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邓鸿离去的背影,那掌柜的叫来一名伙计,在他耳边轻声道:“此人形迹可疑,恐怕是伪明余孽来拉拢平西王的细作!你叫几个人去跟踪他!”
原来清廷对吴三桂一直不很信任,要不然也不会一开始把洪承畴和爱星阿放在吴三桂身边,后来又给安插了赵良栋、王辅臣等人在身边监视。不过吴三桂只想一心当个平西王,硬是没让清廷抓住一点把柄,最后还杀死了永历向清廷表忠心。即便是这样,清廷对吴三桂还是不放心,一次次的让吴三桂削减兵力,吴三桂也一次次的答应下来。但清廷得寸进尺,到了康熙亲政的时候干脆要削藩,这才逼反了吴三桂。
这时候李定国已经撤退到了缅甸,清廷仍然觉得吴三桂“剿匪”不力,派遣了王辅臣来“协助”吴三桂,要吴三桂出兵进入缅甸,把李定国残部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但邓鸿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刚刚店小二对他说了几句话,这店小二长得又有些猥琐,会有那么好心?他已经敏锐的感觉出,这家店很可能是清廷细作所开的店铺。离开店铺之后,他就发现后面有尾巴跟着自己。
距离昆明城越来越近,果然如店小二所说的那样,昆明城外盖起了很多房子,一些店铺都搬到了城外,城内的汉人几乎全部都被赶出来,住到城外。想必此时的昆明城内,除了驻军和达官贵人之外,普通汉人不得随意进入。
走在城外的大街上,邓鸿装作走累的样子,在一个小摊子跟前停下来,买了个热气腾腾的包子,顺便用眼角的余光向后面看一眼,果然发现一个穿着蓝灰色短褂,看起来鬼鬼祟祟的家伙也停下脚步,面向一个摊子装模作样在问价格。
虽然在云南也有天地会的分舵在活动,要除掉后面的尾巴轻而易举,但被派来跟踪自己的人如果被杀,清廷肯定会怀疑到自己头上!于是邓鸿就想办法甩掉后面的尾巴。
邓鸿根据出发之前陈近南交代的地址走到一家茶叶店外面,对上了暗号之后,他先是装模作样买了一包茶叶,然后压低了声音对店小二说:“后面有尾巴。”然后又抬高声音说道:“去万花楼如何走?”
“客官,这里走出去,往右拐,走过两个路口,再左拐走上两百步路就到了。”店小二道。
邓鸿走出茶叶店,只见外面那名清军探子正背对着自己,在茶叶店对面的一个小摊子上装模作样的看东西。
发现邓鸿走出茶叶店向北走去,那清军探子又跟踪了上去。只见前面那身穿褐色丝绸衣服的人影又走进一家首饰店,在里面看了半天,然后走出来,又进了另外一家店。清军探子就不远不近的跟着,看到邓鸿拐进一条小巷子内,清军探子加快了脚步,也跟了进去,紧跟着前面那穿着褐色丝绸衣服的人。
又穿过一条大街,突然前面的街头传来一阵争吵的声音。只见一个摊位上,两名年轻人争得面红耳赤,谁都不肯让步。突然那名青衣男子跳起来,一拳向那灰衣男子打去。另外那个年轻人也没手软,挡住打来的这一拳,反手一拳,把青衣男子打翻在地上。
“打架了!”顿时一大群人就围了上来,
从小摊子后面的屋子内,冲出一群壮汉来,围住那个灰衣男子。
灰衣男子也不示弱:“别以为你们有人!老子也有人!”说完就唿哨了一声,立即就有十多条壮汉向这里走来。
见到这架势,青衣男子那边却没有动手,两边在对峙不下。
看热闹的人越围越多,人群中还有人煽风点火:“快打啊!快点打!”
突然圈子内“轰”一声动起手来,两边的人打成一团。周围围观的人们纷纷后退,大街上顿时一片混乱。那清兵探子也被涌动的人群带动,推搡着,寸步难行。
等到一帮衙役赶来,驱散了打架的两群人,这清兵探子再也见不到邓鸿的影子。
此时的邓鸿其实早已摆脱了清兵探子,在进入一条小巷子的时候,就有另外一名和他身穿一模一样衣服,身形差不多的男子和他来了个调包计,清军探子就跟错了人。
当年的昆明城不大,城内住了平西王一家大小,平西王部将幕僚,八旗兵以及云南各级文武官员之后,连平西王自己本部的兵马都不可能全部住得下,因此还是有不少平西王本部兵马驻扎在城外。至于非平西王本部兵马,譬如说赵良栋的军队,新来的王辅臣的军队,还有不久前投降的马宝、马惟兴、祁三升等原南明军队,都全部驻扎在城外,不得随意入城,这是因为吴三桂害怕别人的军队挤掉自己的地盘,因此严格限制外来军队进入城内。
邓鸿要找的刘玄初就住在昆明城内,但他却很难进入城内。进入城内要有理由的,譬如说认识某个达官贵人。一般做生意的人在城外就可以做了,没必要进城,除非是一些王府,达官贵人府邸和平西王府兵的老熟人才能进得去。
不过天地会有内线:一名经常给刘府送食物的天地会成员得到了消息,刘玄初三日后要去滇池游玩。事实上南明和刘玄初暗中有来往,有自己的联系方式。南明方面也曾多次同刘玄初有往来,吴三桂那时候还没勒死永历,暗中也有同南明的人往来。只是后来爱星阿盯得紧了,吴三桂也想要向清廷表忠心,这才彻底翻了脸。
两日后,滇池湖畔,湖中花坊密集如云,到处是一片丝竹和欢笑之声,中间又夹着猜枚行令、唱曲闹酒,当真是笙歌处处,一片升平。湖畔一名中等身高身穿长衫,发辫略有斑白,满脸沧桑,看起来大约四十多岁模样的中年儒生在平西王府兵的陪同下,在湖畔游玩。这位儒生,正是吴三桂的头号军师刘玄初。
刘玄初一行人游走了片刻,一艘花坊摇了出来,花坊上一位绿衫女子怀抱琵琶轻启朱唇,弹唱的是南唐李煜的《虞美人》,那悲戚的歌声在湖面上回荡,当一句“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传入刘玄初耳中的时候,他禁不住感觉心头一酸。
那女子一曲弹完,又是一曲《和中斋韵》
俯眉北去明妃泪,啼血南飞望帝魂。
骨肉凋残唯我在,形容变尽只声存。
歌声悲壮,字字啼血。当“江流千古英雄恨”传来时,刘玄初觉得自己的心头都在滴血。
刘玄初知道这艘船上就是那边和自己联系的人,这些南唐后主的歌便是联络暗号。于是他回头对对侍卫们说道:“你们在岸上等着,老夫上船去看看。”
清军卫队长一拱手:“喳!”
花坊靠上岸边,刘玄初登上了花坊。
仕女屏风背后人影一闪,一位怀抱琵琶汉人装束的女子袅袅婷婷走出,该女子大约十五六岁的模样,淡绿色衣裙,秀丽长发随意披散,润红的脸蛋好似含苞待放的花蕾。女子走到刘玄初跟前,道了个万福:“妾身蔓儿见过大人,大人万福!”
“你继续唱吧!有什么拿手的都唱出来。”刘玄初道。
刘玄初登上船之后,船家轻荡船桨,花坊离开岸边,缓缓向湖心划去。
花坊中,还有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坐在桌子跟前。刘玄初打量了一眼这位公子,只见他相貌堂堂,身穿紫色长衫,头戴一顶瓜皮帽。刘玄初心中暗道:若不是那难看的鞑子衣服和那金钱鼠尾,若是穿着汉人衣衫,头戴方巾,这公子就太完美了!
刘玄初并非是一个死心塌地给清廷做事的人,其实他对明朝还是很有感情的。只是寄人篱下,他不得不隐忍。真实历史上,最后就是刘玄初鼓动吴三桂反清,并极力为吴三桂出谋划策。只可惜吴三桂在关键时刻不能听进他的话。
花坊一直划到湖中心,蔓儿停止了弹奏,那公子这才站起身来,向刘玄初行了个礼:“晚生邓鸿见过先生,请问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老夫姓刘,名茂遐,字玄初,邓公子可称我刘先生即可。”刘玄初微笑着摇着扇子。
邓鸿装作大吃一惊的模样,连忙跪拜在地上:“晚辈叩见刘大人!刘大人万安!”
“免了免了,邓公子快快请起!”刘玄初亲自搀起邓鸿,仔细打量了一番,赞扬道,“邓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啊!”
“刘大人过奖了!”
刘玄初摇着扇子,摇头晃脑道:“老夫观察邓公子乃习武之人出身,想必邓公子一定是武功高强吧?却又学那文人士子,来游山玩水,花坊听歌,真是好雅兴啊!”
“刘大人果然好眼力!”邓鸿赞叹道,“晚生确实学过一点三脚猫功夫,不足挂齿。”
“邓公子坐吧,坐下来听歌,老夫今日兴致很高,你我共饮几杯如何?”刘玄初笑着道,“今日的花费,老夫出了。”
两人坐了下来,刘玄初让蔓儿继续弹唱。
邓鸿给刘玄初倒上酒,端起酒杯道:“晚生敬大人一杯!”
刘玄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两人欣赏这滇池美景,听着蔓儿弹唱,先是随便聊了几句。刘玄初却突然问道:“邓公子今日可是刻意安排要见老夫?”
邓鸿早已知道南明曾有不少人都是通过刘玄初同吴三桂见的面,要说服吴三桂,必须从刘玄初这里入手,于是如实回道:“刘大人好眼力!晚生今日就是想见刘先生一面。”
刘玄初抚摸着胡子笑道:“老夫知道你们是那边过来的!故意把老夫引出是吧?你们就不怕老夫把你们送去平西王那里领赏?不,为了给平西王避嫌,要送也是把你们送去定西将军爱星阿大人那里,由旗人处理你们。”
邓鸿道:“都说刘大人心怀故国,倘若刘大人真的把晚上送去领赏,那只能是怪我们王大人看错了人!”
“你们王大人?是哪个王大人?你们是那一边的?”听到不是晋王的人,也不是川东的人,刘玄初禁不住楞了一下。
“我们是琼州府的,就是擒获高进库的王军门王大人。”邓鸿回道。
“原来是他啊!”刘玄初眼中精光四射,盯住了邓鸿的瞳孔看了许久,才感叹道,“这王军门,也是人才!擅长水师作战,先灭琼州,再灭广东水师!确实厉害!实在令人佩服!”
“正是我们王军门让晚辈来的,王军门希望平西王爷能从大局出发,不要赶尽杀绝。晚辈想,平西王爷也应该知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吧?若是对晋王赶尽杀绝,恐怕鞑子朝廷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们了。”邓鸿拱手道。
刘玄初却冷哼了一声:“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又岂可养寇自重!若是为交友而来,老夫欢迎;若是要当说客,你们还请回吧!倘若一意孤行,休怪老夫翻脸无情!”(未完待续。)
第二章 大军南下()
邓鸿反驳道:“刘大人并非食朝廷俸禄,应该是领平西王的俸禄吧?”
刘玄初冷笑一声:“是又如何?平西王的俸禄还不是朝廷的俸禄?平西王对朝廷忠心耿耿,又有何非也?”
“此乃鞑子朝廷,非我大明朝廷!可恨鞑子毁我汉人衣钵,屠杀我汉人百姓!为这样的朝廷尽心效力,那就是贰臣!”邓鸿义愤填膺道。
刘玄初用冰冷得不带任何表情的口气道:“竖子辱骂平西王爷,就不怕老夫把你送去平西将军爱星阿那里?”
邓鸿冷静的回道:“刘大人乃蜀王刘文秀旧部,正因为我们大人知道刘大人心怀故国,不愿看着我汉人衣钵被毁,这才找的刘大人。若是刘大人真把晚辈送去鞑子那里,那只能怪我们王大人眼睛瞎了,认错了人!”
刘玄初顿了下,看着邓鸿的眼睛,看出此人乃正直忠义之士,这才如实相告道:“此前也有故友来过,请求老夫去平西王面前说情,都被老夫撵走了,你们还是别枉费心机了,趁早离开昆明吧!这里朝廷暗探眼线密布,若有不慎,你我都将有灭顶之灾,还会连累到平西王爷。”
“晚辈别无他求,但求平西王能手下留情。倘若晋王势力消除,周围反清的土司势力和前朝遗民势力消除,鞑子朝廷必然会对王爷下手!”邓鸿拱了一下手道。
“养寇自重这个道理我们王爷也懂,老夫也劝过王爷。可是你知道王爷身边有多少朝廷的眼线吗?王爷是不能不向朝廷表忠心!若是稍有不慎,不仅仅是王爷一家大小,云南几万人的性命都会有危险啊!”刘玄初感叹了一句道。
事实上刘玄初一直暗中帮助南明,此前缅甸方面派人找过吴三桂,称清兵若是进入缅甸,配合缅甸军队夹击李定国、白文选部,即可交出永历。但吴三桂拒绝了缅甸方面的提议,就是刘玄初的功劳,他劝吴三桂“养寇自重”,借口时机不成熟而拒绝出兵。
可是吴三桂也知道清廷对自己一直不放心,所以到了后来莽白发动了咒水之难,吴三桂再也无法推托下去,只好率兵入缅。
等到爱星阿把永历皇帝交给吴三桂,让吴三桂自己处理的时候,为了上交投名状,吴三桂亲手用弓弦勒死了永历,以向清廷表示忠心。这一方面有吴三桂甘心要当一个地方藩王的因素在里面,另一方面也是爱星阿盯得很紧的缘故。吴三桂杀害了永历之后,清廷就把他封为亲王。再后来三番乱之后,清廷修改历史,把脏水全部都泼到吴三桂身上。
历史上吴三桂对汉人造成的危害远不如三顺王来得大,因为明朝的实力在内忧外患之中已经损耗殆尽,崇祯又上了煤山,就算没有吴三桂开关放清兵入关,当时多尔衮也会从别的地方入关。当然话说回来,不管什么客观原因,都不能洗刷吴三桂当汉奸的罪名,毕竟他亲手杀害了永历皇帝当成了交给清廷的投名状。
而三顺王的危害在于让后金拥有了最先进的火器,致使后来清军入关之后能够凭借先进的大炮攻城掠地,攻克坚固的城池。
不过邓鸿这一趟也算没白来一趟,他接下来就要去缅甸同晋王见面,提醒晋王要小心缅甸莽白对朝廷不利,而且也了解到刘玄初其实暗中帮过南明,也劝过吴三桂,只是清廷耳目众多,吴三桂不敢答应。
刘玄初打算起身告辞,站起来之前,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问道:“不知道邓公子离开昆明之后是要回琼州还是要去见晋王?”
“晚辈会去见晋王。”邓鸿回道。
“你告诉晋王,爱星阿会出兵缅甸,让晋王提防点!”刘玄初对吴三桂可是忠心耿耿,他可不想晋王的势力完全被清廷消灭,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若是晋王的势力被消灭了,朝廷下一步就会对吴三桂动手。但他多次劝告吴三桂,吴三桂却根本听不进去。
说完,刘玄初让船靠了岸,起身离开。
同刘玄初告辞之后,邓鸿在天地会和晋王的暗探帮助之下离开昆明,前往缅甸同晋王会面。
千里之外的琼州。
海口码头上旌旗招展锣鼓齐鸣,一队队陆师官兵们排着整齐的队形正在登船。岸上站满了送行的人们,给即将远征的军队送行。
开船的钟声响起,锚链收起,船帆升起,船队缓缓离开码头,滑向大海深处。
陈水根和刘宝瑞这对兄弟又是一起,两人同乘一艘西班牙大帆船。
庞大的船队乘风破浪,向西驶出琼州海峡,又拐向南面,沿着安南的海岸线一路向南航行。直到这个时候,龚小大才向士卒们宣布了这次出征的目的地:“我们要去新加坡,去同王军门会师!”
“要去新加坡?”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愣住了,原本以为要登陆去打清军,可是要去一个不知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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