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点到名的那个士卒站了出来,踟蹰了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道:“回大人的话,操练……太累,什长和伍长有时候……还打人,我有些受不了。”
听完这话,庞岳的嘴角竟抖出了一丝笑:“那你告诉我,你回家之后是不是就能不这么累了,是不是就能享清福了?”
那士卒听到这话顿时一愣,没有立即回答。
“我可曾亏待过你们?营中的饭食很差?让你们难以下咽?”庞岳没有理会士卒的犹豫,继续问道。
“说!!”见还是没人开口,庞岳冷不丁大吼了一声。
在场的逃兵们都吓了一大跳,站出来的那个士卒一惊之后连忙答道:“回大人的话……没有,我……长这么大还从未一天吃过三餐,从没吃过这么好的饭食。”
“有不同意他所说的吗?尽管说出来!”庞岳又扫视了一下面前的逃兵们。
见一时无人作答,庞岳继续说道:“看来你们都认同他的观点,我,并没有亏待你们!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还要逃跑?你们逃跑之后又要去哪里?回家种地能比营中训练更轻松?能吃到更好的饭菜?还是能挣到更多的银子?训练是苦,但至少你们不会整天为了填饱肚子而发愁,练好了本领,你们还可以用自己手中的刀枪去保护黎民百姓!我知道,我的话不一定能让你们信服,但我可以告诉你们,从明天开始,我将和你们一起训练,一起吃住!我让你们好好看看,训练到底有什么好抱怨的!”…;
听到庞岳的话,士卒们纷纷抬起了头,脸上尽是惊讶之色。
庞岳也不管他们,扭过头对身后的军法官说道:“念他们是初犯,每人打三十军棍!以观后效!”
“遵命!”军法官神色冷峻地答道。
庞岳要和士兵们同吃同住同训练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大多数人耳里,听到这个消息,跟随庞岳从荻港一路撤出来的老兵们倒不觉得有什么,但大部分新兵都很吃惊,总兵大人回来和小兵一起吃住一起训练?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不仅仅是新兵,就连刚加入赣州镇不久的施琅也感到一阵惊讶。
但不管士卒们怎么想,庞岳还是实现了他的承诺,当天晚上收操之后,他便带着自己铺盖卷来到了刚锋营的营房。在庞岳进门的那一刻,新兵们目瞪口呆,老兵们激动万分。
“大人!”“大人!”……老兵们不停地向庞岳打着招呼,自从抵达福州之后,他们已经有很久没有和庞岳一起吃住了。
面对着老兵的热情和新兵的惊讶,庞岳却是一脸波澜不惊的样子,放下东西之后便很随意地和士卒们聊起了天,到了休息的时间他也和普通士卒一样爬上了大通铺,没多久便鼾声大作。
那一晚,和庞岳同住一屋的士兵几乎都遭遇了训练开始以来的第一次失眠。
*********
第二天清晨,起床的号角声响彻整个大营,士兵们条件反射般地从床上弹起,在伍长和什长的大吼声中纷纷抓起枕边的军服手忙脚乱地穿起来。
刚锋营的一间营房里,一些眼尖的士兵惊奇地发现,当他们还在穿鞋的时候,昨夜和他们同住一屋的总兵庞岳早已穿戴完毕,奔出了房门。
有了前一段时间的训练,赣州镇的官兵们已经渐渐适应地适应了清晨集合的节奏,按照各自的建制排着队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直奔城中校场,在那里再次整队之后便喊着口号开始出城。
“首战用我,用我必胜!”
“诛灭伪清,以拯万民!”
……。
震耳欲聋的口号声配合着雷鸣般的脚步声碾过赣州城的大街小巷,再一次毫无悬念地将百姓从睡梦中惊醒。不过,对于这种情况,赣州城的百姓早就习惯了,感受着这一股股山呼海啸般的声浪,一边穿衣起床一边暗啐道:又是这那帮不让人睡觉的官军!
“大人!您可真行啊!跑了这么远了,大气都没见您喘一口!”王樟堂跑到了庞岳身边,面带惊奇地说道。
庞岳笑了笑,长跑可一直都是他的强项。在前世,他可是几乎每天早晨都要跑一个五公里,还曾经拿过省大学生运动会的的5000米冠军奖杯,来到明朝之后接受的这副身体又是出奇的棒,跑步自然不在话下了。
看着气喘嘘嘘的王樟堂,庞岳一边跑一边说道:“你不要瞎跑,要注意要领,用前脚掌着地,调整好呼吸,鼻子吸气,嘴巴呼气,三步一呼,三步一吸。”
王樟堂不仅自己照做,并且还用大嗓门将庞岳说的话传出去老远。这时候,队列中的士兵不管老兵还是新兵都用一种崇敬的眼光看着庞岳。身为一镇总兵,和小兵们并肩长跑,而且还把大部分士兵抛在身后,能做到这种地步,整个大明恐怕都不多吧!
抵达了城外校场,一清点人数,还是有一小部分人掉队或跑过了规定时间,不过总体而言比起刚开始的时候要好多了。…;
晨跑之后便是整一天的训练,上午队形、战阵,下午体能和战术动作。庞岳就像一个普通士兵一样在校场上忍受着毒辣的日头的煎熬,静站、越壕沟、翻高墙、爬过低桩网等等,总之,所有的训练项目他都不会放过,而且几乎都做得最好,引来士兵们由衷的佩服。
在庞岳的示范作用下,当天晚上,张云礼、石有亮、卢启武、崔守成、施琅也都将自己的铺盖搬到了士兵的营房中,开始与士兵同吃同住同训练。并且,他们也都做得很好,除了石有亮因身体粗壮会在翻越高墙时遇到一点困难之外,基本上都能在训练成绩上超过普通士兵一大截。特别是施琅,过一里障碍的速度全镇无人能及,后来,他觉得实在没有挑战性,居然还不顾劝阻让几名士兵在低桩网上面放箭,冒着一支支尖啸而过的利箭从网下爬过。这一举动让庞岳也大为震惊,那些普通士兵看到之后也就只有瞠目结舌的份了。
几天之后,那些抱怨训练累的士兵通通都闭上了嘴。仔细想想,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总兵、副总兵大人还有各位游击大人和自己吃着一样的饭菜,住着同样的营房,执行的是同样的作息时间,他们都不喊累,自己一个小兵又有什么脸面喊累?
这时候,庞岳又抓住时机前往各营轮番发表演说,主题思想只有一个:军队是凭实力说话的地方,老天永远不会把出人头地的机会送给只会抱怨的人!由于先前有了几位将领的现身说法,这一系列演说非常之成功,常常是庞岳在台上说得神情激昂,士兵们在台下欢呼得歇斯底里,丝毫没有在意庞岳不时爆出的粗口。
面对新兵们对训练感到不适应的问题,庞岳除了发表最后那几次演说之外,并没有讲太多的大道理,也没有用威权来压服士兵,而是和其他诸位将领一起,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告诉了士兵们,他们该干些什么。因为他知道,大多数士兵的文化水平都不高,光和他们扯大道理恐怕只能浪费时间,用威权去压服也多半会适得其反,只有放下架子以身作则、现身说法,才能使他们真正心服口服。
最后,事实证明庞岳的做法是对的。从那以后,赣州镇各营中的抱怨声和逃兵现象彻底销声匿迹,只剩下了校场上那一阵阵撼天动地的喊杀声和官兵们摸爬滚打的身影。
第十一章 重大突破
隆武元年八月十五,这一天是中秋节,华夏民族的传统节日。
虽然这一天庞岳没有给官兵们放假,但他还是下令各营缩短了训练时间,并特意让伙夫们做好了月饼送到了校场上。上午的休息时间里,官兵们盘腿而坐,一边吃着月饼一边谈天说地,好不惬意。
庞岳也在和几位直属部下谈论着训练中出现的问题以及需要改进的地方,在这种事情上,庞岳充分发挥了集思广益、博取众长的精神,让部下们畅所欲言。因为他知道,个人的智慧毕竟有限,更何况,他从本质上来说还是一个现代人,虽说多了几百年的见识,但在练兵一事还是稍显外行。
正当众人讨论得激烈的时候,卫远走了过来对这庞岳耳语了几句。待卫远说完,庞岳蓦地站了起来,语气中尽是激动:“此事当真?”
卫远也是一脸兴奋:“卑职怎敢欺骗大人?黄大人他们就在那边等着。”
“哈哈哈哈……”庞岳大笑过后,对着几位部下说道:“诸位,看来今日真是个好日子啊,一日之内咱们赣州镇便接连发生了两大喜事!走,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张云礼等人虽然还蒙在鼓里,但见庞岳满脸的喜色,便知道肯定发生了重大喜讯,于是也都站来紧随其后朝着校场门口走去。
走到校场大门口附近的休息区,庞岳看见黄文远、康定恩以及被派过去管理铁厂的泰山营营副龙文周都已经等候在那里了,一行人也都是面带微笑。
“参见大人!”黄文远、康定恩还有龙文周一同行礼道。
庞岳笑着摆摆手:“免礼,免礼!黄大人,有什么喜事,你再跟大家说说。”
黄文远笑道:“是,大人。今日,军器局已经制作出了第一批鸟铳,共一百支,铁厂也炼出了第一批熟铁,共一千斤。”
听完这话,张云礼、石有亮等人也是一阵激动,赣州镇终于能自己炼铁自己制造武器了!虽然首批数量不多,但这不得不说是一个重大突破。
“老康,鸟铳带来了吗?拿来给我看看!”庞岳已是十分期待。
“带来了,大人。”康定恩笑着点了一下头,转身打开了地上的一个新鲜木箱,拿出一支鸟铳双手递给了庞岳。
庞岳接过之后拿在手里仔细地打量着,这鸟铳长约一米三四,六七斤重的样子,枪管乌黑厚实、透着金属的光泽,显然是用精铁打造,铳上有着准星和照门,后端还有着斜向下的木托,从这支铳上已经可以依稀看到近代步枪的影子。
握着鸟铳,感受着铳身上传来的冰冷,庞岳心中激动万分:以前在黄得功麾下时,自己手下的官兵们一直在用冷兵器,如今终于也可以装备上火器了!有了火器,赣州镇的官兵在日后面对建奴和建奴时,就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损失,就能更大程度地发挥出战斗力,就能将建奴的骑射优势降到最低!虽然目前的这种鸟铳并不是很完美,但庞岳坚信,自己在前世所学的知识也不是白给的,只要慢慢改进,一定能克服掉原来的种种缺陷。
“走,我们去那边试试这鸟铳!”庞岳拿起鸟铳兴致勃勃地朝校场的一侧走了过去。
来到校场边上的一座土山之下,庞岳让几个士卒在背靠山壁的地方竖起了一块木板,然后又问了一下康定恩关于发射的方法。…;
“老康,你先把火药装上。”庞岳将鸟铳递给了康定恩,他知道,装火药可是个细活,用量多少非常有讲究,这个他暂时还做不来。
康定恩接过鸟铳,从随身携带的火药罐里取出了火药,估算了一下用量之后,从铳口倒入,用通条捅实,再用捅条将一枚铅弹送入。之后,康定恩又打开铳后的火门,倒了一些火药进去,并取出火绳安入龙头。
做好了这些,康定恩对庞岳说道:“大人,火药已经装好,点燃火绳再扣动扳机便能发射了。不过,还是让我来吧。这鸟铳是我打造的,理应由我来试射才是。”
卫远也走过来说道:“大人,我来吧,您是一镇之首,安全不容有失啊!”
“是啊,大人……”石有亮、卢启武等人也纷纷过来劝道。
“你们一边去,没那么严重!”庞岳呵斥了一句,又朝康定恩问道:“老康,难道你对你自己打造的鸟铳也不放心?”
“当然不是。”康定恩不假思索道。
“这不就行了,既然你打造的鸟铳没问题,那又有什么好怕的?给我吧!”庞岳伸出了手。
见庞岳态度坚决,康定恩只好将鸟铳递了过去。
拿过鸟铳之后,庞岳退到离木板八十步左右的地方,点燃火绳,举起鸟铳,闭上左眼,利用准星和照门瞄准了前方的木板。
见庞岳居然“不要命地”把脸部贴近了鸟铳,在一旁围观的人都大吃了一惊,连最大胆的石有亮也不由得目瞪口呆。也难怪他们如此大惊小怪,明末的鸟铳一向以炸膛著称,以往士卒们由于担心自身的安全,点燃火绳之后往往连瞄都不瞄便直接击发,甚至把头扭到一边根本不去看目标。
庞岳也知道这个利害关系,所以他才决定亲自试射,用实际行动打消士卒们的顾忌。不然,即便康定恩他们把鸟铳做得再精良,士卒们不敢使用的话就还是发挥不了作用。
正当围观者们在为庞岳的性命或者面容所担心的的时候,庞岳很快便扣动了扳机。
“砰!”震耳的响声过后,铳口冒出了一股白烟。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八十步外竖着的那块木板被打得四分五裂。围观的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哈哈哈,大人真是好准头啊!”石有亮率先喊了起来。
“大人这一手真乃百步穿杨啊!”
“就算飞将军李广,当年也不过如此吧!”
……
大家七嘴八舌地称赞个不停,不一会儿,正在校场上休息的官兵们也知道了,跟着一起尽情欢呼,平地而起的阵阵海啸般的声浪将附近林中的鸟儿惊得纷纷腾空而起。
庞岳却不去管这些,走到康定恩面前说道:“老康,你们打造出了如此精良的鸟铳,为咱们赣州镇立了一大功啊!我会按照奖励条例给你们应有的奖赏!以后,你们只管去继续打造。你们打造出来的鸟铳,我放心!”
听到庞岳的话,康定恩顿时老泪纵横,他身后的两个工匠更是激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刚才,庞岳亲自试射鸟铳便已经给了他们足够的震撼,后面的那句“我放心”更是带给了他们深深的感动。
*********
下午,为了庆祝这两大喜讯,庞岳特地给士兵们放了半天假,并与张云礼以及各营营官一同前往军器局视察。
面对赣州镇高层的集体到访,军器局正使冯易和副使严明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放下手头的事情便来到门口迎接。…;
到了军器局,庞岳一行在门口与冯、严二人客套了几句之后便开始前往内部察看。走进军器局大门,看到那一排排正在忙碌中的作坊和远处空地上矗立着的高炉,初次前来的张云礼等人都感到有些新奇。不过,当他们进入作坊看见刀、盾、长枪等兵器不断在工匠们手上成型的时候,那表情就不能用新奇来描述了。连一向以沉稳著称的崔守成都笑得合不拢嘴,石有亮等人更是摸着那一件件尚带着余热的兵器舍不得撒手,作为武将,他们都知道拥有独立生产兵器的能力意味着什么。
庞岳来到一间火器作坊,只见的康定恩正监督着一众工匠在焊接铳管。在前世,庞岳多少也接触过一点资料,知道这铳管的制作极为复杂:先要用圆柱体的钢芯做冷骨,然后再用锤把炽热的熟铁敲在钢芯外卷成一根铁管,并在包铁的过程中不停的抽出钢芯用水冷却,防止钢芯和熟铁焊在一起。做好了这一节节铁管之后,还要把它们焊接在一起,才能得到一支完整的铳管。其中最关键的便是焊接这一步,如果焊接不严很容易引起鸟铳炸膛,所以丝毫马虎不得。也正因为如此,康定恩才始终放心不下这个环节,每一批铳管焊接的时候,他几乎都要亲自把关。
“老康,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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