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武士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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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武士情人-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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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日本人难以融入的。我父亲可以和日本同僚有不错的交情,但绝对不能接受他的女儿和日本人结合。

但早晚得告诉他们。信寄出去了,如意料中一样,没有任何回音。这场得不到上帝祝福的婚姻,同样不受父母亲认可。或许名誉感极强的他们会解读为,我写那样的信是在挑衅他们。因为我的恣意妄为已经给他们带来了无法磨灭的耻辱。

我把感伤藏在心底,可是宗次郎还是看出了我的失落。他没有说什么,而是比从前更加殷勤地回来,只要不执行任务,他都尽可能地花时间陪伴我。

“要是有个孩子,会热闹很多吧。”某天晚上,吹灭了灯,他突然和我这么说。

他很年轻,精力旺盛,但在男女之事上一向十分克制,常常是我主动索欢。我们彼此熟悉对方的身体,他又是个容易害羞的人,有些事需要在黑暗中才能水到渠成。

我知道他喜欢小孩。早在壬生村的时候,他就是当地孩童里的领袖,这点令我感到很不可思议。杀人如麻的剑客和单纯真挚的少年,两种截然不同的秉性,却在同一个人身上完美地融合了。

当一切平静下来后,他起身坐在月光下,轻柔地帮我擦拭身体。

是该有个小孩了,我想要个男孩,一定会很像他。我还没有见过东西方混血的孩子,直觉告诉我,我们的孩子肯定很漂亮。他的父亲有白玉一样的身体,春风一样的微笑,生出来的孩子怎么会不好看呢?

就这么想着,我伸出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赤/裸的肌肤紧紧贴在他薄薄的单衣上,透过衣物,交换彼此的体温。初秋的夜晚,虫鸣呕哑,远山寂寂,动荡时代的风雨声都被阻隔在油小路通这座小小的宅子以外的地方。

“我们会有一个孩子。”我边亲吻他的脸颊边说。

“一定会的。我要告诉姐姐,让她不用担心冲田家没有血嗣留下,我死了还是会有人给我烧香供花的。”他拉起被褥,裹住了我们,说,“嗯,天气有点凉了。”

他的话让我更加冰凉。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他,整个人挂在他身上,骤然剧增的重力迫使他双手撑地,上身后倾。

“永远不要和我说死,”我的食指摩挲着他柔软的嘴唇,“婚礼那天说的话,还记得吗?”

“是,”他笑了一声,转而拖着长长的尾音,说,“好好地活着,一直在一起。”

多年以后,直到迷雾都消散,回忆变得更加清晰的时候,我沿着来时的足迹往回走,在记忆里找回当年的对话。慢慢地,久违的眼泪再一次漫过了我业经风霜的脸颊,那里不复年轻时的明丽细致,可是仿佛依旧有一双少年的手在温柔地抚摸着它。

“我们都不要死。”

我惊颤着发觉,当时我的每一句强调,似乎是在恐惧他会突然离开我,于是不断地试图用承诺束缚住他,来寻求一点点心安。明里小姐曾经和我说过,选择成为武士之妻,就要学会直面死亡。在日本人的观念里,“死”仿佛比“生”来得更重要。这种近乎偏执的狂热令我无法苟同,我借助着爱,想要把这束宁静美好的月光长久地留在我身边。不久之后,我才明白,凡事都是有双向性的。

他还是如常地回家,帮我种种花,教胜太剑道。终于有次,他苍白着脸出现在我面前,靠着椽柱虚弱地坐下。我抚摸着他的头发,柔声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的身上隐约有股药草的味道,很淡,像落入池中的细雨了无声息。他握住了我的手,细细地看,亲了一下,仰头温柔地对我笑。

渐渐地,他有点像在躲着我。经常我一接近,手还没搭到肩膀,他就会迅速避开,然后对我笑得更加灿烂。有时候他只是安静地看我,皎洁的月光照在他清秀瘦削的脸庞上,乌黑柔软的头发披散在肩上,像一股魔力吸引着我无声靠近。那是个空间和时间一起静止不动的世界,其他的感官统统失灵,眼前只有一个美丽的光晕,我情难自已地被吸了进去,直到冰凉的触感把我唤醒。

一根手指头抵在了我额头上,宗次郎一手托腮一手伸向我。窗外的夜色蔓延无边,和带着水汽的凉风搅浑成一片。坐在月光里的少年,举手投足都像浸染了萤光一样,割开了满室的昏暗。

“早点就寝吧,我今天还是去隔壁间休息。”他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和我一起睡了。

我有些羞耻地想,是不是我失去了吸引力,激情来得太浓烈也许消散得越快。如果真是这样,那还算好了。我内心深处蕴藏着更大的不安。

他是生病了吗?我知道他有一到深夜就会轻咳的老毛病,松本医生走前给他开了一些药,叮嘱他不能太劳累了。我每天都盯着他服药,连他喜欢在中庭的井口边冲凉的习惯都被我勒令禁止了。有时远远地目送他离开,那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纤瘦,像在风中索索响动的一张薄纸,我害怕他随时可能会被吹走。

我开始委婉地用各种方式询问宗次郎,然而我只能看到一双茫然无辜的大眼睛。

宗次郎越来越古怪。有次一回来就什么话也不说地独自一人坐在水池边,看着巡游的小鱼发呆。我远远地望着他,无法走近。

那把名为“加贺清光”的刀就安静地放在边上。他如祭祀一般虔诚地双手捧起它,拉开刀鞘,明晃晃的白光像泛着波光的湖面一样在阴翳的树影里闪动。我隐隐看到那白光之外又围绕着一缕幽蓝的亮光。

“宗次郎,不要!”我惊叫了起来,却来不及阻止他的手指在刀锋上划过。

“滴答!”一滴鲜红的血滴落在榻榻米上,一滴两滴……断断续续地,像下了雨。

我冲上去,赶紧抓住他的手,细细地吮吸着手指上细细的伤口。鲜血的味道就像铁锈一样,涩涩的。

“笨蛋,为什么要……”我看到血涌已经止住了,忍不住就要斥责他。

他一直低头,呆坐着,任我帮他包扎,任我数落,却不肯说话。他身上最近似乎总萦绕着药草和血腥的气味。我靠近他,嗅了嗅,想伸手探入他的领口。他猛地起身,大步走开。

那天晚上,我故意没有睡,靠着木板仔细聆听隔壁间的声音。可是什么也听不到。我忍不住过去找他。拉开门,他人不在,屋子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纸灯,被褥都叠得整整齐齐的,只是边上堆了几卷绷带,其中一些还散发着药草的味道。

我不明所以地捡起来,放在鼻子下嗅了嗅,还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我一下子惊惶失措了起来,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转过身,他已经拉开门,走了进来,身上带着沐后清爽的香气,头发也是湿漉漉的。

我皱着眉头上前,接过他手里的布,想按着他坐下,帮他好好擦干头发。可是他一扭头,闪开了。他纤细却有力的手指紧紧地扣住了我的手腕,眼睛里有亿万年前遥远星辰的光影,安谧而悠远。我被他看得心跳漏了好几拍。

他的身体有些冰凉,不知道是不是刚沐浴过的缘故。我伸出另一只手想探探他的额头,可是很快地,又被他攥在手心里。

手都被禁锢住了,我乱蹬着脚,想轻踹他。他反身绕到我背后,单手就把我双手制住,空出来的手一下一下地拨弄着我的头发。他的下巴抵在我肩膀上,温热的鼻息就在我耳边,像好几只小虫噬咬着我的心。我心痒,呼吸加重。

“宗次郎……”我的声音如同吟哦,他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他亲了亲我的脖子,又在那里轻轻呵气,笑着说:“不行,今天不行。”

“你也会来那个吗?”我故意问。

“什么?”他困惑地反问。

“就是……”我边拉长了音调,边回头看他,趁他分神,快速地挣脱开,把他推倒在被褥上。

“呀,不行,说了,真的不行。”

他慌乱地想按住我的手,我却不让他得逞。我知道他始终不敢对我太用力,所以更加肆无忌惮地把手钻进他的衣服里,终于还是让我如愿地剥开大半的衣领。

借着如豆大的昏黄色的灯光,我看到他那本如白玉一样莹润的胸膛上不知何时被划上了几道伤痕,蜿蜿蜒蜒,像缠绕的枝桠,触目惊心。

“哎,”他叹了口气,说,“其实你是想要看这个吧?本来不想你见到的。”

我心疼地抚摸着伤口,一道一道,像砍在我身上,十分难受。眼泪一滴滴地掉了出来。

“就快好了,真的快好了。啊,不要哭了,就要好了呢……”男孩子笨嘴笨舌的,不知道如何安慰哭泣的恋人,只会一味地重复着那几句话,抚在我后背上的手更加轻柔。

“你最近都在做什么?因为每天都是一身伤痕回来,才不敢和我睡一个房间吗?”我仰起头,眼泪迷蒙地看他。

“没什么。今晚,我回隔壁和你一起睡吧。药草可能有点味道,能忍受吗?”

我们双手紧握,躺在黑暗里,都知道对方没有睡着。我不敢说出我的担心,害怕会将他推得更远。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我抚摸着他整齐叠好的衣服,心情十分复杂。

“幕府又要开始征讨长州了呢……”帮忙清扫庭院时,听到忠野老伯这样念叨着,“正好秋之七草都开好了。长州的荻花在这个时节是最美的,我年轻时和我老伴曾去过那。”

原来已经到了十月末了,按日本的时间来算,应该是庆应元年九月。

“结婚”的事,我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再告诉其他人。这件事本应该是比较隐秘的,可是该来的迟早会来,只是没料到会来得那么快。

这一天的午后,有三个带刀的男人光临了我们的住所。

为首的那个人,面容俊美,神情孤傲,身姿十分挺拔。抱臂走在左边的是斋藤一,他不进屋,一来就自觉地站在走廊外等待。井上源三郎,则面无表情地跟在那男子右边偏后一点的位置。

“您好,土方先生。”我恭恭敬敬地像日本女人一样前倾向他行礼。

他解下刀,放在一边,朝我点点头,就坐在了主位上。

我迅速低下头,不敢正视他。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逡巡,犹如锋芒般刺人。我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威严凝重的氛围,紧张得手不自觉地发抖。

屋子里静悄悄的,时不时传来池边竹筒“噼啪”的引水声,还有几声清脆的鸽哨。

那个名叫土方岁三的男人慢条斯理地喝完了茶,才沉声开口:“这茶还不错。”

我赶紧回答:“我再给您添一杯。”

“不必了,只是有些话想说给你听,说完就走。”土方岁三放下了茶杯,沉吟了一会,问,“你是如何看待冲田君的呢?”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我,顿时呆住了。很快地又反应过来,想了一下,做了个深呼吸才说:“这个问题我很少去想,他让我琢磨不透。大多数时候就像个天真单纯的男孩子,一旦拔刀,他的眼神就变成了另外一副陌生的样子。可是,无论他是怎样的人,我对他的感情都不会减少一分。”

“是吗?”那人竟然轻笑了一声,手随意地敲击在榻榻米上,说,“我和冲田君相交已经超过十年了。我所认识的冲田君,始终都是从前的老样子,不喜欢女人,不喜欢酒宴,对名利不感兴趣,除了剑道,没有别的爱好。这样的人,没有挂念,心无旁骛,出手如闪电一般决绝。他是这个时代里难得纯粹的武士。他一直是个简单的人,因为简单,意志十分坚定,所以把‘道’贯彻得很好。史密斯小姐,你听说过‘武士道’吗?”

“早在宗次郎之前,就听我的一位日语老师说过。西方曾有过一种类似于你们的阶层,我们称之为‘骑士’。骑士有骑士的精神,但是跟你们的理念又不尽相同。”说完一堆话后,我意外地平静了下来,开始暗暗猜测他的来意。

土方岁三继续说:“武士道于我们来说,就是生存之道,在每个武士尚且年幼时都会被加以教导以此为准则。就如同树上的叶子一样,静静地隐在那里,该凋落的时候就凋落。武士道的精神就是这样,毫不犹豫、绝无留恋地去死。冲田君,他首先是一名武士,这条道路是必然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一点,他的姐姐阿光也为之骄傲。”

“人的生命就只有一次,怎么能如此轻视它呢?”我不自觉地提高了声调。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令我惶恐,我想到了宗次郎身上那些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伤口,那么醒目,那么可怕,只要再深一点、再长一点,或许就能取走他的性命。

“比起死亡,对武士来说,最不能忍耐的就是武士之魂受辱。”他爱惜地抚摸着自己的刀,就像鸟儿珍爱自己的羽毛一样,“刀就是武士的灵魂。不能果断地拔刀,不能将忠义放在第一位时,武士之魂就会蒙羞。与其懦弱地苟活在这世上,等敌人来取走自己的人头,不如平静而迅速地结束自己的生命。这些话,我也跟冲田君说过。”

我吃惊地望着他,久久不能说话。

“你们的事,他一直瞒着我,大概是怕我会对你不利吧。呵,他终于不再像从前那样语无遮拦了,可是他还是告诉了阿光,就为了让她承认你的身份。他遇到了让他时刻记挂在心里的女人。武士的心,已经不那么纯粹了,学会了爱/欲,失去了果敢,连刀都不再锋利。而且,在队里的一些传闻正使他渐渐地失去同伴的信任。”他眯了眯眼睛,手依旧轻抚着一旁的刀。透过他,我瞥见井上源三郎正皱着眉头注视着我。

土方岁三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波澜,却不经意地散发出一股震慑人心的力量。

我看着他的刀,想起自己曾经问过宗次郎,这样的冷兵器要如何跟枪炮作战。当时,他一本正经地说:“有一种说法,叫‘以血饲刀’。教我剑道的师傅对我说,武士可以一无所有,但不能失去刀魂。我们从来都是用鲜血来洗刷耻辱的。”他还说过:“如果主大将战死了,那么按照局中法度,我们也是要跟他一起死的。这种精神叫做‘忠义’。”我听了便生气地不愿意搭理他。我只是热切地期盼着他能好好地活着,能够为我和我们的将来惜命,可是本该是很正常的愿望却成为了他的束缚。

“你的意思是,宗次郎因为我而变成了一个犹豫怯弱的人?”

“就在昨天,他居然差点因为自己的杂念而丧命。武士一旦有了活命的念头反而更容易死掉,出刀那一刻就可以决定生死。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想你应该也清楚吧。他不需要这样的软弱的心。”

我感觉自己就像掉进了一个黑暗的冰窖里,恐惧和担忧都到达了极点,脑海里全是宗次郎温柔又忧伤的笑容。

“我一开始就应该坚定杀掉你的决心,让你活到现在是我的错误。”眼前,土方岁三平淡地说着话,就像在讨论天气。

“所以,你是来杀我的?”我紧紧地盯着他的手。

他摇摇头说:“不,那样我就不必亲自来了。我只是想讲个故事,愿意听吗?”

我也笑了,在那样的时候,我还有说不的权利吗?

他慢悠悠地讲述起来:“曾经有个年轻的武士和一个美丽的女孩子相爱。女孩子光华般耀眼的美貌令武士迷恋不已,少年人心性不定,沉湎其中而荒废掉自己的剑道。女孩子为了唤醒情人的责任,毅然毁去自己的容貌。这段佳话其实在武家女子中并不鲜见。作为武士的爱人,就应有为其奉献牺牲的觉悟。能够为自己的丈夫舍身,于女子来说,也是无上的荣誉。”

“你想要我怎么做?”

“这种时候……”他说着,就掏出一把短刀郑重地推到我面前,“我想,你会明白吧。作为武士的女人应该怎么做。”

“那么,我应该自我了断来成全宗次郎的忠义果敢吗?”我看着短刀,并不接过,心里被一种绝望的哀愁所笼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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