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什么?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你就不怕我拿你回刑捕房严刑拷问?”
那得一子忽然叹了口气,冷笑道:“我早已说过,此案再是简单不过,便是‘恒王命丧于毕府’。整个案子像极了一个大圆,开始于‘恒王命丧于毕府’,经过三个月的查办,绕出一个大圈,结论依然是‘恒王命丧于毕府’;至于你今日前来,虽然的确查问出不少隐情,但到头来还是在绕圈子,又回到‘恒王命丧于毕府’这个起点。同样的道理,往后无论你们如何彻查此案,也一样会回到相同的起点,又何必徒费心力?”
谢贻香此时哪有心思悟玄机、猜哑谜?当即问道:“我问的是凶手!三个月前在毕府里杀害恒王的凶手!这个凶手到底是谁?”那得一子干笑一声,说道:“凶手到底是谁,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又何必要来问我?”
谢贻香顿时一愣,脱口问道:“我早就知道了?”得一子冷冷说道:“你当然知道,但你却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所以要寻真凶,到头来还得由你自己来问你自己,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听到得一子这一番夹缠不清的话,在场众人都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云,想必是这个疯疯癫癫的少年又在胡言乱语。可是这话传到谢贻香耳中,却仿佛是一记晨钟暮鼓在她心间敲响,继而声音越来越大,到后来就仿佛是炸响了一道晴天霹雳;而谢贻香也终于明白了得一子的意思。
当下谢贻香便转过身来,直视那毕长啸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问道:“毕长啸,你当真要我侦破此案?”
那毕长啸见她神色奇怪,心中顿时泛起一丝莫名的不安,却又不甘示弱,争锋相对地喝道:“当然!我毕长啸说话算话,你若是找不出杀害恒王的凶手,那便休想离开我毕府半步!”谢贻香又问道:“你不后悔?”毕长啸怒道:“我当然不后悔!”
谢贻香缓缓点了点头,当即环视了在场众人一遍,目光依次扫视过在座的毕长啸、毕忆潇、毕长鸣、毕忆湘、福管家、屠凌霄、欧阳茶、冰台、赵若悔、常大人、宋参将、得一子、海念松和尚和墨隐,口中喃喃说道:“很好很好是你们逼我。”说着,她便将腰间的乱离连同刀鞘一起解下,用力握在手中
看到谢贻香这般形貌,众人都有些不寒而栗,不知这位谢三小姐究竟打算做什么。只听谢贻香再一次问道:“我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当真要我侦破此案?”那毕长啸也不理会其他人的意见,抢先喝道:“废话少说!你到底有没有这个能耐?”
只见谢贻香突然哈哈一笑,神情也变得有些癫狂,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既是如此,那么一切后果,由你们自负!”话音落处,她猛然挥出手中乱离,用乱离的刀鞘狠狠砸在自己头上,发出“砰”的一声大响,显是敲得不轻。
然后谢贻香便翻起一对白眼,跌跌撞撞地走出几步,继而指着那毕忆湘笑道:“你不是自称关公转世,乃是神灵附身?那好我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魔王附身”
说完这话,便见谢贻香双腿一软,当场摔倒在地。众人隔了半响,这才相继回过神来:这位谢三小姐,居然用刀鞘把自己给敲晕了?
62 传孝道半语挑怨()
难道这位谢三小姐当真疯了,所以才会恨下重手,用刀鞘把自己敲晕?又或者是她心知自己无法侦破此案,却又被毕长啸以言语逼上绝路,所以才行此苦肉之计?眼见谢贻香倒地之后,人虽已昏迷了过去,身子却还在不停地抽搐,可见她刚刚朝自己脑袋上来的这一击决计不轻。
众人震惊了许久,才有人脱口说道:“哎哟!这……这又是何苦?”那毕忆潇过连忙吩咐自己身后的丫鬟,要去将谢贻香扶起来,又向那欧阳茶说道:“有劳欧阳先生大驾,还请你赶紧看看谢家妹妹的伤势。”
那欧阳茶刚点燃一锅旱烟,还没来得及吸,谢贻香便毫无征兆地闹出这一幕来。听到毕忆潇的吩咐,他便起身走向厅中上,打算查看谢贻香的伤势。却不料本已晕死过去的谢贻香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嬉皮笑脸地盯着欧阳茶,那欧阳茶当场吓了一跳,脱口道:“你……的……你先别动,让我看看你的伤!”
哪知谢贻香却并不答话,忽一伸手,便将欧阳茶手里的旱烟杆抢了过来,用衣角略一擦拭烟嘴,便将旱烟杆径直塞进自己嘴里,继而深深地吸了一大口。众人看她吸食旱烟的这副神态,少说也是几十年的老烟枪,愈发感到惊奇。要说这位谢三小姐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而且又出生于官宦世家,如何会染上这等嗜好,而且举止还是如此之老练?再看她的神情,更是一脸欢愉无比,分明是烟瘾发作后的“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
谢贻香毫不理会众人惊异的目光,转眼间便将欧阳茶刚装的一锅旱烟尽数吸完,然后向欧阳茶探出手来,竟是要讨要欧阳茶腰间的那一袋烟丝。那欧阳茶的惊讶顿时变作愤怒,当即厉声喝道:“你这丫头,好没教养!”
谢贻香却是嘿嘿一笑,扬声说道:“医者,治病救人也,此乃万古不变之真理。若是有病不治、见死不救,哪有资格自称医者?更谈不上是什么神医了。眼下我身体有疾,你这袋烟丝便是救治我的良药,你当然应该给我。否则鼎鼎大名的‘泰山神针’,岂非是沽名钓誉之辈,枉负了‘神医’这个称号?”
众人听她这一开口说话,虽然声音还是谢贻香的声音,但是言语间的腔调却已大变,和谢贻香原本那坚决却又带点稚气的感觉截然不同,乃是一种油嘴滑舌的世故感,像极了市井里的泼皮无赖。那欧阳茶不料对方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顿时将他僵在当场,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怒道:“简直是一派胡言!我欧阳茶行医一生,几时听说过烟丝可以治病救人?最多不过是有些镇痛的功效,哪里算得上药?你……你这丫头,分明是烟瘾发作,要来……”谢贻香却懒得和他废话,当即自行动手,又将欧阳茶腰间的那袋烟丝抢了过来,嘴里笑道:“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这袋烟草,便是治我心病的心药,当然也是药。”
要说这谢贻香到底只是个小姑娘,而且又是谢大将军家的三小姐,那欧阳茶被她抢去旱烟,还受了她一顿数落,倒也不好和他发火,只得呆立当场,好不尴尬。眼看谢贻香又塞满了一锅旱烟,从自己怀里摸出火折子点燃,熟练地吞云吐雾,那主人席位上的毕长啸再也按捺不住,厉声喝道:“谢贻香,你究竟在耍什么花招?休要在此装疯卖傻!你既然找不出此案的真凶,那便留下罢!”
谢贻香深吸了两口烟,这才瞥了一眼毕长啸,随即双手作揖,朝那主人席位上的毕长啸一拜到底,嘴里恭声说道:“有道是‘百善孝为先’,本朝更是以孝治国,而今郑国公身体力行,以如此方式孝敬自己的母亲,当真是别开生面,令毕府上下大放异彩,足以成为后世之人的楷模,不得不令人五体投地。依我看来,什么《二十四孝图》,都不过是些萤火之光,哪里及得上郑国公大人的皓月之明?从今日起,这《二十四孝图》只怕要改上一改了,变作《二十五孝图》才对,开篇便是‘长啸侍母’的故事。”
说到这里,她仿佛是恍然大悟,又补充说道:“是了,从明日起,我便去茶馆里找那些说书的,让他们帮忙将此事传扬出去,也好让世人得知郑国公的善举,为毕家增光添彩。最好便从山下先锋村里的那间茶馆开始,不知郑国公大人意下如何?”
那毕长啸当即勃然大怒,气得从椅子上径直跳了起来,指着谢贻香厉声喝道:“你……你活得不耐烦了……我……我……”他盛怒之下,竟说不出话来。
谢贻香又夸张地叹了口气,吞吐着旱烟说道:“我也知道郑国公为人谦逊,不爱出这种风头,虽是做了善举,却也不愿让我将此事流传出去,所以才要找个借口,将我扣留在这毕府当中。可是眼下除我之外,在座的分明还有这许多人,大家也都听到了郑国公的善举;即便是我不多嘴,难保别人也不多嘴。照此看来,莫非郑国公竟要将在场所有人都留在毕府?又或者,嘿嘿,是要将大家给……灭口?”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哗然开来,谢贻香这番话虽然明显是在挑拨离间,但当中的道理却是丝毫不差。要知道和自己母亲发生这等**之事,若是传了出去,那往后也别再做人了,更何况是毕长啸这等身份地位。除了毕长啸和自己母亲的丑闻,在座众人今日还亲耳听到了不少毕府里的其它隐私,试问毕长啸身为毕府主人,又怎会轻易善罢甘休?
即便是毕长啸这个草包先前没能想到这一点,可如今听了谢贻香的话,也难免不会生出这个念头。再说眼下除了毕长啸之外,毕家的“女财神”毕忆潇和福管家二人皆是老谋深算之辈,说不定早就有了这个念头。
想明白了这一点,众人当即纷纷望向毕长啸,你一言我一语争相开口,都说自己绝不会泄露毕府里的市。那毕长啸一来羞愧难当,二来又无法反驳,三来听了谢贻香的话,也当真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一时间竟是手足无措,只是反复念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而谢贻香将局面搞得鸡飞狗跳之后,则是在旁笑而不语,自顾自地吸食着旱烟。
就在这前厅里的一片哄闹声中,忽听那海念松和尚粗着嗓子大声喝道:“好家伙!一石惊起千层浪,半语挑拨万般怨!你这妖孽,究竟是谁?”众人惊愕之下,连忙朝他望去,只见那海念松和尚依然在椅子上盘膝而坐,却已是怒目圆睁,正恶狠狠地盯着谢贻香,眼光中分明已透露出了杀意。
谢贻香吐出一口旱烟,笑道:“万物皆幻,一心存真。和尚,你杀生佛是邪魔外道,我却是外道邪魔,大家自家人不打自家人;我不来寻你的晦气,你也别来找我的麻烦。”那海念松和尚心中莫名的一寒,继而双眉一扬,厉声喝道:“你绝不是谢贻香!你究竟是谁?”
耳听海念松和尚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众人顿时醒悟过来,这位谢三小姐刚才明明已经下重手将自己打晕,如何又在突然间醒了过来?而且看她如今的举止神态,分明竟是变了个人似的。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鬼上身,乃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占据了谢贻香的身子?又或者是谢贻香体内其实存在着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她将自己打晕过去,便让体内的另一个灵魂得以复苏,变成了一个全新的“谢贻香”?
想到这里,众人不禁头皮发麻,一个自称关公转世的“毕忆湘”已经足够令人头痛,如何连谢贻香身上也发生了鬼神之事,兀自发起疯来?那毕忆潇见家兄还没回过神来,当下也出来向谢贻香问道:“你……你究竟是谁?贻香妹妹,你休要来吓唬我们。”那“谢贻香”却不理会她,反而望向那“毕忆湘”,化作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高声惨叫道:“云长!皇叔的蜀国已经灭亡了!”
自从谢贻香朝前院里的那尊关公雕像叩首之后,那“毕忆湘”便换作男子腔调,自称关公转世,还亲口承认在这蜀地一带的关公显灵,便是由她化妆后所为。此时听到“谢贻香”这话,那“毕忆湘”心中顿时一跳,沉声喝问喝道:“兀那女子,竟敢在关某面前阴阳怪气,究竟是何方妖孽?”
只见“谢贻香”死死地盯着毕忆湘,双眼中居然还泛出了泪水,继而高声说道:“云长,你如何不认识我了?是我!军师!我是孔明啊!”
63 哭蜀汉诸葛妆神()
当此诡异的局面,众人听到“谢贻香”说出这话来,也有些忍俊不禁。那毕长啸方才在“谢贻香”的挑拨之下,心中本已乱作一团,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将什么“丑闻”、“灭口”等念头尽数抛诸脑后,要来看厅中这两名女子究竟要疯成什么模样。
那宋参将更是在一旁打趣地说道:“这下好了,想不到大江东去,关将军和诸葛军师今日居然在蜀地重逢,看来皇叔的蜀国复兴有望了!”话音落处,众人再也按捺不住,纷纷哄笑起来,顿时便将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给冲淡了。
就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那“毕忆湘”早已气得满脸通红,不用化妆也像极了关公的红脸。只见她将手中的那柄青龙偃月刀奋力一扬,厉声怒喝道:“无知女子,胆敢妖言惑众,前来消遣于我。关某这便一刀斩了你!”
却见“谢贻香”不徐不疾地吸了一口旱烟,继而长声念道:“亮闻将军欲与孟起分别高下。以亮度之:孟起虽雄烈过人,亦乃黥布、彭越之徒耳;当与翼德并驱争先,犹未及美髯公之绝伦超群也。今公受任守荆州,不为不重;倘一入川,若荆州有失,罪莫大焉。惟冀明照。”
那“毕忆湘”顿时一愣,喃喃说道:“这……这是……”“谢贻香”叹道:“云长如何忘记了?昔日马超归降皇叔,你欲入川与其比试,这便是我当时写给你的回信,乃是劝你以大局为重,好生镇守荆州,这才打消了你入川的念头。”
那“毕忆湘”脸上不禁泛起一阵疑惑,沉吟了许久,这才喃喃说道:“不错……犹未及美髯公之绝伦超群……这确然是当时军师予我的回信。难道……难道汝当真是诸葛军师?”
话音落处,在场众人又是一片哄笑。眼下这般场景,就好比是有两个疯子在唱戏,而且还是一出闹剧。然而当中有心思缜密之人,立即便听懂了其中的关键。
要知道“谢贻香”方才说的这一段话,分明是出自《单刀赴会》这一出戏,而所谓的孔明给关公的回信,其内容自然也是由后人所编纂,说到底不过是戏词罢了,又怎么可能是昔日诸葛亮书信的原文?甚至诸葛亮昔日是否当真给关公写过这么一封信函,到如今事隔千年之久,也早已无从考证了。
可是“谢贻香”此刻用戏文里的戏词去诈那“毕忆湘”,对方却立即认定这段戏词便是当年孔明写给自己的书信。由此可见,这“毕忆湘”自称关公转世,到底还是假的,分明是她疯病发作,把自己臆想成了关公;而她脑海里对于关公的一切认知,其实全都是来自于戏文或者是后人所编纂的典籍。
看懂了这一幕,当下便有几人逐渐醒悟过来,心道:“这‘毕忆湘’只怕是真的疯了,‘谢贻香’则是在装疯。她之所以自称诸葛孔明,自然是要来套‘毕忆湘’的话。”
就在众人思索之际,前厅当中的这两名女子已经面对面跪下,双双抱头痛哭了起来。那“毕忆湘”粗着嗓子哭泣道:“军师!汝……汝如何变作这般模样,竟是女儿之身?”那“谢贻香”也“哭”道:“冤孽!冤孽!亮本是南阳布衣,不求闻达于诸侯,承蒙皇叔三顾之情,不得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谁知汉朝气数已尽,亮以支手补天,终究是逆天而行,这才遭受了天谴!”说着,她又装模做样地抹了抹眼泪,反问道:“倒是云长你,堂堂的美髯公,却如何也变作了女儿之身?”
“毕忆湘”长叹一声,顿时泪如雨下,缓缓说道:“便如方才所言,我当日命丧东吴,此后便仿佛做了一场大梦,梦醒之后,才发现已是千年之后,自己也变作女儿之身,乃是毕府四小姐,当真荒谬至极!我曾多次细思此事,想必这是世人所谓之‘投胎转世’,想来是关某怨气太重,所以转世之后,却仍旧保留着前世的记忆,好不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