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叫什么?”
老忠伯皱着眉头想了想,“他外祖家似乎姓路?大家都叫她二韫他娘,倒是忘了她姓什么了。”
林清婉点点头,“我们长房不是也要拨些东西资助族中的贫寡?给他们家的东西加厚些。”
“可东西已经发下去了。”
“再发一遍就是了。”老忠伯管着主宅的事,还管着这边三百多亩的小农庄,出产是用来管理修缮主宅的,因此每年的收益都不记入账册中。
老忠伯忠心,从未贪墨挪用过那些东西,除了每年拿出一部分修缮主宅,其余的都存了起来,到第二年秋收时就把陈粮卖掉换新粮。
所以主宅的粮库中也有不少粮食的,既然拿定主意交好族人,她自然不会吝惜这点粮食。
老忠伯也明白过来,转身下去安排。
只有主子跟族中的关系越融洽,主子才会常回来住。
老忠伯领着儿子把粮食搬出来分好,和他媳妇一家一家的送去,“多提提主子的好,我们不巴望他们报答,但也得知恩。”
他媳妇应了一声,小声问道:“大小姐预定了要住到什么时候?”
老忠伯开心的笑,低声道:“应该会住到初七。”
林清婉和林玉滨要守孝,就是过年也不可能上门去给人拜年,最多是让人把准备好的礼物送去。
除了族中的长辈,还有城中的尚家,卢家及周刺史,就连还呆在苏州城的赵胜都有一份年礼。
甭管大家怎么你争我斗,面上两家还是姻亲,有尚家牵着就还闹不翻。
当然,这些人家也都有回礼。
因为林清婉和林玉滨是在老宅过年,所以各家送的年礼也都是送到了老宅。
加之族中每日都有人过来给姑侄俩磕头拜年,主宅这边倒是络绎不绝起来,一时热闹不已。
一直忙到了初五,该来磕头的人都来过了,该送出去和收回来的礼也都过了一个来回。
林清婉看着账房将东西入账,这才觉得浑身轻松起来,她扭头对林玉滨道:“等天气暖和起来,我们就去西郊别院里住一段时间,踏踏青,看看春雨绿芽怎样?”
“我听小姑的。”
“姑奶奶,钟大管事来了,”白枫端了茶过来,禀报道:“还有二房的三太太,她带着两个孩子过来,说是要给姑奶奶请安,只是我看她那样子不像是要请安,倒像是来讨债的,老忠伯把人给挡在外面了。”
“林管家不是在家吗,让他去应付,别让老忠伯受气,把钟大管事请进来吧。”
钟大管事是来汇报爵田的事的,“已经跟原来的佃户谈好了,地依然租给他们,租金不变,税由我们交。招佃户的布告一直在西城门贴着,也让人四处宣扬了,只是到现在也只招到了二十二户,还有许多良田没着落。春耕就在这两三个月,地里也要开始准备了,再招不到人……”
林清婉道:“租不出去就招长工短工吧,城里不是有许多闲散的劳动力吗?这件事不急,林全那里你问得怎么样了?”
钟大管事顿了顿才道:“我探过他的口风,那小子不老实,他吃不了苦,早不愿意留在老宅了。倒想去管铺子,可如今我们还只剩下几个书铺,总不能让他去管书铺吧?”
不是钟大管事看不起林全,对方实在是眼高手低,根本不适合做管事,主子要是想提拔他回报老忠伯,那就错了。
第五十七章 赶出去
钟大管事斟酌着道:“不然和老忠伯说一声,让他严加管教,至少不能给林家惹麻烦吧。”
林清婉面色平淡,“把林全叫来吧,我和他说说话。”
钟大管事张了张嘴,见林清婉面色坚定,便只能退下。
林全的年纪比林江还大,都年近四十,儿子都快成家了,却还一事无成。
但这不妨碍他骄傲,毕竟他爹可是长房第一号忠臣,当年护着老太爷从火海里逃出去的。
林全屁颠屁颠的跑来,还没到跟前腰就先弯了,弓着背给林清婉请安。“请姑奶奶安,姑奶奶,您叫小的来有什么吩咐?”
林清婉上下打量他,见他脸上都是谄媚的笑,自见了她后那腰就没弯起来过,她不由叹息,实在是太狗腿了,狗腿到她都不忍直视。
“林全,之前府里统计想离开的人,你们这一家是你爹拿主意,老忠伯的为人我知道,他是至死都不会离开林家的,但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林全一呆,回过神来后就惊惧交加的“扑腾”一声跪在地上,膝行两步嚎道:“姑奶奶,您别赶小的走,小的以后再也不偷奸耍滑,再也不偷拿家里的粮食去换酒喝了。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林清婉目瞪口呆,她只是想问问他想不想脱籍成良而已……
林全见林清婉瞪他,不由吓得心肝一颤,砰砰的磕头道:“小的该死,小的糊涂,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您要打要罚都随便,只求您不要赶小的走啊……”
“就当,就当念在我父亲的功劳和苦劳上吧……”
林清婉本来还有些想笑,此时却收起了脸上的温和,冷着脸问,“你用你父亲的功劳和苦劳来与我求情,你问过你父亲同意了吗?”
林全一脸眼泪鼻涕的抬起头来看林清婉,一脸的茫然。
林清婉静静地回看他,林全越发忐忑,一股寒意从脊尾上升,刺激得他浑噩的大脑有片刻的清醒,他小声道:“我,我是父亲的儿子,他,他应该会答应的吧?”
“不能让林顺以你为傲,难道还要拖累你的老父亲吗?”
林全脸色涨红,难堪的低下头。
小院里立时安静下来,白梅几个大气也不敢出的低着头站在一旁,这边安静下来,外面的嘈杂声便清晰的传了进来。
“林忠,你不过是我们家的一个下人,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赶紧给我让一边去!我是来看我小姑子的,你一个奴才作拦右推的做什么……”
林清婉目光扫向白枫,白枫立即低声道:“姑奶奶,就是二房的三太太……”
林清婉微微蹙眉,起身就要往外走,路过林全时脚步一顿,“你跟上来。”
林全一把抹掉脸上的泪,低着头跟上去。
小院外,三太太正一手拉着一个孩子挺足了胸膛往前冲,老忠伯气得脸色涨红,却不敢碰她一下,只能连连后退。
本来这种事应该是他媳妇来做的,但他媳妇去温泉那边摘菜了,要命的是林嬷嬷和王嬷嬷也跟着去了,府里就只剩下一群丫头和他们几个老头子,根本拦不住这不要脸皮的三太太。
林清婉站在小院门口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三嫂来了?”
“大小姐!”老忠伯一脸汗的后退两步,拱手立在一旁。
林清婉对他微微颔首,对一众丫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请三太太前面花厅坐?”
一群丫头立即上前簇拥着三太太往花厅走,一叠声的道:“三太太是要喝什么茶,吃什么点心?奴婢这就下去准备。”
“三太太小心脚下,可别摔倒了,孩子让奴婢给您抱着吧。”
三太太正要挣扎,却见林清婉也跟了上来,立时便顺着她们走了,反正她上门来也是找林清婉的,在后院见是见,在花厅见也是见。
到了花厅,三太太直接把丫头们的手推开,一屁股坐在高椅上,因为她不习惯坐椅子,还把鞋蹬了盘腿到椅子上。
林清婉顿了一下才把目光移开,在首座上坐下,“三嫂实乃贵客,不知今日怎么有空上门来。”
三太太先把两个孩子搂怀里,这才冷笑道:“小姑家的门槛可真高,要见你还真不容易呢,才进门就撞见拦路狗,要我说小姑也该整顿整顿府邸了,别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不像奴才的。”
“三嫂说的不错,主宅是该整顿了,”林清婉扭头对林全道:“今日是谁守门,拉下去打十大板,革他三个月的月钱,客人上门都不往里通报一声,要不是三嫂都快跑到内院里来,我都不知道家中有客人来呢。”
林全大声应了声“是”,满是恶意的盯着三太太道:“奴才这就下去吩咐,也让他们吃吃教训,别什么脏的臭的东西都放进来。”
三太太大怒,一拍桌子问,“你在说谁?”
“奴才在说脏东西。”
“你!小姑,”三太太扭头瞪林清婉,“你就这么让奴才欺辱你三嫂?”
林清婉笑着安抚道:“三嫂多虑了,林全说的是脏东西,并不是说您,您何必对号入座呢?”
三太太脸色变了变,突然掩面哭道,“我知道,小姑和其他房一样,从心底瞧不起我们呢,觉得我们二房丢林氏的脸。可谁不想有权有钱,光宗耀祖?说到底还是你三哥没本事,养不起你侄儿侄女,带累了族里……”
林清婉沉默,等着她抛出这次来的目的。
三太太嘤嘤的哭着,将列祖列宗哭了一遍,总算是哭到了他们这一代,“如今我们两房就剩你们兄妹俩了,这满族也就我们两家亲近些,更要互帮互助才是。”
三太太抬起头来,将身前的两个小女孩推到林清婉身前道:“小姑,你看看你两个侄孙女,她们多苦啊,从生下来到现在连肉都没吃过几次,你就可怜可怜她们,多帮衬一些你三哥……”
林清婉笑问,“三嫂想让我怎么帮?”
三太太精神一振,擦了擦眼泪道:“小姑,我求的也不多,现在你和大姐儿不是得封大片的爵田吗,那么多的地你们未必种得完,林家庄这边的小庄子不如交给我们种。我们到底是你兄嫂,交给我们不比交给下人强?你别看老忠伯老实,心里其实奸着呢,这么多年,你爹和哥哥都没管过,谁知道他贪墨去多少东西……”
林全脸都青了,跳脚道:“三太太,你不要污蔑人,我爹什么时候贪墨过府里的东西了?这么些年他兢兢业业从未有过一丝懈怠……”
林清婉抬手压下他的怒吼,严肃的看着三太太道:“三嫂慎言,老忠伯的忠心不仅我,就是我父亲和兄长都深信不疑的。”
她讥诮的道:“若论对我们长房的忠心,只怕无人能比得过忠伯伯,当年可是他护着我父亲从火海里逃出去的。”
三太太一噎,庚午之祸时她还没出生呢,但也听说过当年的事,忍不住嘀咕道:“他要是不护着你爹,那不就得葬身火海了?”
林清婉只当听不到,淡淡的问,“所以三嫂来是想租我家的地?”
“不是租,是替你打理,”三太太精神一振,兴致勃勃的道:“你三哥管事很有一套的,你放心,有他给你管着,这庄子一定打理得妥妥帖帖,每年都丰收。”
“多谢三哥三嫂的美意,只是我并没有换管事的打算,倒让你白跑一趟了。”
三太太脸色一僵,也冷下脸,“他小姑,你可要想清楚了,这老忠伯年纪大了,还能干几年?难道以后这庄子要交给他?”
三太太指着林全道:“他可是个好吃懒做的人,你宁愿交给他这样一个奴才,也不愿意给你三哥管?”
“三嫂,林全哪有你说的那么坏?”林清婉微笑道:“何况这庄子也不是要交给谁来管,而是我自己管着呢。以后这地里的出息全部用来打理主宅及嫡支的祭祀,所以不敢假借他人之手。”
“放屁,谁不知道那庄子是老忠伯一家把控的,你说你管,你知道育苗吗,你知道下种吗,”三太太气急,“小姑,你可不能听了那些刁奴的撺掇远了亲兄弟……”
林清婉幽幽一叹,“我亲兄弟在天上看着我们呢,三嫂,你要见一见我亲兄弟不?”
三太太噎了个半死。
林清婉欣赏了一下她的脸色,就招手道:“今日还有许多事要忙,就不留三嫂用饭了,来人,送客!”
林全立即蹦出来道:“三太太,请吧。”
三太太站起来,然后一屁股就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就要嚎,林清婉就清冷的道:“去,请族长和三位宗老来,问问他们,二房的人到长房来撒野,他们是管还是不管。”
本来与林涌就是撕破脸皮的状态,林清婉也乐得不再假装,挥手道:“请三太太出去,还有,吩咐门子,以后再乱放人进来,自拿了包袱走人。”
林全应了一声,手一挥,就带着一群丫头把三太太往外拖,至于两个小女孩则被两个丫头抱着,还拿了点心哄,没让人哭起来。
但三太太却杀猪般嚎起来,“林清婉,你个没良心的,愿意白给粮食给隔了十七八房的二韫家,也不愿意帮帮你亲哥,这样亲疏不分,也不怕到了地下老祖宗气死……”
林清婉这才知道她为何跑来闹这一通,她走到门口,见门外围了不少族人,显然是被三太太的尖叫声引来的。
丫头们把三太太一推,直接推到台阶下,这才拍拍手回林清婉身后站好。
林清婉居高临下的看着三太太,扫了一圈族人,冷笑道:“三嫂,林家庄的农庄是祭祀嫡支所用,虽不是祭田,却胜似祭田,别说是你,便是三位叔叔来了也不能从我手里夺走这块农田。所以我劝你还是少打这块农田的主意。”
族人们一惊,这才明白三太太为何被扔出来,对林清婉叫下人把三太太推出来的举动反倒不怪了。
“还有,你我隔着房头,这已经是第五服了,我亲哥在天上呢,不在三哥身上。往上数,我们林家庄都出自同一个祖宗,所以我扶贫怜弱,到了地下,相信老祖宗不会怪我的。今年得了长房粮食的也不只有二韫家,难不成三嫂觉得他们都不该得吗?”林清婉冷笑道:“三嫂,回去转告三哥一声,我们长房没有过继嗣子的打算,让他不要再以长房正统的身份自居,不然二房的老祖宗真要来找他了。”
族人们哄笑起来,纷纷劝三太太道:“老三家的,快回去吧,这族里早做了决定,长房现在是婉姐儿当家呢。”
“这可真是子孙不肖,见天的想改祖宗,二房的老祖宗真要被气活了。”
“都是钱闹的,你看长房若无钱,老三还会巴着不放呢?只怕就跟看见二韫他娘一样,远远的见着就要绕道走了,生怕沾了晦气。”
第五十八章 去乡下
林涌气得一巴掌甩在妻子脸上,恨恨的道:“丢人现眼的东西!”
三太太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瞪着他,片刻后哇哇大叫起来,直接爬起来就挠他的脸,大骂道:“林涌,你个王八,是你让我去长房的,现在倒嫌我丢脸,你早干什么去了?”
送三太太回来的族人尴尬,立即往外跑,“三叔,三婶,你们聊,我先出去玩了。”
两个小女孩也颠着小腿爬出门槛,往后院跑,祖父和祖母打起来了,好可怕呀。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半天不到,二房的三太太上长房逼要农庄的事就传遍了林家庄,大家才开始声讨三太太的无耻和二房的贪心妄想另一则内幕又传来。
据可靠消息,三太太去长房是林涌的主意,现在夫妻俩互相埋怨,都打起来了。
听说打得挺凶,都惊动了族里。
不到一个时辰,消息从村头传到村尾的时候就变成了夫妻俩为了谋夺长房的田庄打起来了,都叫了大夫,现在好似就剩一口气了……
林清婉:“……”
老忠伯习以为常,“大小姐,住在村里就这点不好,你家里有个什么事便都能传得哪儿都是,别看我们主宅管得严,但也拦不住消息往外漏。便是守门送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