后心处给轻按揉较,散发郁气。直到康熙再次坐直了身后,才退了开去。
康熙坐定身形,闭目沉思了良久后,转身在一笺淡蓝色长条纸上刷刷写下了两行字。合叠后装在淡蓝色信封后,盖上三角私印,转手交给了李德全。
李德全一瞧那信封和印章就颜色,就知道要交给谁了。
而是夜,当张若辉回到自己内宅时,就见枕下多了一只淡蓝色的信角。抽出打开一看,上面两行熟悉的字体:“毁药、赐死汤氏。”
☆、过年
希颜从病榻上康复时,已然是康熙三十九年的腊月初了,再加上其间求婚看诊吃药等等凡事,一眨眼的功夫,岁月的指针就已经滑到了年根。
皇室的礼仪素来繁琐,再加上年岁庆典的时候更是朝上朝下结交权臣,互通有无,拉帮结派,走门串户之最佳时机,是故,自打一进了小年起,这宫里宫外上上下下到处都忙乎得不可开交。
宫外再怎么忙乎,也不关希颜的事,一来她出不去,二来出去了也没自己什么事。
若说宫里忙乎吧?希颜曾经想过,后妃们日子肯定过得忙,又得裁新衣准备各色贺礼包各色红包,记各种各样的规矩礼仪,外带接见一帮又一帮的内臣外眷的同时,还得想法子讨皇上的欢心。毕竟现在后宫无主,这年月里皇上到哪个宫里多睡一个晚上都是有讲究的。可这些估计都和皇太后扯不上关系吧。她不就乖乖的呆在寿安宫这边等着别人给她磕头送礼,没事发个红包,不就行了吗?
希颜想得很简单,而事实也证明她想得实在是太简单了。
因为自打二十五那天起,寿安宫里几乎可以用人满为患还形容。
也在这个时候,希颜才知道,原来清朝皇家过年,从二十五这天开始就已经算正比步入轨道了。第一桩第一天,二十五号起。一大早上京城内所有宗室福晋、在旗四品以上官员的正室外带各房格格小姐们便是大装正服的排队等在了苍震门前,宗室福晋和格格们在前,官员的夫人和小姐们在后,直直的站着等待吉时。卯时一到,内务总管李德全就带着这些一堆女人们先到慈宁宫,在宫中各妃嫔格格们的带领下,给太皇太后和故去的三位太后画像行礼。参见完毕后,转移目标至寿安宫,再给孝惠皇太后行礼。因为人数众多,所以一批一批的晋见。先进的自然是宫眷们,然后是各家宗室的格格,接下来是宗室的福晋,最后才是在旗官员的夫人和小姐。一拨拨晋见完了,也快正午了。虽说来的人不过百十号人,但如果见一批就要挨个寒喧一番的话,也实在是费工夫的。
到了正午,自然不可能不管饭。寿安宫那偌大的正殿终于是有了显示它才能的地方,华丽丽的百余人盛宴过后,官员们的夫人小姐便是退宫出去了。留下来的则全是爱新觉罗家的媳妇女儿!每年到了下午这个时候,皇太后都会出一些题目来刁难一下各家宗室的格格,背书默词绣花编穗子打络子裁衣等各年花样都不一样。
今年孝惠出的题目是裁衣,要各家宗室格格们在二十八号前把裁好缝好的新衣交上来。做的好的自然有赏,做得差的也不会点名,只是会格外赏她一盘加了料的饽饽,让她必须吃完。
也在这个时候,希颜才知道,原来正殿里这几十号华丽丽的访客们竟然要在寿安宫里一直住在大年结束才算完。真真个头痛啊!
要格格们干活,自然得让她们有地方住,每年这个时候,各家宗室格格们都会住到东西配殿。可今年不同了,风萨一个人占了整个东配殿。她住在那儿,宗室的格格们自然不能再在这里住。孝惠就打发她们和各府福晋们都住在寿安宫前面的春禧殿去了。离得寿安宫远些,她们想必过得更自在。
格格们的活是从接下懿旨那刻就要开始动手的,待寿安宫内监总管何九顺带着三十四位年满了十岁的格格们开往春禧殿后,寿安宫这里就只剩下了二十来位宗室的福晋们陪老太后,各位嫔妃们闲聊家事、摸牌取乐。二十六号开始,寿安宫后殿戏台上面便开始连轴唱戏,以取悦各家贵妇人。直到二十八号,各家格格们交了货色。这些在春禧殿里拘了三天性子的满女们才可以在宫里到处或串门或玩乐,各找各的熟人玩去。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到大年三十。
从那天早上开始,正经的年庆便开始了。一大早上,各宫妃嫔公主还有福晋格格们再度整装停在寿安宫外,排队序列和二十五日那天相同,只不过穿的不再是吉服而是朝服。太后升坐完毕后,便是正规正矩的请安磕头。然后太后吩咐各府的福晋们和妃嫔们一起制作佛前的贡花,公主格格们则共制各色吉祥穗带。制成之后在太后的带领到,到偏殿佛室里,朝佛礼祭。
祭毕,流程就算结束了,午膳之后,各自在寿安宫正殿内找地方找方式打发时间,只是不准睡觉。下午未时正,老康童鞋带着他的叔伯兄弟,儿子子侄外带其满蒙各王公以及满汉二品大员来到寿安宫,给孝惠行辞岁礼。先由礼部赞礼郎等在殿上唱满语赞礼歌,再由皇上及各亲王在太后面前随歌声对舞。从东配殿的门缝里,希颜看到老康童鞋的舞姿后,笑得差点没有背过气去。而旁边负责看着她的宫女们则吓得一直比划着要她噤声。
舞毕,皇上在前,诸王大臣在后,向太后行三叩礼。太后各赏荷包一双,然后皇上与诸大臣回乾清宫忙他们男人的事去。各家阿哥贝子贝勒宗室子弟则留在寿安宫内陪太后彩衣娱亲。一直到酉时,天色近黑后,各家人马才在太后的带领到开拔到乾清宫去,吃晚上属于宗室们的家宴。据说,那面也会有一整套的流程加礼仪。只可惜,希颜看不到了。
看不到?
为什么?
套一句在国宴上老康与孝惠皇太后之间的对话来解释:“皇额娘,怎么没见风萨?”自打得了那丫头后,母后一直待其如珠如宝,不离左右,可今儿却是半个影子都没见着。刚才在寿安宫里就没见到,现下到了乾清宫了,各人落各人的座,不再可能会遮着挡着后,居然还是没见着。
孝惠自打知道风萨病根的来历后,心里就一直憋着火,不过这种场合上自然是以皇帝的面子为优先考虑的,只不过话的内容依然让康熙听了心里直犯堵:“皇上让风萨来,准备让她坐哪儿啊?她可不是爱新觉罗家的人。”今个儿宴请的全是宗室,家宴上哪有她的位置。
话毕,老康心里不痛快,可瞧皇额娘的脸色似乎也很是不郁。事实上不只是不郁,孝惠简直心酸透了。二十五日前,自己本来是想借机机会把风萨正式介绍给京中的各府亲贵的,没有比这个时候更好的机会了。可风萨却在正式听暖儿讲完所有的流程后,低着脑袋直摇头:“我不参加。”
“为什么?”
“因为这里不是我的家,没有风萨的位置可以安插。”
一句话,噎得孝惠心里是这个怜惜心痛。虽说风萨这话是带了赌气的成份,可是却也有她的道理。别的不说,就只家宴上面,让她坐哪个位置。公主的位置,皇上到现在还没有正式表明要收养她当格格。做在宗室格格的位置上,她却算下来却只有四分之一的宗室血统,而且因为他阿玛的缘故,现在连个格格也不能叫了。唉,我可怜的孩子啊。
孝惠一肚子觉得风萨可怜,家宴上本来挺好的心情让老康一句问得没了滋味,吃什么也没兴致,只在那边挨时间等流程罢了。宗室们今晚可是要在乾清宫闹到守岁完毕的,一大堆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外还有节目可以看,多么热闹。可那个可怜的孩子却只能一个人在寿安宫里过年,没人陪。太凄惨了!
皇太后是作如是想的。
可事实上,风萨却在心里根本是乐得这样的安排的。要自己连着几天给人当布偶玩,当活道具到处摆设以显示我天朝的太平盛世。她才不愿意干咧。事实上这几天,因为孝惠根本没时间理她,她也没必要傻笑装乖宝宝。是故,风萨的日子过得很是悠哉。除却一日三餐,每餐三顿药有点难以下咽外,其它的时候,风萨都自在得很。翻翻七阿哥送进宫来的医书,看书累了就站在书案前练练大字。实在乏了就小睡一会,不然干脆泡在木桶里泡个热水澡。除却不能出门外,日子可以说是过得很如意。
当然,在这个特殊的晚上,希颜不打算早点睡。
她有她必须要演的戏码!
毕竟,她不是全穿,只是魂穿。而这副破身子也不是清穿小说中最常见的秀女宫女命。这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这个破身子还扯上一堆乱七八糟的皇室秘闻。惹得希颜晚上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
在江南的时候就不用说了,那个汤嬷嬷一直睡在自己的外屋,全方位立体式二十四小时监视。
进到京城后,还没看清楚表哥童鞋家的大门长什么样子,就让一脚踢进了七阿哥府。原想着胤佑和这事应该没什么关系,在他家里总算可以安心些了。却没成想,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就瞧见自己昨夜睡觉前故意放在屋子里好几个地方的茶盏里,汤色上面那层薄薄的轻灰。明明显显的,虽然自己听不见觉察不到,但是昨天夜里屋顶上肯定过来人了。
后来很狗血的进了宫,还住到了后妃们的院子里。想来应该是安全了吧?老康就算是再BT,也不可能派男人大晚上去监视自己老婆的房顶吧?可茶碗里依然存在的轻灰,却证明老康,确实是BT中的王道啊!
算起来晚上正经睡得香的日子,就只有在慈宁宫里那个小院里的日子了。红果果的两尊日夜看守的门神,监视管制得光明正大、理所当然。
可好日子没过了几天,一脚丫就再度被蹿到了寿安宫里来。
红果果的每天身边一大堆宫女太监们监视就不说了,到了晚上房顶上居然还一直有人。
变态啊变态!
果然是不在沉默中死亡,就是沉默中变态!
不过没道理一直是别人看自己热闹吧?
就算是自己不可能不演戏给别人瞧,可要演出什么戏,自己还是做得了主的。
今天要演的这出戏,虽然直观的观众估计没有几个,但消息事后肯定会传到老康耳朵里去。可怜的某家孤女,在他们爱新觉罗一家子团圆欢庆的日子里,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假山上,以一盏清水遥祭北方的亲人。
呼呼北风下,人影萧瑟,形单影只,无比悲摧。
这是某颜的剧本,目的自然是要让老康童鞋的歉疚心更上一层楼。
可没成想,大戏才演到一半,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扭头一看,假山那一刻的石阶上,走来了一个希颜已经很久没有见的人。
“表哥?”
“兮颜。”
张若辉很是高兴她没有叫自己张大人,虽然表哥这个称呼眼下已经是很不合适了,不过现在左右无人,叫叫也无所谓。更何况,现下大年夜的,这样的称呼也让她和自己,觉得这日子不甚孤单。
站在风口上是很冻人的,于是两个人就躲以了假山背后的避风处,蹲坐在石阶之上。
“你今天这是,当值?”看这一身的朝服,应该是如此算的吧?只不过,话说回来,到现在为止,希颜都不明白:“那个散秩大臣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张若辉没料到她居然会在这个时候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一时间呆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是恢复过来了。窗户纸早已经捅破,如今她连身份都恢复了,自然不必要再象以前那样装乖宝宝表妹了。
只是,也许在一起呆的时间太长了,长兄亦师的张若辉已然让他习惯凡事给其讲解了:“散秩大臣直属于领侍卫内大臣管辖。他不象内大臣那样有定制,也不象三级侍卫那样需要排班守卫皇城的安全。他的定位是相对松散的,讲得再明白一些。散秩大臣是专门为皇上办各类皇上想办却不能让朝臣们办的事情的。”
这样解释,她应该能听得懂吧?
希颜点点头,表示理解。不只理解,她还亲身经历过咧。似自己,不就是康熙想办但却不能让朝臣们办的事吗?怪不得到京之后,这个表哥童鞋一脚丫就把自己踢到七阿哥府里去住了。想来那样的工作难有定点上下班的时间,自己这类高危人物,还是放在那里最好。
话说完,两个人之间一下子好象无话可说了。
冷冷的北风呼啸在假山石的各色石孔之中,穿插游荡出曲调不一的风啸。
有些伤感的夜嗯,尤其在张若辉得知老康为什么要下那道密旨后,又再度见到希颜时,心中愧疚的情绪是一浪高过一浪: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当初用那药时,曾试过无毒。却忘了,无毒的药并不一定对身体就没有害处。四年来,她个头模样一直进展缓慢,自己竟然没有注意到那样的可能性。现在成了这样,若真治不好,自己岂不是又犯下了大错?
很是幽怨自艾的一句话,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可希颜很聪明,很快就是反应过来张若辉为什么事道歉了。看来这个表哥童鞋还真是老康的死忠手下啊!唔,算下来的话,那个林国康也是正牌的皇帝亲卫军。
眼光别开,瞅向远处乾清宫的方向,凉凉笑道:“关你什么事。”你不过是人家的手下,奉命而为罢了。
不是装乖设计,也不是故意大方。希颜是真的不恨张若辉,一点也不。
可张若辉个人却好象解不开这个心结,张嘴仍想给自己脑袋上加几顶帽子,没奈何,希颜只好猛然站起身来,拍拍斗蓬,假假的甜笑道:“表哥,天不早,我要回去了。新年快乐噢!”甩甩手后,抬腿就走。
可一个闪身,张若辉却再度将身形转到了希颜前面。在其怔愣的眼神中,从怀里取出来了一个锦红的穗袋,塞在了她有些冰冷的手中。
在江南过的那四个新年当中,每年年夜时,希颜都会收到老太爷外来自于张若辉的这么一个红包。不同于张相的金锞子没创意,表哥童鞋每年都会在袋子里放一些很是有趣的小东西,以博希颜一笑。象是第一年送的一对无锡大阿福,第二年送的一把掌心大的折叠檀香小扇,第三年送的一只红玛瑙的臂搁,因为那一年的夏天,因为写字太勤,臂腕上总是污了很多墨汁。第四年,袋子里放的则是一套玉蝴蝶的首饰,一只步摇,一对耳环,外带一条很是漂亮至今希颜还戴在腕上的玉蝶手链。
原因是那一年的夏末时节,希颜养的蚕全部羽化成蝶,飞出了高墙。
它们走了,只留下了她。
他,许是怕她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