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报信,本王麾下的军士绝不阻拦,更不会追究你今夜的挟持之举。对此有你二哥在场,你大可不必担心本王食言。”
面对赵王给出的这两个选择,谢贻香一时也不知应该如何决断。若是让赵王就此率军撤回漠北,但那支五千人的异族军队却是当真存在,自己岂不是闯下大祸,耽误了这支唯一能够救援金陵的军队?若是就此放过赵王,依照原订计划回金陵城报信,但赵王的军队却当真心怀不轨,朝廷仓促间又哪里有兵可调,来抵挡赵王这支两千人的骁勇之军?
幸好谢贻香到底不是等闲之辈,面对如此两难的选择,她终于定下神来,没有被这位赵王的气势所左右,顿时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当下她右手的乱离依然架住赵王咽喉,左手已运指如飞,一举封住赵王背上的好几处大穴,令他上半身再无法动弹。随后谢贻香才沉声说道:“既然王爷一口咬定有异族军队潜入中原,所以才回师救援,那么我便随赵王的军队一同前往阻拦。若是果真有这么一支异族军队,小女子立刻解开王爷的穴道,并且当场赔罪,任凭处置。但若是根本没有这支异族军队,那便休要怪我谢贻香翻脸无情,以金陵刑捕房捕头的身份,直接将王爷押解回金陵!”
听到这话,赵王当即哈哈一笑,赞道:“好!不愧是谢大将军的女儿,果然有胆有谋。小谢将军,你这便传令下去,让全军连夜拔营,继续追击那支异族军队!”
谢擎辉虽是心中不悦,但也不敢违抗赵王的军令,只得狠狠瞪了谢贻香一眼,连忙传令下去。不到小半个时辰,整片营地便已收拾妥当,其效率之高,足见赵王率领的这两千军士乃是漠北的精锐之师。随后整支队伍上马南行,谢贻香只解开了赵王一条左臂的穴道,和他在队伍当中骑马并行,并且严禁附近军士靠近,以防这位赵王耍出什么诡计。赵王倒也不以为意,吩咐谢擎辉去队伍前面开路,不用理会自己。
于是这两千军士便在漆黑的深夜中悄然行军,约莫行出二十多里路程后,前方的队伍却忽然停了下来。随后谢擎辉也从前面策马驶回,向当中的谢贻香和赵王二人说道:“将士们在前方发现了那支异族军队留下的痕迹,显是曾经在此稍作歇息,才刚刚离开不到一个时辰,离我军最多只差二三十里的路程。”赵王略一沉吟,便向身旁的谢贻香说道:“既然谢三小姐不肯相信这支异族军队的存在,那正好一同上前查看,看看本王和你二哥是否撒谎。”
谢贻香沉默不语,当即跟在谢擎辉的马后,和赵王一同策马上前。待到三人来到队伍的前方,却是一片枯草丛生的野地,既没有搭建过营帐的迹象,也没有留下修造的锅灶,更看不出草丛里留有马蹄印,也不知谢擎辉所谓的“痕迹”到底是指什么。谢贻香正待开口询问,却陡然闻到一股奇臭扑鼻而来,令她几欲作呕,急忙掩住了口鼻。旁边的谢擎辉顿时满脸不屑地笑道:“怎么,堂堂金陵刑捕房的捕头,居然连这点臭味也忍受不了?”
谢贻香怒目相视,连忙询问缘由。谢擎辉这才解释道:“这支异族军队之所能够一路潜入中原,靠的便是行踪隐秘,从未留下露营或者锅灶的痕迹,甚至连马蹄印也极少留下,想来一路上都是自带干粮食用。只可惜人有三急,数千军士辗转数千里路,难免会在沿途留下不少黄白之物。所以依照此处留下的粪便数量和成色,可见这支异族军队曾在此地集体方便,而且刚刚离去不久。”
听到这话,谢贻香顿时愕然当场,原来谢擎辉所谓的“线索”,竟然是这支异族军队留下的排泄物?谢贻香到底是个女儿之身,对这一类事自是相当排斥,然而事关重大,为了确定这支异族军队是否果真存在,她也只能强忍着恶心,上前拨开好几杂草查看,果然如同谢擎辉所言。要知道能让这整个一片荒野臭气熏天,非得两三千人同时为之不可,自然不可能由是附近百姓所为;照此推算,这支异族军队的兵力绝对不容小觑,五千之数更是有多无少。
如此一来,也便坐实了赵王和谢擎辉之言,此处的确有这么一支潜入中原的军队。当下谢贻香再不敢怀疑,连忙解开了赵王身上的穴道,向这位皇子认错请罪。赵王却是不以为意,满不在乎地笑道:“本王身为漠北大同卫的统帅,此番私自率军南下,的确有违朝廷法度,谢三小姐对此生疑,也在情理之中。然而说到底谢三小姐也是心怀社稷安危,又有何罪之有?眼下这支异族军队离金陵城不过一两日路程,局势可谓凶险万分,需得赶紧商议对策。谢三小姐若是觉得有愧于本王,待到此间事了,你我再谈不迟。”
随后赵王便吩咐谢擎辉去将同行的景将军和龙将军二人找来商议。谢擎辉忍不住训斥了谢贻香一通,见她低着头默不作声,这才去将景、龙二将叫来,正是谢贻香之前在营帐里见过的那两名将领。当下几人便在旷野里商议对策,谢贻香也向众人解释自己的来意,只说是在西域得到消息,漠北方向可能会有军队南下偷袭金陵城,自己这才匆忙赶回金陵示警,不料却撞见了赵王的人马,生出这么一场误会。
谢擎辉听得将信将疑,忍不住说道:“这丫头方才还说是受家父派遣,果然是胡说八道。倘若赵王当真因此回师漠北,附近哪还有兵力对付这支异族军队?而今这支异族军队几乎已是兵临城下,我们也即将追上他们,那便不能坐视不理。”一旁的景将军却摇头说道:“凭我们这两千人马,若是正面交战,应付五千异族军士无疑有些捉襟见肘。况且将士们这一路奔波至此,正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贸然出战,最多不过一两成胜算。”
赵王沉吟半响,忽然间已是眼中一亮,扬声说道:“要是本王没记错的话,再往南百里之外,是否便是滁州北面的十里长山?幼年时我随谢、毕二位大将军狩猎,曾经去过那里,至今还存有印象。”
26 失策()
赵王这话出口,一旁的龙将军顿时醒悟过来,说道:“不错,正所谓‘环滁皆山也’,这支异族军队要过滁州,便必须穿过南面的长山。而就在这十里长山当中,有一段名叫‘梅花谷’的山谷,乃是穿过长山的必经之路,约莫有两三里长短,地势极其险峻。然而据末将所知,其实还有一条被当地人称作‘片山石’的小路,可以绕开这一段‘梅花谷’,从山谷北面的山壁上行进”
不等龙将军把话说完,谢擎辉已接口说道:“赵王英明!我们这便全速赶路,取道龙将军指出的这条小路,从而抢在那些异族军士前先行抵达‘梅花谷’,再设伏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赵王见众将赞成,当下也不多说,沉声喝道:“出发!”
众人也知时间紧迫,景、龙二将便立刻召集起所有军士,快马加鞭全力往南飞奔。谢贻香不料这位赵王的决断如此果敢,的确是一把带兵的好手,也纵马跟在赵王和谢擎辉附近。一路上听赵王和谢擎辉在马上商议,她才知道依照路程来算,众军抵达百里开外的长山“梅花谷”时,约莫是在辰时前后,正好是江南冬季里的日出时分。而那支异族军队方才只是在那片荒野里稍作歇息,供军士们就地方便,也是一夜未眠,待到天明之时,极有可能会停下来歇息,让他们军士们吃些干粮当作早餐。
所以对于赵王麾下的这两千军士而言,眼下最为要紧的便是时间,可谓是时不待我,关键便是能否抢在这支色目人军队前抵达长山的“梅花谷”设伏。要是错失这一良机,任由这支异族军队平安通过长山,进到滁州境内,那么往后的路便几乎都是一马平川、直达金陵,当中再无屏障可以依靠。
幸好赵王此番带来的这两千军士,个个都是漠北驻军里的精锐,而且清一色全是骑兵。由于事出突然,为了能够追上这支暗中潜入中原的异族军队,赵王的队伍从大同卫出发之时,每一名军士都配有两匹军马,供他们交替乘骑;到如今虽已累死了数百匹马,但此时这一全力狂奔,速度也是非同小可。眼见有赵王和自己的二哥出面应对此事,谢贻香一颗悬吊的心也终于落下,压力一去,顿时感到无比疲倦,竟在不知不觉中伏在马背上睡着过去。待到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有熹微的晨光出现,再看自己周围,却是随赵王的军队行到一大片山峦里,正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进。
原来众军此时已经踏入长山地界,再有五六里,便能抵达“梅花谷”北面的山壁之上,也便是赵王准备设伏的地方。然而没过多久,前方的山路已是愈发难行,众军士不得不从马上下来,牵着马缓步行进。赵王当机立断,下令军士们弃马前行,全速赶往“梅花谷”设伏,让后面的队伍里留下两百人照料马匹。
谢贻香也连忙下马,和众将士一同步行,谁知又行出一两里路程,原本在前方领路的龙将军忽然一路小跑回来,满脸懊恼地向赵王禀告道:“失策了!失策了!我们到底还是来晚一步,这支这支异族军队,此时已经出了‘梅花谷’,正在山谷外的旷野中就地歇息。要是末将没猜错的话,此番潜入中原的这支异族军队,便是便是传闻中的那支”赵王见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怕他影响士气,急忙打断他的话,喝道:“叫全军就地歇息,且不可暴露行踪。你们几个随本王过去看看,再做定论不迟。”
听到龙将军的禀告,谢贻香也是心惊不已,想不到赵王的人马一路狂奔,到头来还是棋差一步,没能抢在这支异族军队赶到前设伏。她连忙跟着赵王和谢擎辉小跑上去查看,只见这所谓的“梅花谷”是一段三里长短的山谷,约莫二十来丈宽;两旁皆是陡峭的山壁,高达十几丈,果然是一处设伏的好地方,只可惜此时倒已用不上了。几人沿着山谷北面的山壁走完整段“梅花谷”,随后便见山谷外东面的旷野里,尽是黑压压的一大片人马,少说也有数千之众,当中每个人或坐或躺,正在各自的马旁歇息休整。
话说这段这“梅花谷”乃是取东西走向,西进东出之后,便是一整片开阔的旷野,再不见起伏的山峦,也便是眼下这些黑压压的人马的歇息之处;继续往东,则是一大片树林,如今虽已是寒冬时节,树林里却有不少常青的松柏,依然显得极为茂盛。而由这片旷野往南行进,两百多里后便能抵达金陵城,可谓是畅通无阻。
此时东方的天际已翻出鱼白肚,用灰蒙蒙的白光映照着山谷外面的整片旷野,谢贻香和赵王等人一直来到北面山壁上的最东面,各自找地方隐藏身形,再仔细打量旷野中歇息的这些人马。谢贻香凭借“穷千里”的神通遥遥眺望,只见旷野中歇息的这数千人头戴黑色毡帽,身穿黑色皮甲,就连一张脸也涂得漆黑,逢此寒冬腊月,却将两条光溜溜的手臂露在外面;再加上每个人的腰间都系着一柄弯刀和五六个箭壶,正是前朝异族军士的打扮。
看清了这支军队的形貌,所有人都是脸色一暗,旁边的龙将军恨恨说道:“这支异族军队果然狡猾,想来他们早已就已经看好路线,知道这‘梅花谷’地势凶险,容易遭遇埋伏,所以连夜快马加鞭,用最快的速度穿过了山谷,这才敢在旷野里停下来歇息。”旁边的赵王和谢擎辉却并未理会他这番话,而是相互使了个眼色,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骇,几乎是同时说道:“果然是他们!”
谢贻香之前便听龙将军说起,说这支异族军队是什么传闻中的那支军队,却被赵王打断。此时听赵王和自己的二哥再次提起,连忙开口询问。赵王冷笑一声,淡淡地说道:“漠北一带素来有个传闻,说在草原的深处潜藏着一支神秘的军队,所有军士皆是黑盔黑甲、黑灰涂面。虽然军队里全都是异族军士,却并不隶属于前朝余孽,也不曾归降本朝,而是自称来自阴间的复仇之军,所以又被称作‘阴军’或者是‘尸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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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尸军()
赵王话音落处,谢擎辉已向在场众人仔细解释。原来据说是在十多年前,本朝挥师北伐、一统天下之际,前朝异族曾令一支由兄弟三人共同率领的大军死守关隘,多次阻挡汉军的攻势,令本朝大军一筹莫展。却不料前朝异族当时早有了逃回北方的打算,留下这支兄弟三人率领的大军,不过是将他们当作一枚弃子,以此争取时间,自然也没有粮饷补给他们。后来这支大军粮草耗尽,终于被汉军攻破关隘,兄弟三人中的两个兄长更是战死当场,只剩下一个年纪最小的弟弟,独自领着残余的数千军士逃进了草原深处。
从此以后,草原上便出现了一只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军队,全都是黑盔黑甲,以黑灰涂面。每逢汉军和前朝异族的军队在漠北交战,斗到筋疲力尽之时,这支神秘的军队便会突然杀出,也不问胡汉,径直将双方军士屠杀殆尽,再夺走所有的兵刃和物资,闹得前朝余孽和本朝大军皆不得安宁。双方虽曾多次派军围剿,却始终无功而返。
时间一长,便有流言传出,说这支神秘的军队正是由当时逃走的那个弟弟率领,自称来自地狱的‘阴军’,立誓要为自己的两个哥哥报仇。这当中不但有对汉军的血海深仇,也有对前朝异族的抛弃之恨,所以对两方的人马都要下手。然而其中真相究竟是否如此,毕竟已经时隔十多年,再也无从考证。又因为江西鄱阳湖的“阴兵借粮”早已闻名天下,漠北的汉人军士为了和鄱阳湖的“阴兵”区分开来,便将这支神秘的异族军队称作“尸军”,说他们是因复仇而重生的一群行尸走肉。
听完谢擎辉的讲诉,谢贻香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当日墨家巨子墨寒山曾经说过,言思道在与他射覆之时,曾说出一个“尸”字,只说天下大变,便要应验在此字之上。自己当时还以为是指宁萃提到过的“玉门走尸”一案,也便是玉门关的尸变,却被得一子一口否定。如今看来,原来这个“尸”字所指,竟是此刻在旷野之中歇息的这一支“尸军”。
这样一来,整件事便能彻底串联起来了。谢贻香心中暗道:“原来言思道的一切谋划,并不是要帮漠北的颐王或者赵王谋朝篡位,而是要为这支“尸军”开路,让他们有机可乘,能够悄然潜入中原,直取金陵皇城,以此来向朝廷复仇。却不知这支‘尸军’和言思道究竟有什么关系,竟值得此人如此劳心劳力为他们谋划?”
就在谢贻香思索之际,旁边的赵王已和谢擎辉、龙将军二人商讨起了对策。没过多久,景将军也带着几名军士过来,向赵王禀告说麾下军士昨夜几乎没睡,此时已是疲惫不堪,听到就地歇息的命令,大数军士都已睡着过去。若是在此时率领己方这两千军士向旷野里这支五千人的“尸军”发起进攻,以疲惫不堪之师对抗以逸待劳之敌,无疑是自寻死路。
然而众人心知肚明,若是放任不管,让这支“尸军”继续南行,那么对他们而言,之后唯一的屏障便只剩下金陵城的城墙。谢擎辉和景、龙二将都是身经百战的沙场将领,当此局面,竟是毫不气馁,连忙画地为盘,逐一商讨对付这支“尸军”的办法。赵王默默听着身旁三位将领提出的战术,也不发表看法。过了半响,眼见三人都给不出万无一失的对策,他忍不住破口骂了句脏话,沉声问道:“能否直接找出这支‘尸军’的首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