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离间,那么自己这个总军师的职位也就别想再坐了,弄不好还有可能搭上自己的一条性命。
当下哥舒王子急忙躬身行礼,颤声说道:“小王……小人一时糊涂,不小心说错了话,还望金先生大人有大量,饶过小人这一回……”谁知言思道竟是得理不饶人,又笑道:“至于向一个女子跪地求饶,其实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哎哟,你瞧我这记性,当真愈发不中用了。当日突厥可汗派来的使臣还曾提起另外一件事,说此番统领汗国军队的苏合那颜有心要与突厥交好,想要迎娶一位突厥皇室的女子,从而让两国亲上加亲。突厥可汗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合适的皇室女子,最后便想起了你这位阿伊妹妹,打算将她下嫁给苏合那颜。幸好我早就知道哥舒老弟最是疼爱自己这个妹妹,又岂能让她远嫁汗国?于是当场就赏了那个使臣一记耳光,叫他回禀可汗趁早打消这个念头;至于苏合那颜那边,之后我自会亲自开导于他,叫他别再打你这位妹妹的主意。唉,谁知这些日子实在太忙,我又哪里有时间去找苏合那颜说这些琐碎的小事?”
伴随着言思道这话出口,哥舒王子已是浑身冰凉。汗国的苏合那颜想要和突厥皇室结亲一事,自己早有耳闻。且不论是否真有“可汗使臣”来找过这个金万斤,又是否向他说过父王要将阿伊下嫁给苏合那颜,倘若自己的父王果真要与汗国结亲,在突厥的一众皇室女子当中,阿伊这个没名没份的公主无疑是最好选择;就算父王暂时还没做出这个决定,迟早也会生出这个念头。所以唯一的办法,便只有让汗国的苏合那颜主动放弃,而这却非得由这个金万斤亲自出马不可。
一时间,哥舒王子情急之下,居然双膝一软,当场向言思道遥遥跪下,颤声说道:“金先生……不,神火教流金尊者的大恩大德,小人永世不敢相忘!只要尊者救我妹妹一次,小人甘愿为奴为婢、做牛做马,此生……不,生生世世都听尊者的差遣!”说罢,他也顾不得神火教众人和四周色目人军士朝他投来异样的目光,径直朝前面的言思道磕起头来,发出“咚咚”声响。
言思道嘿嘿一笑,便再不理会此人,招呼先竞月继续前行,一路穿过两旁手持弩箭的色目人军士,终于踏进了玉门关城门。先竞月不料言思道果真帮自己脱离了险境,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沉声说道:“贵教教主已经答应撤军,还会送药治愈关内驻军。你既已身为流金尊者,想必不会让贵教教主失信于人。”
言思道一锅旱烟正好抽完,便在地上磕去烟灰,漫不经心地笑道:“竞月兄,我也不必瞒你,西域各国的联军好不容易集结于此,撤军是没有可能的;最多三日之后,全军便会开过玉门关,直逼东面的嘉峪关。至于玉门关里剩下的那些染病军士,就算是我买你一个面子,稍后便会叫哥舒王子把对症的药材送来,另外还会送些粮草。而你只有三天的时间,尽快带着关内的军士撤离此地。”
当此局面,先竞月心知对方没必要哄骗自己,有了此人的这句承诺,关内的数千驻军便算是捡回了性命,他当即说道:“多谢。”不料言思道反倒要来作弄于他,又问道:“你口口声声说我欠你一刀,可要我现在还给你?”
先竞月顿时面色一寒,厉声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此番玉门关数万将士因你而死,又岂是你假惺惺送药送粮便能弥补的?你若是继续指使西域各国侵犯中原,日后在沙场相遇,我定要亲手取你性命,否则誓不为人!”言思道装模作样地惊呼一声,随即又是哈哈一笑,转身扬长而去,头也不回地说道:“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天高路远,就此别过!”
先竞月目送言思道回阵,再看城门前聚集的色目人军士,虽然个个面色狰狞、目露凶光,却也并未追进城门,自然是言思道等人还未能说服公孙莫鸣撤军的命令,所以众军士一时也不敢踏进玉门关。他便将两扇城门合拢,独自返回玉门关城墙上,看看还有没有侥幸存活的军士。随后他又将陆将军的尸体找了出来,如今玉门关虽已告破,但这位陆将军宁死不屈,也算是力战身亡,先竞月自然要将他尸体带回,也好给朝廷一个交代。
待到安置好陆将军的尸体后,日色已是逐渐偏西,意味着这一整天终于便要结束。眼见关外的四国联军已经在安营驻扎寨,当中还有一队人马正在准备药材和粮食,显是不久后便会送到玉门关内,先竞月这才松下一口大气,整个人都是说不出的疲惫。
之后他又去尸堆里寻找那李刘氏的尸体,既然她已经不能活着回江南,自己好歹也要让她落叶归根,将她的尸骨运回故乡安葬。却不料先竞月从血泊里寻到李刘氏的尸身,才发现她的脸上、前胸和小腹下三处地方,竟已被人用乱刀剁得稀烂,翻卷出一片片暗红色的血肉,真不知究竟是怎样的深仇大恨,居然要对她的遗体如此发泄。
一时间先竞月只觉悲从中来,再也无力抗拒浑身的疲惫,径直坐倒在了血泊之中。
21 归途()
话说谢贻香独自驾乘墨家的“天行”从墨塔出发,一直升上夜空之中。正如墨家巨子墨寒山所言,在天山北脉西北风的助力下,整架“天行”果然已往东南方向驭天而行。一时间但见月光如水,谢贻香身在半空,将整个天山北脉尽收眼底,当真是好不壮观,顿时令她兴奋不已,原本的恐惧之情也随之一扫而空。
如此一直飞行了数个时辰,待到整夜过尽,一颗鸡蛋黄也似的旭日从东面的地平线上升起,谢贻香驾乘的“天行”已离开天山北脉,转眼便要抵达别失八里城了。她怕这架“天行”飞得太低,被城里的畏兀儿军士发现,若是以弩箭射来,那可不好应付,于是急忙调节竹篮中那根圆筒上的开关,加大筒口喷出的黑油,使喷射的火焰愈发猛烈,从而带动整架“天行”高高升起,在云层里穿行而过。如此一来,在飞过别失八里城的时候,从云层里往下望去,城里的房舍已变得和铜钱一般大小,其间的行人更是小如米粒,根本看不清身形样貌。
谢贻香自然是头一回见到这等奇景,虽是一夜未眠,整个人却愈发感亢奋。然而这一亢奋却并未持续太久,她想起了得一子在墨塔中的那一番分析,倘若被这小道士不幸言中,言思道此番的设局果然是要让驻守西北的颐王或者赵王挥师南下,一举偷袭金陵皇城,真不知自己在此时赶回金陵,是否还来得及阻止此事。
此时谢贻香已彻底掌握了这架“天行”的飞行要领,在没有西北风的时候,她便通过圆筒上的开关控制“天行”的升高或者降低,一直找到刮有西北风的高度,从而继续往东南方向飞行;再加上墨寒山给她配备的司南,更能确保方向的准确无误。随后这一路上倒是天公作美,总是能让她找到西北风,算来只有一两个时辰里没能遇到适合的风向,令她不得不往北飞行了一段时间,随后也立刻调整了回来。
如此持续飞行了两天两夜,谢贻香全靠竹篮里的干粮和水支撑身子,待到第三天夜里,谢贻香趁着西北风急,便在竹篮里眯了小半个时辰,却不料醒来后却变成了正西风,令整架“天行”往东飞去。再往下一看,只见夜色中一条浑浊的大河往南流淌,却在前方转出一个大弯,折向东面流去,正是黄河。再看黄河在此地的这一走势,谢贻香略一推断,便知道自己是到了黄河的通关一带;若是继续沿着黄河往东飞行,便是三门峡所在,显然已经偏离了金陵方向。
于是她急忙调整“天行”的飞行高度,却始终没能找到刮有西北风的位置,待到天亮之后,半空中的正西风愈发苍劲,刮得整架“天行”如同箭一般往东面疾飞,一直持续到日暮时分。谢贻香无奈之下,再从半空中往下观察,只见夕阳下的东北方向,乃是一大片狭长的湖泊,分明是鲁地的微山湖,自己竟已到了徐州地界。
谢贻香不禁心中暗惊,依照自己此刻所在位置,金陵城几乎是在正南方向,若是继续往东飞行,岂不是要一路飞到黄海去了?不过片刻,夕阳余晖中的微山湖便已被“天行”远远甩在身后,谢贻香只好当机立断,待到天色黑尽,便趁着夜色将整架“天行”从半空中降落下来,正好落到一处荒野当中。
虽然在落地的时候这架“天行”出了点小意外,却幸好只是有惊无险。谢贻香从竹篮中跃出,两只脚再次踏上中原的土地,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强烈的亲切感;再回想起自己这一路驭天而行,居然只用了四天五夜,便从西域的天山北脉一口气飞回了中原,简直是做梦也不敢想象的事,不禁隐隐有些感到后怕。
随后她便收拾好竹篮里的事物,再依照墨寒山教她的方法启动竹篮内壁的暗处机关,这架“天行”便自行燃烧起来,遇上竹篮里面残余的黑油,火势顿时冲天而起,令整架“天行”在顷刻之间化为一堆灰烬,只留下竹篮当中那一根金属圆筒。这却是因为墨家不愿让自己的机关消息术流传于世,所以墨寒山在临行前曾有叮嘱,要谢贻香在用完之后当场销毁。
待到一切安排妥当,谢贻香也顾不得歇息,当即连夜启程,从这片荒野往南行进。待到夜色过尽、天色微亮,终于来到一处村落,询问之下,却是到了淮安北面一个名叫马家村地方。她向村民询问最近可有从漠北方向过来的大军经过,村民们都是摇头不知。谢贻香不敢多做停留,便依照村民指点的方向,一路往西南方向继续前行,终于在正午前后来到了洪泽湖北面的宿迁。
谢贻香以前随刑捕房办案的时候,倒是来过这宿迁几次,对此地也算较为熟悉,连忙寻了一处饭馆歇息,点了一份当地有名的膘鸡下饭。她又在饭馆里打听最近是否有从北面行来的军队,还是没有任何收获,于是匆匆用过午饭后,她便径直赶往宿迁县衙,亮出自己刑捕房捕头的身份,问当地捕快打探消息。然而经过她这一连串询问,从百姓到捕快再到公差,所有的人都没见过有什么军队从北面南下,更没听说过类似的消息。对于谢贻香的询问,众人说得更多的反倒是眼下在江浙起事的恒王叛军。
谢贻香不禁心中暗道:“难道是得一子猜错了,颐王或者赵王根本就没有南下篡位之心?”她再仔细回想得一子当时的话,顿时暗骂自己糊涂。要知道言思道此番的谋略,倘若是为了要让漠北的颐王或者赵王领着一支奇兵悄然南下,突然偷袭金陵,那么这支“奇兵”又岂能以正常的方式行军,一城一地闯关拔寨?倘若当真有这么一支军队,自然会绕开沿途各处关隘,只选荒野间的小路行军,又怎会让城里或者村落里的百姓知道?
想通了这一点,谢贻香便不再多做询问,立刻前往集市买了一匹快马,自宿迁南面出来。她也不管大路小路,只管按着正南方向的金陵奔行,无论如何,自己还是先赶回金陵将此事禀告父亲,由父亲这位朝廷大将军来做决断。如此待到天色再次黑尽,谢贻香已沿着洪泽湖的西岸离开整片湖泊,在荒山野地里继续前行。待到她再行出十多里路程,居然鬼使神差地发现了大量马蹄印,分明是刚留下不久,一路往南面而去;看这规模,少说也有一两千匹骏马。
22 探营()
谢贻香顿时大惊失色,她在刑捕房里任职也有不久,也能分辨出马蹄的区别。看荒野里这些马蹄印的规格,绝不是寻常人家的普通马匹,倒像是军队中配备的军马;况且寻常人家的马队,就算是运货的商队,又怎么可能有一两千匹马同时行动?可想而知,这些马蹄印分明是一支军队行进时所留下的痕迹。
再往深处细想,如今中原境内已几乎没有兵马,附近零星的一点兵力,也早已被调往了湖州、宣城、铜陵三地建立防线,抵御在江浙作乱的恒王叛军,所以哪还有这么一支闲军在这荒野中行动?往最坏的结果去想,这支军队极有可能正是来自漠北方向,也便是得一子所说的颐王或者赵王南下偷袭金陵的奇兵。
想不到驾乘的“天行”因为风向原因,从而令自己来到此处,竟然在机缘巧合之下撞见了一支军队留下的踪迹。谢贻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当即一拉缰绳,纵马沿着地上的马蹄印往南追去。如此又行了两个时辰,算来已是子时前后,乃是一个星月无光之夜,顺着这些马蹄印的去向,谢贻香已来到一处山凹附近,黑暗中她用“穷千里”的神通眺望,只见就在这处山凹之中,如今分明扎着一大片简易的营帐,当中不见丝毫火光;粗略一数,约莫有三四百个营帐之多。
谢贻香虽然身为本朝开国元勋谢封轩之女,却没学怎么学过兵法,对行军打仗的事也是一知半解。倘若按“伍”计算,每个帐篷里是住五名军士,那么这片营地中岂不是驻扎着近两千名军士?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既然已经撞见这么一处营地,倒不如一探究竟,也好看看这支军队究竟是何方神圣,是否便是从漠北赶来的颐王或者赵王的“奇兵”。
当下谢贻香便在远处下马,借着夜色悄然靠近这片营地。待离得近了,才发现营地里虽不见灯火,却有不少巡夜的军士,皆是身穿铠甲的汉人,一个个手持关刀,守卫极其森严。她在营地外绕了大半圈,也没能找到潜入的突破口,最后终于在这处山凹西面的山壁前,发现了这支军队乘骑的马匹,果然竟有两千多匹,此时正伏在地上歇息,场面极其壮观。
谢贻香便由马群中潜入,偷偷接近当中的营帐。没过多久,她便寻到一名照料马匹的落单军士,急忙封住他穴道,拉到暗处询问这支军队的来历。谁知这名军士甚是顽强,非但不肯吐露一字,好几次还想出声示警,谢贻香无奈之下,只得将他击晕过去,拖到马群里藏好。待到她寻到第二个落单的军士,逼问之下,才终于从他嘴里得到了答案。原来此刻驻扎在此的这支军队,果然是来自漠北的驻军,一路悄然潜入中原;而领军之人,正是驻守在漠北“大同卫”的统帅、当今皇帝的皇子赵王。
问出这个答案,谢贻香顿时面无人色。原来得一子所料竟是丝毫不差,那个言思道闹出这么一场动静,真正的目的竟是要帮助这位漠北的赵王,好让他在此时悄然南下偷袭金陵,一举谋朝篡位。她连忙将这名军士也击晕过去,心中暗道:“既来之则安之,何不趁此机会,会一会这位赵王?若是有机会将这位赵王当场擒获,将其押解回金陵,这场叛乱自然也便消弭于无形了。”
谢贻香决心一下,便展开“落霞孤鹜”的身法穿过马群,偷偷摸进这片营地。营帐间虽有不少巡夜军士,但谢贻香既然已经潜了进来,以她的轻功身法,又岂是这些军士所能够发现的?她在营地里转了一圈,却见每一个营帐都是相同形貌,简陋到了极致,显是仓促间临时搭建,也不知哪一个才是赵王所在的主帅帐篷。
幸好谢贻香对此倒是有些经验,要知道此刻的这些巡夜的军士,固然是要保护营地的安全,以免有外敌来犯;但与此同时,更重要的却是要保护主帅的安危。于是她便朝着守卫密集的地方一路找去,随后果然发现了一个有些奇怪的营帐,虽然形貌和其它营帐一模一样,但却有两队巡夜军士守卫于此,只在这个营帐附近来回行走;再定睛一看,这个营帐里隐隐还透露出微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