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处暗桩,并未发现改扮成畏兀儿军士的他们,之后为何是你沿着马鹿蹄印往南追赶,却让积水尊者往北搜寻?”
明火尊者顿时一愣,不知应该如何回答,言思道已冷笑道:“因为留在雪地上的马鹿蹄印清晰可见,一路往南而去,你们心中当时便已认定这是对方的故布疑阵,想要将你们引上歧途,所以在潜意识中根本就不认为他们会往南面逃走。嘿嘿,说这话也不怕得罪你们二人,积水尊者素来心思缜密,但你这位明火老兄却是粗枝大叶惯了,所以积水尊者才会选择他们更有可能逃去的北方仔细搜寻,而你领兵沿马鹿蹄印往南追赶,不过是例行公事,坐实他们‘调虎离山的诡计’罢了。抱着这样的心思,追赶的又是你明火老兄,怎么可能发现他们的行踪?”
听到这话,积水尊者不禁瞥了明火尊者一眼,显然是被言思道的话语所动。就连明火尊者自己也有些底气不足,喃喃问道:“那……那他们是如何逃过我的追捕?”
言思道吐出一口旱烟,转头瞥了墨寒山一眼,淡淡地说道:“说起来倒要感谢墨家巨子,这才让我识破了那个小道士的诡计。话说寒山老兄方才自断一指为饵,引诱我猜碗中所覆之物便是他断去的尾指,其实却只是他断指时滴落的鲜血。若非有他的这一误导,单凭碗沿边渗透出来的血迹,我便能猜到碗中所覆之物其实再简单不过,就是一滩鲜血而已。同样的道理,那小道士也是留下了明显的线索,以此故布疑阵,让大家以为他们一行人绝不可能向南而行,其实他们却当真选择了南行。若是我所料不差,他们四人是带着四具畏兀儿军士的尸体一同乘马鹿南行,其间早已算准了时间,等到快被追上的时候,便找沿途的树林、河流又或者是山背处跳下马鹿,悄悄躲藏在一旁。而明火老兄一见到奔行的鹿队和鹿背上的人影,哪还会留意沿途的情况?待到追上鹿群之后,发现只是四具畏兀儿军士的尸体,便认定这是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忙着赶回去和积水尊者会合,哪还会再去搜寻沿途的藏身之处?”
这番话说得积水和明火二尊者面面相觑,对言思道的推断倒是信了七八成。两人正思索间,忽听言思道陡然大喝一声,惊得两人微微一怔,喝问道:“你叫什么叫?”言思道厉声说:“他们一行人在午时前后抵达东面的第四处暗桩,然后乘马鹿南行,你们二人几乎在同时从墨塔追出,随后抵达东面的第四处暗桩,继而由明火老兄一路追赶到南面的三十里开外,少说也已是午时四刻。之后你们无功而返,回墨塔与我折腾到现在,已然过了申时,整整浪费了一个半时辰。而他们一行人在半路上弃马鹿躲藏,随后又另寻马鹿、山羊或者雪豹为坐骑,便算他们耽搁了半个时辰,直到未时才从东面第四处暗桩往南的三十里处继续南行,这一个时辰里纵是道路崎岖,他们至少也能行出七十里路,眼下岂不正是身在东面第四处暗桩往南的百里之处?”
说话之间,言思道已迈步绕到了墨寒山身后,然后用旱烟杆虚指积水和明火二尊者骂道:“如今就算是取两地之间的直线路程追赶,你们这两个蠢货至少也要花一个多时辰才能赶到那里;而且在这一个时辰当中,他们还会继续南行。等你们追上的时候,少说也是两个时辰后的事,也便是戌时前后。届时天色只怕早已黑尽,公孙教主的穴道也只剩两个时辰便会自行解开,可谓是迫在眉睫。既然如此,你们这两个蠢货还愣在这里做什么?难道一定要取了我性命才肯善罢甘休?那便来啊!你金万斤爷爷若是皱一皱眉头,便是你们的龟孙子!”
要知道神火教十多年来一直在找寻教主公孙莫鸣的下落,积水和明火二尊者此番也是为此而来,眼下既已被言思道揭破对方的布局,而且分析得合情合理,积水尊者一时哪还有心思理会言思道?当即拂袖便走。明火尊者虽是心中不平,但眼见言思道躲在墨家巨子的背后,也只得狠狠地“呸”了一声,迈开大步和积水尊者一同踏出石室,径直前去追赶公孙莫鸣一行人,自是片刻也不敢耽误。
待到积水和明火二尊者离开石室,墨家护法墨白水连忙恭声说道:“请恕弟子方才愚钝,原来巨子神机妙算,早已料到神火教之前会白跑一趟,所以才让我们按兵不动。眼下既已坐实公孙莫鸣一行人的行踪,也是胜出和神火教之间这场赌局的最后机会,还请巨子下令,让我等一同前往追赶,我等定不负巨子所托!”
然而墨寒山却依然没有下令,甚至就好像根本没听到墨白水的请命,只是意味深长地盯着自己身后的言思道。言思道毫不避讳他的目光,径直和他四目相对,目光相碰之处,他已厉声说道:“看来老兄的‘借刀杀人’之计已经无法奏效,但你我之间的这场射覆还未分出胜负,我当然要奉陪到底。来啊!看看今日之后,是我永世不再踏出墨塔半步,还是你天山墨家自此从江湖中除名!”
27 定计()
正如言思道所料,谢贻香、得一子、宁萃和赵小灵四人在动手除去东面的第四处暗桩后,得一子临时改变主意,不再让大家假扮畏兀儿军士混入前来追赶的队伍之中,却还是叫谢贻香和宁萃剥去了众军士尸体上的裘皮铠甲,以此做为遮掩。同时又选出四具军士的尸体绑在马鹿背上,与四人一同乘马鹿南行。这一回为了不在雪地上留下足迹,宁萃无奈之下,只得以丝巾遮住口鼻,强忍着和穴道被封的赵小灵共乘一只马鹿。而谢贻香和得一子二人也依然是共乘一只马鹿。
待到四人由东面第四处暗桩所在的那片矮树林出发,已经过了午时,算来神火教和墨家的人也已从墨塔之中追赶出来。因为得一子是临时决定由此改往南行,所以这条去路其实并非一条真正的“路”,沿途皆是坎坷不平的沟壑与丘陵,极难行进,虽然难不倒众人所骑的马鹿,奔行的速度却也减慢了不少。看这架势,只怕一个时辰里能行出三十里的路程便算不错了。
谢贻香也不知得一子究竟是何盘算,在马鹿上望着雪地里留下的一长串蹄印,始终有些放心不下。但她深知这个小道士的脾气,除非是他要说,否则任凭旁人如何询问,他也绝不理会,所以谢贻香只好将自己的疑问憋在心里。果然,待到大半个时辰后,算来鹿群已经奔行出了二十来里路程,前面的得一子忽然冷冷问道:“你可知稍后前来追赶我们的人是谁?”
谢贻香微微一怔,心知这小道士终于按捺不住,要向自己炫耀他的谋略,连忙回答道:“追赶我们的人?那当然是墨家和神火教”话刚说到一半,得一子头也不回地冷笑一声,说道:“愚蠢!我方才便已说过,墨家的人绝不会前来追赶,除非是墨寒山想让整个天山墨家就此覆灭,才会让墨家弟子离开墨塔,从而令那个家伙有机可乘;非但如此,墨家甚至还会助我们一臂之力。哼,别看墨家这一任巨子貌不惊人、一身寒酸,却也是心高气傲之辈,那个家伙此番敢大摇大摆地现身墨塔,对墨寒山而言,无疑是新仇旧恨一并清算,于公于私都不能善罢甘休。所以那个家伙如今多半已被墨寒山羁绊在了墨塔之中,也不会随大队前来追赶。”
虽然明知得一子看不见自己,谢贻香还是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所以前来追赶我们的便只有神火教,而且是由积水和明火两位尊者带队。”不料前面的得一子却摇了摇头,说道:“你又错了。追赶我们的只有明火尊者一人而已。”
说罢,他也懒得再等谢贻香的反馈,扬声说道:“那个家伙想必早已猜到我们会改扮成畏兀儿军士,定会以此叮嘱积水和明火二尊者,叫他们切不可掉以轻心,尤其要留意我们一行人会往回撤;所以在积水和明火二尊者眼中看来,我无疑是个异常狡猾、诡计多端之人。此番我们并未依照那个家伙的所料行事,而是选择继续乘马鹿改向南行,还在雪地上留下了清晰的蹄印。如果你是积水和明火二尊者,见到此情此景又会作何猜想?”
谢贻香沉思道:“他们会以为地上的马鹿蹄印是我们在故布疑阵,想将他们引上歧途?”得一子冷笑道:“正是!再结合第四处暗桩那里少了四具畏兀儿军士的尸体,他们立刻便能得出结论,是我们叫这四名军士乘马鹿南行,妄图引开他们的追捕,而我们四人则极有可能是往相反的北面逃窜。如此一来,积水和明火二尊者所率领的大队便会兵分三路,一路继续往东和四十五里处的第五处暗桩会合,看我们是否逃往了东面;另一路由老奸巨猾的积水尊者亲自带领,去往嫌疑最大的北面搜寻;最后一路则是由性格暴躁的明火尊者带队,沿蹄印一路往南追赶——说是追赶,其实却只是要以防万一,证实我们并不在这队马鹿当中。”
听到得一子这番话,谢贻香不禁心生佩服。这个小道士能将整事情梳理得如此清晰透彻,从而提前预判到对方的所有安排,单凭这一份心思,便丝毫不输给那个言思道,的确有资格和言思道分庭相抗。然而再转念一想,她又犹豫道:“可是即便只有明火尊者一人追来,就算我和宁萃联手迎战,也未必是他的敌手,更何况还有神火教的其他高手和同行的畏兀儿军士,届时我们又将如何应对?”
得一子淡淡地说道:“那还不简单?看人下菜,对症下药。”说完这话,谢贻香还要询问,得一子却不再理会。如此行出近三十里路程时,眼见前方是一片被积雪覆盖的丘陵,得一子便让谢贻香吩咐宁萃动作。随即宁萃便带着穴道被制的赵小灵、谢贻香带着得一子,相继从马鹿背上双双跃起,施展轻功跳到旁边的山壁上,各自寻到一处山凹藏身。如此一来,鹿群驮者那四具畏兀儿军士的尸体继续前行,穿过这一片丘陵后,不过一顿饭工夫,便听北面传来马蹄声响,一支百余人的畏兀儿军队乘马追来。而在队伍前方的丈许处,是一个白发红袍的老者,脸上神情不怒而威,也不骑马,兀自迈开大步飞奔,正是神火教的明火尊者。
躲藏在山凹里的四人连忙屏息凝神,不敢弄出丝毫动静。只见明火尊者率众穿过这片丘陵,终于在前方追敢上那群马鹿,却只在鹿背上发现了四具尸体,顿时哗然开来。四人从山凹里遥遥望去,只见明火尊者盛怒之下,上前抓住一只马鹿的两条后腿,发力一撕,三四百斤的马鹿便被他当场撕作两片,溅得雪地上尽是鲜血;当中也有不少鲜血溅落在他身上,却因为他所穿的本就是件朱红色衣服,倒是不怎么看得出来。
明火尊者还不解恨,当下又将军士们拦下来的这十七八只马鹿一只接一只尽数撕裂,吓得在场所有人大气也不敢喘。随后明火尊者怒骂几声,便招呼起随行的军士带上那四具畏兀儿军士的尸体,相继沿原路返回,顷刻间便没了踪影,当真可谓是来去如风。而明火尊者和随行的军士们两次穿过四人藏身的这片丘陵,至始至终也不曾留意过分毫,更别说是详加搜查。待到明火尊者带队离去,良久之后,宁萃还有些惊魂未定,自言自语般地问道:“我们这就这就逃过了明火尊者的追捕?”
得一子从不远处的山凹里站起身来,好整以暇地拍打身上沾的积雪,口中冷笑道:“蝼蚁终究只是蝼蚁。”也不知他是再骂明火尊者的愚蠢,还是在骂宁萃的无知。谢贻香也有些不敢置信,问道:“如此简单的计策,当真便能瞒过神火教大名鼎鼎的明火尊者?”
得一子不屑瞥了她一眼,冷冷说道:“世上从来没有简单的计策,只有简单的人,说到底便是‘看人下菜’这四个字。例如被历代军阵奉为经典的孙子兵法之三十六计,说是什么天下无双的妙计,但只要曾研习过这三十六计的人,这些所谓的妙计便对他们毫无用处。相反,再简单、再蠢笨的计策,只要能让对方中招,便是妙计。所以关键便在于对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计。这就好比是对症下药,再名贵的药材若是不对病症,服食再多也是白搭;相反,只要能够治病,哪怕只是路边的一把野草,也是灵药。”
说到得意之处,他忍不住又傲然说道:“留下如此明显的蹄印,他们根本就不相信我们当真会往南行,又怎会仔细搜查?何况我早已料定积水和明火二尊者会在东面的第四处暗桩分道扬镳,各自往南北方向追赶,当中往南的一定是这位明火尊者,所以才能为他量身订制这条计策——若是积水尊者前来追赶,那么这条计策便绝对无法奏效。同样的道理,若是那个家伙亲自前来追赶,以他的能耐,在东面第四处暗桩的那片矮树林外,便能发现往南而行的这些马鹿蹄印与之前那些蹄印的深浅不同,推断出南行的这队马鹿中不但有那四具畏兀儿军士的尸体,而且还有我们四人在内,从而令我往后的所有谋划尽数落空。”
说到这里,得一子脸上居然浮起一丝失落的神情,说道:“所以那个家伙既然不能亲自前来追赶,那么从我改变主意往南而行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已经输掉了整场赌局,再也无法擒回公孙莫鸣。”
28 解穴()
无论如何,得一子的这番谋划到底化解了暂时的危机,宁萃对这个双瞳少年也愈发信服,连忙问他之后的安排,得一子冷笑不答,只是叫众人继续南行。算来此时离未时已不过两刻,赵小灵的穴道虽然还未彻底解开,但他体内所拥有功力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手脚已渐渐可以正常动作,和常人一般无异,所以也再不用宁萃和谢贻香两人的合力搀扶,只是无法调用内力与人动手罢了。宁萃欣喜之下,一时也顾不上询问得一子,转头向赵小灵连声询问,谁知赵小灵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却是哑穴始终没能冲开。
当下四人继续徒步南行,经过雪地中被明火尊者撕裂的那些马鹿尸体时,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后怕,倘若方才果真落入明火尊者手里,后果简直不敢想象。待到行出两三里路程,得一子又故计重施,兀自画符念咒,在地上焚烧起了麝香。谢贻香和宁萃虽已看透他的把戏,但见他还要如此装神弄鬼,也只得由他。
殊不料天公作美,得一子刚点燃符纸,晴空万里下的雪地当中,十余只山羊恰好奔行至此,等于是主动送上门来的坐骑。谢贻香和宁萃不等得一子吩咐,便相继出手将这群山羊驯服。随后得一子慢吞吞地在雪地中收拾,用积雪掩去焚烧的痕迹,这才同众人乘山羊南行。依旧是谢贻香和得一子共乘一骑,宁萃则展开轻功在赵小灵骑的山羊旁照料。
直到此刻,得一子才在山羊上板着脸对谢贻香和宁萃算了一笔账。话说赵小灵周身的穴道当时被六大高手合力封死,依照积水和明火二尊者的推测,预计将在八个时辰后自行解开,于是言思道便以此定下赌约,让赵小灵等人先走两个时辰,神火教和墨家双方再行追赶;若是在往后的六个时辰里无法抓到赵小灵,那么等赵小灵的穴道自行解开,这场所谓的赌局也便不了了之。之后因为得一子的横空出现,又在墨塔里同众人舌战许久,也被言思道算进前面这两个时辰里,所以待到四人离开墨塔,其实只剩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的午时,神火教和墨家便要如约前来追赶。
而对赵小灵一行四人来说,若是从午时开始计算,便需在往后的午时、未时、申时、酉时、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