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殊不知生活在这种门户的人未必就不羡慕小门小户的自由、安荣。
出身不是人们自己能决定的,但生活方式却是可以选择的。
既然人人都有不如意的事,无论达官显贵还是市井小民,那么,何必纠结于所谓的烦恼,而令自己活的不随心、不快意呢?
“都是过去的事了。”柳逸轩似乎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那些事他自己都差不多忘记了。而且,即使是出于最劣势的时候,他也没让自己真正的吃了亏,就算面儿上吃了亏,背地里也都讨了回来。何况小时候的争斗如今也有了结果,吴王和吴王世子耗尽了心机,还不是没有改变什么?总归,败的人不是他和太子;再说,重要是最终的结果,不是过程,古人还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呢,便是真的吃了亏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黛玉沉思半天,又道:“不论如何,这事得查清楚,光靠猜测可不够。”
“已经派人去查了,很快就有消息。”
第44章()
林如海在床上躺了不少日子,着实憋屈坏了,这一下来,就不想再恢复那种状态。林黛玉说要送他回去的时候,他就吹胡子瞪眼,满脸不情愿的样子。黛玉心内觉得好笑,又不敢真笑出来的,生病的人往往都有些孩子气的任性,自己若真笑出声,说不定真把人惹恼了。
“爹爹,欲速则不达,您还是回去躺躺罢,女儿再开些灵丹妙药给你吃,用不了几日,管保就好了,到时候什么地方去不得,什么事做不得?”
“你说的好听,让你躺那么久试试!”林如海哼了一声,尽管满脸不情愿,还是顺着黛玉的意思往屋里走去了。
“我这一病,倒误了许多事!”走着,林如海感叹似的说。
黛玉知道自家父亲一向以国事为重,无论在何任上都是兢兢业业,务求做到完美。这次事情还没办成自己先病了,心里多少会有些愧疚,只得婉言劝一劝。“爹爹,你放心吧,你虽然病了,但您之前也已经坐了充分的安排,江南又有世叔照应,并没有误什么事。再说您现在不是好了,还怕完不成圣上交代的差事?”
“是啊,老爷,您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养好身子,好为国家立功。”翠竹插话,雪雁也跟着点头不已。
“你们也跟着掺和!”林如海指着她们笑道,“果然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丫头。对了,玉儿,你母亲和弟弟可好?”
“爹爹放心,都好。圣上很照顾他们,母亲常去英亲王府和王妃作伴,倒也不算孤独。”
“那就好那就好……”林如海长出一口气,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是我大意了,害你们在京城为我担心,你母亲身子弱,我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的。”说着已到了门口,翠竹忙打起帘子,林如海和黛玉进去,雪雁慌的去收拾床铺,林如海叫住她,“那个,等会儿再收拾,先泡碗茶我喝。”
黛玉早说过,这几日不许林如海喝茶,丫头们都不许给他泡,于养病不利。雪雁手里拽着一角被褥,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只拿眼看着黛玉。姑娘的话她不敢不听,老爷的话她也不敢不听,一时不该如何。说到底林如海哼出一口气,瞪着眼,胡子也跟着乱翘,“怎么,老爷我支使不动你?”
“不,不是,奴才不敢……”雪雁吓得忙跪下了。
翠竹见雪雁跪下,林如海又生气了,也跟着跪下。
“爹爹~~”黛玉拽拽林如海的袖子,嘟着嘴道,“你怎么跟丫头怄起气来了?”林如海扭头,他最经受不住宝贝闺女这柔情攻势了,一旦有一点点心软,那就是万劫不复,妥协的一定会是他。于是,林如海索性看也不看,这是保持自己威严的最好方式。林黛玉只是勾唇一笑,回头吩咐翠竹、雪雁,“你们都起来,铺好床便退下吧。”
翠竹、雪雁忙收拾了床铺,都恭敬的退下了。
黛玉这才板着脸道:“爹爹还是床上歇息罢!”林如海本想犟上一犟,但一看女儿的脸色不好,只得灰溜溜的依言躺下。心内却有些憋屈,有他这么当老子的么,连没长大的女儿都敢给他摆脸色,偏偏他还不敢反抗,真是惯坏了,惯坏了啊!
“我知道爹爹骂丫头不过是拐着弯儿的骂我,您啊,在跟女儿怄气呢。”方才在丫头面前,她不得不给林如海留着面子,如今没了外人,他们父女俩都不用讲什么虚的。
“我就喝一碗茶怎么了,大鱼大肉不让吃,连茶也不让喝,整日里不是药就是药膳,我这嘴里乏味透了!”林如海小声抱怨,完了又盯着黛玉,“半碗,乖女儿,你就让为父喝半碗可好?”
“不行!”林黛玉说的斩钉截铁,“您不想快点好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玄乎?”诱惑不成功,林如海哼了一声,扭过脸。半晌,他又回身看着黛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斟酌半天才嗫呐道:“蜂蜜水总可以罢。”
“呵……”黛玉掩了嘴,轻笑一声,“爹爹稍候,女儿亲自去给您冲。”
黛玉冲了浓浓的一碗蜂蜜水,林如海喝了才心满意足,与黛玉东拉西扯的说闲话。几日没见,林如海好奇柳逸轩做什么去了。黛玉告诉他近日扬州城及周边发生了几起抢劫杀人案,出事的全是富甲一方的乡绅大户,手段极为残忍。英亲王忙着练兵,没功夫管这事,便交给柳逸轩去查。
说到这就不得不说一件事,柳逸轩到了扬州便公开了身份,黛玉仍是女扮男装,对外宣称是林如海的远房侄子,人人都以林公子相称。
林如海听罢点点头,过了会子,又蹙紧了眉,严肃的问:“你的异能……可恢复了?”
黛玉摇摇头,又怕林如海担心,抬起脸的时候已绽出一抹灿烂的笑容,道:“没关系的爹爹,便是恢复不了也没关系,以前我没有异能,不是也活的好好的?再说事情还没我们想的那么糟糕。”
“唉,是为父对不住你啊!”
“爹爹,千万别这么说,我的命可是您给的。再说,有什么比亲人一家人团聚更美好的?”黛玉拉住林如海手,眼中有水光闪烁,这一刻她无比的想尽快恢复异能,不为自己,只因为她不想让爹爹又任何的自责。
“好……好孩子,为父以后不会让你受苦了!”
“嗯,我相信爹爹。”黛玉重重的点头。
傍晚时候柳逸轩回来先去看了林如海,一见面,柳逸轩以子侄的身份表达了这几日不能照料的歉意。他为亲王世子,身份品秩都比林如海高,尚能如此谦逊,林如海心内是有些感动和赞叹的,看柳逸轩的眼神中带着慈爱。他说:“如今乃非常之时期,吴王早已察觉我们的动静,已经秘密调兵,驻扎在属地边境,其昭昭之心,尽人皆知。当此非常之时,一切以大事为重,我们的内部绝不能乱,你所作所为正是我所期待的。”
“多谢世伯体谅。”
林如海又问:“可查到了什么线索?”
见问,柳逸轩便说:“作案之人定不是普通的盗贼匪类。”
“哦,何以见得?”林如海瞬间来了兴致。
“此事着实蹊跷,作案之人手段残忍,被抢的人家无论男女老幼,一律斩杀。可他们却只是抢粮食,案发现场金银等贵重之物仍的到处都是,若真是匪盗,怎会如此?”
“这倒也是。”
柳逸轩接着说:“据查凶手是一个小团队,至少当在百人以上,而且各个武艺高强、训练有素,不然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甚至周围人家都不曾察觉的时候便杀人夺粮,然后逃得无影无踪。小侄追查了几日,这伙人就像消失了一般,连个影子都找不到。”
正说这兵士来报说东城一户乡绅也遭了毒手,柳逸轩忙辞了林如海出来,带人匆匆往案发现场赶。刚出了正房便遇见黛玉,她冲上来便说:“世子大人,带我一起去。”自那日她险些晕倒,柳逸轩抱了她一路,她便不肯再叫他轩哥哥。
柳逸轩皱起了眉,一是为黛玉如此疏远的称呼,一是为她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念头。
“此事重大,你别跟着闹。”他盯着黛玉看了半天,冷声道。
“我哪有闹?我是认真的,你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黛玉一听他这哄孩子的语气就生气,横竖自己如今是男妆,怕什么?何况,比这荒唐的事儿都做过了,她如今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不知为什么,从那日之后,柳逸轩总能轻易的挑动她的情绪,尤其是轻而易举的便能令她动怒,她以前脾气没这么坏,如何突然就如此了?
柳逸轩微微转身,冷冷的盯着黛玉,似乎并不打算妥协。
“轩哥哥,你就带我去嘛!”黛玉软了语气,她不傻,一看便知柳逸轩下一步要做什么,既然强硬的态度没用,那便换一种截然相反的方式。
二人僵持了半晌,柳逸轩才妥协的叹了口气。
“跟在我身边,不许擅自离开!”唉,罢了罢了,在她面前,自己早就输了。
“我保证!”黛玉做出发誓的手势。
被害的乡绅姓周,乃是当地殷实的大户,家有良田上百顷,存粮无数。乍一进去,黛玉还真是吓了一跳,满院狼藉,到处是血迹、尸体,还未曾经过处理,个个面目狰狞,极是恐怖。
“就说不让你来吧……”柳逸轩走上前,捂住了黛玉的眼,有些责备有些无奈,“还是先送你到个清静的地方歇息罢。”
“没关系,我适应一下就好了。”
“听话,莫要逞能了!”
“我才没逞能,我不怕这些,只是刚才太突然了。”
“当真?”
黛玉郑重的点点头,“我没骗你,心中有鬼才怕死人呢,我坦坦荡荡,怕他作甚!轩哥哥,你放开手吧,我没关系。”
柳逸轩眯了眯眼,蹙了会子眉,决定依黛玉所说。他松开手,黛玉却没有睁眼,他不由暗叹一口气:到底是女孩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不吓晕过去便是好的了,似黛玉这般还算镇定的可称得上难得了。可还没等他说出什么话,黛玉已经慢慢的睁开眼了,从她紧握着的双手柳逸轩猜测她的心里仍是忐忑的,但她同时也是勇敢的。这就是她的非同寻常之处,从不退缩,他为她感动着。
“如何,还行么?”他问。
“没问题。”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到他沉稳的身躯,她心中的忐忑也烟消云散了。似乎只要跟他一起,便是龙潭虎穴,她心里都是踏实的。
“好,有什么不舒服立刻告诉我。”
黛玉点头,柳逸轩便转身往前走,黛玉紧随其后。突然,柳逸轩转身,黛玉一时不察,险些撞在他身上,不由抬头疑惑的看着他。柳逸轩扶住她的胳膊才避免了一场撞击,否则黛玉的鼻子必得首当其冲的遭殃。
“没事?”他问。
黛玉摇摇头。
“怎么这么不小心?”
“是你停的太突然,如何怪得了我?”
柳逸轩叹口气,道:“好,是我的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你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柳逸轩答:“告诉某人一句话。”
“什么?”
“跟着我,不许离开半步!”
“啊?”黛玉满头雾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都说过了,有必要一遍遍的重复么?”
第45章()
黛玉虽听过,也从书上读过,却从未亲眼目睹过如此惨相。一时见了,不免又惊又愕,往日柔和亲切的脸上流露出冷然的严肃。她紧咬着唇,一路上面无表情,胸中的怒意却是掩也掩不住。柳逸轩想,她那么小,又是女孩子,让她接触这些,是否太残酷了些?于是他停下来看着黛玉,思索怎么开口让她离开。还没等他开口,黛玉便恨恨的道:“这群畜生,当真该死!”
她自然是指作案之人。寻常盗匪一般是抢东西、打家劫舍,虽然可恶,却也还算有些天良。这群人不仅抢东西,连人都要斩尽杀绝,说畜生都抬举了他们呢。
“唉,谁说不是呢,小的办差多年,就没见过下手这么狠毒的。”一官差听见,便叹口气,极是感慨的说。
“哼,我要亲自揪出凶手来!”
这句话一出,柳逸轩便知道自己让黛玉先回去的想法是落空了,这丫头,是打定主意要查案了。他暗暗下定决心:等抓住了这群人,定然严惩不贷。
周府存粮的仓库极大,这在扬州城是远近闻名的。相传周老爷的祖父出身贫寒的农户之家,小时候常常吃不饱饭,偶有一次能够吃饱还有余的,便都小心的储存起来,作为以后救命的口粮。他发迹之后,自然不会有这种窘迫的状况,但这位周老爷为人厚道,不忘本,始终都有存粮的习惯,并遗命作为一种传统在子孙内流传。因此周家存粮的数目之大,令人咋舌。
如今仓库里已空空荡荡了,地上只余些洒落的零星粮食。
仓库可说是府内为数不多的净土,并无打斗的痕迹,因此也便没有尸体,倒让黛玉紧绷的神经有了片刻放松的空间。人的思维都有一个适应期,看得多了,恐怖惊悚的东西也能看到人麻木。看多了鲜血甚至是尸体,黛玉早没有了先前的忐忑和震惊,但这昭示着人性之残酷和丑恶的残像,谁也不愿多见不是?
“轩哥哥,你看……”黛玉四目一扫,指着一处给柳逸轩看,“地上有不少粮食,从分布的情况来看,该是贼人拖行装粮麻袋的时候漏下来的。”
柳逸轩眼睛眯了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情况,该是如此。”
“这么大量的粮食,至少得几十,甚至是上百辆马车拉吧?”
柳逸轩又点了点头,表达对黛玉的认同。
黛玉想了想说:“粮食这东西,可不轻啊!这么多的马车,如果全部负重,路上不可能一点线索都没有,便是府里铺着石板路,没有明显的车辙印儿,到了外面也是避免不了的。而且所载粮食极多,又被拖了那么久,难免会有袋子被磨破漏出的。他们是晚上行动,想要清理不干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路上定然还有痕迹。我们何不顺着这些线索找下去,或许能找到歹人的藏身之所也未可知啊?”
柳逸轩含笑点头,没等他说话,跟他的小厮便说:“林公子,您跟我们爷想到一处去了,以往爷就是吩咐我们这么找的。”
“谁许你多嘴了!”柳逸轩看了他一眼,那小厮便灰着脸退下了。
“那可有收获?”黛玉盯着柳逸轩,忽闪着两只大眼睛。
“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这些痕迹一开始还都比较明显,走不多远便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我命人在消失之处仔细勘察过,并无什么线索,可见我们的对手要比我们之前想的聪明得多。”
“这倒奇哉怪也!”黛玉喃喃自语道。
查案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每一处每一所,甚至是每一草每一木都要细细勘察、仔细斟酌,因为真相往往隐藏在不被人注意或容易被人忽略的地方。而这方面,黛玉身为女子的细心和观察入微便显现出其特有的用武之地,对案件帮了不少的忙。黛玉同柳逸轩带着随从沿着车辙查探,一直到了城外,车辙突然消失,众人便在周围查看。
不知不觉已到了正午,众人都疲累交加,靠着一块大石歇息。
柳逸轩推推黛玉,示意跟他走。
黛玉狐疑的看了看他,犹豫再三,最终决定跟上去看他有何话说。柳逸轩一棵大树下,给黛玉使个眼色,示意坐下。黛玉看了看地上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