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护卫圣驾的御林军将士们见了,则不禁自惭形愧。本来,他们作为隆武帝亲自挑选组建的天子亲军,将牟士卒不可谓不精壮,铠甲兵器也不可谓不精良。不料今日在湖广镇将士面前……先不说甲胄兵器,仅仅在气势上就落了下风。看对面的一个个整齐的方阵,那一股股隐约笼罩在方阵上空的杀气,他们才明白自己与真正的虎贲之师相差多远。
“庞爱卿用兵如神,治军亦是一绝,倘若我大明能多几支这样的精兵,又何愁中兴大业不成?”隆武帝显然很是满意,微笑着感慨道。
庞岳连称不敢当,很是谦虚了一番。
隆武帝笑了笑,示意庞岳下令校场上的将士开始操演。
但庞岳却站在原地没动,并没有马上去下令。
“庞爱卿,怎么?为何不去下令?”隆武帝感到有些奇怪。
周围的大臣们更是面露惊讶之色。
面对一道道惊讶诧异的目光,庞岳郑重行礼过后,不急不徐地道:“启奏陛下。湖广镇乃大明之军,天子之军。出征在外时,固然可由微臣代为下令。但在陛下面前,微臣又岂敢僭越。”
说完,双手举过头顶,躬身将令旗递上。
听到这话,众人的反应各异。
内阁首辅黄道周、次辅傅冠面无表情、神色沉稳。吏部尚书路振飞若有所思。兵部尚书朱大典则捋着一部白须,嘴角挂着一丝若无若有的笑。
还有一些庞岳不认识的大臣,或脸色阴沉、眉头紧缩,或面上隐隐约约带着鄙夷、哂笑。估计是在心中骂“弄臣”、“谄媚近乎无耻”之类。
“哈哈哈……如此也好!”隆武帝倒是爽快地接过了令旗。
庞岳看得出来,隆武帝是发自内心的那种高兴。或许在他眼里,无论自己是假意做作或是真情流露,刚才的那份表态都是他一直想要的。不然,他也不会在大军出征江西之前还特意在行都检阅三军,而且还下令朝中众臣一同来观阅。
随后,隆武帝亲自下令。现场上的湖广镇将士开始操演。
由于是天子亲自检阅,圣驾安危重于天。所以军中的弓孥之类都没有再携带,火铳、火箭车、炮车也都经过了御林军和锦衣卫的严格检查,绝对没有装填火药和实弹。
并且,考虑到场地有限。湖广镇数万大军当然不可能全部前来,只是从每营抽调了一部分,打起营旗作为代表,总人数不过两三千。
但即便是如此,气势、军威也丝毫不减。
一个个方阵从检阅台前方走过。飞虎营士马显耀、精神抖擞;陷阵营盔精甲耀、枪矛如林,犹如一座移动的钢铁城堡;钢锋营甲胄分明,行伍严整……
最叫人暗自称奇的还是烈火营装备的新型火箭车,每辆车上都只有一枚长长的尖头圆柱状物什。那时庞岳根据后世康格里夫火箭的原理,下令制造总局研制出的新型火箭。目前技术上还有待提升,杀伤力上还不能与真正的康格里夫火箭相比。但用来震慑和扰乱敌方军阵已没有问题。
外行的人当然不知道其中原理,只觉得这个大家伙令人望而生畏,杀伤力肯定不小。
此外,还有九磅、十二磅的重型野战炮车,每辆由多匹马拉着从检阅台前走过。巨大的炮身、黑洞洞的炮口引来一阵阵惊呼。
检阅三军的时候,庞岳就站在隆武帝旁边,每走过一营兵马,他都一一介绍。隆武帝看得、听得都很满意,不住地点头。
等阅兵结束,当晚,庞岳又接到行宫中太监传来的隆武帝口谕,让他进宫去面圣。
庞岳没有耽搁,让那太监领路,直接去了行宫。
进宫之后,在正殿旁的一处暖阁里见到了隆武帝。
“微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庞爱卿平身,不必多礼,坐吧。”
庞岳起身之后,才发现隆武帝旁边还放着一把椅子,坐着一个小小的孩童。
只见那孩童大概两三岁,胖乎乎的,额头还垂着一缕胎发,却也像模像样地头戴金冠、身穿蟒袍、腰系玉带,两只小手放在膝盖上,坐得笔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好奇地看着这边。(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面圣
见庞岳有些疑惑,隆武帝微笑着主动解释道:“这是太子,他一直想见见你。”
太子朱琳源,隆武帝长子,生于隆武二年。在原本的时空里,这个孩子夭折于隆武帝的逃亡途中。而这一世,因为有了庞岳的及时迎驾,这孩子也得以幸免。
庞岳再拜:“微臣叩见太子殿下!”
话刚落音,朱琳源已从椅子上跳下,蹦蹦达达地走到庞岳跟前,随后又背起了手、挺直了腰,故作大人状,脆生生地道:“庞将军请起,孤之前就已经听父皇说起过庞将军的美名,今日一见,将军果然是英姿勃发、人中俊杰啊!”
哈哈,小小一个孩童,却也称孤道寡,实在是有趣。不过,两三岁大就能记住这么一长串话,也算是不简单了
庞岳忍住笑,道:“殿下过奖,微臣惶恐。屈屈贱名,又怎敢入殿下尊耳?”
“庞将军不必谦虚,”朱琳源像模像样地摇了摇手,“当年要不是庞将军救驾及时,孤与父皇母后早就让鞑子给追上了。救命之恩,孤永远不忘。”
说完,竟要弯腰作揖。
庞岳赶紧扶住了他,笑道:“使不得,使不得!那都是微臣的份内之举,殿下折煞微臣了!记得当时,殿下尚在襁褓之中,如今却已长成了一个英武少年,让人不得不感慨时光荏苒,犹如白驹过隙啊!”
朱琳源咧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看来,不管是什么身份,只要是小孩,就没有不喜欢听别人夸奖的。
一边笑着,朱琳源还一边有样学样地捡着刚才庞岳的词:“庞将军过奖!过奖!”
庞岳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隆武帝也捻须大笑:“好了,皇儿,庞将军你也见到了。父皇和庞将军还有要事相商,你就先下去吧。”
朱琳源虽小,却也听话懂事。向隆武帝行礼告了别,自有太监把他抱了下去。
“此子顽劣,让庞爱卿见笑了。”
“太子殿下小小年纪,便聪颖过人,明事知礼。将来定会是有道明君。”
隆武帝笑了笑,随后,君臣二人步入了正题。
这次隆武帝召庞岳进宫,所谈论的自然还是关于救援江西之事。
隆武帝先是问了庞岳,此次出兵救援南昌胜算几何。庞岳则表示,无论胜算几何,都要全力而为,不能让天下心念明室的仁人志士寒心,不能鞑虏耻笑大明无人。隆武帝沉吟片刻,颌首赞许。
接下来又是关于备战的一些细节,以及将来若能击败清军、当如何如何,如若不能,又当如何如何,庞岳都一一作了介绍,一直谈到很晚。隆武帝听完,心也放下大半,并给予了庞岳最大限度的临机处置权。
在商谈这一系列问题的同时,隆武帝又表示如今朝廷处境坚难、不能在粮饷的问题上给予湖广镇太多支持,希望庞岳以及将士们能够理解。并表示,如果此战能得胜归来,朝廷定会不吝封赏。
庞岳连称不敢。
再往后的话题又转移到了湖广。
“虏廷已任命洪承畴为五省经略,常驻武昌,孔有德、耿仲明两部兵马也已抵达武昌,庞爱卿是否知晓?”
“知道。”
“那对于湖广将来接下来的局势,你是如何看待?清虏会不会趁江西战局胶着之际南下?”
对于这个问题,庞岳之前也曾考虑过,自有一番见解,答道:“回陛下,臣以为,有荆州的兴国侯和忠贞营的诸位将军在,清虏当会有所顾忌,不会轻易南下。但接下来,虏廷若往湖北增兵,另遣一军牵制住忠贞营,则武昌清虏十有**会趁虚南下。”
隆武帝点了点头:“朕先前与朱老大人商议时,也想到了这种可能。那以庞爱卿之见,一旦湖北清虏南下,我朝又如何以湖南的兵马拒之。”
“若未来江西之战我军迅速打开局面、占据上风,则湖广自可确保无虞。”
“那若江西战事陷入胶着,甚至我军陷入不利呢?”
庞岳肃然,起身再拜:“请陛下恕臣斗胆直言。”
“庞爱卿这是为何?有什么话,尽管起来说。”
真遇上这种情况当如何应对?庞岳当然也想过,与帐下幕僚讨论过。本来就是准备寻个机会与隆武帝说的。今日被主动问起,自然是不能不说了。只是……
庞岳缓了缓,终于说了出来:“请陛下恕臣直言,一旦如此,则湖广局势威矣。也请陛下恕臣直言,一旦如此,则以湖南目前的兵马,恐怕守住长沙都已不可能。到那时,还希望陛下万勿拘泥于一时之得失,可先行避入广东,保全万金之躯,以待他日反攻。”
这话听着有些悲观,但仔细想来却也不假。将来一旦战事陷入胶着,湖广镇被牵制在江西,湖南现有的兵马能抵挡得住武昌清军的南下吗?要是荆州的忠贞营尚有余力倒还好说,清军总归有些忌惮。而一旦忠贞营也被另一部南下的清军牵制住,那形势就有些不妙了。
届时,武昌数万清军秣兵厉马,其统帅又是洪承畴、孔有德这些知兵的老手。
而反观大明这边,长沙的何腾蛟制下数镇兵马徒有其表、实则一盘散沙,难堪一战。
常德堵胤锡虽德才俱备,也能掌控住制下的马进忠部兵马,但实力毕竟有限,恐怕也无力回天。
岳州的湖广镇第一戍卫营是新建的营头,且只有数千之众,要力挽狂澜也不太可能。
攸县的黄朝宣?原来的历史上,此公可是兵不血刃就降了清军的。
这其中的究竟,隆武帝也并非一无所知,此时听完庞岳的一番话,神情更是凝重:“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除非不救江西,将所有兵马屯驻于湖南。但这也只能避得了一时。不救江西,等虏廷腾出手来,则湖广也迟早会沦落到这一步,只是早晚而已。所以,唯今之计,我军只有在江西之战中全力争胜,才是化解我朝所有危局之关键。又,民间俗语有云,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又为何不伸头拼一把?”
隆武帝沉默徘徊良久,最终大笑,脸上的表情也归于释然,道:“苟利国家生死矣,岂因祸福避趋之。这是庞爱卿之诗。不计个人安危和得失,为了国家大事全力争胜,这也是庞爱卿向来的行事风格。好!好!好男儿正当如此!”
隆武帝叫了一连串好,又转回龙椅上坐下:“如此看来,倒是此前朕过于患得患失。既是如此,那庞爱卿便放心驰援江西。需要什么,只要朕能做到的,就绝不会推诿半分。至于湖北清虏,不管其是否南下,朕都不会再轻易离开行都。有道是,进取之臣不事无为之君。庞爱卿乃进取之臣,那朕即便做不到有为,也当做到有胆才行。”
庞岳还要再劝,隆武帝却摇了摇手,制止了他。
“庞爱卿不愿令天下心念大明的仁人志士寒心,朕亦不想。朕便就在这行都,等着援赣大军凯旋的消息。庞爱卿也尽管放宽心,来日方长,将来你我君臣还要再去南京祭奠太祖,去京师祭奠烈皇。”隆武帝的语气中充满了信心。(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兵临(一)
南昌城外,黑压压的清军从远方的各处营寨中汹涌而至,枪戈森立如林,车马络绎如川,在城外有条不紊地布置阵地。前后各军连绵不绝,旌旗如海,遮天蔽日。虽是晴天,但这一幕肃杀哀壮的景象却给人透心的凉。
各面城墙上、墙根下,刺眼的血污、火烧后的黑色痕迹一片连着一片。城头驻防的官牟士卒,多有带伤,或绝望或惊慌地看着城外蜂拥而至的清军。
“他娘的,真是一天都不安生!”王得仁一掌拍在血迹犹存的垛口处,却不小心震到了胳膊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狠狠地朝城外吐了口唾沫。
在他身旁不远处,同样甲胄齐全的金声桓柱着一把长柄大刀,看着城外,面沉如水。
今日是八月十三,自六月底清军对南昌完成合围以来,至今已有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里,清军的大规模攻城不下二十次,有好几次几乎都险些破城。
已毫无退路的金声桓和王得仁也是破釜沉舟,几乎每战都是以身作则、亲临阵前,这才稳住了军心,守住了城池。
但接下来还能再守多久?
城中的粮草有限,用一天就少一点,总会有穷尽之日。
军心虽尚能维持,但在这持续不断地猛攻下,恐怕也迟早有彻底崩溃的那一天。
至于其它的办法,金声桓不是没想过。
曾试图主动出城迎击清军、往别处突围,但多次尝试都是大败而归,损兵折将,得不偿失。
也曾多次派出信使,往各处求救。从最近的赣州、南安到西边的长沙、衡州,甚至最南边的广州,都派过信使前往。但直到今天,却一个援兵的影子都没有出现。
虽然之前也曾有消息传来,隆武帝已下诏调湖广镇兵马来救援南昌,但谁也敢保证他们不会像郝永忠、张先壁一样远远地作壁上观。
难道就真的要命丧此地?金声桓心中充满了不甘。
就在数月前,他还在攻城略地、挥斥当遒,千里江山任其指点。那时候他又何曾想过自己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所谓的大明朝廷竟是这样一个图有其表的空架子。如果说围城之初,他对大明朝廷还有点指望的话,那现在无疑就是彻底的失望了。
什么大明、什么道统、什么汉家衣冠汉家发,都去他*的吧。到了今天这一步,这些东西在金声桓眼里跟狗屁也没什么区别了,他之所以还死战到底,仅仅是因为他很清楚城破之后等待自己和家人的将是什么。
城外,清军爆发出一阵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有满语蒙语,也有汉语。站在城头能听个大概,其大意无非就是城破之后屠城多少多少日、财帛妇女尽归有功之臣之类的。
“老王,你说,庞疯子会来救南昌吗?”金声桓面无表情地朝城外看了一会儿,转头朝王得仁问道。
“庞疯子?”王得仁迟疑了片刻,有些不确定地说,“去年王光恩两兄弟在襄阳反清被围,他倒是也去救了。如今又有天子下诏,他应当不会不来。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等在两年前曾与他在吉安血战过,两边都死了不少人,他会不会为这事记仇?再说,就算他来了,又能不能真的击退鞑子?就算最后真的击退鞑子,解了南昌的围,到那个时候,这兵马、这城池还会是咱们的吗?”
金声桓默不作声。
王得仁说的似乎也没错。远的不提,王光泰、郑四维的例子可就摆在那儿。兵马虽表面上保留,但已全部改编,他们个人恐怕早已指挥不动。官位爵位虽然还有,权力却已大大缩水,和闲人无异。
最后真要落得这么个结果,那当初又何必要孤注一掷反清归明,留在满清那边踏踏实实地当官不就成了?
可眼下还有更好的选择吗?南昌城破,则抄家灭族。若南昌围解,或许不再有之前的权势,至少自己的脑袋和全家人的脑袋是可以保住了。
两者相害取其轻。到了今天这一步,尽管前途难料,金声桓也只能寄希望于援军及时赶到、解了这南昌之围。至于以后的事情,得先把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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