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堆着稻草。屋内光线昏暗,散发着一股木头和稻草发霉的味道。
老妪先给两人倒了一碗水,之后又转身,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掀开了睡觉的稻草堆,从里面取出一小包番薯干递了上去:“孩子,拿着。”
若是平时,孔四贞和孙延龄对这种食物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可是现在他们饥肠辘辘,身上什么吃的都没有。孙延龄接过番薯干,抓起来就往嘴里塞。
孔四贞却打开包裹,取出一支金钗,递给老妪:“多谢大娘给我们吃的,这是饭钱,还请大娘收下。”
老妪摇了摇头:“兵荒马乱,老百姓苦啊!老妪的三个儿子都被抓去当兵了,已经五年没有回来了,恐怕已经死在战场上了啊!小儿子两年前出门就没有回来,据说是被海寇抓走了。老伴,两个儿媳和三个孙子,前几天又被官府的一个什么王爷抓走了,说要打新会!结果他们都死在新会城下了!老妪已经没有了亲人,要钱财又有何用?”
说着,老妪老泪纵横。
孔四贞愤怒的说道:“都是海寇!若不是他们不服王化,这天下早就太平了!”
“孩子,话可不能这样说,那广州城的平南王,当年杀了多少无辜百姓?若不是平南王杀孽太重,还有朝廷的这剃发易服,海寇还能闹得起来吗?”老妪摇了摇头道。
孔四贞却觉得,朝廷并没有做错,镇压刁民,平定叛乱,本来都是应该的,谁让李成栋已经归顺王师了,又要叛乱呢?只是现在她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就在此时,孔四贞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进去搜!不要放跑一个鞑子!”外面传来一名明军军官的声音。
孔四贞对那个声音很熟悉,是尚之孝的侍卫队长尚柱的声音!如果被尚柱发现了,自己肯定要被抓!想到这些,孔四贞的心一下就收缩了。她连忙央求老妪:“大娘,外面来的是平南王的兵!他们杀人不眨眼,小女子若是落入他们手里就完了!还请大娘救救我们可怜的夫妻俩。”
老妪道:“你们跟老妪来吧!”
孔四贞和孙延龄跟着老妪,到了村子后面,躲在一棵枯树的树洞内。也因为平南王府军投降了明军之后,有军规规定不得祸害百姓,加上还要搜索别的地方,这才没有仔细搜,被孔四贞和孙延龄躲过一劫。
再说勒尔锦那边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本来骑兵的目标就大,他们又不肯放弃战马。加上他们来广东的时候是坐船来的,要怎么回去,只懂得沿着江走。现在江面被明军战船控制,江边不能走了,勒尔锦他们就连路都不知道了,只能瞎子摸黑一样乱窜。
明军精骑、龙骑、飞骑炮兵和山地兵跟在八旗兵后面紧追不舍,尤其是山地兵,他们用两条腿急行军,每天行军速度居然不在骑兵之下!
勒尔锦被明军死死咬住,根本不得脱身。
蒙八旗的什么曼古歹战术也没用了,龙骑兵当中有不少线膛枪手,射程远超过弓箭,试图回身射箭的,都被线膛枪打成了马蜂窝。
更何况还有跟随骑兵一起活动的飞骑炮兵,把明军惹急了,直接在后面架起炮来,追着清军的屁股就轰。
明军山地兵也非常厉害,他们屡次抄小路出现在八旗兵的前面,用两条腿跑步的山地兵和骑马的八旗兵比起来,山地兵自然是精疲力尽,但他们不会傻乎乎的直接去拦截八旗兵,而是在官道上挖陷阱,布置机关,在草丛里面撒下扎马钉,在地上挖出陷马坑,一次次给清军制造麻烦。
“这南方的鬼天气,那么早就热了!还有南方的地形,实在是不好走!”勒尔锦身上的棉甲早就湿透了,脱下棉甲,一拧就能拧出水来。
路又不好走,没办法沿着江走,只能走官道。可是南方的官道不像北方是直的,南方地形明显复杂得多了,走了没几步,前面一条河流,只能沿着河走,也不知道桥在什么地方。有的地方又是一片丘陵,官道从丘陵中通过,结果明军山地兵在丘陵上面埋伏,线膛枪发出令清兵心惊胆战的枪声,基本上每一声枪声响起,都有一名忠勇的八旗兵落马。
连续几日逃命,即使是一人三马,马力都消耗得差不多了。
追赶的明军精骑和龙骑兵也没好到哪里去,精骑的顿河马虽然耐力好,但没有一人双马,几天追赶下来,马力也消耗殆尽;龙骑兵骑的是蒙古马,也是一人双马,但是追赶了那么多天,清军马力耗得差不多了,明军龙骑兵马力也基本上耗尽。
这时候山地兵的优势就发挥出来了:他们的耐力好,用两条腿行军。到了晚上,山地兵就乘船追赶,在船上还能睡觉,又不耽搁行程。
五日后,勒尔锦身边只剩下十一名白甲兵,六名戈什哈和十七名普通八旗兵,其余的清兵不是被杀就是投降。而八旗兵又不敢下马分散逃走,他们不是南方人,一旦脱离了队伍,地形,气候,水土不服,外貌的差异,都会要了他们的命。失去战马,落单的八旗兵被平南王和靖南王的步兵搜出来,或是被杀,或是被俘。
八旗兵的马力已经完全耗尽,很多马都跑死了,可是勒尔锦还是不敢停下。
就在这时候,突然前面一声炮响,一队大约五十人的明军骑兵杀出,只听到前面一员白衣大将一声大吼:“顺承王勒尔锦速速受死!”
“该死!明狗的骑兵怎么到我们前面去了?”勒尔锦彻底绝望了。
来的正是王'辅'臣和五十槊骑!他们是乘船来的,其他的明军骑兵骑马追赶,五十槊骑却乘船抢到清军前面。在船上休息了几日,所有的人和马都是体力充沛。王'辅'臣他们下了船后,就骑着马直奔官道,拦在勒尔锦前面。
明知是死,勒尔锦也没有惧怕,他拔出厚背大刀向前一指:“只有战死的满洲勇士,没有投降的满洲旗人!儿郎们,随我杀蛮子!”
三十多名八旗骑兵挥动马鞭,驱赶着已经口吐白沫,即将倒下的战马,义无反顾的向明军最精锐的槊骑兵发起了冲锋。
“来找死的吗?”王'辅'臣冷笑一声,“长槊向前,冲锋!”
五十槊骑排开密集的队形,一丈八尺长的马槊放平下来,指向前方,战马缓缓加速,向迎面冲来的清军骑兵冲了上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六章 安南辅兵()
碰撞!五十名槊骑狠狠撞上对面冲过来的八旗骑兵。
槊骑兵没有重骑兵那样结实沉重的盔甲,撞击力度自然不如重骑兵,但是槊骑等于是马背上的长枪兵!结阵的长枪兵能让骑兵不敢冲阵,可以想象一下,在马背上快速冲锋的长枪兵撞上骑兵,那是什么样的结果!
长达一丈八尺的马槊,可以使得对方骑兵手中的兵器根本就无法接触上自己之前,就能把对手撞落下马。
结实、不会折断、韧性极佳的马槊狠狠撞上了对面八旗骑兵的身躯,被撞上的八旗骑兵纷纷从马背上倒飞出去,失去了主人的战马也是有灵性的,没有了主人快马加鞭,战马看到对面撞上来的战马,下意识的往两边闪避。
距离那么近,大部分的战马都来不及躲开,不是被马槊刺倒在血泊中,就是被明军战马直接撞了上去,只有少数战马从明军槊骑的缝隙之间钻了过去。
马槊顶飞了八旗骑兵之后,韧性极佳的马槊弯成几乎变成了圆圈。飞速疾驰的战马撞飞了无主的清军战马,又从清军伤兵伤马、人尸马尸上直接践踏过去,所过之处,人和马的身上戳出一个个马蹄留下的血窟窿,“噗噗”往外喷出鲜血。
弯曲的马槊前面没有了顶住的目标,又弹直,打在后面几名侥幸没被撞上的清军骑兵身上,把他们弹落到马下。
其实槊骑不仅是需要马槊好,战马好,盔甲好,最重要的是每一名骑兵都是身强力壮,武功高强的勇猛之人,五十名槊骑,论武力的话,每一名槊骑兵都是一员猛将!别小看这控制马槊,马槊撞上人之后弯曲,要控制马槊弹直,而且不伤到自己,那是一项技术活。一旦控制不好,马槊不是反弹到自己,就是冲击力过大,让自己的胳膊折断!
所以说,槊骑不仅需要有严格的纪律,能结成严密的阵型冲锋陷阵,还要非常强悍的个人武力,才能让自己和自己的战马不遭到损失。正因为价格高昂,又对兵器和人的要求特别高,槊骑这种东西永远是奢侈品,不可能多装备。
当年实力强悍,极其注重武力的大唐铁骑,薛仁贵也就一千玄甲槊骑。后面跟上两千玄甲铁骑,指挥好了,可轻松破敌三到四万。有史书说三千玄甲骑兵破敌二十万,那就有些夸张了,其实古代的数据很多都是夸张的。
到了后来的李全杨妙真夫妻,手头也就五百槊骑。杨妙真,就是某位大侠笔下灭绝师太的原型。
所以说槊骑是贵族兵种,价格高昂又难培养。如今已经是进入半火器时代,未来的趋势是全面火器化,龙骑兵才是骑兵发展的趋势,所以王新宇也不可能再去花大价钱,耗费大量精力培养更多是马槊骑兵。
五十槊骑,在别的兵种配合之下足矣。
个人武力高强的勒尔锦也没有逃过兵败身死的下场,双方对冲的时候,他见势不妙,施展镫里藏身的绝技,在对方的马槊撞上自己之前,勒尔锦弯腰俯身,灵活的躲在马肚子下,对方刺过来的马槊刺了一个空。然而还没等勒尔锦翻身起来一刀,明军的第二匹战马又撞了上来,马背上的明军骑兵马槊直刺勒尔锦的战马!
只听到一声战马悲戚的嘶鸣声,勒尔锦的战马被马槊刺中,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鸣声,把勒尔锦从马背上掀了下来。
任凭勒尔锦的个人武力再高,也躲不过雨点般践踏过来的马蹄。
滚滚铁骑疾驰而过,地面上留下满地残缺不全的尸体,曾经高高在上,威风无比的顺承郡王勒尔锦,也和最普通的八旗骑兵一样,变成了一滩血肉模糊的烂肉。
“勒尔锦已死!”王'辅'臣勒马,扬起长枪高喊。
“万胜!万胜!”五十明军骑兵发出如雷般的欢呼声。
新会大战已经全部结束,三万五千清军战兵、五万清军辅兵和六万民壮几乎全军覆没,被杀死的,跌入江中淹死的不计其数,近十万人被俘,其中有六百余满蒙八旗,三千多汉八旗也当了俘虏。其余的俘虏都是绿营兵、辅兵和民壮。
另外,清军抓来充当炮灰的十多万妇孺老弱也死伤惨重,除去了攻城的时候死伤的数万妇孺老弱,剩下的八万多妇孺老弱在乱军之中被踩死的,跌落河流中淹死的,被乱军杀死的不计其数,最终王新宇只收拢了一万多妇孺老弱。
“十多万无辜百姓,就这样丧生在新会城下!这笔账,都要算到鞑子伪朝廷头上!”听到了报上来的数据之后,王新宇愤怒的说道。
十多万妇孺老弱无故丧生,这简直就是一场大屠杀!
空旷的原野上,横七竖八倒着不计其数妇孺老弱的尸体,同撒落在田野之间的清军尸体纵横交错在一起。明军发起攻击的时候,这些被集中在清军辎重营的妇孺老弱首当其冲成为了战场上的受害者。
毕竟他们不是经过正规训练的兵,连辅兵和民壮都不是!战兵、辅兵和民壮,的混乱的时候还懂得怎么逃命,跑不掉的时候懂得跪在地上投降,这就避免了被杀的命运。
可是这些妇孺老弱,本来就是被清军留下来断后,用来当肉盾的。明军攻击开始,这些妇孺老弱一片混乱,连逃命都不知道该往哪里逃,结果自相践踏,跌落到江中的就死了不少。活着的人不知道往哪里跑,也不知道跪地投降,四处乱窜的妇孺老弱堵住了逃跑清兵的道路,清兵毫不客气就是一刀;堵住了明军追击清兵的道路,明军也没有客气,凌晨黑暗中看不清楚,追击清军的明军见到有人挡路,也是一刀。
还有些妇孺老弱在混乱中听到身后传来的马蹄声,毕竟他们没有经过训练,根本就不知道这时候该跪在地上投降,而是乱跑乱窜,结果被马蹄踩死,被撞飞了不少。
敌人使用妇孺老弱来当肉盾,本身就是不道德的行为。而明军这个时候若是有妇人之仁,那么仗就不用打了。
不过勒尔锦被踩成了肉泥,明军也是给死难的无辜百姓报了仇。
“大帅!”尚之孝走上来单膝跪地拱手道,“末将不才,未能抓住孔四贞和孙延龄!还请大帅治罪!”
王新宇做了个请起的手势:“起来吧!孔四贞本来就是清廷细作的头目,此人极为狡猾,要抓住她并非易事,他们跑了就跑了,罪不在你!”
“多谢大帅!”尚之孝站了起来。
那边尚之信也来告罪:“大帅,马雄也跑了。”
王新宇笑道:“他们又能跑到哪里去?等他们跑到了广西,恐怕广西已经被白文选拿下了!我军夺取广州之后,白文选就攻入广西!也不知道缐国安有没有这个本事守住桂林!只要桂林在我们手里,孔四贞就只能往北跑!我军刚好准备北伐湖广!”
尚之信拱了一下手道:“白文选进攻广西,缐国安肯定守不住!根据小王所知,缐国安年迈多病,已经卧病在床一年多了,他儿子又没多大本事,而缐国安的军队,又不可能听马雄镇和徐洪的话,鞑子根本守不住桂林!”
王新宇点了下头,微笑道:“既然如此,本藩也就放心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本藩还是派遣山地兵去帮一下白文选,毕竟白文选部攻城能力不如本藩。”
这时候孔四贞和孙延龄已经逃出了明军搜索范围,一路逃窜,逃往广西。但是这对夫妻根本就不知道,广西正面临着白文选的进攻。
南宁城下,白文选的一万多大军正在攻城。
缐国安早把驻守南宁的大军都调去加强桂林城的防御,此时的南宁城内没多少清军,只有两百多绿营,另外有一千多练勇性质的地方军。南宁知府紧急征集民壮守城,只是城内已经没有多少人口,南宁当地人口本来就不如桂林多,大部分的青壮早就被缐国安征集为辅兵和民壮,跟随大军去了桂林。
知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征集到五千民壮。
白文选部主力是骑兵,但是击败了缅甸,有了八莫基地之后,他的步兵也换了装备,从缅军手中缴获的西洋火枪都装备给了白文选,而且还组建了一支强大的炮兵,所用的火炮都是英格兰原装进口的火炮。
明军抵达南宁城下,就挖掘壕沟,布置炮兵阵地,从安南征来的一万辅兵砍伐木头,打造攻城工具。
仅仅用了三天的准备时间,白文选就下令攻城。
“开炮!”随着白文选一声令下,六门英制的六磅野战炮、十二门四磅野战炮、三十门三磅炮和四门三十二磅臼炮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炮弹呼啸着砸到南宁城墙上。
几十门大炮轮番轰击城头,白文选聘请的英国东印度公司炮兵军官亲自指挥炮手瞄准调校,使用标尺和各种测量仪器的明军炮手打得非常准,一发接一发炮弹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准确砸在城头。
炮声隆隆,山崩地裂,在一分钟之内,就有六十多发炮弹击中了城楼。砖木结构的城楼就象一记记无形巨锤敲击,砖石瓦片顿时飞溅起来,房顶被砸穿了,墙壁被砸碎了,窗户被直接砸透了,城楼内烟尘滚滚,浓烟弥漫。两分钟之后,经过校正的臼炮射出开花炮弹,两发三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