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武士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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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武士情人-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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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找维维安的。我先前的疑惑立刻去了大半。这种身材壮实的男人确实很合维维安的口味,也许是她在京都的日本情人吧。我本来觉得她总是会做些与众不同的事来,可是想想自己和宗次郎的关系,不禁哑然失笑。

那个男人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想法,连忙解释:“事情是这样的。我跟在她之前租住在这房子的人是旧识,自我去了播磨以后就没见过了。我去年回京都特地提着酒来跟他聚一聚,结果房客却换了个外国姑娘。我还记得那姑娘,胆子很大,看到我也不惊慌,还跟我招呼。她正好在作画,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特别的画,盯了很久。她看我喜欢,就要我拿酒跟她换,只是画还没完成,让我过两天再来取。真是个豪爽的姑娘,很有我们关西人的性子。”

“你怎么现在才来呢?”

“没办法。第二天我就惹上大麻烦了,躲躲藏藏的,不敢轻易靠近这里。要是让那帮恶狼知道了,会连累了人家姑娘。这次碰巧有点事又回京都了,没想到还是被那些人盯上了,一直追到这附近,干脆就进来看看。”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说:“她已经搬走了。这屋子现在是我租住。”

“是吗?那真可惜。”男人遗憾地叹息着,视线却仍集中在我这边。

我没有放下戒心,又后退了一步。

“还有……那个鱼,可以分我一点吗?”这个男人挠着头,不好意思地指着碟子里的小鱼干说,“哈哈,实在是饿。”

“啊?哦,好的,我多拿一点给你。”我语气和缓多了。

“太感谢你了。我叫古崎龙之介,是来自大阪的剑客。”他说,“那个……能再来点酒吗?”

我可不敢给他喝酒,停了两三秒,才故意装作很抱歉地说:“对不起,没有酒。我出去帮你买一点?”我是做好带着忠野老伯和胜太一起走的打算的。

“不用不用,怎么还敢再劳烦你?”这个自称叫古崎龙之介的男人向我深鞠了一躬表示感谢,这么郑重的架势反而让我有点愧疚了,就多拿了些菜给他。

“暴雨就要来了呀,夏天就是这样呢,连雨都下得痛快。”他盘腿坐在走廊间,津津有味地咀嚼着我给他盛来的几碟小菜,望着阴沉沉的天空感慨。

院墙外偶尔传来星星碎碎的声音,像有人在跑动。我想是在避雨的人吧,古崎却干笑了两声,跟我说:“看样子他们还没放弃呢。”

“他们?”

“一群杀红眼的家伙们。最喜欢群杀,就是几个人围击一人,就跟疯了一样到处猎捕浪人,只要有一点点长州口音,立即斩杀。整个京都都快变成他们的修罗场了。”他说着说着,突然笑起来,“我跟你一个外国的姑娘说这些干什么。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他们追捕你只是因为你是浪人?”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不全是。因为前几天他们围杀一个落单的武士时,我觉得很违背武道,就上前帮了那武士,被他们认定为同伙。说起来,我去年也被他们追杀过,又和其中一人私下比划了一场,击伤了他。听说他们和人私斗,如果受伤又没能杀死对方的话,无论什么理由都要切腹。真是群疯狂又不畏死的年轻人啊。他们中有几个据说年纪轻轻已臻高手的境界了,追求剑道的我一直也想一对一地会会呢。”

我似乎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人了,沉默着听他滔滔不绝地从武士讲到家事。这个人十分健谈,我对他还颇有好感。

“我有个女儿,七八岁了,大概会有这么高,”他比了比,说,“我四五年没去看她了,打算今年回家一趟,嗯,得带点别致的礼物哄哄她才行。她长相应该随内子那么好看。对了,我女儿名叫夕颜,名字是我起的,她在黄昏出生。”

我突然想起来什么来,正要开口,从走廊的另一边响起的软软好听的声音却惊住了我们两人。

“呀,真遗憾呢,古崎君恐怕没有机会再回去了呢。就说松原那群笨蛋怎么找不到你,原来你来我家做客了。”宗次郎微笑着按刀站在那里,然后无视了古崎一样,对我说,“我回来了,有记得带京果子哦。”他扬了扬手里的小袋子。

古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不禁感叹:“还真是意外呢。你和他是这种关系啊,姑娘。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木然地点点头,预感到不同寻常的气息正伴随着暴雨来临前的沉闷滋生。我这回是真的对这人心怀愧疚了。

古崎吃完最后一点东西,舔了舔嘴唇,笑着说:“真的很美味,多谢招待了。要是能再有点酒就更好了。是不是,冲田君?”

“呀呀,如果你能在我的‘平青眼’下活着离开,会有更好的美酒让你喝个痛快呢。”

“既然碰上了,那就没办法了。正想向天然理心流讨教讨教呢。”

“哈哈,哪里的话,我也是景仰小野一刀流已久了呢。”宗次郎一边灿烂地展颜,一边走到我身边,凝视了我一会,才轻轻在我耳边说,“真好呢,你平安无事。不然我一定把这个人剁成肉泥。”

他身上骤增的杀气让我惊惧到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地接过他递给我的小袋子。

“去外面吧,免得给屋主添麻烦。”古崎开口说。他又再次向我鞠了个躬,表示感谢。

宗次郎低笑了一声,替我回礼:“哎,真是太客气了。”

“那么,走吧。”

我紧张地扯住宗次郎的衣袖,想要和他说点什么。他摇摇头,抚上我的手背,只是温柔地对我笑:“等我。”

转眼间,长长的廊道只剩下我一个人,茫然不知所措。

在这时,雷声大作,“噼里啪啦”的声音掩盖了所有的喧杂和厮杀。雨滴是狠狠砸下来的,就像发怒的人在摔东西一样。

我望着迷蒙的雨幕,十分想念紫色的落日。

白茫茫连成一片的天地,我倍感寂寥。我这是在哪里呢?刚刚经历了什么事呢?好像在做梦一样。

雨更大了。赶过来的忠野老伯宽慰我不用担心,能赌上性命挥刀,那是男子汉的荣光。一定是雨声太大的缘故,我渐渐地听不见他说的话了。

想起Yoshihiro桑还饿着肚子,赶紧去厨房拿了点东西回房间。路过一间空出来的客室时,我不经意瞥了一眼,忽然就呆住了。黄昏的街道,白色的夕颜花……客室的壁龛上挂着那幅我来不及告诉古崎的画。那是维维安信守承诺,特地留在这给他的。

我把碟子往地上一放,顾不得外面滂沱大雨,拼命地冲出去。拉开后门,我擦去满脸的雨水,努力睁大眼睛,在浓重的雨幕中寻找那两个人的身影。

然后,我感觉到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宗次郎站在我身后,搂住了我。

不远处,是一滩殷红的血,在雨水的冲刷下,汇成浅浅的小溪流。血腥味夹杂在清新的雨气里变得很淡很淡。

“那人呢?”我大声地喊起来。

宗次郎说的话我是真的听不到了,只看到他的嘴唇在一上一下地张合着。

“他的画还放在客室里呢,他要送给他女儿的!他只是来吃点东西的,我还没拿酒给他呢!”我挣脱着他的怀抱,歇斯底里地吼着。我到底是在为什么如此愤怒呢?为自己,为宗次郎,还是为这个莫名其妙的时代?我唯一清楚的是,那个叫做古崎龙之介的男人再也回不了家了。

我是被宗次郎抱回房间的。他顾不上自己全身湿漉漉的,动手褪去我的衣服,擦拭干净了,帮我盖上被子,又出去找忠野老伯要了杯烧了姜片的热茶,端到我面前。和热茶一起送上的是一碗拉面,宗次郎说:“味道很好的,尝尝看,听说你今天都没怎么吃饭。”

他的头发带着雨水的湿气,乌黑的眼睛明亮极了,脸色有一点苍白。我想起他最近偶有轻咳,喝了那些黑漆漆的苦药都不见好。他总是看起来很单薄,可是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干净明朗的男孩子会毫不在意地杀人呢?

我不再跟他提起人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这种话,沉默着也帮他脱下衣服,白玉般的身体慢慢地展露在我面前。青草的香味真的很好闻,我仿佛被迷惑了一般,机械地拿起一边的白布,帮他一点一点地擦干身体,先是头发,然后从脸颊流连到胸膛,从后背巡回到大腿,最后我亲了亲他的脚趾头。

那是个下雨的晚上。我们躺在没有点灯的房间里,没有说话。我身体里有一条狭窄泥泞的小路,他孤独而缓慢地进进出出。

我第一次被动地接受他颤抖的爱抚。黑暗中,我静静地想,还好,他还活着呢。

第64章 第六十三章 蒲公英之夏

“史密斯小姐,史密斯小姐……”

胜太一早就站在院子里喊我。我拉开门,就看到大片大片金灿灿的阳光从天空中洒下来。Yoshihiro桑整个前身都夸张地扒在他头顶上,后腿拼命地乱蹬,看起来滑稽极了。

到了六月,草丛间的桔梗花、树头上的石榴花、秋千架上的牵牛花都争先怒放,不经意地瞥见廊边的芭蕉叶上正滴着晶莹的晨露。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我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胜太和Yoshihiro桑已经成为了朋友,常常厮混在一起。有天阵雨过后,趁着放晴,闲着无事,我亲自找些了工具,“砰砰咚咚”地搭了个苇草的凉棚,让他和Yoshihiro桑一人一猫绕着凉棚追逐玩耍。

我以为这次还是叫我出来参与他们的游戏,却听见胜太指着天空,大声疾呼:“快啊,快看,好多好多的小毛球……”

夏日的凉风阵阵吹起,从四面八方飘来五颜六色的小雨伞一样的蒲公英,打着旋转,在我们头顶上欢快地飞舞。Yoshihiro桑伸出爪子想捞住它们,不留神,咕噜一声从胜太的脖子上掉下去了。

胜太一面笑着把它抱起来抚慰,一面对我说:“冲田先生又走了吗?他今天又没有用早饭呢。”

“是呀,他现在都很忙。”我微笑着回答。

当时正值江户的十四代将军德川家茂第三次上京都拜谒孝明天皇,宗次郎所在的新选组隶属于会津藩,负责保护事宜。他在外面的时间越长,回来看我的笑容就越深。有时我若有若无地从他身上闻到过馥郁的粉香。我随口问:“是不是去明里小姐那了?”他愣了一下,笑着点点头:“路过的时候和新八一起送了点东西过去。她现在住在四条河原町,有时间带你一起去看看她。”我应了一声,帮他取来换洗的衣物。

期间我和南禅寺的汉斯•;史蒂芬孙见了一面。他给我带来了基德敏斯特男爵的第二封信还有一些礼物。我把巧克力分赠给了胜太和附近的小孩子们。他们常常一起在西本愿寺边上玩耍,跟宗次郎都认识,关系也很好。

看完信,我便和汉斯坐在台阶上,一边喝着日本抹茶,一边聆听从寺院的高墙里不小心漏出来的撞钟声。他和我说起了美国发生的事,早在两个多月前,亚伯拉罕•;林肯总统遇刺了。

“无论如何,战争结束了,很多在日本的美国人都想回去。”

我想起信上说苏珊已经请辞搭船回国找她的儿子艾瑞克去了,有点担忧父母亲能不能再找到像她这样老实能干的佣人。基德敏斯特男爵似乎预料到我的忧虑,还告诉我,我母亲很疼爱那只起名为“玛丽”的蝴蝶犬,亲热地管它叫“我的女儿”。玛丽的活泼可爱,冲淡了不少苏珊离去带来的苦恼。我看了信,真是既高兴又嫉妒。我吻了吻信笺,淡淡的紫罗兰香充盈了我的鼻腔,眼泪霎时掉了出来。

汉斯惊愕地望着我,说:“噢,发生了什么吗?美丽的小姐。”

“不,不,”我摆摆手,向他道歉,并说:“不赖的消息,很好的朋友。”

“那么,我们应该为这不赖的消息,很好的朋友好好碰上一杯。”

忠野老伯家的梅酒刚好喝完了,于是,我提议出去买点清酒回来庆祝一下。稍微收拾了下,我请汉斯到客室坐一坐,便出门买酒去了。

我知道最近的居酒屋在七条通和油小路的交叉口,再上去一点就可以到西本愿寺。我常常到那里去望一望西本愿寺的太鼓楼,也会看到一些穿着浅蓝色外褂的武士配着刀(W-R-S-H-U),威风凛凛地在这条街上走来走去。偶尔会望见我所等待的人,笑容满面地走在队伍的中央,那么青春,那么美好,我望着他的背影,甜蜜蜜地笑。

我打了两壶酒,准备离开了,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吸引住了脚步。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愿意在这样的画面里见到他,见到他和另一个姑娘坐在居酒屋里有说有笑地吃着料理。

宗次郎不喜欢吃生食,所以他只是拣着配菜吃。坐在对面的姑娘倒是很少动筷子,时不时凑近了和他说话。他浅笑着,认真凝听,点点头,也会愉快地说上几句。

那个漂亮的姑娘是我认识的,松本友子小姐。

我克制住走过去的冲动,咬着嘴唇准备离开,转身却突然撞上了一旁矮矮的桌角,重重地摔在榻榻米上。

其中一个粗陶制的酒壶随着跌倒甩了出去,“咣当”,在地上连续滚动,直到一双洁净秀美的手轻轻按住了它。

我撑着坐起来,朝着他的方向看去。斗笠已经掉落在地上,我金色的头发完全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可是我听不见那些惊惧的叫声,我看不到那些鄙夷的眼光,我只知道,站在我面前的,是我那勇敢而沉静、天真而温柔的爱人。

他走近了,扶起我,轻声说:“怎么这么不小心?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摇摇头,把他的手推开,像要划分界限一般,客气地跟他说谢谢。

他很诧异,回头看了看小步跑过来的友子,又看了看我,似乎明白了过来,我却在他开口前用眼色及时制止了他的解释。

我重新戴好笠帽,跟店主道了歉,在众人复杂的注视下,拎起完好的酒壶,快步走出去。

我是在生气吗?飞扬的蒲公英洒落在我身上,周身跟着起了疙瘩。我努力瞪大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

明明是很好的天气,却像阴郁的雨天一样让人烦闷不已。力量一点点地流失,我几乎是轻飘飘地回到住所的。面对汉斯•;史蒂芬孙,我像什么都没碰上一样,和他喝酒聊天。忠野老伯端了几碟小菜过来给我们下酒,汉斯欠身做了个绅士的礼仪向他致谢,笑容可掬地要邀他一起喝,吓得老伯不断鞠躬。

我笑了笑,喊住了汉斯,忠野老伯才得以赶紧脱身。

“看来你过得不错,小林一直跟我称赞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他说。

“谢谢。来吧,汉斯,为我们所有人干一杯。”我忽然觉得日本精致的酒盏太过于小气,完全不能喝得畅快,于是捧起酒壶,和汉斯一人一壶,对着喝,仿佛回到了在纽约州的那段时光。

“冒着气泡的金黄色的啤酒真是令人想念。”我不由得感慨。

“对极了。横滨有一家法国佬开的酒馆,我曾带小林去光顾过。你知道那吗?那里的啤酒口感不错。”

我当然知道那里,维维安和我去的,我的父亲在那里找到了我们,只是当时我睡着了。那真是一个很不开心的回忆。我勉强挤出点笑,对他说:“是的,非常棒的啤酒。”

“我过几天就回横滨,你要和我一起去吗?见见老朋友,去法国佬的酒馆喝个痛快!”

“不了,恐怕不行。”我笑着婉拒。

他指了指我身后,问:“是因为这个男孩吗?”

回过头去,宗次郎苍白着脸,站在我后面。

他想和我说话,我又把他堵回去了:“这么早回来没关系吗?”

“没,没关系。”他喏喏地回答。

我不看他,而是对着汉斯说:“这位是汉斯•;史蒂芬孙先生,我想你们见过吧。”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应对,有点无奈地对汉斯笑:“您能光临,真是荣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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