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只怕也无法破解此案。”
庄浩明这番话倒是说到了谢贻香的痛处,这一个多月来,刑捕房的一干老手都对此案一筹莫展,自己这么一个小丫头,又哪里会有头绪?甚至就连此案从哪里入手,怎样查访,自己都是一无所知,又谈何缉拿那撕脸魔归案?
然而庄浩明话虽这么说,心里却是对谢贻香太过了解了,心知这丫头异常倔强,既已下定了决心,那便绝不会善罢甘休,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固执己见,若是任由她乱来,闯出祸端来更不得了。当下他心念一动,又叹了口气,说道:“你若真想缉拿撕脸魔,倒是有一个人,或许可以相助于你。”
说到这里,庄浩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压低了声音:“我只说一遍,你听仔细了。此事乃是朝廷机密,一直鲜为人知,那便是京城的天牢之中,除去天、地、玄、黄四层之外,其实还有一层,也便是地底的第五层天牢。这第五层中只有十间囚室,关押的都是天底下最凶恶的要犯,你可以前往其中的第六间囚室,求教于关押其间的那个人,或许能找到撕脸魔一案的突破口也未可知。”
谢贻香听得庄浩明开口指点,本来隐隐看到了一线曙光,却又立刻化作失望,心想:“刑捕房怕得罪朝廷,不敢插手也就罢了,然而堂堂刑捕房的总捕头,怎么能让自己求教于一个囚犯?再说了,一个囚犯又能帮上什么忙?”她不禁有些疑惑,问道:“那囚室中关押的是什么人?”
庄浩明仿佛知道她的心思,笑道:“你别小看此人,此人未入狱前,可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叫做施天翔。他心智大异于常人,每逢雨夜必会暴起杀人,死在他手里的人,单是记录在案的就有四百八十七个,因此被人称作‘雨夜人屠’。说到杀人,他有一个特点,那便是绝对不会使用重复的杀人手法,所以在他手下有多少名死者,便会有出现多少种不同的死法。嘿嘿,说来只怕你不信,很多死在这‘雨夜人屠’手中之人,若非亲眼见到,只怕连做梦都想象不到世间居然还有这般杀人之法。九年前这雨夜人屠突然孤身前来刑捕房,主动找我投案自首,理由却是再也想不新的杀人手法,觉得了无生趣,不愿继续苟活于世了。”
说到这里,庄浩明的脸皮再如何厚实,当着谢贻香这个晚辈面前,也不禁有些惭愧,不自觉地搓了搓手,继续说道:“当时我将这雨夜人屠缉捕归案,轰动一时……他认罪之后,朝廷虽然将他判为凌迟处死,其实却并未杀他,只是将他暗中囚禁了起来。因为这施天翔说来也算得上是个奇人,不单精通杀人之术,心思更是缜密,擅长举一反三,一些毫不相干的旁枝末节,到他手里竟能串联起来,还原出事情的本末。唉,其实这些年来,由于他的这门本事,我刑捕房倒是得益不少。”
谢贻香听得一脸鄙夷,想不到自己就职了两年的刑捕房,私下还有这等见不得光的事。如此说来,只怕自己经手的那些案件之中,就有不少是这雨夜人屠参与的。她正待开口讥讽,庄浩明又抢着说道:“我知道你定然不会认可这些勾当,然而以暴制暴,从来都是一种权谋手段,只要能治病,又何必在乎是那座山上采的药?细数起来,恐怕当今世上单以破案而论,只有北平那号称‘恶人磨’的商不弃,才勉强可以和那雨夜人屠相提并论。世人虽言:‘天下神捕,南庄北商’,那说的是身份地位,单凭破案这一点,叔叔可不及那商不弃,更比不上雨夜人屠了。”
谢贻香缓缓摇头,自己从小读的都是圣贤之书,行的都是堂堂正正之事,一时半会儿,说什么也不认可借一个囚犯之手来破案。可是她听庄浩明居然将此人和商不弃相提并论,又不禁有些动摇起来。正如庄浩明所言,有道是“天下神捕,南庄北商”,眼前这江南庄浩明倒也罢了,那北平的商不弃却是名副其实的神捕,深受世人敬仰,谢贻香也一直将他引为自己的楷模。若是这雨夜人屠真有那北平商不弃的本事,破解这撕脸魔一案,只怕是不在话下了。
庄浩明见她还在犹豫,心知有戏,连忙补充说道:“眼下这撕脸魔虽然泯灭人性,不曾留下丝毫的蛛丝马迹,但以我多年办案的直觉看来,离不开‘内心扭曲’这四个字。若是能得到雨夜人屠施天翔的相助,或许便能根据现有的信息,参悟透凶手的内心,从而勾勒出那撕脸魔大致的形貌。到那时,我刑捕房只需张榜通缉便是了。再说了,如今整个京城之中,只怕更没第二个人能助你缉破此案,你若是真想替朋友伸冤,替百姓除恶,就必须和某些你不认同的东西妥协。正如我之前所说,凡事都有得失嘛。”
说到这里,庄浩明忽然露出一丝苦笑,淡淡地说:“贻香,且不提得失,叔叔也想帮你破案,毕竟是缉拿凶手,我不会害你的。”
谢贻香听他说得诚恳,缓缓闭上双眼,莫非为了除暴安良,不折手段才是唯一的选择?又或者说,人生在世,终会有不得不做出妥协的时候?她呆立了好久,忽然问道:“我怎么才能进天牢?”
她这一问,无疑是认同了庄浩明的提议,庄浩明就怕她一人一刀非但破不了案,还闯出祸端,如今见她同意,顿时松了口气,却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道:“可惜我不便插手此案,自然也就无法带你进入天牢。倒是有一个人必定帮得上你,也非常乐意帮你,就看你愿不愿意也和他妥协了。”
谢贻香如何不知庄浩明说的是自己的父亲,当即冷哼一声,说道:“既然如此,侄女这便告辞了。倒是大人一把年纪,身边又没人照看,要是夜里被子滑落,岂不是要冻出病来?”庄浩明听得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只穿了件贴身小袄,顿时脸色大窘,一溜烟跳回房中,匆匆把两扇木门合上。
谢贻香忍不住笑出声来,却见房门又张开了一线,庄浩明从门缝中探出头来,脸上表情说不出的奇怪。谢贻香正要发问,庄浩明已喃喃念道:“有件事差点忘记告诉你,此刻那第五层天牢中,还关押着另外一个人……你要切记,此人非常之可怕,甚至可以用恐怖二字来形容……嗯,即便是十个雨夜人屠,只怕也不及他的万一,你去天牢的时候,需小心在意,千万别和此人接触到……”
谢贻香之前听到雨夜人屠的事迹,倒还不觉的怎样,此刻听庄浩明口中突然冒出一个更厉害的人来,虽然不明所以,但心里却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惧意,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她惊疑之下,暗地里又大是好奇,正要发问,庄浩明突然甩了甩脑袋,说道:“看来我真是老了,变得有些疑神疑鬼,狱卒也绝不会让你见到此人的……唉,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谢贻香连忙叫道:“叔叔……”却听“砰”的一声,庄浩明已缩回屋里,将门重重合上。
05 孤身求援探天牢()
“砰”的一声巨响,高百川伸手猛拍面前的铁桌,扬起大片灰尘。
只见高百川那张由于太久不见阳光的苍白色脸上,五官正夸张地缩成一团,牵扯出密密麻麻的皱纹,向四下蔓延开去。每一条皱纹中,仿佛都透露出一股惊恐之情。对面的谢贻香微微皱眉,侧身避开他这一拍桌弥漫起的灰尘。
此刻谢贻香身在之处,便是京城天牢中那神秘的第五层了。
要知道这金陵的天牢,却是向地底挖掘而建,模仿神话中阎罗地狱的构造,越往下层数约高,当中关押的囚犯也越是重要。至于眼前这第五层天牢,对外人而言,乃是京城天牢中根本就不存在的一层,不知从哪朝哪代开始,便悄然隐藏在了那众所皆知的“天”、“地”、“玄”、“黄”四层之下,默默地完成着它的职责。谢贻香虽然身在刑捕房就职,还是头一次听说,更是头一次来到这里。若非昨夜庄浩明点破其中的玄机,只怕自己今生都不会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
方才从第四层“黄”字层天牢的密道下来,已是深离地面三十多丈深度,到处弥漫着一股阴冷的潮湿。一切人工建筑的房舍到此便全部消失,只有眼前一条丈许宽的石砌通道,墙上每隔十步燃烧着一支火把。谢贻香自幼便得刀王真传,练就了一套“穷千里”的目力神通,非但能看到常人所不能及之处,即便是在黑夜中,也可如常辨物。但如今放眼望去,竟然也看不出这条通道的深浅。
而在这条通道当中,一张黑黝黝的锈铁桌横在当中,桌后那密布皱纹的白脸汉子,便是这第五层天牢的总管高百川了。而今这高百川听说自己要来见那“雨夜人屠”,顿时神色失常,大拍桌子。
谢贻香见高百川这副模样,不禁心生鄙夷。她平日在刑捕房出入,对这些牢子最是了解不过,只要一关上牢门,他们就等同于牢里的皇帝,可以任意玩弄牢里的囚犯。却不料这高百川身为天牢的牢头,而且还掌管着这神秘的天牢第五层,可谓是地狱里阎王一般的人物了,居然会被那“雨夜人屠”的名字吓成这副模样,当真太不中用了。
然而转念一想,即便是高百川这样的角色,都对那“雨夜人屠”如此忌惮,可见其厉害之处。谢贻香心中既是好奇,又是不敢想象,真不知自己将要见的那”雨夜人屠”到底是个怎样的角色。
谢贻香心念转动间,面前的高百川已逐渐平静,将手里的黑铁烟杆塞进嘴里,大口猛吸着旱烟。弥漫的烟雾中,隐约可见他身上那件厚厚的棉衣正微微抖动,显是身躯还有些发颤。谢贻香忍不住开口问道:“高大人,我的要求有何不妥?”
“这……唉,谢三小姐心里肯定在笑我高百川是个脓包了。”高百川似乎回过神来,略带尴尬地说道,“他妈的,要知道那人大开杀戒的时候,只怕谢三小姐你还没断奶,当然不知道他的可怕之处……”
谢贻香听他满嘴粗俗,不禁又皱了皱眉头。高百川似乎没注意到她的神色,又狠狠地吸了几口旱烟,这才说道:“是了,谢三小姐这次来提审那个人,真是谢封轩……真是谢大将军的意思?”
谢贻香淡淡地说道:“高大人即便不识得我,也该识得我爹的九龙玦吧。”
只见她手中晃动着一枚碗口大小的黄色玉玦,上面薄意雕刻着九条飞舞的苍龙,环绕着“平天下”三个阳刻小篆,做工甚是精致。自古玉石以黄色为尊贵,似这么大的一整块玉玦,可谓稀罕至极,再加上玉玦表面的这份雕刻的工艺,确然当得起“价值连城”这四个字。
那高百川当然识得此物,持其者上可纵马皇城,佩剑宫廷;下可诛杀百官,赦免重犯。当今天下,只有开国第一大将军谢封轩有此殊遇,更何况如今手持九龙玦前来的,乃是谢大将军家的三小姐,必然是不会有误了。他急忙将旱烟磕灭,躬身赔笑起来。
谢贻香收起九龙玦,脸上却是微微一红,还好高百川此时正低头在怀中摸索,并未注意到她这一反常。片刻间,高百川已从怀中摸出一大串零零碎碎的钥匙,从中挑出一把毫不起眼的黑钥匙,将它插进了身旁的石壁当中。
谢贻香这才发现高百川铁桌旁的石壁上,居然有个小小的锁孔,忍不住有些惊讶。继而只听一阵金属绞动的声响,石壁上一块钻石翻开,赫然弹出个黑铁匣子。高百川将那铁盒打开,里面又是十把纯银铸造的钥匙,他拣出一把攥在掌心,自言自语地说道:“想不到时至今日,居然会有人来提审那家伙,倒是稀奇得紧。”
谢贻香微感诧异,不禁问道:“我听总捕头庄大人说,刑捕房每当遇到疑案,曾多次求教于此人,自然是要前来牢里提审,高大人难道不知道?”
高百川哈哈一笑,“呸”了一声,说道:“庄浩明那老小子私底下的猫腻,又怎会是我这种小角色能知晓的?像我这样的人,知道得越少才能越安全。嘿嘿,原来三小姐这次所谓的提审,却是想找那家伙帮忙破案,这倒有趣得紧。”说话间,他已当头领先,谢贻香紧跟其后,两人一前一后地向通道的深处走去。
谢贻香走出片刻,越发惊讶不止,莫非整个天牢的第五层,当真就只是眼前的这一条通道而已?但见墙上火把的照耀下,通道两旁石壁全是由整齐的黑石料砌成,每块有几尺见方,斑驳着岁月的痕迹。有些石块相砌合的缝隙当中,还不停地向外冒出粘稠的水滴,散发出阵阵熏人霉味。
仅靠这样的一条通道,又怎能关押得住那些穷凶极恶的犯人?谢贻香刚生出这个念头,便见前方的通道旁出现了分岔的道路,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岔道出现在两旁,全是相同的黑色方石砌成,相互之间毫无区别,就连通道的宽度和高度也是一个模子堆砌出来的。高百川带着她忽左忽右地转了十多个弯,谢贻香就再也记不清来时的路了。
原来这里竟是个迷宫,眼见这些错综复杂的通道相互交织,伴随着周围又冷又湿的气息,谢贻香只觉头昏脑胀。她虽对阵法布局一窍不通,但毕竟出身名门世家,知道这其中的玄机。眼前这迷宫般的通道看似杂乱无章,但其本质一定是根据某种阵法排列,有章可循的。常有粗俗之人不解其意,总以为依照阵法排列就有章可寻,容易被人破去,倒不如乱排一气来得好。殊不知若这迷宫不依章法乱排一气,一来会失去排列成阵法的许多变化,从而威力大减;二来其乱排的布局地图一旦失落,就再也无法传承给后人,浪费这一大好的建筑。
想到这里,谢贻香好奇心顿生,不禁开口问道:“想不到这天牢的第五层,竟然是个迷宫,莫说犯人身上有玄铁锁铐,上面又有重兵把守,只怕单是眼前这一复杂的阵法,就能困住天下大多英雄了。只是不知这迷宫是依照什么阵法所排列的?”
前面的高百川脚步不停,随口回答道:“这倒是你错了,这天牢的第五层,倒还真没依照什么阵法修建,因为只要是阵法,就有人能破,这里的布局,还真没什么章法可循。除了当年的建造者,恐怕就只有这里的牢头知道出路了。”
谢贻香微微一怔,自己居然猜错了,不由得略感尬尴,嘴里仍然强辨道:“绝不可能,只怕是高大人不太清楚其间的阵法布局,若是这迷宫修建的没有章法可寻,一旦这里的平面布局失传,难不成这整个天牢的第五层就荒弃不用了?”
高百川嘿嘿一笑,说道:“这倒不是我乱说,你可知这天牢本是以前一个姓萧的皇帝老儿所修建,他向来财大气粗,哪管什么荒弃与否?要细说起来,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还是五胡乱华的年头,当时那姓萧的皇帝老儿,正巧也定都在金陵城,修建了眼前这座天牢。”他顿了一顿,又补充说道:“至于这深藏地底的第五层天牢迷宫,却是只为一个要犯而建,专门用来关押于他的。”
06 萤火怎敌皓月皎()
高百川说道这里,悠悠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传说那个要犯,号称是当时的天下第一奇人,文武双全,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被关进来不过几天功夫,就用内力强行挣脱开锁拷,杀了送饭的牢子,在这第五层细细摸索了七天,一路上吃那送饭牢子的尸体为生,终于被他找到了出路。”
谢贻香听他说到以尸体为食,泛起一阵恶心,连忙转开话题问道:“原来这杂乱无章的布局,也只能困住那人七天而已。不过话说回来,看来这个所谓的天下第一奇人也不过如此,要花七天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