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听说过一二,心中顿时生起一丝疑惑。
要知道这世间之事,凡事有因便有果,有果便也自当有因,绝对不会存在什么奇遇巧合。眼下自己身在这赤龙镇的客栈当中,绝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做出这样一个梦,当中必定有缘由。
更何况方才梦中的一切历历在目,无论是那个古怪的老者还是那些无脸的怪物,以及那颗正反两面都扎着马尾辫的脑袋,谢贻香此刻回忆起来,对当中的细节分明清清楚楚、历历在目。若说这只是一个寻常的梦境,又如何会有这般真实的记忆?
所以方才的这个噩梦,只怕是有人在暗中捣鬼,对自己做了些什么手脚;又或者,捣鬼的并不是“人”。谢贻香刚想到这一点,顿时便已察觉出来,此刻自己身在的这个房间中,分明有一股淡淡的味道。
虽然这股味道淡得若有若无,谢贻香还是立即分辨了出来,因为这个味道对她而言,只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是一股淡淡的旱烟味道。
07 细雨寻梦魇()
天空中飘落着细细小雨,柔润如粟,点点洒落在古旧的街道上,溅起圈圈涟漪。
谢贻香也不撑伞,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在雨中穿行而过。然而她身后的两名男捕快,却是比她矫情得多了,各自撑起一柄油伞,快步跟在谢贻香身后。
因为昨日那一个惊悚的梦境,终于让谢贻香找到前来这赤龙镇后第一条关于“老爷庙”的线索。虽然一切只是源自一场梦魇,梦中的所见所闻也没有任何佐证,但她心中却是心知肚明:昨日那场所谓的梦境,分明是有人在故意引导自己,而且还是一个自己的熟人——自己当年从天牢中放出的那个言思道。
至于那言思道为何也现身于这赤龙镇中,还要故弄玄虚向自己传递“老爷庙”的线索,他又是如何进入自己的梦中,让自己亲眼见到那般景象?对此谢贻香一时间也想不明白、说不清楚,所幸她向来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性格,眼下既然参悟不透,那便不做多想。因为对自己来说,眼下最要紧的还是顺着这条“老爷庙”的线索追查下去,从而找寻出这一股潜藏在鄱阳湖畔的神秘势力,替朝廷追回那批失窃的军饷。
所以梦醒之后,谢贻香一觉醒来,立刻直奔这赤龙镇上的衙门寻找帮手。要知道这些日子里,她早就在镇上混得熟了,那赤龙镇的镇长吴玉荣也早已知晓谢贻香的身份来历,见她前来衙门调用人手,当即让镇上的捕头金凉唤来两名当地捕快,叫这两名捕头听从谢贻香的吩咐。
所幸这两名捕快都是赤龙镇里土生土长的人,虽然不知谢贻香有何用意,但也知道这位小姑娘的来头极大,当下也不敢多问。他们听了谢贻香将梦中的那座古宅形貌大致描述了一番,略一思索,果然便想到了一个地方,当即同随谢贻香一起前往。
而此刻三人走过的这条街道,谢贻香认得清楚,和自己昨日在梦中走过的街道分明是一般模样。只听身后那两名捕快当中,年纪较大的老叶嘴里喋喋不休地,边走边向谢贻香介绍道:“……要说我们这个赤龙镇,历史可是悠久得紧。镇上世代流转着的那个传说,也便是上古洪荒时期的赤龙和孽龙会战,虽然做不得真,但也可见这赤龙镇修建得极早,到如今即便没有数千年的岁月,只怕也已历经了上千年的光阴。”
说着,那老叶指着街边的一幢小楼,解释说道:“就好比是这户人家,数十代传承下来,到如今这一代的秃顶老赵手里,整幢楼已经翻新了不知道多少遍。三小姐请看,眼下这小楼的墙壁,虽是当世的砖砌工艺,但是再看那墙角处的房舍根基,仍然可以看出秦汉时的巨石凿砌之法。”
谢贻香只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脚下的步伐随即加快,不过片刻功夫,三人便已沿着脚下的街道穿行出赤龙镇,来到镇外北面的荒郊。伴随着他们的行进,道路两旁开始还有几片新耕种的田地,看得到一些枯木杂草,到后来道路两旁便已逐渐变作了赤红色的山石,上面不见一丝草木,越来越显得荒凉。
那捕快老叶的一张嘴始终没有停过,此刻又说道:“……这条小道走到尽头,便是我之前提起的‘姚家’所在了,乃是一个荒废已久的古宅,向来没有人住。至于那座宅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废弃的,我倒是不清楚,反正自打我记事开始,那里便一直是荒废的,也不知已有多少个年头……”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咽了口吐沫,继续说道:“……其实说来倒也好笑,我们镇上的人都称那个宅子为‘姚家’,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座古宅的主人本是姓姚。要知道那座姚家古宅只怕已荒弃了上百年之久,若要寻根问底,恐怕这整个赤龙镇上也没人能说得清楚。所以方才三小姐向我等问起这么一座荒宅,我立马便想到赤龙镇外的这个姚家古宅。”
另一个同行的捕快老陈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开口说道:“可不是么,当时听到三小姐的描述,我的第一反应也是那座姚家古宅。说起来和老叶一样,在我的印象里,姚家那个古宅至始至终都是荒废的。小时候还听镇上的老人说起过,说那古宅里有些邪门,叮嘱我们千万不可前去玩耍。后来在我七八岁的时候,还曾和老朱、老李那几个家伙打赌,谁输了便去那姚家古宅里睡上一宿,后来我和老李输了,当真便去宅子里的阁楼当中睡了一觉,结果第二天一觉醒来,却也没发生什么怪事。然而后来被家里的大人们知道了此事,我们几个都因此挨了一顿狠打,还被大人们告诫,说以后无论如何也再不能前去那里……”
老陈说到这里,不禁沉默了片刻,似乎被勾起了儿时的回忆。过了半晌,他才继续说道:“待到我们长大以后,也曾问过家中老人,想要知道那座荒废的姚家古宅中,究竟隐藏着什么危险的事物。谁知老人们也是一知半解,只说是不知道何时便在镇上流传出的说法,说姚家那荒弃的古宅里有不干净的东西,让大家少去为妙,免得沾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至于这个说法是从何时传出、由何人传出,却是不得知晓了。”说罢,旁边的老叶听老陈聊起小时候的浑事,顿时也来了精神,当即便和老陈你一言我一语,聊的都是镇上众人过去的浑事。
谢贻香默不作声,只管沿着小道往前行进,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功夫,但见两旁赤红色的山壁逐渐变得陡峭起来,自左右两方向前延伸出去,终于在前方不远处连成一整片山峰,其势高耸入云。而在那山峰之下,脚下的这条小道也随之到了尽头。
原来这条小道的走向,竟仿佛是行进在一个山谷当中,再往前便已是山谷的尽头。谢贻香倒是识得周围这一片赤红色的山峰,乃是地处赤龙镇以北、鄱阳湖之东的火龙山山脉。传说中鄱阳湖里经常发生沉船的那片水域,便是从这火龙山附近的湖面开始,一直到延伸到赤龙镇沿岸的湖面。
而眼下就在这火龙山山谷的尽头之处,也便是小道的尽头处,一座荒弃的古宅赫然出现在三人眼前。只见那座古宅横竖占地约莫有十几亩大小,四面的围墙破烂得七零八落,最大的缺口处,几乎能让人直接跨过;在围墙当中乃是两扇虚掩的木门,并未上锁,也是烂得不成模样;再看围墙后那古宅的院落当中,分明有一幢两层高的阁楼矗立其间。一切的摆设正是和谢贻香在梦境中所见的景象一般模样。
原来自己昨日在梦境中前去往的古宅,果然是真实存在于世间,而且此刻就在自己的眼前。谢贻香不禁眉头深锁,后面的老叶和老陈也同时停下脚步,异口同声地说道:“这里便是姚家古宅了。”
谢贻香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才点头说道:“不错,我要找寻的古宅,的确便是这里。”说完这话,她心里似乎还有些余悸,当即右手微一发力,已将腰间的乱离便从刀鞘中拔出一截。
眼见乱离的刀身上微微泛出一圈绯红色的光晕,自然是有颜色的,谢贻香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08 灵堂新牌位()
要知道那老叶和老陈两个捕快,其实并不知晓谢贻香的梦境,只是听谢贻香说起要找寻这么一个地方,从而根据她的描述,这才领谢贻香前来这座荒弃的姚家古宅,谁知果然便是她要找寻的地方。要是他们两人知道谢贻香是因为曾在梦里来过此地,这才叫他们带路前来,两人多半要认定这个大将军府上的谢三小姐是个疯子。
当下三人便上前推开古宅的院门,轻手轻脚地踏进院落当中,眼见这院子里到处都是腐败的痕迹,散发出动植物腐臭的气息,也没什么值得查探的东西,便相互商量了几句,一同走进了那幢阁楼。
谢贻香还清晰记得自己在梦中的所见,这阁楼的底层乃是一个极大的厅堂,靠墙的一张楠木大桌上还摆着十多个漆黑的牌子,似乎是供奉亡魂的灵位。此刻进到阁楼里,果然与梦境之中的所见分毫不差,正对门口的便是一张靠墙放置的供桌,上面供奉着十多个漆黑的木牌灵位。略一清点,供桌上合计是一十二个灵位;至于灵位前祭拜用的香炉烛台,早已废弃多时,兀自积满了灰尘。
眼见这般景象,想来这阁楼的底层,以往便是用作于祭拜死者的灵堂。三人不禁暗自警惕,走近那张供桌细细查看,想要根据灵位上的姓名找出些蛛丝马迹。却不料那供桌上的一十二个灵位,漆黑的木牌上居然都是空无一字,并未刻有死者的姓名。
这厅堂中所供奉的竟然都是无字灵位,这却是什么习俗?三人忍不住对视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谢贻香毕竟经历过昨日的那场噩梦,曾亲眼“看见”一些叶、陈二人不知道的事,不禁暗自揣测道:“莫非眼下这十二个灵位,便是我在梦中所见的那十多个无脸怪物的灵位?而他们的脸上之所以没有五官,便是因为他们的灵位上空无一字,并未在木牌上留下他们姓名,所以在梦中才会看不见他们的相貌模样?”
谢贻香正思索之际,只听身旁老陈忽然“咦”了一声,有些惊讶地说道:“这倒奇怪了,你们看这些个灵位,似乎是最近才被放进这座古宅当中的。”
旁边那捕快老叶一时还没听明白老陈这番话,谢贻香已随之点了点头,缓缓说道:“老陈所言不差,看这座古宅的荒弃程度,只怕当真如同你们所言,已然空置了上百年的岁月。如今能保存成这般模样,多半是因为这座古宅修建在这火龙山的山谷当中,借助周围山壁的遮蔽,这才免去了不少风吹雨打,从而让这座古宅得以留存至今。但是再看供桌上的这十多个无字灵位,上面分明漆色未褪,却是要比这座古宅崭新得多,显然是后来才被人放进来的。”
她说到这里,又去细细查看那供桌上的灵位,有些犹豫地说道:“然而按老陈的说法,这些灵位是最近才被放置于此,只怕倒也未必。你们看右面那个灵位下方的小洞,分明是冬虫的蛀痕,而且还不止被蛀过一次。似木头上出现这般迹象,依据我的经验来看,这些灵位被放置于此,应当有近十年之久了。”
叶陈两个捕快听到谢贻香这番分析,都不禁点头称是。原以为这个谢三小姐年纪轻轻,多半是仗着父亲谢封轩大将军的威名,才敢孤身出来闯荡,却不料她竟然有如此老练的眼力,丝毫不输给那些经验丰富的捕快,倒是出乎他们的意料,顿时令两人刮目相看。
谢贻香眼见两个捕快的神态,大致也能猜得到他们在想什么,当即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只听那老陈问道:“既然这些灵位是后来才被放置于此,但试问这姚家古宅已经荒废了近百年,原来的主人自然也已逝世多年,还有什么人还会将供奉的灵位安置于此?难不成这座姚家古宅的主人,又或者是古宅的后人,其实一直隐藏在这座古宅附近?”
谢贻香淡淡地说道:“这也正是我想要找寻的答案。而这个答案,或许便在楼上。”说罢,她再不理会供桌上那些无字灵位,举步往厅堂角落处那道上楼的楼梯处走去。两名捕快急忙紧跟在谢贻香身后,依次踏上那道破旧的木梯,响起一阵“吱呀”之声,震得灰尘簌簌直落。
待到三人上得阁楼二层,眼前的场景自然再一次与谢贻香的梦境吻合,乃是一条极矮的走道,甚至还不及常人的身高。虽然谢贻香只需稍微低头,便能在走道中直立行走,但以叶陈两名捕快这般正常男子的身高,却要弯下腰来,行进之间甚是费力。
谢贻香还记得梦中所见的那个房间,乃是在这条走道尽头的右首边,当下她便领头先行,沿路上依次将走道两侧房间的房门尽数推开查看。眼见其它房屋里都是空空如也,倒也看不出什么异常,谢贻香便径直来到走道尽头右首边那个房门前。却见那房门虚掩,所幸却是完好无损,倒并未想像谢贻香昨日在梦中所见那般,被一颗两面都扎着马尾辫的脑袋给撞破。
回想到昨天在梦境里的那一夜惊魂,谢贻香连忙深吸一口气,努力把那些骇人的景象抛诸脑后。她当即将木门缓缓推开,首先看到的便是一盏青铜油灯,孤零零地放置在屋子当中的地面上;油灯却并未被点燃,而里面原本盛装着的灯油,此刻早已干涸凝固。
今日沿途所见一切,分明与自己昨日梦中所见一一吻合,一时间,谢贻香心中除了七分恐惧,隐隐又泛起三分惊喜。但她脸上却努力保持着平静,对两名捕快镇定地说道:“我要找寻的正是这间屋子。”
那老叶和老陈二人自然不明白其中的缘由,连忙跟在谢贻香之后踏进屋中。要知道谢贻香的身份毕竟是朝廷钦差,而本朝皇帝的禁令当中,便有一条是“涉巫蛊者死”,所以她也不便对这些地方捕快提及怪力乱神之事,即便是此番前来,她也只是向叶陈二人大致描述了梦中所见的古宅形貌,让他们帮忙找寻这么一个地方,至于自己昨日在梦中的见闻,则是略去不提。于是眼下这叶陈二人虽然身在阁楼的屋子当中,却不知道谢贻香曾在这间屋子里的所见所闻,更不知道她此番要找寻的究竟是何物。
然而莫说是叶、陈两名捕快,就连谢贻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找寻什么。当下三人便在屋子里细细搜寻了一遍,除去地板上那盏布满灰尘的青铜油灯,这屋子里便再没有其它东西,只有四面那泛出霉斑的木墙;就在正对房门的那道木墙上,俨然开了一道木窗,窗门早已腐烂掉落,只剩一个空空的窗洞,探头望屋外看去,也没什么异常。谢贻香想起昨日在梦境当中,在那古怪老者的引领下,自己便是透过这扇窗户,在古宅外面看到这个房间里映照出的苍白色灯光。
眼见这间屋子里再没什么值得深究的物件,那老叶微一犹豫,便要伸手去拿地上的那盏青铜油灯。却听谢贻香和老陈两人同时喝止,异口同声地说道:“别动那盏灯!”
09 困魔镇鬼灯()
要知道在昨日的梦境当中,谢贻香曾亲眼见到有十几个无脸怪物挤做一团,争先恐后地靠近这盏油灯,照此看来,屋子里的这盏青铜油灯当中,必定暗藏着什么玄机,又或者是有什么机关。所以眼见老叶要去碰那盏青铜油灯,谢贻香顿时出声喝。然而奇怪的是,与此同时身旁的老陈居然也出声喝止,让老叶别去触碰那盏油灯,这便有些令人费解了。
一时间,谢贻香和老叶两人都疑惑地望向老陈,看他究竟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