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便鼓起勇气提出心里的疑惑,向谢贻香问道:“谢三小姐,要知道我等在赤龙镇上活了大半辈子,却也不知这座荒弃的姚家古宅里,居然还暗藏着这等令人发指的勾当。三小姐此番来我赤龙镇不过一个来月,怎会知道这里面有古怪?”
那老陈听老叶率先向谢贻香问出这个疑惑,当即也附和道:“不错,照常理来说,这姚家古宅地处赤龙镇以北的荒野、火龙山的山谷当中,加上又荒弃了上百个年头,早已不属于赤龙镇的管辖范围,就连镇上的人也几乎将这座古宅忘得一干二净。三小姐又是从谁人口中听说到这姚家古宅的事?”
殊不知叶陈两人此刻提出的这个疑惑,其实也正是谢贻香自己的疑惑。难不成要让自己告诉他们说,这一切的起由便是因为自己做了一个梦,她在梦里曾经来过眼前这座姚家古宅?要知道如今谢贻香唯一能确定的,便是自己昨日之所以会产生这个梦境,八九不离十是有人在暗中捣鬼。而这个捣鬼之人,谢贻香几乎可以确定,便是当年从自己手上逃脱的那个言思道。
至于那言思道为何要通过梦境给自己指引出这样的一条线索,他又是怎样通过梦境来向自己传达这一消息,以及他的背后又暗藏着什么样的目的?谢贻香对此则是一无所知了。依照自己对言思道的了解,倘若眼下一定要把那言思道从暗处揪出,必定会是一场竹篮打水之举,相比起寻找朝廷在鄱阳湖失窃的那批军饷,此刻倒不如顺着言思道给出的这条线索,继续走一步看一步。
想到这里,谢贻香忽然回忆起昨日梦境中的情形——在自己梦里,那些围绕在青铜油灯前的无脸怪物,似乎相当惧怕他们口中所提及的那个“她”。再回想起那个“她”沉重的脚步声,以及撞破木门伸进来的脑袋,还有那颗脑袋正反面一般模样的马尾辫,谢贻香心中惧意再起,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莫非那些个无脸怪物口中提及的“她”,其实便是在向自己暗示,这个所谓的“她”,才是害死这十一个人的真正凶手?
不对!“她”若是害死这十一个人的凶手,那么在自己的梦里,这十一个人分明已经化作了冤魂,成为围绕在那盏‘困魔镇鬼灯’周围的无脸怪物,又如何会继续害怕在十多年前将自己害死的“她”?
谢贻香脑海中陡然闪过一个极其恐怖的念头,一时间哪还顾得上回答叶陈两人的问话?刹那间她已脱口大叫道:“当心!‘她’还在这里!”
12 姚家藏尸楼()
那叶陈两个捕快原以为此番前来这姚家古宅,不过是陪同这位大将军府的谢三小姐郊游一趟,却哪料到会在这荒弃多年的阁楼当中发现这许多尸体?见到眼下这番情形,两人本已有些惊慌失措,此刻又被谢贻香这一句莫名其妙的“‘她’还在这里”吓了一大跳,不禁浑身一颤,同时惊疑地望向谢贻香。
谢贻香话一出口,自己更是惊惶不定,似乎伴随着这句话出口,昨日梦境中的见闻便已成为了现实:梦里的无脸怪物们,也是眼下这些个尸骨,既然已经再次出现,那么梦里的那个“她”必定也会出现,随之来到自己面前!
当下谢贻香深深地吸一口气,下意识地握紧手中乱离,侧耳凝听着四下的动静。但听楼外的细雨之声滴滴答答,渐渐地变得微不可闻,显是这场小雨终于将要停歇;微微有轻风拂过阁楼外的火龙山山壁,在山谷中低声作响。除此之外,周围的一切都静得离奇,就连虫鸣鸟叫之声都不闻丝毫,仿佛在这座姚家古宅的周围,除了此刻房间里的三个人,便再没有其它生命的气息。
这一幕静谧看似没有什么异常,但是谢贻香任职于京城刑捕房,自然常日奔波在外,深知在这旷野当中,无论何时何地,或多或少也会有各种兽鸟虫鱼的悸动声。否则的话便是一片鸟飞绝、人踪灭的“死地”,排斥着一切有生命之物的接近,也便是江湖方士嘴里常说的阴气极重之地。以此看来,这座姚家古宅分明就是那所谓的“死地”。
而这世间上阴气最重的地方,莫过于荒郊坟场了,想到这里,谢贻香脑海中突然灵光乍现,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她越想越是觉得恐怖,忍不住大声说道:“这整幢阁楼,其实根本便是一个坟场,乃是一幢藏尸楼!”
可怜那叶陈二人本就是惊魂未定,又被谢贻香这话再一次惊吓当场,连忙结结巴巴地询问于她。谢贻香此刻几乎可以确定,单是眼下这间屋子的屋顶夹层中,便已发现了十一具尸骨,试问这二楼上另外的十余间屋子,格局与这间屋子分明是一般模样,清一色全是同样的设计,其用途显而易见,和这间屋子一样都是为了藏尸而建造。以此推测,真不敢想象这座姚家古宅的阁楼当中,到底还藏匿着多少尸体。
待到谢贻香说出自己心中所想,那老叶和老陈两人差点没吓得当场跳起来。这两个中年汉子好歹也是吃公门饭为生,常年与死人打交道,却不料眼下居然也会害怕得哆哆嗦嗦,额上冷汗之流,不停地劝告谢贻香赶紧离开此地,更说难怪镇上一直流传着这姚家古宅的邪门,叫大家不可接近此地,倘若真是谢贻香的这般推测,那么这座看似荒弃了上百年之久的姚家古宅,在暗地里的真实面目便是一个藏匿尸体的大坟场。无论是这当中所牵涉的秘密,还是这个案件的重大程度,都不是叶陈这两个捕快所能担当的。
谢贻香眼见这两个大男人也被吓得手足无措,甚至还不如自己这一介女流之辈,心中的惊怖反而稍减,心中暗自叹息道:“这座古宅背后究竟隐藏着一个怎样的目的,又是什么人在暗中操控了这一切?而他们设计出这一切的目的又是什么?若是庄叔叔此刻还在人世,又或者是有师兄同行,自己也不至于如此担惊受怕。哪怕是那个十恶不赦的言思道在旁,也胜过此刻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自己,孤身一人面对这座阴森恐怖的姚家古宅。”
一想起言思道,谢贻香又不由地心生疑惑,暗道:“既然那言思道已然通过梦境将我引到此地,那他自己如何不肯现身相见?不对,有道是‘一如红尘,百态无相’,莫非他早已来了,只是我不知道罢了?”她当即望向身旁的叶陈二人,顿时又摇了摇头,嘲笑道:“言思道的易容之术虽然高超,却毕竟无法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本来就存在的人。这叶陈二人都是赤龙镇衙门中的捕快,镇上所有人都相当熟识,绝不可能是由那言思道假扮。更何况这二人身上也并未携带旱烟。”
要知道谢贻香和言思道之间的相处虽然短暂,但为了要亲手将此人重新缉捕回天牢,谢贻香曾经深居简出,耗费了近一年多的光阴来查究这个言思道的底细。她深知此人无论做出任何举动,必定暗藏深意、有所图谋,依照眼下的情形,言思道突然插上一手干涉自己此番的鄱阳湖之行,又通过梦境这等诡异的方式,指引自己来到这个荒弃的姚家古宅,虽然自己一时猜不透他的用意何在,但他绝不可能是真心要帮助自己找回朝廷失窃的军饷。
所以最有可能的解释便是,那言思道早已在这鄱阳湖畔设下了一个局,一个与谢贻香并无太大关系的居,而言思道之所以要将谢贻香卷入其中,不过是想借助自己这枚棋子,从中穿针引线,最终替他达成目的罢了。既然看破了言思道的意图,自己若是就此抽身离去,虽然未必能得到什么好处,但至少也不会沦为言思道的帮凶。
想到这里,谢贻香不禁泛起一丝苦笑,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心道:“自己虽然能看破言思道的伎俩,那言思道又何尝不是将自己看得透彻?如今失窃的军饷毫无头绪,自己既已来到这座姚家古宅当中,眼前的事情又并未了结,甚至只是刚刚才开了个头而已,依照自己的脾性,说什么也不肯半途而废。而言思道自然也早已算准这一点,至于他为何还不肯现身相见,那便只有一个解释:在言思道的这整个布局当中,还没到他应当露面的时候。”
谢贻香脑海里的这一连串思索,不过是弹指间工夫,她蓦然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原本惊惶不安的叶陈二人,不知何时已变得安静下来,再没有什么举动。惊愕之下,她连忙望向两人,却见老叶和老陈两人四只眼睛瞪得极大,正死死地盯住自己背后,脸上都是一副古怪的神情,又隐隐露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而两人的嘴唇此刻都在不停抽搐着,似乎想要开口告诉自己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要知道三人如今身在这幢阁楼的二层房间当中,也就是二层走道尽头右首边的那个房间,谢贻香此刻是面对叶陈二人站立,背后则是通向那条走道的房门,三人虽然先后两次进到这间屋子里,却一直没有将那房门关上。
而此刻叶、陈二人的这般模样,正是盯向谢贻香身后的房门处,神情之间仿佛是中邪一般。谢贻香见状,忍不住浑身发毛,顿时惊悟道:“我背后有什么?莫非就在自己方才思索的那一刹那……‘她’便已出现了?”
13 房中见魅影()
当此时刻,谢贻香明知自己身后发生了异常,但却因为昨日梦中的一幕幕情形终究太过逼真,那油灯旁的一干无脸怪物以及撞破门板的“她”竟是历历在目。所以惊惧之下,她一时竟没勇气回过头去,察看自己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听阁楼外的细雨眼下已然停歇,夜幕降临前的最后一缕天光,也已悄然铺洒进了阁楼当中,由房间外的那条走道中照射进来,也便是自谢贻香的身后透入屋子里。而伴随着天光的照入,就在谢贻香眼前的地板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又宽又长的影子,依稀也是一个人的形状,将自己原本那娇小玲珑的影子完完全全地覆盖了起来。
谢贻香顿时明白——自己的背后有人;而且几乎是紧贴着自己的背脊,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站在自己背后。
纵然是刚刚身故不久的刑捕房总捕头庄浩明,江湖上公认的天下第一轻功高手,只怕也不可能似这般无声无息地潜行到自己身后。那么此刻出现在自己背后的又会是什么人?又或者不是人?
谢贻香越想越是害怕,当下再也顾不得继续思索,腰间乱离已然脱鞘而出,反手便是一刀劈向自己身后。
虽是惊惶失措之际,她这一出手,立刻便已用上了谢封轩传授的“空山鸣涧”刀决。伴随着乱离那绯红色的刀光向后闪现,但听刀风声起,隐隐中竟似有惊雷炸起,响彻于整幢阁楼当中,激荡得房屋四面那破旧的木板纷纷摇曳起来,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然而她这气势汹涌一刀,却是劈了空。谢贻香顺着反手出刀之势,扭转身去望向自己身后,但见背后的房门外面,分明只有那条空荡荡的走道,哪里有什么“人”的踪影?再看身前地板上,那道甚是高大的影子也已消失,只剩自己举着短刀的瘦小身影。
恍惚中,谢贻香差点便要认为方才的一幕只是自己的错觉。她当即向叶陈二人喝问道:“方才我后面是什么人?”
而对面那老叶和老陈两个捕快的神情,此时也已稍微缓和了些,听得谢贻香发问,那老陈连忙惊恐地摇了摇头,嘴里战战兢兢地回答道:“……没有……什么也没有……”而他旁边的老叶说的却是:“消失……消失了……”
谢贻香不禁眉头紧锁,多半是因为自己方才回想起那个言思道,这才有些分神,以致让对方有机可乘,这才无声无息潜伏到了自己身后。然而对面的老叶和老陈两人分明看得清楚,却为何没有开口提醒自己?甚至直到此刻被自己追问此事,他们居然还要含糊其辞?
当下谢贻香冷哼一声,当即运起她那“穷千里”的神通,自屋里到屋外细细查探了一番。除了叶陈二人以及屋角整理出来的十一具尸骨残骸,哪里还有其他人?莫非方才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人影,便是这十一具尸骨的冤魂在作祟?但是依据乡野间的传说,冤魂又如何会有影子?
谢贻香搜寻无果,不禁暗骂几声,焦急间顿时心头火起,盯着那老叶沉声追问道:“你方才说什么‘消失了’?”那老叶双眉一跳,吞吞吐吐地回答道:“我……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你别问我……”谢贻香见他神情扭曲,整张脸上都在发颤,似乎有些即将崩溃的预兆,倒也不似作伪,她只得转向旁旁的老陈,追问道:“方才我身后究竟是什么人?长得又是怎生模样?你们为何不开口提醒我?”
老陈那一张脸上不见丝毫血色,连嘴唇都已吓得发白,所幸却还能稍微定下神来,低声恳求道:“求……求求三小姐大发慈悲,放过我们……我……我们……在我们江西一直有个规矩,那便是如果看到……看到不干净的东西,自己悄悄躲开倒也无妨,但万万不可开口提醒旁人,从而将它的行踪喝。否则……否则便是坏了它的事……它恼羞成怒之下,便会改变目标,一直缠着那个开口提醒的人不放,至死方休……所以……所以……”
老陈这番话虽说得结结巴巴,谢贻香却还是听明白了。原来竟是这两人迷信鬼神,害怕开口提醒了自己他们反而会惹祸上身,所以才不敢说话。但是转念一想,自己方才明明看到了地上的影子,所以自己背后应当是个身材魁梧的人,对面这叶陈二人却为何要说那是“不干净的东西”?而且还要依照见到鬼怪的规矩,不敢开口喝破?
猛听那老叶大声喝道:“……它……它有好多颜色……花花绿绿,五颜六色……张嘴一笑,就露出红彤彤的舌头……”谢贻香心底莫名一寒,听老叶这般大声喝叫,分明已有些神智失常了。当下她连忙过去扶住老叶的身子,伸手轻拍他的后颈,要让他镇定下来。却见老叶那两只眼睛翻起白眼,口中吐沫直喷,继而双腿一弯,软绵绵地往地上摔倒,竟是被吓得晕死了过去。
一时间谢贻香也拿老叶这个壮年大汉没有法子,眼见他晕死过去,只得双手发力托住他身体,让他轻轻倒在地上。谁知她刚将晕过去的老叶安顿好,身旁的老陈却已悄悄地往后退去。谢贻香眼见老陈那一双穿着快靴的双脚一步一步轻轻挪动,小心翼翼地退向屋子墙边的窗洞处,其动作之谨慎,似乎生怕被自己察觉出来。
想不到这个赤龙镇衙门里的捕快老陈居然打算临阵脱逃。谢贻香当即又是恼怒、又是惊讶,脱口质问道:“你这是做作甚?”话音刚落,她这才发现那老陈在往窗洞处退开的同时,脑袋已仰了起来,死死地盯向自己头顶上的屋顶;而他那本就苍白一片脸上,此刻更是写满了惊恐之色,虽是当此初春回暖之际,竟有大颗大颗的冷汗从额头上滚落下来。
看到老陈将他的目光锁定在自己头顶上方,刹那之间,谢贻香已然想通了其中的缘由,浑身上下顿时一片冰凉。
14 花脸黑袍客()
要知道此刻老陈的这般举动,自然是因为看见了自己头顶上有什么骇人的东西。谢贻香甚至不用细想便已明白过来,原来方才曾出现在自己背后、却又到处都找寻不到的“人影”,此刻居然就在自己头上的屋顶下面。
谢贻香一时间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猛然抬起头来,往自己屋顶上望去,然后便看到了她一生当中最为恐怖的景象。
要知道众人此刻身在的这间屋子,为了能在屋顶夹层中埋藏尸骨,那屋顶本就设计的极矮,此刻虽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