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顿时摇了摇头,说道:“当然不是!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看蝼蚁们的厮杀,分明还有另外一个人——一个有资格成为我对手的人。待到这两方蝼蚁开战,那个家伙若是相助于其中一队,我便会相助于另一队,就好比下棋对弈,以这两队蝼蚁来和他分出胜败输赢,定然好玩得紧。”
听到少年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女子沉默了。过了好久,她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淡淡地说道:“能与阁下这般人物为敌,倒也是我的荣幸。既然如此,那你我便在沙场再会。”
话音刚落,少年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前仆后仰,就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见到少年这般神态,女子终于一改之前的优雅,自双眼中迸射出怒火,厉声喝问道:“你笑什么?”
少年又笑了好久,才终于停了下来,喘息着说道:“你也仅仅只是一只蝼蚁,最多算一只聪明的蝼蚁。而蝼蚁有一个通病,那便是自以为是。”
说罢,他再不多看女子一眼,径直迈开大步,朝树林外而去,口中淡淡地说道:“你永远不会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活在世上,是多么寂寞……”
(本案完)
01 相见难()
蜀国多仙山,峨眉邈难匹。
周流试登览,绝怪安可悉?
青冥倚天开,彩错疑画出。
泠然紫霞赏,果得锦囊术。
云间吟琼箫,石上弄宝瑟。
平生有微尚,欢笑自此毕。
烟容如在颜,尘累忽相失。
倘逢骑羊子,携手凌白日。
——唐李白
谢贻香和先竞月二人,此刻就身在号称“峨眉天下秀”的峨眉山上,下榻于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峨眉剑派之中。直到第四天早晨,他们才终于等到当今峨眉剑派掌门人朱若愚的召见。
其实两人在三天前便到了峨眉山,因为“雕花剑”赵若悔事先的通禀,便有峨眉弟子将他们一路接引山上,由峨眉剑派十长老之一的“破山剑”官若败接待。这官若败乃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胖子,一副飞扬跋扈的姿态,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派中的地位。在听到戴七身亡的消息后,他也只是装模装样地感慨了一番,当即便要谢贻香将定海剑和昔日蜀山派那些秘籍交付给他。而谢贻香因为曾对戴七有过承诺,要将这两件事物亲手交给峨眉剑派的掌门人朱若愚,所以并未答应。官若败无奈之下,只得答应去向掌门人通禀,并安排两人住下,言辞间还依稀有些恼怒。
谁知到第二天,来的却是峨眉剑派的副掌门、人称‘刺星剑’的风若丧。他一口一句抱歉,只说下个月便是掌门人朱若愚的五十大寿,以至琐事太多,无暇亲自接见。说到最后,这位副掌门的言下之意,还是要请谢贻香把定海剑以及蜀山派的秘籍交付于他。谢贻香昨日就没答应官若败的这一要求,当然也不会答应风若丧。这位副掌门见对方执意不肯,也只得暗叹一声,满脸失望地离去。
待到第三日,又有峨眉剑派里的高手来访,却是个熟人,正是先前在毕府见过的“雕花剑”赵若悔。当夜他被毕无宗一刀废去,伤势至今还未痊愈,此番前来拜访,更是躺在担架上,由两名弟子抬着。三人交谈一番,果然,赵若悔的说辞和先前两人一样,也说朱掌门日理万机,实在难以接见,要请谢贻香将戴七的遗物交付给他。
谢贻香当即一口回绝,说道:“有道是‘受人之托,自当终人之事’,谢贻香虽是女流之辈,也说话算话。当日我亲口承诺戴七前辈,要将这些东西亲手交到朱掌门的手里,那便一定要做到。若是见不到朱掌门,纵然是利刃加身,我师兄妹二人大不了血溅峨眉,也绝不可能交出戴七前辈的遗物。”那赵若悔不禁尴尬地一笑,说道:“当日毕府之中,我也算救过谢三小姐一次,随后竞月公子又救了我一命,如此算来,我们三人也是过命的交情了,谢三小姐又何苦要来恐吓我这个老朋友?”说到最后,赵若悔毕竟是戴七亲传的弟子,又见谢贻香如此坚持,也便不再相劝,拍着胸口向两人担保,一定要请来朱掌门亲自接见。
所以一直等到第四天早晨,才有弟子前来通传,说掌门人朱若愚要亲自接见。谢贻香连忙将戴七的遗物整理妥当,又去隔壁客房唤出先竞月,由前来通传的弟子带领着往峨眉山“金顶”方向而去。
原来这峨眉剑派修建得甚是气派,从半山腰的“接引庵”后开始,一直延伸到被称为“金顶”的峨眉山山顶,都属于峨眉剑派的范围,几乎将整座峨眉山的山头尽数覆盖;而掌门人朱若愚所在的“御剑宝殿”,则是在金顶背后“舍身崖”的绝壁之上。两人约莫行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上到金顶,虽是盛夏时节,却因为山势太高,以致寒如秋冬;再看山顶后的悬崖绝壁上,一座大殿凌空而建,极是雄伟,门口的匾额刻着四个烫金大字,正是“御剑宝殿”。
谢贻香和先竞月却没心情欣赏这般美景,两人在弟子的带领下进到悬空的殿中,才终于得见这位名扬天下的峨眉剑派掌门人朱若愚。可是一见之下,谢贻香和先竞月不禁对望一眼,都有些诧异。原来这位鼎鼎大名的朱若愚,竟然是个矮子,此刻他虽然高坐于大殿正中的太师椅上,也一样藏不住他那五短身材。粗略看来,竟比那位被人戏称为“矮胖子”的戴七还要矮出一个头;就算是谢贻香这样的小姑娘,也要高出他大半个头。
椅子上的朱若愚见两人进来,也不起身迎接,只是在椅子上微微抱拳,便算是招呼过了。随后便有弟子请谢贻香和先竞月入座,奉上清茶。待到两人坐定,朱若愚便开口说了几句客套话,无非是什么俗务繁多无法抽身,这才接待晚了之类的话,然后又感谢谢贻香送回戴七遗物。听他这些话语,原来所谓的“掌门人亲自接见”,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这还没说几句,便向谢贻香讨要起东西来了。
要说谢贻香当日与戴七结识,历经艰难险阻,可谓是亦师亦友的忘年之交。后来戴七不幸身亡,临终前将定海剑和蜀山派的秘籍托付于她,对此谢贻香一直极为上心。谁知此番前来峨眉,一路看下来,这峨眉剑派非但名头极大,架子更是极大,自己千里迢迢替他们送回“天下第一剑”定海剑,还有戴七以性命换来的蜀山派秘籍,这位朱掌门人居然还不屑亲自接见。此番若不是有师兄先竞月同行,又或者自己有“谢大将军之女”这一身份,恐怕这位朱掌门连今日的这一过场也不肯走,说不好当真要唆使门下弟子将定海剑和这些秘籍强抢回去。
当下谢贻香暗叹一声,将定海剑和蜀山派的秘籍尽数拿了出来,立刻便有弟子接过,送到朱若愚的手里。朱若愚将定海剑在手中略一掂量,立刻便知货真价实,不禁喜笑颜开。随后他又解开包袱,随手拿出几本戴七当日在阴间祭坛下挑选的蜀山派秘籍,旁若无人地翻阅起来。谢贻香心中有气,当即向身旁的先竞月使了个眼色,先竞月便站起身来,朝座椅上的朱若愚抱拳说道:“事已办妥,不敢叨扰。就此别过。”
朱若愚微微一怔,连忙虚情假意地说了几句留客的话,见先竞月坚持,他便不再多留,将手中茶盏一举,派弟子送他们下山。谢贻香和先竞月随即从“御剑宝殿”里出来,一路上便只有一名弟子相送,待到出了峨眉剑派的大门,那名弟子略一行礼,也自行离去,只留下谢贻香和先竞月二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脸上都写满了尴尬。
若要以谢贻香的脾气,本是无论如何也受不下这口恶气,幸好这些年来她经历了不少事,再不是以前那个任性的小丫头,而且看在已故的戴七份上,今日虽然受了峨眉剑派的冷落,还连累师兄一并受罪,但也算是终于完成了戴七的遗愿,没必要再因为这等小事计较。而先竞月心中虽然也有些气恼,但他素来看得开,从头到尾也没有过半句怨言。
然而以此观之,这峨眉剑派虽是名声在外、人才辈出,在江湖上却始终没有太大作为,充其量也只是“蜀中四绝”之一,倒也不是没有道理。似他们这般自命不凡,视天下英雄于无物,兀自躲在峨眉山上摆足土皇帝的架子,要想发扬光大,又谈何容易?
当下两人也不愿在此久留,如今私事既已办妥,也该回金陵向刑捕房和亲军都尉府回禀恒王命案。要说当日上山,他们本是从成都府取道嘉州府,再西行上峨眉山,但两人都是少年心性,不愿走来时旧路,再加上日到正午,腹中空空,便决定改道峨眉半山的七里坪镇,在那里吃完午饭后,再取洪雅县的方向绕回官道。
谁知谢贻香和先竞月的这一改道,却恰巧撞上了一桩奇案。待到最后揭破谜底,其中景象,甚至可以用恐怖二字来形容。
02 同心德()
要说这七里坪,原本只是峨眉山半山腰处的一个山村,住着百余户山里人家。却因为每逢夏日酷暑,附近成都府和嘉州府的本地人上峨眉山避暑,又不愿去住山上那些昂贵的客栈,便都来了七里坪,一住便是十天半月。如此一来,这个偏僻的山村便逐渐兴旺起来,到如今已是一个小镇的规模。
谢贻香和先竞月来到镇上的时候,发现不少百姓正围在一个大院外面,纷纷交头接耳、低声窃语,不少人脸上还带着惶恐的神色。两人都是习武之人,耳目自然灵敏,当即听到人群里有人说道:“据说你们峨眉山上出了一个吃人妖怪,已有不少人命丧于这妖怪之口。为此嘉州府特地派来一位捕头,同行的还有两名捉妖高僧,眼下便在院里的屋子中商讨对策。”
听到这话,谢贻香和先竞月相视一眼,心中都感到好笑。哪怕一桩普普通通的命案,到了这些市井百姓嘴里,往往也会添油加醋,说得神乎其神。他们二人办的案子多了,自然不会相信这等鬼话,但这吃人妖怪虽然未必是真,但看眼下这般局面,峨眉山上倒是的确发生了命案,这却假不了。
以谢贻香的性格,本不会管这些闲事,但她却深知师兄先竞月的为人,那可是路遇不平,绝不袖手旁观。算起来从谢贻香跟随庄浩明去往湖广开始,两人便再也没见过面,经历这一连串波折,如今好不容易才在蜀地重逢,可谓是喜出望外。当下谢贻香便向身旁的先竞月询问道:“我们要不看看?”果然,先竞月略一沉吟,说道:“看看也无妨,若是力所能及,也可助当地衙门一臂之力。只是不要耽误行程。”
两人达成一致,便向那个大院靠近,进到围观人群里。只听不远处一个老者干笑几声,向方才说话那人笑道:“你们这些上山避暑的城里人,咋个如此胆小?我们七里坪的人家世代居住在此,几时见过峨眉山上有什么吃人妖怪?照我看来,那个从嘉州府来的捕头,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妖怪!”
谢贻香不禁一愣,心道:“捕头如何会是妖怪,这话又从何说起?”旁边立刻便有人附和说道:“不错!男尊女卑,古之礼法也,哪有女子抛头露面,去衙门里当差的?老子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还是头一次看见女人也能当捕头,简直是伤风败俗!”这人话音刚落,便听大院里传来一个爽朗的女子声音,高声吆喝道:“闲杂人等,都给我散去了!”然后便有一个身穿捕头公服的中年女子大步踏出,怒视着围观的人群。
只见这位女捕头约莫四十来岁年纪,腰悬一柄弯刀,手拿一杆旱烟,精气神皆是十足;虽然她的体型微微有些发福,但看她肌肤胜雪、秀美大眼,想必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胚子。伴随着她这一声吆喝,在场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非但没有散去,不少人还嬉皮笑脸地在她身上瞅来瞅去,争相围观起“女捕头”这一稀罕事物。那女捕头当即怒道:“好啊,你们围在这里不走,莫非是有本案的线索要禀告?那却再好不过,来人啊,将在场的这些人都给我请进去了。”听到这话,围观的众人急忙摇头摆手,顿时一哄而散。
谢贻香自从认识言思道以后,对吸食旱烟之人都心存警惕,幸好言思道那家伙虽能千变万化,但终究还是个男子,说什么也不可能扮作女儿之身。眼见这位女捕头喝散众人后,便将手里的旱烟杆塞进嘴里猛吸起来,举止甚是老练,谢贻香惊讶之余,心中又生起了一丝惺惺相惜之情。
要说女子也能在衙门里当差,的确罕见得紧。谢贻香当年凭借父亲的关系去金陵刑捕房任职,便有过不少风言风语,甚至直到今日,还有人在私下议论她的女子身份。但金陵城好歹是本朝都城,当中的百姓也算见过世面,不至于像方才那些山里人家少见多怪,竟然将女捕头说成伤风败俗的妖怪。
那女捕头见围观众人都已散去,只有谢贻香和先竞月二人一动不动,不禁有些纳闷。再看这两人郎才女貌、气度不凡,身上分明还带有兵刃,当即皱眉喝道:“两位是若是峨眉山的游人,只怕却是走错了路,这七里坪镇都是本地人来避暑,没什么可玩的,这便赶紧离去。只是峨眉山道路难行,游玩时莫要落单便是。”
谢贻香当即一笑,上前抱拳说道:“这位捕头大人有礼了。不巧得紧,小女子也是一名衙门里的小捕快,今日有幸得见大人,可谓是倍感亲切。不知捕头大人如何称呼?眼下又是在查办什么案子?若是有我们师兄妹能帮上忙的地方,小女子愿效犬马之劳。”
那女捕头不禁一愣,还以为眼前这个绯红色衣衫的小姑娘是在讥笑自己女捕头的身份,顿时大怒道:“女人便不能当捕头了?但凡是作奸犯科之辈,该抓的抓、该杀的杀,女人也一样不会手软!哼,你这个外地小丫头,这便速速离去,若是惹恼了我,当心我连你一同抓起来!”谁知她刚说完这话,身后的院子里又有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踱步出来,略带惊讶地说道:“这不是谢三小姐和竞月公子?你们二人还未离去?”
原来这个中年胖子,正是三天前负责接待谢贻香和先竞月二人的峨眉剑派十长老之一、人称‘破山剑’官若败,想不到他竟然也出现在了此间。当下几人寒暄两句,谢贻香才知道眼前这位女捕头姓岳,名颖秋,乃是整个嘉州府唯一一个女捕头,当地人都称她为“岳大姐”。而这位女捕头岳大姐听到谢贻香的名字,更是满脸惊讶,脱口说道:“你你便是谢贻香?早就听说过金陵刑捕房也有一名女捕头,还是谢大将军家的三小姐,想不到今日居然在此得见”说着,她不禁皱起眉头,一双眼睛只是在谢贻香身上扫来扫去,却又看不出这位谢三小姐有什么过人之处,居然能在刑捕房里任职。
那官若败仍旧是一副趾高气扬的神态,兀自在旁说道:“岳大姐,你可曾听说过‘纷乱别离,竞月贻香’的大名?眼前这位少侠,便是江湖人称‘十年后天下第一人’的竞月公子。却不知威震天下的‘江南一刀’到了我蜀地,是否还能风采依然?眼下你这桩案子若是能得竞月公子相助,哪怕真有什么吃人妖怪,也教竞月公子一刀给劈了,届时也好让官某开开眼界。”
听到这话,岳大姐才看了谢贻香身旁的先竞月一眼,沉吟道:“既然为了破案,能多一份力量,也是好事,更何况还是金陵刑捕房的谢三小姐”说着,她当即拉起谢贻香的手,笑道:“两位若是有兴趣,随我进屋一叙如何?”
谢贻香和先竞月互望一眼,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