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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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劫-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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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备之森严,不下禁宫内苑。

休说是个人,就是只飞鸟,要想进出只怕也不太容易!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道极其轻淡的白光划空射至,一闪而没入前院那株合围的巨树茂密枝叶内。

枝不动,树不响,神不知,鬼不觉。

前院寂静、黝黑、没有灯光,只有后院一座小楼上有灯光透出纱窗。

纱窗并未密掩,而是微微地开着半面。

由那微开半面的纱窗内,除了透射出灯光外,还传出阵阵的银铃娇笑,与其说是娇笑,不如说是媚笑、荡笑,因为那笑声听在人耳朵里,真能令人热血沸腾,心猿意马,骨蚀魂销。

那笑声,又充满了戏谑意味,好像是那位发笑的她,在玩弄着一只爬伏裙下脚前的哈巴狗,看着那哈巴狗摇头晃尾的驯服样儿乐得发笑。

这笑声传到前院,前院中有很多人不自在,可是没有一个敢动,没一个敢出声,仍是那么静。

那没入巨树枝叶中的白光,又飞射出树,投入后院另一株巨树上,仍然是枝叶未惊。

这株树,就在小楼的对面,距小楼约有十余丈,停身在这株巨树上,由那半开的一扇纱窗内望——小楼内春色无边,一览无遗。

那白光,自然就是朱汉民,他一眼瞥进小楼,便即猛地一震直了眼,那并非是感于小楼之内的无边春色,而是惊讶于小楼内的两个人,那两个人,是一男一女,就是那个女的令朱汉民心头震动,几疑眼花。

男的,是个矮矮胖胖的五旬老者,着一身便服,抱着那长长的发辫坐在靠窗的一张椅子上。

那个女子,是个冶艳狐媚,风骚入骨的少妇。

她,坐在床上,乌云蓬松,衣衫半解,酥胸微露,还有那腥红的一角肚兜,红的刺眼,白的欺雪赛霜,一如凝脂,映着灯光,发出一种感人的光采!

她,娇艳酡红,醉眼儿半张,模样儿娇慵无力,偏偏玉手不时掠理云鬓,勾魂的流波妙目抛向那矮胖老者。

单就这一付模样,这少妇堪称一代尤物,较诸那惑君祸国的褒姒、妲己、赵飞燕、杨玉环等毫不逊色!

也并非这尤物殊色令朱汉民意动神摇,而是那少妇湿润鲜红的否唇边的那颗美人黑痣。

这位该是和坤如夫人的少妇加上那张脸,这少妇竟会是那邬飞燕!

心神略定之后,朱汉民打心里叫了起来:“不可能,不可能……”

那确实不可能,他离开北京的前夕,邬飞燕曾尽释前嫌地在月下小亭,摆酒饯别,他一出北京便听说和坤的如夫人已经到了江南,如此,和坤如夫人的出京,少说也早在他十天半月,而那邬飞燕明明又为他惜别饯行,怎会一下变成了和坤如夫人在此出现?

那只有一种可能,这少妇并非和坤的如夫人,而是邬飞燕,她起他沿途的耽搁,以非常速度,赶到了前头。

但,这唯一的可能立即又被推翻了。

推翻了这个可能的,是那传自小楼的话声中。

那是矮胖老者带着颤抖的苍老话声:“夫人……”

那冶艳美妇由琼鼻里“嗯”了一声,妙目流波,用眼角的勾魂媚光瞥了那矮胖老者一下,嗲声嗲气地道:“鲍总督,你忘了?叫我玉娘,夫人是当着和相及下人们面前叫的,可是如今这小楼中就你我两个呀!”

这话,证明了这少妇就是和坤的如夫人。

难道说邬飞蒸就是和坤的如夫人,不,她叫玉娘!

难道说天底下真有长得这么像的人么?那几乎又有点不可能,相貌或可长得相像,但哪有那么巧地会在同一部位,在那要人命的唇角上都生有一颗美人痣?

同时,朱汉民也认得那双勾魂妙目,那长长的妙目,那勾魂的媚荡眼光,分明就是那个黑衣女子所有。

而那黑衣女子却又明明是邬飞燕!

朱汉民糊涂了,整个人糊涂了……

只见那位总督大人低下了头,可是他那一双尚未昏花的色迷迷老眼,却仍贪婪地望着那微露的酥胸上。

那少妇笑了,是得意,充满了媚荡:“鲍总督,叫呀,我叫宓玉娘,玉娘,快点嘛!”

于是,那位总督大人一身痴憨的肥肉猛抖,脖子都憋红了,头上见了青筋,用足了力气憋出了颤抖的两个字:“玉娘……”

“这才是!”和坤如夫人格格地笑道:“再叫我夫人,你就永远别想……”

那位总督大人猛然一阵急喘,想要站起来。

和坤夫人宓玉娘拍手一指,水葱般的玉指上还涂着蔻丹,她娇声又道:“鲍总督,你不怕和相知道么?”

那位总督大人如冷水浇头,机伶一颤,刹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在了椅子上,未答话。

宓玉娘却吃吃一笑,又道:“瞧你这窝囊样儿,怕什么,有我呢,下人们不知道,我不说,他一辈子也别想知道,馋嘴的猫还怕鱼刺扎了嘴么?”

那位总督大人猛然又挺直了腰。

但是,宓玉娘接着又道:“鲍总督,我的事儿,你考虑好了么?”

那位总督大人嗫嚅说道:“卑职不是已经把他安插在身边了么?”

宓玉娘娇臂地摇了摇粉首,道:“这还不够,一宗好处换一件事,第二件事尚未点头,你就想第二宗甜头了么?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那位总督大人道:“只是,只是卑职斗胆动问,那,那是和相的意思么?”

宓玉娘又摇了头,道:“不是,是我自己的意思。”

那位总督大人道:“那么,卑职身受皇恩,这点前程……”

宓玉娘那眉宇间的媚态忽敛,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懔人的狠毒凶煞,她又笑了,娇躯乱颤,但这回听来怕人:“皇恩?前程?鲍总督,没有和相的提拔攉升,你会有今天?你信不信,我照样能摘掉你的顶子要你的脑袋,你可以打听打听,我一路所经,有多少人丢官失命……”

那位总督大人机伶一颤,肥肉直打哆嗦。

宓玉娘檀口绽开,一笑百媚又生:“逆我者死,顺我者生,不但可以生,而且还有说不尽的好处,你难道不想要么?”

那位总督大人又迷糊了,痴痴地点了点头:“卑职想,想……”

宓玉娘一阵格格荡笑,道:“那么,你想通了么?”

那位总督大人将头连点地道:“卑职想通了,卑职情愿为夫人死……”

宓玉娘眉目生春,又扬荡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还当你是个多么了不起,铁石心肠的硬汉呢,原来也是个受不住的软货……”

那位总督低下了头,但目光仍舍不得离开那个所在。

话锋微顿,宓玉娘接道:“死,用不着,也没那么严重,将来事成之后,你还是我的元勋功臣,那万户侯等着你呢……”

那位总督大人忙道:“谢夫人恩典!”

宓玉娘摇了摇头道:“不必谢我,那张东西在桌上,你打个指模就行了!”

那位总督大人应了一声,伸出颤抖的手,从桌上拿起了一张白纸,然后用右手拇指在桌上一个盒子里按了按,接着那拇指又按在白纸左下角,白纸左下角立刻呈现一个鲜红的指模。

打好了指模,那位总督大人伸出双手把那张白纸通向宓玉娘,宓玉娘含笑接了过来,看了看,然后抬眼送媚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知道进退是高人,行了,鲍总督,从现在起,你鲍总督就是我的人,在这儿我先跟你打个招呼,到时候你要是撒赖不听话,我凭着这张纸就能要你满门的性命,懂么?”

那位鲍总督剧抖着,连声答应。

宓玉娘娇媚地笑了笑,把那张纸贴身藏好。

那位鲍总督颤抖着嗓门儿,道:“夫人卑职,卑职指模已经打好了,夫人,夫人……”

宓玉娘送过媚荡一瞥,道:“我会给你好处的,鲍总督,别老站在那儿叫夫人呀,傻子,把窗户掩上,把灯媳了……”

那位鲍总督一声是,连忙关上了窗子。

他刚关上窗子,树上朱汉民看得清楚,那楼下暗隅中,突然窜出一人,是那石冲,只见他仰面叫着道:“禀大人,属下有要事禀报!”

楼上灯未熄,却听鲍总督怒声说道:“混帐东西,谁叫你擅进后院,天大的事儿也等明天……”

随听那宓玉娘带笑道:“鲍总督,对他要客气点儿啊,别忘了,真要论起来,他比你职位还高,你要事事听他的!”

随又听那鲍总督发了话,话声已然柔和了不少:“是石护卫么?

我马上就下来。”

一阵楼梯响动,那鲍总督抖着一身肥肉走下来,那石冲微一哈腰,道:“见过大人!”

那位鲍总督竟然连忙拱手还了一礼,赔笑说道:“石护卫,有什么事?”

石冲趋前一步,在那位鲍总督耳边恬低低了几句,那位鲍总督满身肥肉一抖,立时脸色大变,点着头一连地应是,道:“请石护卫服侍夫人,我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说罢,他步履匆忙地走向了前院。

望着那位鲍总督转入前院不见,石冲脸上浮起了一丝诧异笑意,身形一闪,没入楼中。紧接着,那楼上熄了灯,一片黝黑……

朱汉民静观至此,他明白了那楼上少妇是谁,也明白了这位和坤如夫人的真正身份。

至此,他也不必再待下去,当即身形一闪出树,腾起半空,向东大街方向飞射而去。

回到了客栈,聂小倩房中灯光犹亮。

显然聂小倩与美姑娘霍玉兰都在等着他返来。

在房外,他轻轻叫了—声:“娘!”

房门倏然而开,开门的是美姑娘霍玉兰,她一见朱汉民,连忙迎出门来,喜孜孜地道:“民哥回来了!”

朱汉民含笑点了点头:“兰妹还没有睡?”

霍玉兰柔婉地道:“娘还没睡。”她也叫了娘。

由这一句,显示出美姑娘到底是知书达理,深谙闺训的汉家女儿,跟那满旗女儿家大有不同。

跟着朱汉民进了屋,美姑娘为朱汉民倒了一杯热茶,亲手端给了朱汉民。

朱汉民连忙伸手接过,道:“谢谢你,兰妹!”

美姑娘霍玉兰粉首半垂,轻轻说道:“这不是我应该的么?民哥!”

朱汉民又一次体会到美姑娘的温柔与体贴,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受,他一时为之沉默了。

可是,适时聂小倩开了口:“民儿,情形怎么样?”

朱汉民望了望霍玉兰,有点迟疑。

美姑娘霍玉兰立时觉察,柔婉说道:“娘,我闷得慌,想到院子里走走!”

朱汉民投过了不安、歉疚,还带着赞许的一臂。

聂小倩却含笑说道:“兰儿,不许出去,来,坐在娘身边,听你民哥说!!

霍玉兰温顺地走了过去,聂小倩转注朱汉民,道:“民儿,你兰妹不是外人,没什么可避忌的。”

朱汉民应了—声,遂把适才所见说了一道。

静听之余,美姑娘霍玉兰落落大方,泰然而安详。

听毕,聂小倩皱了眉,道:“我没想到和坤这位如夫人,会是这么个人,而且会跟邬飞蒸长得这么相像,这简直是……”

朱汉民截口说道:“她只认为她跟邬飞燕长得很像么?”

聂小倩道:“难道你不是这么想?”

朱汉民摇头说道:“民儿认为她就是邬飞燕,并不仅是像!”

聂小倩道:“可是,民儿你别忘了?咱们离开北京的前夕,那邬飞燕还摆酒为你饯行,那时候和坤的这位如夫人该已到了江南,这怎可能会是一个人?”

朱汉民皱眉说道:“民儿就是这点想不通,可是民儿知道,那分明是一个人。”

聂小倩道:“民儿,一个叫邬飞燕,一个叫宓玉娘!”

朱汉民道:“娘,为某种必要,姓名可以改。”

聂小倩道:“难不成邬飞燕她有分身之术……”

忽地抬眼说道:“民儿,给你饯行的那个邬飞燕,你可曾看出……”

朱汉民摇头说道:“娘,民儿看的清楚,她没有戴人皮面具,那确是真面目!”

聂小倩道:“然而,民儿,在那饯行以前,你并没有见过邬飞燕的本身!”

朱汉民道:“可是,娘,她那颗痣民儿见过,而她那双眼神也瞒不了人,再说,她跟今夜和坤如夫人长得一样!”

聂小倩道:“那么她又怎么跑到了咱们的前头,难不成她有瞬息千里之能?”

朱汉民道:“娘,在咱们未离开北京的时候,和坤这如夫人巳到了江南了。”

聂小倩道:“是啊,所以娘不以为她们是一个人。”

朱汉民道:“不,娘,那绝对是一个人。”

聂小倩抬头苦笑说道:“那就太玄奥了,这是我平生仅遇的一件奇事……”

朱汉民霍地站起,道:“娘,民儿打算再去一道!”

聂小倩呆了一呆,道:“民儿,你还要去干什么?”

朱汉民道:“民儿要当面问她个清楚!”

聂小倩道:“民儿,有这个必要么?”

朱汉民道:“要不然民儿会寝食难安。”

聂小倩道:“假如她不是邬飞燕,而确是和坤的如夫人宓玉娘呢?”

朱汉民道:“民儿要问问她为什么陷害小霞!”

聂小倩道:“假如她真的是邬飞燕呢?”

朱汉民道:“那民儿也要问一问她是怎么分身的!”

聂小倩沉吟了一下,点头说道:“好吧,民儿,你就去吧!”

朱汉民应了—声,才要转身。

忽听美姑娘霍玉兰道:“民哥,太累了,明晚再去不行么?”

朱汉民摇头说道:“兰抹,她这一两天就要走了,也许就在明天!”

美姑娘霍玉兰道:“那么,夜深露重,民哥要不要多穿件衣服再去?”

朱汉民摇头微笑说道:“谢谢你,兰妹,今年大年初一进北京,我就是这身单薄衣衫,如今到了三伏天,我仍是这一身,”

霍玉兰“哦”地一声,道:“民哥的修为已到寒暑不侵了……”

朱汉民笑了笑,说了一句:“兰妹,我还没那么神气……”

转身出了房门。

霍玉兰连忙站起跟出。

朱汉民转头道:“兰妹,外面凉,别出来了!”

霍玉兰柔婉说道:“不,我送送民哥!”

到了院中,朱汉民含笑说道:“兰妹,夜已深,别等我了,早点睡吧!”

霍玉兰摇了摇粉首,低低说道:“不,我要等民哥回来!”

望着郡张艳丽冰凉的娇靥,朱汉民油然而生一份怜惜,一时之间,不免有点失神。

霍玉兰娇靥一红,也有点不安,轻轻说道:“民哥,你怎么了?”

朱汉民倏然而醒,玉面上掠上一丝惆怅与黯然,忙摇头强笑说道:“没什么兰妹,我在想一个人,她要是你该多好!”

霍玉兰睁大了一双清撤,深邃的美目,道:“民哥是说谁?”

朱汉民忙道:“没什么,兰妹,我要走了,早点睡吧!”

腾身而起,飞射不见,走得似乎有点匆忙。

霍玉兰那张冷清的娇靥上,倏地浮现起一片极其复杂的神色,那神色,令人难窥万一,她呆呆地出了神……

适时,一只温暖的手,搭上她的香肩,背后传来聂小倩那柔和的慈祥话声:“姑娘,外面冷,进屋里去吧!”

霍玉兰霍地转过娇靥,美目中,含着两眶晶莹泪光,娇躯轻移,缓缓地依向聂小倩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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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汉民到了总督府后院的时候,那小楼上面的纱窗,又透射出了灯光,只是两扇纱窗仍然是掩得紧紧的。

朱汉民双眉一扬,立即提气传音发话:“不速之客夜访,请整衣衫!”

话声方落,便听小楼中隔窗传出宓玉娘的惊讶话声:“是哪一位自称不速之客?”

朱汉民道:“见面即知,请打开纱窗,破坏了我赔不起,”

那两扇纱窗伊呀而开,只见宓玉娘站在楼内,向窗外讶然四顾,娇靥微酡,春意盎然,那头乌云更为蓬松,只是那身上衣衫已整齐了不少。

朱汉民身形闪动,穿窗入楼,顺手带上窗户。

小楼中,暗香浮动,温暖醉人,那案头琉璃灯灯焰一阵晃动,宓玉娘以玉手掩口,退到了床边,那双妙目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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