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竞月却是面色如常,不见丝毫的得意之神,只是缓缓说道:“他原本不该死,只怪心机太重。”谢擎辉有些不明所以,问道:“此话怎讲?”先竞月犹豫了片刻,似乎不知该如何解释,便转头望向言思道,说道:“化气留形,太白金星。”
先竞月本就不爱说话,这一路行来,他深知这个言思道心智超绝,必定可以明白自己的意思,免得自己多费唇舌。果然,言思道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玄机,当即向谢擎辉解释道:“原来如此。昨日在松萃楼上,这路老儿曾给我们露了一手‘化气留形’的绝技,将竞月兄也给蒙蔽了过去。此刻想来,这路老儿哪里会什么‘化气留形’,却是他和一个人称‘太白金星’的老头合伙演了一场双簧戏。那老头事先将自己的杀气留在了酒楼雅间中,从而将竞月兄的注意吸引过去,以为敌人是在屋里;那路老儿却藏在外面的横梁上,摸准时机现身出现。所以我们便以为屋里的杀气是源自于路呈豪的‘化气留形’功夫,从而达到威慑我们的目的。”
先竞月当即点了点头,说道:“我认出了那老者的杀气。”原来方才言思道一语道破路呈豪的秘密,提起那人称“太白金星”的神火教高手,先竞月立刻回想起昨日从松萃楼雅间里传出的杀气,分明和今日早间所见的“太白金星”是一模一样。想通了这点,他自然便明白路呈豪的“化气留形”功夫乃是装模作样,目的便是要让自己捉摸不透他的深浅。好比方才那般情形之下,若是先竞月一时没能相通其中关键,顾忌路呈豪那神出鬼没的“化气留形”功夫,即便能通过路呈豪的声音寻方定位,也决计不敢轻易对他出手。
只可惜这路呈豪到头来终究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以为自己那场“化气留形”的演戏天衣无缝,所以才敢大摇大摆地率众前来厮杀。若是他能收敛一些,自始自终闭口不言,不让众人发现他的存在,就算先竞月的刀法再高,只怕也寻不到他。
经此一役,言思道心中的惊讶倒是不小。他虽然早就知道先竞月的刀法极高,就连昔日紫金山太元观的希夷真人也败在了他的手下,却也不料先竞月的功夫竟然高到如此惊世骇俗的地步。那“虎行天下”路呈豪身为洞庭湖的三当家,大名鼎鼎的洞庭二虎之一,可谓是江湖中一流的高手,居然眨眼间便败亡在先竞月刀下,只怕就连先竞月的一招都没能接住。一时间言思道也想不出合适的言辞来形容,倒只有市井说书先生常说的那句“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同探囊取物”最为合适。
那谢擎辉今日才和先竞月、言思道二人相遇,哪里知晓昨日松萃楼的事?两人这番对话他听得似懂非懂,然而当此情形,倒也不便深究,当下他只得苦笑道:“过去的事暂且不提,如今我们应当如何是好?”说着,他已伸手指向眼前那光秃秃的山壁。
他这一问也把先竞月给问住了,当下两人同时转头,望向言思道。言思道嘿嘿一笑,眼见那路呈豪带来的数十名绿衣汉子此时已不见踪影,身后只剩浓雾弥漫的石阵,他当即略一皱眉,抬眼望向山壁高处的四个大字,一字一句地念道:“登——峰——造——极。”
38 登峰造极()
山壁下的谢擎辉仰头朝上望去,顿时只觉背心里冷汗淋淋。眼前这面山壁高达三十多丈,左右宽约半里,一直延伸到岛屿东西两侧的洞庭湖边,将整个龙跃岛从此隔断。随着山壁那倒斜面的走势,到山壁顶处,石壁已然往外凸出,形成一道向外伸出的十多丈长短的山崖,就仿佛是一柄石头的巨伞,正好遮盖在众人头顶,将阳光全部遮去。
谢擎辉不禁疑惑地说道:“登峰造极?先生的意思是……我们要登上这面山壁的顶峰?”
言思道不置可否地一笑,一时也懒得理会他,转头向先竞月问道:“竞月兄,你可知道这‘登峰造极’是什么?”
先竞月听他问得奇怪,心头默然思索了半响,恍然大悟道:“你是说……登峰造极?”谢擎辉听他这话说得根本就是句废话,正待开口询问,言思道却明白了先竞月的意思,点头说道:“正是登峰造极。”
两人这一番对话就像是在打哑谜一般,听得谢擎辉莫名其妙。只听先竞月突然又问道:“路呈豪毁约出手,拜山还要继续?”
言思道眨了眨眼睛,缓缓说道:“洞庭湖江望才,无疑是这场湖广大祸的关键所在,这一点你我早已达成共识,倒是不必多言。如今我们历经千幸万苦,方能到达此处,莫非就因为一个小小的路呈豪在途中私设埋伏,我们便要到此为止了?再说那蔷薇刺曾亲口告诉我们,谢三小姐当日确实和庄浩明一起来了这龙跃岛上,自此下落不明。今日我们前来拜山,连江望才的面都还没见到,岂能就此无功而返?”
先竞月听他说得在理,便不再多言。当下他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又确认了一番腰间的纷别无恙,这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见先竞月脚下踏上两步,举头望向山壁高处那“登峰造极”四个大字,气沉丹田,运足内力扬声说道:“金陵先竞月,拜见两位前辈。”
那山壁本就向内凹陷,三人此刻站在那山壁脚下,其地形仿佛是个天然的大号角,先竞月这句话运上了浑身内力,话音顿时在山壁之中交鸣回荡,不绝于耳。整个山壁内不停地响起“……拜见两位前辈……拜见两位前辈……”
谢擎辉这才醒悟过来,惊呼道:“两位前辈?这……这所谓‘登峰造极’,莫非是指那两个人?他们……他们居然还尚在人间?”惊异之下,他连话语也有些结巴。
怪不得先竞月方才要整理衣冠,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态。须知这所谓的“登峰造极”,乃是十多年前纵横天下的两位绝顶高手之称号,曾和这洞庭湖的江望才在同一方义军阵营中效力,与本朝皇帝争这江山之主。在当年那一场鄱阳湖大战中,这两人孤身入阵,还险些将当今皇帝擒获,幸好有那“不死先锋”毕无宗舍命搭救,才将从两人手下救回皇帝的性命。
从那以后,这号称“登峰造极”的两位绝顶高手便销声匿迹,再没现身于江湖之中,世人都传言他们早已身故,却不料原来竟是深藏在了这江望才的龙跃岛上。言思道当即冷冷一笑,说道:“江山千年,人生几何?不过是两具坟中枯骨,是生是死,又有什么关系?”
只见面前的整个山壁,随着先竞月的话语竟仿佛轻微地摇晃起来,簌簌地掉落了一大片灰尘。继而一个苍老的声音地从众人头顶上传下,慢吞吞地说道:“自我们镇守于此,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前来。想不到时隔十五年,世上居然还有人记得我们这两个老东西,从而将这第三道难题破解开来”
先竞月顺着声音凝神细看,这才发现山壁顶上向外凸起的岩壁,一个人影缩成一团,倒挂在了岩壁之下,如同黑暗中悬吊的蝙蝠,形貌甚是诡异。且不说这人先前竟能在先竞月和谢擎辉眼前隐藏起来,不被众人发现,单是眼下他这份倒挂在岩壁上的轻功,便已是世间罕有了。听这人方才的话,原来这山壁上的“登峰造极”四个字,便是洞庭湖拜山三道难题中的第三道。只要来人破解开这“登峰造极”的含义,便算是过关。
比起之前的“巨灵神”和“九龙吸水局”,想不到这第三道难题竟是如此轻易便通过了。言思道见先竞月没有说话,便踏上一步,向岩壁下倒挂的人影大声喊道:“多谢前辈承让,让我等通过了这道闯关难题。方才的情形相比前辈看得清楚,我等今日前来行拜山之礼,沿途并未越界半分,却是那路呈豪毁约在先,想要借机了解私怨,对我等痛下杀手。如今那路呈豪作茧自缚,我等也不便再追究洞庭湖违约一事,只是打算继续履行这拜山之约,入岛求见江望才江爷,还望前辈行个方便。”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方才分明是先竞月杀了洞庭湖的弟子,当中还包括洞庭二虎之一的三当家路呈豪,此刻被言思道说来,己方三人反倒占了道理,还摆出一副大度的姿态,声称不再追究洞庭湖违约的事。却听头顶上那倒挂的身影发出一阵嘶哑的怪笑,说道:“洞庭湖上的事,我们早已不再过问。反倒是你此刻一口一个‘前辈’的称呼,方才不过是还说我们乃是‘坟中枯骨’么?”
言思道不禁微微一怔,那人身居三十多丈高的岩壁之下,竟能听见山壁下的自己低声说话,这份耳力的修为当真是深不可测。当下言思道倒也不再装腔作势,大声笑道:“说得也是,想当年鼎鼎大名的‘登峰造极’,一个龙遨四海,一个凤舞九天,那是何等的威风?若是就此辞世,以青冢为家,虽然令人扼腕长叹,却好歹还能给后世江湖留下个不朽的传说。却不料如今尔等竟然在此看门护院,替洞庭湖的水匪做看门之犬,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当真还不如‘坟中枯骨’来的好听些。”
岩壁上那人被言思道这番话语骂得来默然不语,虽然从下面遥望上去看不见那人的表情,但四周的气息却逐渐变得寒冷起来,本就昏暗的山壁下,更显得阴郁潮湿。先竞月心中暗叹一声,心知这言思道又想以毒舌为利刃,行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举动,但这“登峰造极”终究是光耀一时的武林名宿,若不能凭借武力将他们折服,反倒是对他们极大的侮辱。
当下先竞月抬手止住言思道说话,恭声说道:“我等要如何才能通过?”他嘴里说话,右手已缓缓拔出了腰间的纷别。
39 到此为止()
先竞月这一拔刀倒不是挑衅,反而是他谨慎。需知高手过招,得失只在微末毫厘之间,只要有些许差池失去先机,只怕就连刀都可能来不及拔。此时面对的‘登峰造极’,已可谓是江湖中的传奇中的人物,先竞月当然不敢有丝毫大意。
言思道见先竞月叫阵,只得微微一笑,远远退避在旁。头顶岩壁下那人沉思了片刻,这才说道:“我们两人避世已久,也不识得江湖上的后起之秀。从你方才在石阵中劈杀路呈豪的那一招‘独辟华山’来看,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只怕我们两人也是无力应对。”
顿了一顿,他语调微扬,继续说道:“话虽如此,受人之托,自当忠人之事。这道‘登峰造极’的难题倒是不难破解,难的却是拜山之人紧接着便要与我们两人动手。若是你们能接下我们联手的三招,便算是连过两关。”
原来这所谓的‘登峰造极’二人,便是拜山之中的两位高手了,若是能接下他们联手的三招,便算是连过两关。先竞月当即淡淡地说道:“好。”显然是同意了对方的要求,旁边的谢擎辉却是大急。
他深知先竞月平生虽然未逢一败,但关键却在于“先发制人,以攻破攻”这八个字。若是要先竞月身处守势,被动着去硬接别人的攻势,面对“登峰造极”这等绝顶高手,只怕连一招也挨不过,又何况是他们联手的三招?想到这里,谢擎辉连忙踏上一步,高声说道:“还请前辈手下留情,晚辈不才,愿来接这三招。”
先竞月见谢擎辉也挺身而出,开口邀战,不禁有些迟疑,一时竟不知是叫他退下还是自己退下。只听头顶上传来一阵爽朗的怪笑,岩壁下那人傲然说道:“纵然是千军万马,我二人也曾联手对抗。如今你们两人齐上便是。”
伴随着那人话音落处,便听四面风声嘶鸣,气流奔腾,那条倒挂在岩壁下的身影已从天而降,径直扑落下来。半空中但见这人双掌齐出,分别攻向先竞月和谢擎辉两人的头顶。
来人这一招从三十多丈高的岩壁处垂直跃下,且不论他的掌力深浅,单是当中这份下坠的冲力便已是势不可挡。先竞月和谢擎辉都是久经厮杀的人,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打法,情急之下两人连忙侧过身子,一左一右地向两旁避开,让来人击出的双掌落空;同时先竞月和谢擎辉也想看看这人一招落空之后,要如何化解自己的下落之势。
谁知先谢二人身形刚一挪动,半空中那条人影却陡然分裂开来,如同变戏法似地一分为二,居然凭空变成了两个人。这两人在半空中借势一转,一左一右分别攻向先竞月和谢擎辉。
原来这“登峰造极”本就是两个人,一个姓龙,一个姓凤。据说他们曾在东瀛学艺,是以与人动手较量时,招式中往往带着七分诡异。此刻他们这招一分为二的“龙凤齐飞”,便是这“登峰造极”的成名绝技,昔日不知有多少江湖高手,都是败在他们此招之下。
要知道这“登峰造极”是在十多年前成名,先竞月和谢擎辉毕竟年轻,没见过他们动手的深浅。此刻他们突然一分为二,大出众人的意料之外,先竞月和谢擎辉两人此时刚避开一步,正是旧力未尽、新力未生之时,可谓是行动间的破绽,一时间根本就无从躲避。
谢擎辉大惊之下也来不及细想,只得用双掌奋力往上推出,使出一招“天王托塔”来硬接攻向自己那人的招式。只听一声春雷般的巨响凭空炸开,谢擎辉和那人四掌相交,双方都是身形一震。那人掌力随即吐出,顿时将他那股巨大的下坠之力尽数传到了谢擎辉身上,继而借着谢擎辉的掌力往后翻起,跳回到了身后的山壁之上。
还好谢擎辉身经百战,临敌经验极是丰富。他出掌之际便已有所准备,暗中运上了顺水推舟、借力化力的手法,对方将那股下坠之力刚一传来,便迅速被他转移到了脚下的地面上。要知道众人此刻所站之处,尽是坚不可摧的岩石地面,随着谢擎辉这一转力,陡然崩裂开来,裂纹由谢擎辉脚下向四面延伸出去,如同蜘蛛网一般地扩张发散。而裂缝当中的谢擎辉身形一晃,大半个身子都已没入了裂缝中。
谢擎辉惊恐之下,深怕对方趁势使出第二招,急忙双掌一按,从裂缝中跃了起来。却见攻向先竞月的那人也是往后跳回到了山壁,和攻向自己那人重新合二为一,紧贴在山壁上那“登峰造极”四个大字的下面,一时间倒也并未继续出手。他心系先竞月的安危,连忙分心望去,只见先竞月脸色苍白,手中纷别微微颤抖,所幸却是没有受伤。
原来方才攻向先竞月那人,双掌排山倒海般地当头击落。先竞月没有谢擎辉那千锤百炼出来的硬功夫,情急之下只得双膝一弯,使了个“铁板桥”一类的身法,将自己的身子平平贴在了地面上,脸朝上变作了正面迎敌;与此同时,他手中的纷别乌光闪烁,将那招“独辟华山”平躺着施展出来,往从天而降的那人脸上径直劈去。
他这一招以己之攻对敌之攻,倒不是同归于尽的打法,相反却是后发先至,化守为攻。空中那人掌力未到,整个身子便已被笼罩在了纷别弥漫的杀气中,只得凭空深吸一口气,借势翻出几个跟斗,跳到了背后的山壁上。
眼见这两人如此在半空中反转腾挪,轻功之高,当真是匪夷所思。先竞月这一刀只是自保,本就不是为了伤人,眼见对方罢手,他连忙直起身子来,整个后背已是一片冷汗。只见那两人回到山壁上又变作了一人,浑身笼罩在头顶凸岩的阴影下,根本看不清形貌,先竞月杀意陡生,心中暗道:“第一招便已如此凶险,若任由他们继续使出第二招、第三招,那还了得?”
当下不等山壁上的“登峰造极”发出他们的第二招,先竞月已沉声喝道:“到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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