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乱离刀身不过数寸距离,就在这一刹那间,谢贻香突然将手中的乱离一转,以乱离的刀刃迎向墨白水的手掌。
话说谢贻香这一转刀看似简单,实则极难,难就难在能将时机捏拿得恰到好处。眼下墨白水这一掌已经使老,再无收手的可能,但原本拍向刀身的这一掌却变成拍向刀刃;纵然她的内力再如何深厚,也绝不可能以肉掌去狠拍锋利的刀刃。眼看墨白水便要伤在谢贻香的刀下,对面的墨家弟子都是大惊失色,不料墨白水身居墨家四大护法之一,到底是真材实料,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居然将手掌弯曲,以五指钳住了谢贻香的乱离。
要知道谢贻香最大的软肋便是内力太差,当日毕府一战,不过才和那位“不死先锋”毕无宗交手一招,当场便被对方的内力震伤。而今墨白水临危不乱,变招钳住她的乱离,可谓是一举反败为胜。待到她催动内力,谢贻香若不撤刀后退,当场便要受伤。
20 山剩水()
幸好前几日谢贻香给宁萃试招时,以“水镜术”偷学到宁萃的“摩诃般若杖”,并以“融香决”化为己用,从而让自己的招式摆脱了刀法的束缚。墨白水的五指刚一钳住乱离刀身,她便将乱离当作短棍出招,径直往前推出。而墨残空这一钳本就是仓促间的变招,一时哪里捏拿得紧?乱离顿时从她的五指之间滑过,刀尖更是朝她的胸而来。
墨残空连忙侧身避开,同时以五指发力,想要锁死手中的乱离。不料伴随着刀身向前滑出,后边的刀托紧跟着上来,正好撞在她的虎口处,顿觉手掌一麻、酸软无力,只得放开乱离抽身退开。
两人这一番交手虽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际,却足以令人惊心动魄,双方都是心生敬佩。墨白水当即抱拳说道:“谢三小姐刀法通神,方才是妾身不敬,贻笑大方了。”说着,她便向身后招了招手,便有墨家弟子送上一柄黑沉沉的短剑。墨白水持剑在手,浑身上下顿时散发出一股宗师的气度,谢贻香更不敢有丝毫大意,恭声说道:“晚辈领教。”继而以乱离小心应对墨白水的短剑,转眼便是十几招过去,竟然和墨白水斗了个旗鼓相当、难分胜负。
墨家众人也没想到谢贻香这么一个年轻小姑娘竟有如此修为,能和墨家四大护法之一的白水护法平分秋色,都瞪大眼睛观看场中二人的交战。那墨剩海见宁萃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便沉声说道:“正音,你去将旁边这个小丫头擒下,莫要伤了他的性命。”话音落处,一个二十七八的青年男子已从人群中大步踏出,向宁萃行礼说道:“在下姓洪,贱名正音,忝为墨家下一任山字护法。姑娘称呼我为墨群山便是。”
宁萃不禁冷笑一声,说道:“墨寒山如今尚且健在,你们墨家便要准备下一任继位的墨群山了?”这话一出,墨家众人都是勃然大怒,墨群山也是脸色微变,说道:“姑娘休要胡言乱语,我墨家历任巨子皆是出自残山剩水四大护法,乃是有德者居之。姑娘今夜私闯墨塔,还望束手就擒,在下敢以性命担保,绝不伤害姑娘分毫。”
宁萃微微一笑,反问道:“是么?”话音落处,她身形突然一动,手中的油伞随之刺出,直取墨群山的咽喉。墨群山不料她说打就打,一时猝不及防,连忙侧身躲避。宁萃抢到先机,更是得理不饶人,油伞接连刺出七八招,逼得那墨群山奋力躲避,竟是毫无还手之力。掠阵的墨剩海也是一惊,想不到今夜这两个年轻女子居然都是厉害的角色,这个手持油伞的女子虽不及谢贻香的刀法包罗万象,但出招时的狠辣犹有过之,连忙指点道:“这女子使的是东海普陀山的海天穿云追,攻势甚是狠辣。然而再如何猛烈的攻势,也无法攻破我墨之守御。你只需坚守门户,她便奈何不了你。”
交战中的墨群山开口回答道:“是。”当即收拢双臂,只用手肘出招,将防御缩到一尺范围内,接连格挡开宁萃攻来的油伞。如此一来,宁萃倒是奈何不了他,索性便撑开油伞,围绕着墨群山的身子游走出招。然而那墨剩海身为墨家四大护法之一,眼力是何等的毒辣?他虽然一直盯着后面的赵小灵,但瞥见宁萃这般打法,当即说道:“当心!她是要施展海天风云怒的神通,趁渡河未济,先击其中流。”那墨群山又回答道:“是。”继而转守为攻,一掌劈向宁萃。
要知道墨群山方才采取的守势,已经完全扭转了落于下风的局面,此刻这一出手,顿时逼得宁萃持伞防御,尚未成型的“海天风云怒”也随之不攻自破。眼见墨群山又是一掌攻来,宁萃居然无法躲避,整个身子随着他的掌势倒飞出去,重重地摔落地上。那墨剩海不禁赞道:“好一招金壶墨汁!正音,去封了这女子的穴道。”
那墨群山心中好奇,暗道:“我这一掌明明还没击中她,这位姑娘如何就倒在了地上?”然而听到墨剩海的吩咐,他只得回答道:“是。”随即向宁萃走去。宁萃连忙呻吟道:“你……你别杀我……”墨剩海摇头说道:“姑娘放心,在下绝不伤你。”
旁边激战中的谢贻香看到这一幕,也是大惊失色,心道:“宁萃的武功绝不在这个墨群山之下,又怎会如此不堪一击?难不成她又要耍什么诡计?”她刚生出这个念头,便听身后传来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响,却是那赵小灵一股脑飞奔上来,满脸气得通红,向那墨群山大喝道:“不许伤她!”说着,便朝那墨群山一拳挥出。
话说此时的谢贻香正在与墨白水这等高手交战,无论如何也不该分神,可是见到赵小灵挥出的这一拳,居然吓得她呆立当场。原来赵小灵这一拳看似毛手毛脚,根本谈不上有什么武功招式,更没有什么拳风拳劲,可是却有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感觉,甚至无法用自己所知的一切武学知识来解释。
若真要形容赵小灵挥出的这一拳,那种感觉就好比是有一只大象突然挪了挪脚。虽然大象这一挪脚并无什么力道,也不见得有什么章法,但是却足以令地上的一只蚂蚁命丧当场。而这位墨家的下一任“山”字护法墨群山,此刻便是大象脚下的这一只蚂蚁。
那墨群山一时也没弄明白状况,赵小灵这普普通通的一拳如何就到了自己眼前,而且早已来不及闪避。他只得将双掌重叠在面前,去硬接赵小灵这一拳。只听掠阵的墨剩海和交战中的墨白水同时大喝道:“不可!”但墨剩海毕竟离得太远,一时也来不及阻止,倒是正在和谢贻香交手的墨白水径直丢下谢贻香,飞身冲到墨群山的身旁,伸手抵住他的后背,竟是要将功力传到墨群山身上,合两人的功力去硬接赵小灵这一拳。
然后便听“噗”的一声闷响,赵小灵一拳击中墨群山的掌心,自己的身子也随之一晃,而墨群山和后面的墨白水两人却犹如两片断线的纸鸢,轻飘飘的往后倒飞出去。对面人群前的墨剩海急忙飞身而起,伸出双掌托住半空中墨群山和墨白水两人的背心,从而带动他们的身子在半空中转了七八个圈子,这才让两人平平稳稳地落在地上。再看墨群山和墨白水二人的脸色,都是惨白一片,显然还心有余悸。
而墨剩海虽然助两人化解掉这一拳的后劲,自己却承受了五六成的反噬,眼前已是金星乱冒,当场吐出一口鲜血,连忙运功调息起来。那赵小灵一拳击败墨家三大护法,脸上却不见丝毫喜悦,反倒是一片惊惶,当即伸开双臂拦在宁萃面前,大声说道:“我不是故意要打你们的,谁叫……谁叫你们要伤害萃儿?”
见到眼前发生的这一幕,谢贻香早已惊得张大了嘴,就连下巴都差点要脱臼了。方才自己和墨白水交手数十招,深知她的修为不在当日的墨残空之下而那个墨剩海的地位显然高于墨白水,修为多半还在她之上至于那墨群山,虽然只是墨家下一任的“山”字护法,其修为也不容小觑,内力更是在自己之上。试问身负如此实力的墨家三大护法,怎么可能会被赵小灵这么一个痴痴呆呆的少年一拳击溃?
这绝不可能是什么武功,分明是妖法!又或者是这个“小龙王”身负什么异术?谢贻香虽是年轻识浅,但要论当世高手,她却见过不少,算起来真正称得上绝世高手的,也就青竹老人、闻天听、戴七、先竞月和希夷真人几个,再加上鄱阳湖地底山谷的那几个曾祖父曾祖母。即便是从这当中挑选出任意一位,又或者直接请来“天下第一高手”青竹老人,也绝对不可能凭一拳之力击溃三个墨残空水平的墨家护法。
可是眼前这个二十五六岁的“小龙王”赵小灵却分明做到了,而且还是盛怒之下毫无章法可言的一拳,甚至极有可能他根本就没有使出全力!
就在这时,宁萃已笑盈盈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见谢贻香这副惊骇的神情,不禁笑道:“妹妹,倒不是我故意瞒你,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当年的香军,也知道了小龙王的身份,难道还没想通此中玄机?我且问你,当年香军首倡义旗,率先反抗前朝异族,背后是谁在扶持?还有当今皇帝,包括你的父亲谢封轩在内,又是出身何处?”
谢贻香只觉脑海里一片空白,愣了半响,才吃力地摇了摇头,问道:“神……神火教?”宁萃转头向赵小灵笑了一笑,问道:“小灵,我记得你告诉过我,说外面的人还给你取过另外一个名字。你把这个名字告诉谢家妹妹。”
那赵小灵正惊恐地盯着墨家众人,听到这话,不禁“啊?”了一声,不解地望了望宁萃,又看了看谢贻香,终于回答说道:“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他们说我的名字不够威武,便给我另外取了个新名字,还叮嘱我说有外人在的时候,一定要用这个新名字。结果后来这十几年我都是一个住在洞穴里,差点都要将这个新名字给忘了。好像是叫什么公孙莫鸣。”
21 墨寒山()
如果一定要选出当今武林最为神秘的高手,排在第一位的当然便是神火教的教主公孙莫鸣。话说这位公孙教主跻身“江湖名人榜”上第二位,成名已有二三十年,其麾下神火教的势力更是遍及五湖四海,就连当今皇帝也要忌他三分。但是仔细一想,却仿佛从来都没有人见过公孙莫鸣的真正面目,甚至就连这位教主是老是少、是男是女都说不清楚。
此刻听到赵小灵亲口承认,说自己便是公孙莫鸣,顿时吓得谢贻香魂飞魄散。如雷灌耳的神火教教主公孙莫鸣,如何竟是这样一个二十多岁的懵懂少年?可是转念一想,宁萃的话其实丝毫不差,本朝建立至今不过十多年光景,当中有不少开国元勋,都是出自昔日那神秘莫测的神火教一脉,就连当今皇帝自己和父亲谢封轩也不例外。而当年率先起事的香军,幕后的一切财力物力,分明也是由神火教资助,所以香军的统帅“九龙王”,也极有可能就是神火教的人。至于后来继位的这个‘小龙王’赵小灵,又并非是“九龙王”的亲身儿子,自然也和神火教脱不了干系。照此看来,难道香军的“小龙王”和神火教教主公孙莫鸣,其实根本就是同一个人,正是眼前这个赵小灵?
再看赵小灵那一脸的天真无邪,对照江湖中关于公孙莫鸣的种种传闻,谢贻香心中暗道:“难道神火教当年竟是选了一个小孩子来当教主,以‘公孙莫鸣’这个名字招摇撞骗,所以才不敢让这位教主公开露面?可是即便如此,这赵小灵终究只有二十五六岁年纪,整个人又是呆头呆脑,根本看不出学过武功,呼吸吐纳间也察觉不到他的内力,又怎能一拳击溃墨家三大护法?”
想到这里,眼见身旁的宁萃眉目带笑,洋洋得意,谢贻香这才幡然醒悟。难怪宁萃不远千里前来墨塔,在遇到赵小灵的第一夜,便将自己的身子交给了赵小灵,以此换取了赵小灵绝对的信任。试问无论是昔日香军的“小龙王”,还是当年神火教教主公孙莫鸣,说到底其实只是个十来岁心智的年轻人,如今和宁萃相好,那么眼前这个赵小灵所拥有的一切,到头来岂不是尽归宁萃所有?
这一连串的念头在谢贻香脑海中飞速掠过,对面墨家的“山”、“剩”、“水”三大护法被赵小灵一拳击溃,连忙召集身后的七八名墨家弟子列阵以待,纷纷亮出奇形怪状的兵刃,竟是说什么也不肯放三人离去。宁萃也没工夫再来和谢贻香说话,急忙劝说身旁的赵小灵,要他出手对付墨家众人,径直闯出这座墨塔。
然而对赵小灵而言,他若真想离开此地,就算整个墨家倾巢而出,只怕也未必拦他得住,又何必要等到今日?只因为他当年被墨家从江中沉船里救起,不过才十来岁年纪,又被墨家一路带来此地,安排他住在那个被称作‘坠龙窟’的洞穴里,所以在赵小灵的内心深处,一直认定外面的人都想谋害他,墨家此举反倒是在保护自己,竟是从来没动过要离开的念头。
直到此番遇见宁萃,这些日子里宁萃给他讲述了不少外面的事,又极力劝说他离开此地,赵小灵这才下定决心要随宁萃一同出去。但是赵小灵一来心软,二来并不认为囚禁自己的墨家是敌人,所以一路上都躲在两个女子身后。若不是方才看到宁萃“遇险”,他说什么也不肯向墨家出手。如今面对墨家三大护法的阻拦,听到宁萃劝自己出手,赵小灵也依然有些犹豫,不知应当如何是好。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忽听一个平和的声音无端响起,淡淡地说道:“视人之身,如视已身。墨家千百年来以兼爱立身,尔等却如何弃兄弟姐妹于不顾?”话音落处,一个身穿黑衣的中年男子已缓步踏出这第四层“非命”石室。只见这人披散头发,满脸污垢,一身黑衣更是破破烂烂,肮脏不堪,乍一看去,就像是街角讨饭的乞丐。但是在场的墨家三大护法连同七八名墨家弟子见到这人现身,顿时神情肃然,相继半跪在地,行礼说道:“参见巨子!”
谢贻香心中一凛,原来这人便是鼎鼎大名的天山墨家掌门人墨寒山,如何却是这样一副形貌?只见墨寒山不徐不疾地走上前来,双眼却并未看向赵小灵、宁萃和谢贻香三人,而是望着先前被宁萃和谢贻香击倒在地上的那些墨家弟子,开口询问道:“三位可否暂且退后,容我先救治门下这几个不成器的弟子?”
谢贻香和宁萃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一丝惊恐,那赵小灵已答应道:“好好的,大叔你好,我已有好多年没有看见你了!”说着,当即往后退开。谢贻香这才知道赵小灵口中一直提起的“大叔”,果然便是墨寒山本人,当下也和宁萃一同后退,回到来时的石门前。只见墨寒山缓步上前,经过躺在地上的那些墨家弟子,只是以双袖凌空轻挥,顿时便将他们被封的穴道悉数解开。
这一幕直看得谢贻香头皮发麻,要知道宁萃出身东海普陀山,其点穴手法与中原武林大不相同,当年轰动金陵的“撕脸魔”一案,刑捕房也对她这等古怪的点穴手法倍感头疼。而眼前的墨寒山不过是隔空拂袖,内力所到之处,顷刻间便将宁萃封住的穴道解开,其修为之高,远在先前的墨家三大护法之上,绝对是当今武林一等一的高手。
可是转念一想,这墨寒山的武功再如何厉害,自己至少还能看得明白;相比赵小灵方才击溃墨家三大护法的那一拳,却根本超出了自己所能理解的范围。可想而知,这位神火教教主公孙莫鸣,竟是比眼前的墨寒山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