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眼花,也不愿再去计较。要知道往后的日子还长,应当怎么办,还得怎么办,大家自然既往不咎。所以倘若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纠缠上了本官,却也胜过被朝廷的人给纠缠上了。叶捕快,你说是也不是?”
她这番话虽然说得含蓄,甚至令旁人根本听不懂,但那老叶心中有鬼,顿时明白了谢贻香的意思,分明是说自己这一路上的沿途监视以及通风报信等事情,她可以不再追究。但是倘若强行顶撞,让双方撕破脸皮,那么这位谢三小姐是决计不会放过自己的。
当下那老叶不禁打了个寒颤,再不敢多说一句。其它几个捕快又叽叽咕咕议论了一番,那金捕头瞥了一眼旁边的戴七和曲宝书两人,也猜不透这两人的来历深浅,更不知他们和这个一口一个“朝廷”、“皇命”的小姑娘谢贻香是什么关系。权衡利弊之下,那金捕头只得冷哼一声,无可奈何地说道:“那便……那便依照谢三小姐所言,大伙一起动手,将古宅里的这幢阁楼给拆了。”
谢贻香听他终于发话,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当下她便将自己在这幢阁楼里所见的情况,向众人说了个大致,而那些捕快和百姓们似乎还不知其中的深浅,听了谢贻香的描述,才知道这幢阁楼上的每间屋子里,或许都暗藏有尸骨,顿时吓得脸色发青。
幸好一来有镇上的众捕快在场,二来也是人多胆壮,众人当即一哄而起,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当即便有人回赤龙镇上去张罗拆楼的器物。待到细雨停歇,东方天际翻出鱼白之时,姚家古宅里的众人已胡乱吃了些东西,而回去张罗的人也带来了铁锤、铁铲等工具,另外又从镇上拉来了二十多名精壮男子,略一清点,在场的合计已有五六十人。
众人虽已下定了拆楼的决心,但对面对这座荒弃已久的姚家古宅,再想起镇上的那些传言,多少还是有些忌讳。于是便有人害怕此举要引来阴魂复仇,一并买来了猪头黄酒,依照本地的习俗先行祭拜一番,又用朱砂在阁楼的大门上写下一个大大的“拆”字,再勾上一道圆将这个“拆”字圈在当中。随后众人依次上前,对圆圈里写的那个“拆”字吐上几口唾沫,这才敢开始动手拆楼。
至于戴七和曲宝书两人只是远远地坐在一旁,好整以暇地闭起双眼,仿佛根本就不关心这帮人到底想干什么。谢贻香也深知这些江湖中的绝世高人没几个是好脾气的,这两位前辈如今既不愿开口多说,那自己肯定也问不出什么来,所以倒也不必前去叨扰。
一时间,但听一阵阵噼噼啪啪敲打声络绎不绝,继而先后响起阵阵塌陷崩倒之声。姚家古宅中的那幢阁楼空置了上百年,本就腐旧不堪,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工夫,便被众人弄断了几根承重的柱子,继而便是“砰”的一声巨响,整个阁楼二层已然一股脑地塌陷下来。
当下谢贻香便与众捕快一同上前,细细查探这阁楼二层的每一间房屋。果然,不过片刻工夫,众人便已在其它房间的屋顶夹层里发现了更多的尸骨,却早已腐烂得只剩几根白骨,稍一触碰,顿时便化作了粉末。
21 凶兽名混沌()
伴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落,姚家古宅外的火龙山也逐渐浮现出了赤红的轮廓。
事到如今,谢贻香倒也不怎么害怕,她当即和金捕头核对了一遍新发现尸骨,加上之前的十一具尸骨,姚家古宅的这幢阁楼当中,竟然总共埋藏了四十多具尸骨。经过粗略的查验,当中最早被埋藏进阁楼夹层的尸骨,只怕已有上百年的光阴;而最近的则是谢贻香和叶陈两名捕快最先发现的那十一具尸骨,约莫是十来年前被埋藏进了阁楼的夹层。
在场的百姓中有迷信此道者,见了这幢阁楼二层的布局,便解释说道:“楼上这般格局乃是我们江西鬼道高人设下的‘阴阵’,是通过摆布的‘困魔镇鬼灯’,将死者的魂魄牵制在房间里,同时还在楼下厅堂里设置祭拜的灵位,却只是假祭,并不当真供奉。如此待到一甲子的光阴后,任凭死者的魂魄有再大怨念,也会被这个‘阴阵’冲散得一干二净。至于为什么只有那十多年前埋藏的十一具尸骨,才在房间里和厅堂中摆出了阵势,想来却是其它屋子里埋藏的尸骨因为年生太久,早已被之前设下的‘阴阵’驱散尽了怨念,以至魂飞魄散,所以便不再继续摆设此阵。”
谢贻香本是不信这些东西,然而听到这般说辞,不禁想起自己在梦中所见的、那个脑袋正反两面都扎着马尾辫的“她”,居然能让那些个无脸怪物极为害怕,不知又是什么东西。当下她不禁向那人问道:“如你所言,你们江西鬼道的这个……这个阵法当中,是不是还有什么其它的东西,用来看管或者镇压这些魂魄?”谁知说话那人想来只是个半吊子,对此也是一知半解,沉默片刻后只得摇头说不知道。
此时在场的一干捕快又将所有尸骨都检查了一遍,由于年月太久,再也无法从中发现更多的线索,有些尸骨甚至因为残缺太多,连死因都已无法查明,更无论死者的身份来历。不过有一点倒是甚为古怪,那便是只有最先发现的那十一具尸骨,在脸骨上留有刀痕,而后来发现的这些尸骨脸上却是完好无损。谢贻香心中暗道:“看来年月最近的这十一具尸骨,毕竟还是有些与众不同。在这阁楼的夹层中藏尸本已是隐秘至极,而凶手还要将他们的容貌毁去,从而掩盖他们的身份来历,可谓是有些小心得过头了。真不知这十一位死者究竟是什么身份,竟值得凶手如此大费周章?”
她正思索间,拆楼的人群中忽然发出一连串的尖叫,伴随着木板破裂的声音,仿佛是有什么庞然大物从阁楼的残骸里窜了出来,将在场众百姓吓了一大跳。
谢贻香惊异之下连忙分开乱哄哄的人群,往那阁楼废墟中望去。但见光天化日之下,一头圆鼓鼓、红彤彤的巨兽,个头竟比一辆马车还要庞大,正从那塌陷的阁楼二层中之中、那条走道上方的夹层里窜了出来,此刻已然撞开碎裂的楼板,往众人面前直冲过来。
众人先前只顾留意那些房间顶上的夹层,竟然忽略了阁楼二层那条极矮的走道上方。原来在那条走道的顶上居然也有夹层,眼下这头巨兽分明便从那走道夹层里冲撞出来,惊得许多百姓兀自抱头逃窜。
这巨兽究竟是何方神圣?慌乱中谢贻香急忙手按腰间乱离,差点就要拔出刀来。却见那头巨兽自阁楼废墟中冲撞出来,继而滚落在了院落当中,便再不动弹,她心知有异,急忙喝令众人安静下来。待到众人冷静下来,定睛一看,原来这头所谓的“巨兽”,竟是一块长约丈许、宽有数尺的巨型鹅卵石;其石体通体浑圆,仿佛是一颗极大的鸡蛋,却又是肉红之色,像极了那菜场里屠夫案板上的冷鲜猪肉。
原来这块巨型鹅卵石本是藏在二层走道顶上的夹层中,待到阁楼被众人拆倒之后,那走道的夹层失去平衡,终于承受不住这块巨石的重量,这才将夹层楼板压破,让这块巨石一股脑滚落了出来。
待到看清了眼前这头“巨兽”的来历,在场的捕快和百姓们都不禁哄然大笑,然而刚笑了一会儿,众人的笑声便逐渐变小,继而彻底安静了下来。原来却是因为这块巨石的形貌太过诡异,就连谢贻香也越看越觉得心中发毛。要知道这块巨型鹅卵石的质地和色泽,简直像极了一大块生肉,仔细看去,竟仿佛是有生命一般;而且就在巨石的下方,还微微凸起着六个疙瘩,像极了这块巨石的六只“肉脚”。与此同时,这块巨石的两旁还人为地凿刻出两对极不协调的小翅膀,模样倒是惟妙惟肖,但出现在这块圆鼓鼓的巨石上,就仿佛是将麻雀的翅膀剪下来贴到了大象身上,令人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人群里便有人脱口问道:“这……这究竟是块石头,还是什么怪物?”其余百姓面面相觑,都是一脸迷茫的神色。
只听一个淡淡的声音忽然说道:“尔等不必大惊小怪,这不过是一尊‘混沌’的石雕罢了。”谢贻香连忙抬眼望去,说话的却是那个自称“穷酸”的曲宝书,不知何时已凑了过来。在他身旁则是那位当今峨眉剑派的第一高手戴七,此刻正用他那一双三角眼斜瞥这块巨石,在眉心处形成一个“川”字。
谢贻香听到这话,不禁心中一凛,暗自思索道:“鄱阳湖,老爷庙,阴兵舞,混沌兽……莫非眼下这块巨石,便是那所谓的‘混沌兽’?”
要知道她当日跟随庄浩明前往洞庭湖,在龙跃岛的御笔峰内,第一次听到庄浩明和江望才两人提及“鄱阳湖,老爷庙,阴兵舞,混沌兽”这句话。谢贻香听他们的言下之意,依稀是在这鄱阳湖一带,暗藏着一个极其厉害的势力,而朝廷失窃的那两千万两白银,正是被这股神秘的势力所劫去。但是从那以后直到现在,自己在这鄱阳湖畔的赤龙镇中无论怎样寻访,却再也没听到有人说起过这句话。
这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就在谢贻香几乎想要放弃掉这条线索之时,却不料众人此番拆楼,陡然滚落出这么一块巨石,继而引出曲宝书的“混沌”一语,终于将眼前所有的事情和这句“鄱阳湖,老爷庙,阴兵舞,混沌兽”重新联系起来。一时间,谢贻香惊讶之余,又隐隐有些欣慰。
只听曲宝书在旁边自言自语般说道:“……所谓混沌者,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本是虚无之象。在后来的传说中,又有上古神兽与之同名,也被称作“混沌”,与那饕餮、穷奇、梼杌合称为四凶,亦称之为‘帝江’。据闻其状如黄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令人一见生畏……”
顿了一顿,他又补充说道:“传说这混沌本来浑无面目,生无七窍,后有好事之人,每日为其凿成一窍,七日后七窍尽成,混沌遂死。其实尔等倒也不必惊恐,须知远在汉唐时期,本就有此民风,乃是以‘四凶’作为镇宅之兽,以保风调雨顺。眼下这座荒弃的宅子古旧得紧,在这阁楼当中发现一尊混沌的石雕,倒也在情理之中,不必大惊小怪……”
谢贻香忍不住出声打断曲宝书的话,单刀直入地问道:“曲前辈,你可曾听闻过‘鄱阳湖、老爷庙、阴兵舞、混沌兽’这一句话?”
22 焚尸以灭迹()
伴随着谢贻香问出这句话来,那曲宝书顿时闭上了嘴,反而用一种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谢贻香。旁边的戴七忽然踏上一步,直盯着谢贻香的双眼,冷冷问道:“你果然也是为此而来?”
谢贻香不料自己问出这话后两人竟是这般反应,急忙定下神来,不卑不亢地说道:“后学晚辈,自然不及两位前辈的博闻强记,所以才有此一问。晚辈此番前来,乃是因为朝廷公干,不得已才到鄱阳湖跑上这一趟,说到底也是为了黎民百姓的福祉,不敢暗藏什么私心。所以两位前辈若是知道这句话的涵义,还望不吝赐教。”
只见曲宝书和戴七极快地交换了个眼色,曲宝书便已抢先笑道:“小姑娘,你可别在穷酸面前打官腔,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此间之事不是你所能担当,还是……”他话还没说完,那戴七已然抢过话头,向谢贻香沉声说道:“我当然可以告诉你这句话的意思,但你却要替我们办一件事。”
不等谢贻香作答,那曲宝书脸色一暗,当即瞪了戴七一眼,说道:“戴老七,事情的凶险你又不是不知晓,何苦要把这个小姑娘牵扯进来?要知道在她身上,可没什么值得你利用的价值。”那戴七淡淡地说道:“她既已现身于此,自然便已身在局中,又有什么牵扯不牵扯的?”曲宝书又摇了摇头,显是不赞同戴七的话。
眼见两人因为自己的这一句问话产生分歧,谢贻香略一思索,当即不去理会曲宝书,向戴七问道:“戴前辈,你要我替你办什么事?”她这话问得极是巧妙,虽然没有直接拒绝曲宝书的劝告,却分明是同意了戴七的提议,站到了戴七这一边。
戴七不禁冷冷一笑,斜瞥了曲宝书一眼,问道:“带她走?”曲宝书沉吟半晌,还未来得及答话,便忽然感到一阵热浪袭来。三人转头望去,却是这姚家古宅当中不知何时已翻卷起一片熊熊烈火,将那幢拆倒的阁楼残骸尽数吞没在了其中,就连那些在阁楼中发现的尸骨也在里面,一并在烈火中烧得正旺。
而此刻站在那片烈火旁边的,正是那面带冷笑的金捕头。眼看谢贻香等人发现火势,他立刻摆出一副盛怒的样子,恶狠狠地指着一众捕快和百姓大声喝道:“岂有此理!你们这帮家伙,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究竟是谁点的火?赶紧给我站出来!方才谢三小姐再三嘱咐,教你们一定要好生看管这些查案的证物,难道你们没听到?要知道这些废砖烂瓦和死人骨头,那可都是朝廷的证物,你们眼下居然将朝廷的证物给烧了,到底是谁给你们的胆子?那个点火的人,赶紧给我站出来!”
眼见金捕头这一番装腔作势,在场的捕快和百姓都是默不作声。那金捕头当即又说道:“我金凉虽然管不了你们,但我朝的律法却管得了你们。点火的那人若是再不承认,我便教谢三小姐依律诛灭你们三族!”说着,他略带得意地望向谢贻香,恭声说道:“三小姐不必担心,若是点火之人再不站出来领罪,我立刻便给这帮混帐定下一个连坐之罪,定会给你刑捕房一个交代。”
谢贻香眼见人群当中那一干捕快的脸上似笑非笑,那老叶的嘴边甚至还挂着一丝微笑,她如何看不出这是金捕头耍的把戏?方才分明便是这金捕头下的命令,点火将阁楼的残骸连同尸骨一并烧毁,此刻还要向自己装疯卖傻。想不到就在自己和戴、曲二人谈话的片刻,稍一分神之际,这姓金的居然敢趁机使坏,令人焚尸灭迹,好叫自己无法继续追查下去,当真是可恶之极。
然而阁楼的残骸连同那四十多具尸骨,此刻毕竟已被焚烧起来,自己又没能亲眼看见点火之人,谢贻香一时倒也不好发作。她只得强压下心中怒火,缓缓说道:“金捕头果然好手段,今日倒是让本官涨了见识,自当终生难忘。然而阁楼里的这些尸骨,就算要焚毁,好歹也让镇上的百姓来认一认尸。要知道此地终究是赤龙镇的管辖地界,倘若这些尸骨当中,有镇上百姓的亲朋好友,岂不是……”
不等谢贻香说完,金捕头已出声笑道:“这倒不劳三小姐费心,我赤龙镇不过是江西境内的一个小镇,当中有几家几户,我们这些个衙门中人心里清楚得紧。”说着,他便转头去问旁边的百姓,“你们来告诉谢三小姐,这些尸骨是不是我们赤龙镇上的人?”
在场众人都是纷纷摇头,好几人更是说道:“我们镇上可从来没有走丢过谁,这些尸骨绝不可能是镇上的百姓,一定是从外面来的。”那老叶见缝插针,指着火焰里那十一具最先发现的尸骨补充说道:“我赤龙镇素来民风淳朴,就连偷鸡摸狗的小案,平日里也极少发生。这十一具尸骨若是我镇上的百姓,那么依照三小姐的推论,便是十多年前我赤龙镇上失踪的人了?嘿嘿,那决计不可能,根本便没有这回事。”周围的一干百姓也附和着连声赞同。
谢贻香看到眼前这一副景象,心底竟是莫名的一寒,她整个人从头到脚,也随之泛起一阵冰凉。原来自己这一个多月在赤龙镇里明察暗访,之所以毫无结果,却是因为这整个赤龙镇本身,其实就是一股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