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顶而来,轻功高的便径直攀爬上来,也有不少人踏进暗道,从山体中穿行上来。
谢擎辉此时已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不禁心中暗道:“好一个江望才,原来却是借我大军攻岛这个契机,在这龙跃岛上策划了一场叛乱,从郑千金手中夺回了洞庭湖湖主之位,继而放弃整个龙跃岛,要图谋东山再起了!”
须知但凡是围攻之势的战局,围攻一方必会给敌军留一线活路,否则便会导致被困的敌军眼见无处可逃,继而死战到底,极难应付。谢擎辉原以为江望才不会轻易放弃自己洞庭湖的基业,所以将一万大军分南北两路,沿途剿灭了周围的营寨,继而上下夹击洞庭湖。同时又在东面岳阳一带的湖中安排李惟遥和童夜哭的水匪,专门对付江望才的舰队,只是把西南方向留给敌军透气,免得激发出洞庭湖上下的死战之心。却不料眼下整个龙跃岛居然不战而逃,径直沿自己布局的空缺处、西南方向取道益阳沅江一带,那岂不是放虎归山?
眼见龙跃岛南端那一干绿衣帮众正在急匆匆地登船,岸边已有一艘满载的巨舰向西南起航而行,谢擎辉顿时怒由心生,一晃手中的三尖两刃刀,嘴里大喝道:“莫要放走贼寇,诸位这便随我杀过去!”
说完这话,谢擎辉当即提气狂奔,向南面疾行下山。闻天听和剩下的一百多名武林高手,也紧随在谢擎辉身后,一齐向南面而去。谁知众人刚行到半里路程,骤然出现一道绯红色的刀光,自半空中划落而下,往跑在最前面的谢擎辉迎面而来。
仓促之间,谢擎辉只得举起手中的三尖两刃刀护身。但听一声轻响,手中的三尖两刃刀虽然将这一道绯红色的刀光格档开去,他自己也忍不住退开两步。
谢擎辉心知遇到高手,立刻站定身形,立开门户。只见眼前的出刀之人,却是个二十不到的妙龄少女,一身绯红色的衣衫随风轻摆,手中则是一柄绯红色的短刀。谢擎辉心中一震,连忙定睛细看,顿时脱口惊呼道:“贻香?”
38 玉石俱焚()
荒废已久的岳阳府衙当中,江望才听闻自己在汨罗县与华容县的营寨已被朝廷大军连根拔起,不禁愕然当场。过了片刻,他这才点头说道:“好手段!看似声东击西,实则瞒天过海,先生能订下这番安排调度,当真算得上是超然绝伦了。唉,只恨江某人如今龙游浅水,虽有心却是无力,恨不能与先生在战场上相逢,一决高下。”
江望才这番话说得虽是诚恳,然而言思道见他双眼中似乎闪烁着些许兴奋之色,心知其中另有文章,连忙推脱到谢擎辉身上,嘿嘿笑道:“江兄过誉,要知道这些可都是小谢将军的谋略,我不过是略尽绵力罢了。”
果然,言思道这话刚一出口,江望才的神色陡然一变,展颜笑道:“原来这位所谓的谢封轩之子,倒也不过如此。说到底他始终还没弄明白一件事,那便是今日进攻龙跃岛的战事,他的对手并不是江某人,而是郑千金那厮。”
言思道笑问道:“江兄此话怎讲?”江望才冷哼一声,不屑地笑道:“看来先生也有些糊涂了,今日朝廷大军压境,纵然当真可以拔除我后方连营,毁我龙跃岛,又或者是掌控整个洞庭湖,充其量不过是击败郑千金那厮罢了,与江某人何干?哼,若是硬要把江某人牵涉其间,那么就此战而言,江某一早便已胜出,眼下早已是置身事外的超脱之人。”
说到这里,江望才脸上泛起一片莫名的兴奋,忍不住滔滔不绝地解释道:“那日郑千金和庄浩明合谋,在御笔峰内谋逆篡位,江某被迫离开龙跃岛,这才到益阳的沅江一带躲避。莫非先生以为在这些日子里,江某终日只是无所事事、怨天尤人,什么事都没做?哈哈,如今告诉你倒也无妨,那洞庭湖门下之下,大半是跟随我多年的心腹,似郑千金这等跳梁小丑,纵然能坐上这洞庭湖湖主的位置一时,也绝不可能坐上一世。江某在流亡的这些日子里,早已在暗中和岛上的兄弟们联络妥当,随时可以诛灭郑千金,助我重夺洞庭湖。”
说到得意之处,江望才不禁大笑起来,又说道:“眼下恰逢你朝廷大军来袭,急得郑千金那厮焦头烂额、坐立不安,导致整个龙跃岛乱作一团。所以就在昨夜,江某便请了一位朋友前去联络岛上的心腹兄弟,连夜诛杀了郑千金一派势力,此时岛上的兄弟,想必已经收拾好财物细软,沿洞庭湖西南而下,往江某人在沅江一带的根据地而去。哼,谢擎辉那小子即便真能攻上龙跃岛,也只是个空岛罢了。”
他话音落处,言思道已奋力鼓起掌来,大声叹道:“内有郑千金谋反之忧,外有谢擎辉大军之患,江兄不愧为一代枭雄,竟能在如此困境之下伺机而动,替自己找寻出一条起死回生之路,果然当得起‘洞庭湖湖主’这五个字。唉,若是把这位凤老先生比作洞庭湖的一凤,那江兄你自然便是这洞庭的一龙了。”
那正中席位的方东凤一直不曾说话,此刻听言思道提及自己的名头,分明是想从中挑拨,当下也不做理会。江望才不禁傲然一笑,忽然反问道:“好教先生猜上一猜,江某之前所言,曾请了一位朋友替我前往龙跃岛,联络岛上的诸位兄弟合力诛杀郑千金那厮。以先生的高才,不知能否猜出江某口中的这位朋友究竟是何人?”
言思道微微一怔,随即脱口惊呼道:“难道……难道是刑捕房的谢贻香?”
江望才点头笑道:“不错,正是谢封轩家的谢三小姐。此事说来真是天赐良机,不料一代名将谢封轩,居然教出这么一个女儿来,还鬼使神差地把她送到了我身边。哼,这丫头真把自己当成悲天悯人的大圣人了,凡事只问对错,根本不计较其间的厉害关系。江某不过只用了三言两语,说自己不想与朝廷大军开战,徒增湖广的杀孽,便说动她助我诛杀郑千金,好让我门下的弟子撤离龙跃岛。哈哈,这还不够,那丫头居然还主动要求留在岛上断后,替我洞庭湖上下阻挡朝廷攻来的大军,免得双方兵刃相见,你说好笑不好笑?”
言思道听江望才说起这个谢贻香,也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回想起昨夜曾听闻先竞月往洞庭湖方向而去,他此刻若是在龙跃岛上,便终于可以如愿以偿找到谢贻香,倒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他这一分心,立时便回过神来,展颜笑道:“江兄此举,虽然能保全洞庭湖一脉的大半实力,但那龙跃岛毕竟还是会被我军攻下来,是也不是?其实此番大战,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凤老先生设计劫去的那批军饷,而我军只要能取下龙跃岛,便能给皇帝一个交代,将这场‘弥天劫’变作‘迷天劫’,继而将牵涉及其中的相关人士解救出来,这便已经足够。”
说着,言思道又点燃了自己今日的第六锅旱烟,继续说道:“至于能剿灭多少敌人,嘿嘿,那倒无所谓,我等也从未妄想过仅凭今日的一战,便能把江兄在湖广的所有势力尽数铲除干净。有道是自古以来所谓的‘破贼’二字,便只在于这个‘破’字上面,只要能给朝堂上一个交代便可,谁又愿意徒耗心力,做穷追不舍、赶尽杀绝之举?”
江望才听到这里,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笑声中他一改之前的温文儒雅之态,有些狰狞地问道:“好一个‘破贼’,洞庭湖是什么地方?我江望才又是何许人也?岂是别人想要欺负、便可以欺负的?”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瞪了正中的方东凤一眼,冷冷说道:“无论是什么人,只要把江某逼上了绝路,那结局便只有‘玉石俱焚’这四个字。”
他这话分明也是在向方东凤代表的神火教扬威。那方东凤终于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老朽一早便已说得明白,并不是老朽想要逼迫尊上,而是希望尊上能与我教一起共举大事。而今皇帝建都金陵,占尽了江南的天时地利,若要将其推翻,只能由北方的燕赵之地入手,待到兵精粮足之际,伺机而动。谁知尊上却一心只有湖广,割舍不下这个小小的洞庭湖,即便老朽今日不曾做出此举,这洞庭湖一脉,也迟早会被朝廷拔除。”
江望才当即冷笑数声,说道:“事已至此,江某也知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凤兄一定要逼迫我弃湖广而北上,江某也不敢多求。还是那句老话,我洞庭湖只是与贵教合作,不是归附。”说完,他见方东凤冷冷一笑,立刻回想起眼前这局投壶之约,当即从身前的几案上拿起第三支木筷,高高抛向上方。
但见支根木筷自空中划出一道极陡的弧线,旋转着落下,再次稳稳地插进了方东凤身前的茶壶中。加上之前茶壶中的两支木筷,江望才眼下已有三记入壶。
言思道见江望才这第三支木筷再次入壶,不禁咋舌问道:“恕我愚钝,不知江兄方才说的‘玉石俱焚’,究竟是作何解释?”江望才瞥了他一眼,反问道:“先生可曾听闻过这洞庭湖的由来?你若是知晓这个传说,江某倒是可以免去一番唇舌了。”
言思道眉头深锁,兀自沉吟道:“你是说青龙破缸、化水成湖的传说?莫非……”他话未说完,江望才忽然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如今已是午时,算来墨家的人也该如约动手,将这洞庭湖上的封印破去了。唉,想不到江某经营了一十七年的龙跃岛,终于便要毁于一旦了。”
39 相煎何急()
龙跃岛上,谢擎辉眼见自己一直在寻访的谢贻香居然现身此间,甚至还对自己拔刀相向,他大惊之下,急忙喝道:“贻香,是二哥!”
需知这些年来谢擎辉长居漠北,倒是没见过几次这位家妹。正所谓女大十八变,若非是认出了她手中那柄刀王亲授的乱离,谢擎辉一时还不敢开口相认。
那红衣少女正是谢贻香,眼见自己的二哥终于认出自己,她当即收刀入鞘,笑吟吟地说道:“多年不见,二哥这柄三尖两刃刀上的功夫,倒是越发精进了。方才我躲在暗处出手偷袭,居然也无法奈何得了你。”
谢擎辉不料会在此地兄妹重逢,原本那一腔杀气顿时化为乌有,连忙将兵刃插在一旁,急切地问道:“你这丫头如何会在这里?你可知此番你随刑捕房西行湖广,至今也不向家里报个平安,把爹急得茶不思饭不想……对了,前些日子我还见到了你师兄,他如今也来了湖广,是爹叫他来找你的。”他说到这里,身后的一百多位武林好手也相继跟了上来,眼见这谢家两兄妹居然在此重逢,相互叙起旧来,一时间都是莫名其妙,不知所措。
谢贻香听谢擎辉有些语无伦次,不禁摇了摇头,笑道:“二哥不要心急,我俩好久不见,自然有许多话要慢慢说。你方才问我为何会在这里,却是说来话长,倒是二哥你如何不在漠北领兵作战,反而突然来了湖广?”
这话问得谢擎辉有些沉吟起来,他略一思索,当即说道:“此事也是说来话长,我这次本是回京述职,路经湖广之际,恰好听人说你也来了岳阳,便想见在此与你相会。在寻访之际,又恰巧遇到了竞月,那日我两人在洞庭湖上见到刑捕房的庄浩明,这才知道当日你来了龙跃岛上……”说到这里,谢擎辉心中一凛,陡然回过神来。他连忙伸手握住身旁的三尖两刃刀,满脸疑惑地说道:“好你个小丫头,几年不见,居然连你二哥也要算计?如今你在这里与我叙旧,难不成……难不成是想拖延时间,好教洞庭湖的那些帮众尽快撤离?”
谢贻香心中暗叹一声,她深知自己这位二哥看似老实忠厚,暗地里却是诡得紧,自己果然瞒他不住。当下她依旧面带微笑,向对面那一众武林好手拱手说道:“诸位前辈安好,小女子谢贻香有礼。方才这龙跃岛上刚刚经历了一场内乱,死伤数百人,当中的贼首郑千金也已就地伏法,剩下的不过是些无辜帮众罢了,一心只想回家过日子,立誓再不踏足这洞庭湖。试问诸位都是江湖中的名宿,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眼下既已攻破龙跃岛、拿下洞庭湖,又何苦要多增杀戮?”
他这番话说得在场众人同时一震,纷纷交头接耳起来,苏州玄妙观的铁真人忍不住说道:“谢三小姐的意思是,这龙跃岛已经被攻破了?那……那江望才那厮又在何处?”谢贻香自幼在苏州长大,倒是识得这位老道长,连忙回答道:“道长,江望才早已被郑千金篡位,不再是此间的主人了。如今洞庭湖已破,他不过是个平头百姓,即便能招回一些心腹帮众,又能成得了什么气候?其实这些年来,江望才虽然坐拥湖广,却是一心为百姓造福,将湖广上下治理得井井有条,还请诸位看在他不曾为恶的份上,姑且饶他们一命。”
谢擎辉骤然怒喝道:“胡说八道!”只见他铁着一张脸,又沉声说道:“贻香,你几时学会替匪类说话了?速速给二哥让开!这帮匪类有罪还是没罪,该饶还是不该饶,自有朝廷决断,几时轮得到你做主?”说着,他给身旁的闻天听递了个眼色,闻天听当即会意,身形一动,便要从谢贻香身旁绕过。
谁知谢贻香早有防备,眼见闻天听脚步一抬,腰间的乱离顿时离鞘而出,化作一道绯红色的光华往闻天听身上招呼过去,嘴里同时说道:“前辈且住,那些帮众已经无心再战,何苦还要大开杀戒……”
不料她话还未说完,闻天听已淡淡地说道:“得罪了。”话音落处,谢贻香只觉手中的乱离忽然一烫,仿佛再不受自己的控制,脱手向后飞了去出。
这一幕直吓得谢贻香花容失色,眼前这个年近半百的中年人分明不曾出手,只是开口说了句话,便能以声音中的内力将自己的乱离弹飞,当今世上居然还有这等神通?
然而当此劣势,谢贻香却也不慌乱,当即施展开自己那套“落霞孤鹜”的身法向后抢去,竟在电光火石之间,在半空中重新抓到了自己的乱离,随之便是一招“乱刀”之中的“雨零星乱”,将手中的乱离化作点点刀光纷纷洒落;继而又使出一招“离刀”中的“平明送客”,以刀意将漫天的刀光四下催发开来。
一时间,谢贻香身前仿佛是下了一场“刀雨”,向正打算从自己身旁溜过的闻天听、唐老板等十多名武林好手同时攻出了一记。
要知道这十多个人皆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当中任意挑出一人,单打独斗也绝不会输给谢贻香。然而眼前这少女却是朝廷第一大将军谢封轩的女儿,又是此战主帅谢擎辉的家妹,众人眼见自己面前刀光闪耀,都不禁有些迟疑,当下只得退开一步,不敢造次。再看远处的龙跃岛南端,又有一艘满载的巨舰起锚而行,众人只得齐齐望向谢擎辉,看他作何安排。
谢擎辉缓缓吐出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说道:“为臣者自当报效朝廷,护其疆土,灭其贼寇。这江望才盘踞湖广多年,若不趁此机会将他连根拔起,日后他卷土重来,必会再次为祸湖广,继而毁我社稷,占我河山。谢擎辉今日行的是正义之师,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心。贻香,你当真要阻挡我们?”
谢贻香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二哥用这种口吻说话,心中不禁莫名地一寒。她略一定神,当下也毫不示弱,争锋相对道:“谢将军,此番所谓的灭贼,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朝廷的军饷被劫,诸位怕皇上问罪,这才拿洞庭湖的江望才来做替死鬼罢了。如今龙跃岛已破,诸位也可以向皇上交差了,何苦还要多伤人命?”
说着,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