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月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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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月贻香- 第2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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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卷宗里大海捞针,在方圆二十多万亩的峨眉山中找出凶手踪迹。这当中若非有岳大姐的坚持、谢贻香的推理和商不弃的画像,任缺其中一个环节,还当真破解不了这桩奇案。而最后若非凭借先竞月那一招“独劈华山”,从止尘庵血池中找到的那具婴孩尸体,只怕也早已被峨眉剑派的掌门人朱若愚据为己有。

    照此看来,“峨眉血婴”一案的背后既然牵连上了这许多条无辜人命,想必另外的“兰州鬼猴”、“玉门走尸”和“天山坠龙”三案,也绝对不简单,甚至还牵连上了更多人命。先竞月素来眼冷心热,虽不会刻意去做行侠仗义之举,但若是碰巧撞见了,那便绝不会袖手旁观。所以听到商不弃的邀请,他便当场答应下来,在路过成都府时,顺路通知了亲军都尉府在成都府的暗线,将毕府之事以书信递交给皇帝,然后再取道兰州。如此一来,谢贻香也只得与师兄同来了。

    此时的谢贻香、先竞月和商不弃三人,正在兰州城的一间面馆里吃牛肉面、喝牛肉。要说起这兰州的拉面,那可是天下闻名,商不弃对此倒是极为熟悉,面对满街的面馆,他在街上迎风一嗅,便知道那家面馆的牛肉汤是新熬出来的,三人进去一尝,味道果然正宗。

    谢贻香呷了一口牛肉汤,只觉唇齿油腻,不禁旧事重提,说道:“说起这个‘撕脸魔’宁萃,分明和言思道那厮是一伙的,当年金陵城的难民动乱,便是由他们两人合谋。而此番她与商捕头打赌,留下这四桩没头没脑的案子,恐怕并不简单,暗地里或许存有更大的图谋,甚至极有可能便是言思道那厮在幕后设局,对此我们则是一无所知。如今似这般赶来兰州,倒像是主动往他们的圈套里钻。”

    听到这话,商不弃却是一脸不在乎,笑道:“管他什么圈套,只要真有奇案,那我便只管破案。眼下游戏已经开始了,我商不弃便一定不会输!”谢贻香见他痴迷此道,甚至还有些癫狂,也懒得和他争辩,当即转头望向师兄。先竞月喝完碗里最后一口汤,缓缓说道:“无论是宁萃还是言思道,论智谋武功,合我三人之力足以应付,关键是剩下的三桩案子。倘若也和峨眉山的事一样严重,我们便不能袖手旁观。”

    听到师兄这么说,谢贻香顿时无言以对。说起来自己和先竞月都是刀王传人,自幼从师父那里学来的道理,都是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的老一套,但随着自己的年纪逐渐增长,这些年又历经了这许多事,再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虽然于大方向上还是能恪守圣人的教义以及自身的良心,但在行事的过程中,已渐渐学会了妥协。

    相比之下,师兄却还是那个师兄,还是那个几乎不通变故“江南一刀”。想来戏文里的侠客,若是当真存在于世间,应当便是师兄这样的了。只不过这样的一个先竞月,这样的一个师兄,这样的一个未婚的夫婿,谢贻香有时候觉得很是敬佩,有时候却又觉得有些疏远,甚至还有些高不可攀。

    谢贻香连忙收起心神,再不多言。既然已经来了兰州,也决定要去找宁萃留下的“兰州鬼猴”一案,最直截了当的法子,当然是去兰州府衙门询问。那商不弃因为习惯了独来独往,所以先前在峨眉山查案时并未求助于衙门,如今既然有“竞月贻香”二人的同行,他也就无所谓了。当下三人吃完牛肉面,便一路找去兰州府衙门所在,还是由谢贻香使用老办法,亮出金陵刑捕房捕头的身份,只说是奉旨前来查案。

    府衙的衙役听到刑捕房的名头,连忙将三人请进后堂,不过片刻工夫,便来了三个捕头装扮的男子接待,当中两个是汉人,分别姓“邓”姓“于”;另一个则是色目人,以“仆固”为姓,皆是兰州府当差的捕头。双方相互介绍一番,三个捕头听说来人里居然有“天下名捕、南庄北商”之中的“恶人磨”商不弃,顿时流露出一脸的钦佩,再听到大将军谢封轩家三小姐的名头,更是惊讶万分;相比起来,先竞月这个“十年后天下第一人”,到底只是江湖上的名头,在这些官差眼中反倒不及商不弃和谢贻香。

    待到谢贻香说明来意后,兰州府衙门的这三个捕头却是一脸茫然,相继摇头说道:“鬼猴?没听说过,那是什么东西?话说这兰州府的紧要大案,几乎都要经过我们三人之手,却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兰州鬼猴’。”

02 窃玉猴() 


03 画像术() 
商不弃话虽说得轻松,到底还是做了不少准备,又仔细询问了曹员外家里的一些情况,然后便由曹员外做东,请众人到对面饭馆里吃晚饭。面对一桌子的白切牛羊肉,那商不弃却一口也没吃,兀自说道:“据你们所言,当夜那只猴子之所以会在厨房里弄出动静,是因为饿得极了,所以才来找寻食物。而我稍后便要模拟那只猴子当夜的举动,自然也该饿着肚子。”

    如此吃过晚饭,曹员外便先行回家等候,谢贻香、先竞月、商不弃和刘捕快四人则是在饭馆里歇息,打算一直等到半夜时分,才好让商不弃替当夜偷盗的猴子“画像”。

    闲话休表,转眼便是深夜两更前后,那商不弃不吃不睡,反倒精神百倍,当即大步走到街上,望着斜对面曹员外的家。然后这位商神捕的身体便开始无端抽搐起来,继而夸张地手舞足蹈,还不停地用双手去挠脖子,嘴里发出“吱吱”的声音。那曹员外夫妇连同家里两名仆人早已等候在门口,见到商不弃这般举止,都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知这位兰州府衙门请来的“办案高手”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

    谢贻香和先竞月见状,也有些觉得好笑。当日在峨眉山的七里坪镇,商不弃曾和众人讲诉过破案的四重境界,依此是“查证”、“判断”、“推理”、“画像”,而所谓“画像”,便是依据已有的线索,勾勒出作案者的性别、年纪、身高、相貌、性格以及行为,再将自己带入作案者的内心,模拟出作案者的一举一动,由此还原整个案情。所以眼下看商不弃这般举动,分明是将自己扮成了一只猴子。

    只见商不弃又在街上蹦跶了半响,随即说道:“一只饥饿的猴子,想要在半夜偷入别人家中觅食,但曹员外的府邸四面皆有围墙,唯一的法子便是翻墙。话说曹家的围墙四面,东西南北我都已看过,后墙高达一丈六七,光秃秃一片毫无借力,纵然是猴子也难以翻越,而且后墙上也没有攀爬过的痕迹。至于左右二墙,则是与左右邻居所共用,猴子若是从邻家进入……也罢,我们暂且假设猴子并未进过邻居家,而是直接进入曹家,那便只能从正门这一面围墙进去,我且试上一试。”

    说罢,他便在长街上连跑带跳,来到了曹家正面的围墙下,学着猴子往墙上攀爬,却一次又一次地滑落下来。如此一来,商不弃便知道自己的“画像”有误,连忙退回街心,挠着脖子说道:“不对……猴子不是从这里进去的,而且这条街上分明有十几户人家,猴子若是为了找寻食物,为何一定要进曹员外家?”他转头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顿时醒悟过来,伸手指着斜对面众人方才歇息的那间饭馆,自问自答道:“当此深夜时分,整条街一片漆黑,独独只有对面这间饭馆外还挂着两个灯笼,从而将附近几户人家都给照亮了,所以猴子才会找到这里。你们去问问那饭馆老板,平日夜里是否也亮着这两盏灯笼?”

    要知道今夜是衙门刘捕快带客人来饭馆吃饭,那饭馆老板哪里敢打烊,所以一直随众人等到现在。那刘捕快便向饭馆老板询问,果然正如商不弃的猜想,平日里的这个时候饭馆虽然早已打烊,但外面这两个灯笼却要亮一个通宵,为此还给左邻右舍带来了不少方便。

    证实了这一点,商不弃又在曹家门口徘徊了半响,说道:“这便对了,虽然有灯笼照明,但深夜里猴子见到光亮,心里也会生出恐慌,所以不敢选择饭馆对面的人家下手,而是选择了灯笼光斜对面的曹家。”说罢,他立刻又摇了摇头,犹豫道:“还是不对!曹家正面的围墙极难翻越,猴子没理由为难自己……你们看,比起曹家的围墙,再往右面的隔壁邻居家,也是在光亮边缘,而且围墙分明要矮得多,外面还有一棵大树可以借力,猴子又怎会舍易求难?”

    那刘捕快忍不住说道:“饭馆灯笼所能照到的这几户人家里,便要数曹员外的府邸最为光鲜。选择殷实之家进行偷盗,似乎也在情理当中。”商不弃当即冷笑一声,说道:“愚蠢!你这便是犯了捕快的通病,习惯用自己的思维去揣测作案者的行为,忽略了人与人之间的差异。何况我现在的‘画像’对象还是一只猴子,一只饥肠辘辘想要找寻食物的畜生,不是偷钱盗贼。”

    说罢,商不弃似乎终于做出决定,当即来到曹家右边的邻居家前,模仿猴子的动作爬上围墙外的大树,然后轻而易举地跳到邻居家围墙上。他在围墙上往里一看,顿时说道:“果然如此!”话音落处,他便径直跳进了曹员外的邻居家里。

    如此一来,众人只得上前叩门,将曹员外的邻居一家尽数唤醒,刘捕快也亮明身份,和这户人家解释了原由。待到进到这户人家的院子里,众人首先看到的,便是邻居家和曹家共用的围墙下面,恰好放置着一个盛水的大缸,约莫有半人高低,上面还覆有木盖。那商不弃在院子里游走了一圈,当即跳上水缸,踏着木盖仔细查看两家共用的这道围墙,然后便指着围墙顶上的一处脏痕说道:“错不了!猴子先是借助街边的大树爬进邻居家里,然后才踩着墙边的水缸,翻过围墙进到曹员外家里。你们看墙上的这一处脏痕,分明是十天半月前才留下的,多半便是猴子翻墙时将地上的泥土带了上来。”

    谢贻香连忙上前细看,果然正如商不弃所言,墙头上的确沾有院子里的泥土印记。那赵捕快立刻盘问邻家众人,问他们近来是否翻爬过这堵围墙。这邻家的主人却是个汉人老头,似乎和曹员外一家没什么交情,当即说道:“整条街都知道杂货铺的曹老板生意兴隆,家中藏有不少钱财。有道是‘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似我这等穷人,又怎么可能去攀爬两家之间的围墙?哼,若是被旁人看到,岂不是有理说不清?”

    得到邻居家的证实,可见商不弃的判断不错。谁知那商不弃在水缸上夸张地扭了扭身子,又有些犹豫地说道:“还是有些说不通,猴子此时早已饿了,这邻居家里分明便有吃的,又何必多此一举,翻墙去曹员外家中寻找?”说着,他便伸手一指,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见邻居家的院子当中,分明种有两棵梨树,如今虽不是收获的季节,但梨树上早已挂满了拳头大小的青梨;即便是在深夜之中,借助街道对面饭馆的灯笼亮光,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话说猴之一物,通常是以水果、树叶、坚果、昆虫和小动物为食,倘若当夜那只觅食的猴子是先进到邻居家中,的确应该去摘邻居家梨树上的青梨,不该再翻墙去曹员外家的厨房闹腾。那刘捕快方才挨了商不弃的骂,此时也不敢发问,只得任由商不弃在水缸上自言自语。

    只听商不弃自问自答道:“猴子为何不吃梨?为何不吃梨……是因为梨还未熟,吃了会闹肚子?不对,猴子已经饿极了,哪会在乎梨熟不熟……”说到这里,他陡然闻到围墙对面的曹家里传来一股骚味,略一辨别,却是煮过牛肉汤后残余的味道。

    商不弃略一思索,红肿的双眼顿时一亮,脱口说道:“是了,我想起来了!我可不是一只普通的猴子,而是一只家养的猴子!而我每天吃的食物,也是人吃的食物,又怎么可能像山里的野猴子一样,去摘还没成熟的青梨吃?”

    听到商不弃这话,众人都是恍然大悟,如此便说得通了。当夜到曹家觅食的猴子,倘若是一只被人饲养的猴子,那么平日里的食物自然也是人吃的饭菜。所以邻居家虽有青梨,但一闻到曹员外家传来的牛肉汤味道,猴子便立刻翻墙去了曹员外家里。

04 解谜团() 
商不弃说完这话,人已翻过墙头跳进曹家,众人连忙出邻居家赶回曹员外家中,再看院落里的布局,顿时再明朗不过。只见商不弃翻墙进来的地方,恰好便是东面的厨房所在,他绕着厨房边走边嗅,随即推开厨房门,摸黑翻找了片刻,弄出一连串声响,然后似乎是揭开了锅盖,继而笑道:“这便对了!猴子找的便是这锅牛肉汤!”话音落处,便听漆黑的厨房里传来一阵狼吞虎咽的声音,竟是商不弃果真在喝曹家厨房里的牛肉汤。

    众人连忙举灯照去,只见厨房里已是一片狼藉,满地都是锅碗瓢盆,而商不弃则是跪在厨房的灶台上,将头探到锅里去吃牛肉汤。那曹员外见状,不禁说道:“不错,正是如此!当夜那猴子逃走后,我的厨房里便是这般光景!”

    想不到这位北平神捕的“画像”一术,果真有些门道。谢贻香仔细想来,其实也并没有商不弃吹嘘得那么玄乎,说到底还是和“推理”大同小异,只不过是将自己假想成作案者,以此揣摩作案者的行为,再从作案者的角度进行推理。然而此事说起来容易,若是让她依样画葫芦,学商不弃扮作猴子,从而以猴子的身份将案情还原得丝丝入扣,她却说什么也做不到。

    那刘捕快还是有些怀疑,不禁问道:“失窃的那一夜,你们家也煮了牛肉汤?”那曹夫人点头说道:“我家一个月里,几乎有二十天都煮牛肉汤,要炖整整一个下午。四个人当晚吃一大半肉,第二天早上喝一大半汤,剩下的肉汤我中午煮牛肉面,送去杂货铺叫他们吃。”

    忽听灶台上的商不弃说道:“时候差不多了,算来你们已被厨房里的响动惊醒,也该出来查看了。你们几个且站回到当夜的位置。”曹员外等人倒是听话,连忙回到当夜的位置。曹员外是站在正堂旁边的卧房门口,手里点着一盏油灯,曹夫人则回到了卧房里;两名仆人是在厨房对面西边的仆人房间门口,提着一盏马灯。如此一来,和商不弃所在的厨房刚好呈一个三角形。

    待到众人归位,商不弃便说道:“当时曹员外大喊一声,猴子受惊撞开厨房的门,然后夺路而逃”说着,他再看院子里的摆设,顿时点头笑道:“不错,仆人房间旁边的围墙前,这几个木箱靠墙堆砌;从这里翻墙逃走,果然是最好的选择。”说罢,他便从灶台上跳下,手足并用朝那几个木箱冲了过去。

    谁知他刚跑到院子中央,但觉对面房间外两名仆人手中的马灯晃动,光亮甚是刺眼。他顿时停下脚步,沉声喝道:“不对!不该如此!你们当真能够确定,那只猴子是从木箱这里翻墙出去的?”

    曹员外和两名仆人连忙点头,确认道:“一点没错。”商不弃不停地摇头,说道:“绝对不可能!猴子惊惶中夺路而逃,黑夜里曹员外和两名仆人手里都亮着灯火,猴子又怎么可能朝灯火方向逃跑?”他当即转过身子,朝来时厨房后的围墙而去,说道:“所谓老马识途,沿着来时的方向原路返回,本是动物的天性,猴子当然也不例外!”

    谁知商不弃到了来时的东面围墙下,才发现墙边毫无借力之处,他学着猴子的动作爬墙,又和之前一样,一次次地滑落下来。当下商不弃只得重新回到院子当中,极不情愿地朝仆人房间旁的几个木箱而去,边走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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