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冠旁征博引,引用大量历史典故、圣人之言论证了隆武帝离开赣州的正确性和留在赣州的不合理性,劝隆武帝在清军到来之前启程前往湖广。
傅冠的话刚落音,其余大臣也纷纷站了出来,表明了自己对庞岳的观点的认同,劝隆武帝尽早启程。
第一次看到臣子们的意见是如此的一致,隆武帝也逐渐地动摇了。这时,诸位大臣又乘热打铁、继续劝说,似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朱聿奥更是把自己之前的观点稍作修改之后便用到了此次的劝说之中:陛下已经到了赣州却不进入湖广,岂不是让盼望圣驾已久的湖广官员们失望乃至心寒?
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在众人的轮番劝解下,隆武帝终于顶不住而妥协了,放弃了之前的观点,答应启程进入湖广。
见隆武帝答应离开,庞岳顿时松了一口气,如果隆武帝在城内的话,肯定会影响自己指挥作战,只有让他进入相对安全些的湖广南部,自己才能在面对建奴时没有后顾之忧。情况紧急,事不宜迟,此事确定下来之后,庞岳便立即着手去安排护驾的兵马。
尽管赣州镇即将面临大战,在兵力上也没有太多富余,但庞岳还是从各营抽调出了一千步卒和二百骑兵组成护驾军队,保护隆武帝前往湖广。此时,清军还没有进入湖广南部,郝永忠、张先壁率领的迎驾军也已经快到湘赣边境(当然,这个速度已经深深地侮辱了“快”这个字),一路上应该还是安全的。
至于统率护驾军队的人选,庞岳想来想去还是选定了施琅。敲定之后,庞岳又连夜找到施琅谈了一次。
“尊侯,此次率军护送陛下进入湖广的任务便由你来承担,可有问题?”庞岳问道。
施琅倒也干脆:“属下任凭大人吩咐,不敢有丝毫怨言!”
“嗯,好。”庞岳点点头,“我之所以派你去,而不派承业、亮功、周明他们,是因为你比他们遇事更冷静沉着,且深谙变通之道。派你去,我更放心!”
庞岳的这话半真半假,既不完全是虚假之言,也有着一定夸大的成分。不过,这话显然让施琅听着很受用,满含激动地答道:“属下谢过大人的信任!”
“陛下乃江山社稷所系,他的安危不可有半点闪失!”庞岳说道,“这一次,只要你将圆满地完成护送任务,那根本不用我代为请功,陛下也会看在眼里、记在心中的。”…;
“大人放心!属下定会誓死护得陛下周全!如有丝毫闪失,属下甘愿自裁以谢天下!”
第二日,隆武帝一家以及诸王、大臣们便在施琅率领的军队保护下,开始向西往湖南方向而去。临走前,隆武帝又勉励了庞岳一番,让他努力杀敌、为国雪耻等等,庞岳自然是无不应诺。
隆武帝走后,庞岳才算真正松了口气,继续投入到了紧张的战前准备工作当中。
其实,只要守军不是太过于无能的话,赣州还算得上是一个易守难攻之地。章江和贡水分别自西面和东面而来,在城北交汇城赣江,使全城三面环水。并且,经过历朝历代的不断修缮,城防体系也格外严密。城墙高两丈余,宽约两丈,极为坚固,周长达十几里。
庞岳曾多次去城西的西津门和城东的涌金门、建春门观察过。出了城门之后,城墙根以外百步左右便是章江和贡水。在这种地形中,建奴如果从西面、北面或东面进攻的话,军队肯定会施展不开,即便他们能成功渡江摸到城墙下,也必将在赣州镇的各种火器打击之下付出惨重代价。因此,建奴若要从容展开兵力,唯一可行的方向恐怕非南面的镇南门莫属。但修筑城墙的前人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镇南门可以说是整个赣州最为坚固的城门,修筑在一处山坡上,拥有三重城门以及无数附属的防御工事,建奴要强行攻打的话,付出的代价恐怕也不会轻到哪儿去。
战前的这几天里,庞岳又去官兵们当中走访了多次。由于有了前一次面对绿营的胜利,官兵们的士气很是高昂,说说笑笑,似乎根本没有再把建奴放在眼里。对这种情况,庞岳既感到欣慰也感到一丝担忧,自信是必要的但也不可大意,正如某位伟人所说“战略上要藐视敌人、战术上要重视敌人”。不过,恐怕只有再经历几次苦战,官兵们才会明白这个道理。
时间飞快地流过,隆武二年八月十二日正午,城北八镜台的守军回报:江对岸发现建奴踪迹。
第五十九章 兵临城下
正午和煦的阳光洒在赣州城头,带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暖意。
城北八镜台,庞岳正和一众部下在向远处眺望,得到建奴出现的消息之后,他便立即赶了过来。八镜台位于赣州城正北,章江和贡水分别自西、东而来,在此附近交汇成赣江,向北流去。
此刻,站在城头抬眼望去,只见原本平静祥和的赣江东岸已是人影攒动,旌旗蔽空,一支浩浩荡荡、不见其尾的军队正朝着赣州而来。竖立在最前方的赫然是一连片黄色和蓝色镶红边旗号,旗下的大军则步骑交加、军容严整,千军万马一齐前行的隆隆步声穿过江面、一直传到城头,于无形中给人一种压力。其后则是一大片绿色旗帜,虽然在严整程度上略有不足,却也显得气势汹汹。
“果然是建奴!”手持单筒望远镜的庞岳一边观察一边自言自语道。这单筒望远镜是去年年底卡洛斯等人带到赣州的,只有几只而已。当时,看到卡洛斯无意间拿出这种东西,庞岳顿时深深懊悔自己没有订购,无奈之下只好暂时把卡洛斯准备留着自己用的几只望远镜拿了过来,等以后有机会再大量购买。
“没错,是建奴正黄旗和镶蓝,”旁边的张云礼放下望远镜说,“人数大概有近万之众,后面还有万余绿营,看来先前的情报没错!”
“此次清虏势大啊!”田世尊看着江对岸黑压压的一片清军,捋须感叹道。
的确,近万八旗兵加万余绿营,这可谓是赣州镇成军以来所面临的最难对付的一支敌军。经过吉安之战,又派出部分人手前去护送隆武帝之后,赣州镇原有的四营兵力已经不足万人,虽然加上两千新招募的新兵之后能勉强补齐建制人数,但要防守偌大一个吉安城,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庞总兵!”这时,另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庞岳回头一看,原来是大学士何吾驺和司礼监秉笔太监马文乾。这一次,他们二人受隆武帝的指派,负责在后护送藩王和大臣们的家眷,昨晚刚刚抵达赣州。
“哦,原来是何阁老,马公公!”庞岳做了个揖,其身后众人也都行礼。
“各位不必多礼!听说清虏已至,老夫特来看看。”何吾驺脸色紧张地眯着眼看了看江对岸,发出了一声叹息,“唉,此次清虏果然来势汹汹啊!赣州局势实在不容乐观!”
马文乾脸上也有些惊魂不定:“幸亏咱家与何阁老在昨晚便进了城,要不然可就大事不好了!可这清虏的声势看上去颇为浩大,庞总兵,你可有御敌之策?”
庞岳微笑道:“马公公不必担心,清虏虽然嚣张,但赣州毕竟城池坚固、易守难攻,又有我赣州镇万余精兵驻守,岂能那么容易便被攻破?”
“更何况,”见马文乾似乎还有些不大放心,庞岳继续道:“湖广等地的援军也在源源不断赶来,定能保赣州无虞!马公公就放心了!”
虽然庞岳对援军没寄多大希望,但用来稳定一下人心也未尝不可。
“那就好!”听到庞岳这么一说,马文乾才稍微松了口气,拱了拱手,“那此次就多仰仗庞总兵了!只要清虏退去,咱家自会在陛下面前禀明庞总兵的功绩!”
“嗯,庞总兵,此次赣州城百姓的安危,以及诸位藩王和大臣家眷的安危便全靠你了!”何吾驺一脸的郑重,“正如刚才马公公所说那般,只要庞总兵能保得赣州无虞,定会是大功一件!老夫也将在圣上面前如实禀告。”…;
“何阁老、马公公言重了,末将身为赣州总兵,肩负守土之责,定会尽心尽责,不敢有丝毫懈怠!”庞岳说道,“眼下清虏已至,城头上不甚安全,二位还是去城中暂避吧!有什么情况末将自会派人前去禀告二位。”
“如此也好,老夫在此也帮不上什么忙,就不打扰庞总兵和各位将军了。”何吾驺点点头说道。作为一名文官,他走上城头可不是前来御敌或是看风景的,主要还是想打探一下庞岳的决心,如今已经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自然也就没必要再身处险地。
“那咱家就与何阁老在城中静候庞总兵与众位将士的好消息!”马文乾也拱了拱手,准备离去。
“何阁老、马公公走好!”送走了何吾驺和马文乾之后,庞岳继续观察起前方的情况。
远处,清军仍在浩浩荡荡沿着赣江两岸向南进发,一条条大船也由纤夫拉着向南而来。城中,赣州镇的将士们也在紧急调动,纷纷登上城头、准备御敌。
随着时间的推移,东岸清军的旗号在庞岳等人的望远镜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建奴正黄旗有有四个甲喇,其中有一个甲喇是汉军旗,镶蓝旗有两个甲喇,满洲建奴和汉军旗各占一个,”张云礼举着望远镜观察着东岸的旗号,嘴里同时说道,“还有一杆正黄旗固山额真大纛,看来领军的是奴将图赖无疑!”
“绿营似乎是由一员姓李的将官统领,呵呵,柯永盛那厮居然也在!”卢启武观察了一下后面的绿营旗号,语气中满是轻蔑,“这厮上次在我军面前被打得丢盔弃甲,竟还是如此不长记性!想再来送死吗?”
庞岳只是默默地看着远方,没有说话。
“大人!”卫远跑了过来,“镇南门守军来报,一支三千余人的军队抵达城下,自称是自云南前来支援赣南的滇营。”
来的真够凑巧的!庞岳暗自思忖道,又问卫远:“何人领军?”
“总兵胡一清,副将赵印选。”
胡一清,赵印选?庞岳在前世读相关史料的时候读到过这二人,知道他们在原来的历史上受御史陈荩的招募、率军自云南出发参与赣州保卫战,失败之后又在湖广、两广等地坚持抗清,后来分别被永历朝廷封为卫国公和开国公。虽然没有取得什么显赫的战绩,但总归是为抗清出过一些力的。如今,他们又如同原来历史上那样来到了赣州,只是在这个时空,由于有了穿越者庞岳的到来,赣州保卫战必将大不一样。
“亮功,你在此好生戒备着。”庞岳又看了一眼对岸的清军,对卢启武吩咐道:“我先去镇南门看看!”
“遵命!”
与张云礼、田世尊一起来到镇南门城头之后,庞岳便发现城下停着大约三四千军队,从火红色军旗和士卒身上的鸳鸯战袄来看,是明军无疑。居中的两杆大旗上分别写着“胡”字和“赵”字,旗下两员身着铁甲的将领骑在马上被一众亲兵护卫着,想必那便是胡一清和赵印选了。
建奴大兵压境,能有援军来到赣州当然是好事,虽然人数少了点、战斗力也未知,但好在聊胜于无。庞岳在心中发出了一连串感慨,但考虑到如今清军已经抵达了江对岸、情况紧急,他也就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派了人出去效验印信、辨明真伪。…;
很快,城下的这支军队便通过了检验,的确是前来支援赣南的滇营无疑。见此情形,庞岳便让人打开城门,放他们进了城。
“庞总兵!”进城之后,胡一清和赵印选立马来到庞岳面前作揖道。
“二位将军客气!能有滇营的将士助阵,赣州又多了几分保障啊!”庞岳也随之还礼、说着客套话。这时,他才看清了胡一清和赵印选的面目,只见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两位都是中等身材、皮肤黝黑,面目也平平无常,属于一丢到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那种。
“不敢当!”胡一清忙道,“数月前我等受朝廷的征召自云南出发前来支援赣南,但因路途遥远、山水相隔,以致于今日才到。本来是要前去支援吉安的,却得知建奴已经抵达了赣州,便决定进城来与庞总兵一同防守。”
“真是悬啊!要是再晚半天,我等恐怕就要与建奴面对面碰上了,幸亏……”赵印选的语气中满是庆幸,不料说到半途便被胡一清用眼神制止,连忙转移话题:“庞总兵,建奴为何如此已经抵达了赣州城外,可是吉安已经失守?”
对赵印选无意间的真情流露,庞岳倒是毫不在意,答道:“吉安城的情况我尚且不知,不过,据前几日传回的情报,奴将图赖在留下金声恒部攻打吉安之后,便亲自率满洲建奴主力与柯永盛、李应宗二部直奔赣州而来。”
听到庞岳的话,胡一清、赵印选对视了一眼,脸上尽是紧张之色。
“二位将军远道而来,先率军前往城中休整吧。”本来就没指望胡、赵二人多少的庞岳微笑道,“军情紧急,庞某还得上城去查看一番,恕不奉陪了!”
这话倒让胡一清感到有些汗颜,连忙说:“庞总兵客气,我等既然前来支援赣州,自然也肩负着守城之责,又岂能随意逃避?我等还是随庞总兵一同前往查看敌情吧,以便在御敌之策上做到心中有数。”
“如此也好!”庞岳笑了笑,“那二位将军便随我来吧。”
再次登上城头之后,庞岳得到消息:清军已经在涌金门对岸停了下来,开始安营扎寨。
于是,庞岳又来到了东面的涌金门城头,举起望远镜看去,只见江对岸的清军果然已经开始在忙着构筑营垒。人头攒动,各色旗帜正迎风招展,其中的一杆固山额真大纛如同鹤立鸡群一般格外显眼。
此时,江对岸的大纛下,图赖也与手下众将在静静地观察着赣州城。
“想不到江南文弱之地也有如此雄城!”图赖眯着眼睛看了看赣州城的轮廓,感叹道。
“管他什么雄城弱城,只要我大清王师一至,任何肝胆试图顽抗的伪明余孽都将化作齑粉。”李应宗全然不顾都尔德等满洲将领的鄙夷之色,一脸谄媚道。
“李总兵真会说话!”图赖脸上的的笑容一闪而过,之后又有些懊恼地说,“只可惜,还是让那伪明皇帝朱聿键跑掉了!”
“图赖大人不必担心,”李应宗脸上谄媚依旧,“伪明皇帝虽然跑了,可城中却还有伪明诸位藩王和大臣的眷属,只要抓住他们,再斩下那庞岳的首级,依然是大功一件。”
图赖不置可否地用鼻子轻哼了一下,继续观察起对岸来,倒让李应宗讨了个没趣。
看着模模糊糊的赣州城轮廓,图赖的神色很是凝重,但眼神里也透着一丝渴望。在多年的戎马生涯中,他一直渴望着与那些强悍的对手对阵。因为对他来说,胜利固然重要,但与强敌厮杀之后获得的那种胜利更能令他陶醉。不过,不论是入关前多次深入大明劫掠,还是后来跟随多尔衮入关逐鹿中原,他所见到的强敌都实在是太少了。当年的满桂算一个,黄得功也算一个,只不过这些人都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然而,现在这赣州城里似乎又有了一个值得他重视的对手:不到一年便能练出上万精兵,以少击多,将金声恒、柯永盛部打得落花流水。
哼!庞岳!我今日倒要看看,你究竟与其他伪明将官有何不同!阴测测地看了看赣州城一阵之后,图赖沉声朝身边众将吩咐道:“你们都去准备一下!等全军用过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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