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月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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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月贻香- 第1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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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那任三曾祖父却并没有动手的意思,他沉吟半响,却又说道:“各位,眼下家族的‘祖屋’被毁,天祖父也已身故。放眼整个家族,便只剩下我这一把老骨头了。但我却因为先前被天祖父从‘万木逢春’里提前唤醒,往后也只剩下一年不到的寿命……”

    说到这里,他语调一沉:“然而‘家’可以毁,‘族’却不能灭!身为此刻的家族管事人,同时也是家里辈分最高的长老,任万劫自当奉承先祖训导,不单要带领大家活下去,而且要带领你们传宗接代,将我们家族的‘任’、‘芮’、‘辅’三大姓氏继续流传下去;而不是要带领你们去拼命、去死!”

    说罢,任三曾祖父转头望向谢贻香等人,强行压下心中怒火,用尽量平和的声音说道:“此番阴间的覆灭,固然是由人为、是人祸;但又何尝又不是天灾、是天意?以我们眼下的实力,若是向他们寻仇,无疑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哼,要说拼命,我这把老骨头本就只剩一年寿命,而且到了这把年纪,早就活得腻了,自然不会惧怕。但若是为了逞一时的血气之勇,导致我全族覆灭,那我任万劫才是家族里真正的千古罪人!”

    任三曾祖父的这一番话可谓是掷地有声,在眼下这般局面中,的确正如他所言,若是率众拼命,对他来说自然不难,但他却选择了忍辱负重,甚至不惜背上“贪生怕死”的骂名,也要保住整个家族的血脉,反倒显得难能可贵。

    而在场的两百来个族人,倒也听懂了这位任三曾祖父的心思,原本满腔的怒火也随之消散,尽数变作了悲痛。再看到这山谷里的积水不断往上涨,想到自己已是家破人亡,又有不少族人痛哭起来。

    见到眼前这般结局,谢贻香心里也有些不忍。自己原本只是呈一时之勇,孤身前来这鄱阳湖追查失窃的军饷,哪知又一次鬼使神差地落入了言思道的布局之中,最终导致了这个神秘家族的覆灭。

    虽然这个家族凭借“黄泉之地”的神异,千百年来害死了不少人,但归此番劫走朝廷军饷,其罪魁祸首还是那个已经伏法的方东凤。而且所谓的两千万两白银军饷,倘若当真是皇帝在故布疑阵,那么这整个神秘家族,其实和洞庭湖的江望才一般,充其量也不过是掉进陷阱里的猎物罢了。

    只是不知那言思道和鄱阳湖这个神秘家族之间,究竟又有着怎样的恩怨瓜葛,甚至不惜设下一个“死局”,令自己命丧其中?而且归根结底,躲在幕后设局的言思道究竟又得到了什么?还有那日命丧于大芮曾祖父神通之下的言思道,到底又是不是真正的言思道?

    谢贻香思索之际,旁边的青竹老人已叹道:“这个家族也便算是彻底完了,而我们一行人也相继损失了丁家姐妹、牛鼻子、秀姐、老僵尸和戴老七的性命……是了,还有闻烈已和他的同伙……”

    说着,他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这所谓的‘太虚一梦’,何尝又不是黄粱一梦?看来这生死之定数,终究不是凡人可以逆转……正如那个家伙所言,即便能在梦境里苟活千百年,却连一袋旱烟都无法吸食,人虽没死,但又有什么乐趣?所以似这等以‘万木逢春’和‘太虚一梦’所获得的‘长生不死’,不要也罢!”

    青竹老人说完这番话,便对身旁的谢贻香说道:“眼下这个‘长生不死’的梦既然已经醒了,我也不必继续哄骗自己,也是时候该走了……我向来见不惯这些婆婆妈妈,先行一步。”话音落处,这位天下第一高手已然展开身法,踏浪飘然而去。

    谢贻香一愣之下,急忙追问道:“青竹前辈,你……你要去往何处?”青竹老人的身影转眼间已去得甚远,只留下声音传来,说道:“这次算我欠了那个家伙一个人情,否则也不可能从‘长生不死’的梦境里醒来……但那个家伙既已身亡,这个人情也只能还到你身上了……贻香,好自为之!”

    待到青竹老人的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已去往山谷正上方向的山壁前,正是家族里供人进出的“天梯”所在。至于那所谓的“天梯”,谢贻香此时已看得清楚,说到底不过是在山壁上开凿出的一条石梯。然而说是“石梯”,其实修建得极为粗糙,而且跨度极大;每一阶石梯之间,竟约莫有一两丈的落差。算来至少也要有吴镇长那“瞬息千里”般的轻功身法,方能从这“天梯”处进出山谷。相比起来,谢贻香则是万万办不到。

    而那所谓的“天梯”之所以修建成这般形貌,想来却是要方便那只巨型蛤蟆,也便是传说中的“混沌兽”进出。否则当日在山凹旷野里的那场厮杀,这“混沌兽”也不可能出现得如此及时。回想起梦境中天祖父化身的小男孩所言,家族里这只巨型蛤蟆是通过那潭绿水深处的水道进入“黄泉之地”,再通过“黄泉之地”的水池进入鄱阳湖,以此法进出整个“阴间”,也不知它是否也能由那道“天梯”进出。如今伴随着那只巨型蛤蟆被戴七和曲宝书两人联手击杀,这其中的详情,外人便也再无从得知了。

    至于山壁上那“天梯”的险恶,自然难不倒青竹老人。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他便攀登上了这道“天梯”,继而消失在头顶上方的谷口处,显是终于离开了这个“阴间”山谷。而身旁的曲宝书由于要保护戴七的尸体,再加一个轻功不行的谢贻香,倒不能像青竹老人这般洒脱地离去。

    眼见那道冲天水柱兀自喷洒不休,山谷里的积水继续上涨,幸存的族人大多是老弱妇孺,也无法由那“天梯”出谷,当下便在任三曾祖父的带领下,取来“阴间赤龙镇”里的梁柱门板捆绑成船,纷纷坐到上面。却是想等山谷里的水势继续上涨,一直涨到将这整个“阴间”山谷装满,从而将他们送出谷去。

    如此看来,眼下这倒灌进来的地底暗流,果然会将这个深达十丈、占地数百亩的山谷给整个淹没,水面甚至还会涨到头顶上的山谷谷口处,否则那些族人也不会做出如此举动。也便是说,待到这里被彻底淹没后,从外边往下看,这整个“阴间”山谷,便只剩下一个方圆十多丈的水潭了。

76 穷途见人心() 
幸存下来的族人果真听信了任三曾祖父的吩咐,只顾自行逃命,不再向谢贻香一行人寻仇。当下曲宝书和谢贻香两人也将几块门板绑作小船,把戴七的尸身放在上面,和那吴镇长一同坐在了上面;而闻天听座下幸存的四名弟子则是另外找了几条横梁捆绑起来,四个人同坐上面,和那些族人离得甚远。

    此时整个山谷里已经积满了水,估计已有两三丈的深浅,就连那座湖神祭坛也被淹没了大半。谢贻香见身旁的吴镇长神色黯然,兀自望着远处那些狼狈不堪的族人,失落地叹了口气,心知此人良心未泯,不禁问道:“吴大人,当年你娶妻落户于此,可是出自真心?”

    吴镇长不料谢贻香居然问出这样一句话来,略一思索,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苦笑道:“当年我大难不死,无意中来到此地,之所以答应入赘家里,一来不过是明哲保身,二来则以为可以借他们的势力,做出一番事业来。唉,谁知家里人千百年来避世不出,又不几乎不与外面打交道,我虽获取了他们的信任,但这些年来,一直以外面赤龙镇镇长的身份,替他们做些官面上的文章,可谓是乏味之极。十多年间,原本的壮志雄心也早已消磨殆尽,甚至……甚至还化作了恨意……”

    说到这里,他语调忽然一转,有些嘲弄地说道:“可是如今看到家里人落得这般下场,不知为何,我心里似乎又有点难过……”谢贻香接口说道:“吴大人,你一口一个家里人,可见在你心里,早已将他们认作了亲人。有道是骨肉相连、血浓于水,亲人之间再如何憎恨,到了生死关头,终究还是一家人,又怎能坐视不理?”

    吴镇长不禁点了点头,说道:“三小姐所言极是,我是朝廷任命的八品县丞,更是赤龙镇的镇长,这个‘阴间’山谷,自然也在我的管辖之内。只是……只是我这个镇长,往后……”

    谢贻香淡淡地笑道:“我不过是刑捕房的一介捕头,此番前来,也只是为了寻访朝廷失窃的军饷,哪有资格过问此地八品县丞的公事?”

    那吴镇长微微一怔,他知道谢贻香先前所谓的“钦差”身份,不过是拉大旗作虎皮,如今经历了这许多事,更无需因此计较。当下吴镇长沉吟半响,忽然向谢贻香行了个礼,恭声说道:“多谢三小姐海涵,如此便后会有期了!”说罢,他便径直跳下门板,自水里往任三曾祖父他们那边游了过去。

    谢贻香望着吴镇长远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身旁曲宝书始终沉着一张脸,只是呆呆望着戴七的尸体,待到吴镇长离开,他忽然开口说道:“一念杀生,一念济世,善恶本就只在一念之间。归根到底,这位吴大人终究还是个老实人。”

    谢贻香回过神来,转眼瞧见戴七的尸身,心中忍不住又是一阵刺痛。只听曲宝书忽然问道:“小姑娘,依你看来,穷酸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一问来得太过突兀,谢贻香不知这位曲前辈是什么意思,当即只得回答道:“曲前辈此话怎讲?,前辈是好事坏,却哪里轮得到我来评判?”

    只见曲宝书伸手入怀,摸出那个从“混沌兽”尸身残骸里寻到的金黄色圆球,说道:“想必你也已经猜到,穷酸此行并不是为了什么长生不死,而是要取这一枚内丹。”

    谢贻香这才看清了这个金黄色的圆球,只见其质地朴质,果然像极了丹药的形貌,但大小却如同海碗的碗口,原来竟是一枚什么内丹。

    要知道这所谓的内丹一物,谢贻香倒是略知一二,当年言思道带着自己直闯紫金山太元观,将那太元观的掌教希夷真人诬陷成轰动金陵的“撕脸魔”,理由便是说希夷真人为了要取什么内丹,这才肆意杀人。

    倘若世间当真存在这内丹一物,那么神秘家族里存活了上千年之久的那头“混沌兽”体内,多半便有内丹形成,也正是曲宝书此刻手里这个金黄色的圆球了。原来这位普陀山潮音洞的前掌门人曲宝书,此番不辞千里前来阳湖畔,目的却是为了“混沌兽”体内的这一枚内丹。难怪他之前向谢贻香解释江湖上流传的那句话时,会依照颠倒了次序的版本,说成“鄱阳湖、老爷庙、阴兵舞、混沌兽”,原来却是志在于此。

    只是曲宝书千辛万苦得到的这枚内丹,到底又有什么用处?不等谢贻香询问,曲宝书已自言自语般地说道:“世间万事万物皆有灵性,甚至可以说皆有生命,便如同人体是一样的道理。而这整片延绵数千里的鄱阳湖,其实也有它的生命,对应着人体的丹田,鄱阳湖也有它的湖心,从而吸收天地之灵气,孕育出整个鄱阳湖的内丹。而这一枚内丹,却是存在于湖心所孕育出来的灵兽体内,也便是先前我们在汉墓深处见到的那条蛇王,本是上古传说中的神兽‘肥遗’;我在来此之前,甚至还一度以为那条肥遗便是传说中的‘混沌兽’。”

    当下曲宝书也不理会谢贻香的反应,继续说道:“我曾从古人的手抄残本中得知,就在这鄱阳湖的湖心之地,历经上万年光阴,孕育出了一枚旷世内丹,存于一头上古神兽的体内。所以此番在收到老僵尸的邀请后,我便和戴老七商量,让他助我一臂之力,甚至还问峨眉掌门借来了定海剑。只可惜当日在那山凹旷野里,这头所谓的“混沌兽”虽然现身,却因为隐身迷雾中,再加上那六曾祖母的出手偷袭,这才让它逃脱一次。待到后来我们下到汉墓见到那条蛇王,分明却不是迷雾里那头巨兽,我才明白所谓的‘混沌兽’,其实并非是我先前设想的肥遗,而是另有其物。”

    “待到老僵尸用‘大黑天妖法’击毙那条蛇王后,为求万一,我当时便已检查过它的尸身,果然并未发现传说中的内丹。要知道一山尚且不能容二虎,鄱阳湖的湖心又怎能容下两头灵兽?眼见蛇王的处境,分明是被击伤后囚禁在了地底,于是我推测鄱阳湖的这枚内丹,即便原来是在这条蛇王体内,也定然已被夺走,甚至极有可能是那真正的‘混沌兽’所为。”

    “后来穿过蛇穴进到山谷,隐身在那潭绿水里的’混沌兽’吞食了老僵尸一名手下,当时我便看得清楚,所谓的‘混沌兽’,原来竟是一只硕大无比的蛤蟆。只可惜它一直躲在绿水深处,倒是拿它没办法,只能伺机侯它出来。所以后来在镇上遭到围攻,我孤身逃走后,便一直隐身在山壁之上,即便是后来闻天听等人从天而降,我也不曾露面。因为我此行的目的,本就是猎杀这头‘混沌兽’,从而夺取这枚内丹。”

    “谁知后来又发生了变故,眼看家族里的长老们突然现身,我只得冒险将戴老七救走。后来我们二人便躲在蛇穴里,以那些怪蛇为食,只等那头‘混沌兽’现身。而后来的事,你便都知道了。”

    谢贻香听完曲宝书这一长串的讲诉,也不知为何,心里居然生出一种不详的感觉,当即问道:“这枚内丹到底有什么用处,居然值得前辈如此看重?”

    只见曲宝书双眼发亮,缓缓说道:“若是古籍里的记载不错,鄱阳湖的这一枚内丹,乃是历经上万年的天地灵气之结晶,凡人服食,甚至可以令人起死回生!”

    谢贻香听到这话,不禁眉头深锁。若是先前的她听到这等怪力乱神之事,说什么也不肯相信,但此番她先后经历了神秘家族里“万木逢春”和“太虚一梦”的长生不死,而且还亲眼见到青竹老人“天魔重生”的起死回生,所以此刻听说这枚“混沌兽”的内丹可以令人起死回生,她嘴上虽不承认,心里其实已隐隐有些相信了。

    只听曲宝书又说道:“说起来,其实牛鼻子此番前来,目的和我一样,也是为了这枚内丹……”

    谢贻香听他忽然提及那位已故的海一粟,不禁心中黯然,要不是有海一粟的“七星定魄阵”,恐怕自己至今仍然和那言思道在梦中纠缠。只可惜这位海道长却在那汉墓的前殿里被人趁黑暗算,以致丧命在了汉墓当中,不禁令人扼腕长叹。

    想到这里,谢贻香心中陡然一跳,忍不住伸手指着身旁的曲宝书,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你……”她惊愕之下,居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见曲宝书的脸色一暗,沉声说道:“不错,当时在黑暗中偷袭牛鼻子的人,便是我。”

77 借刀杀挚友() 
此时涌进山谷的水越来越多,已然将山谷里的一切尽数淹没,积起了十多丈深的水;就连先前那道冲天而起的大水柱,此时也被积水覆盖,兀自在水底咕嘟咕嘟地往上冒。而谢贻香等人和远处的家族众人以梁柱门板为船,借助浮力漂浮在水面上,随着水势不断上涨,离头顶上那山谷的谷口也越来越近了。

    要知道谢贻香等人从天祖父那“太虚一梦”中苏醒过来时,恰巧是天明时分,后来经过一连串的厮杀,又在这门板捆绑成的小船上漂浮了许久,到如今已是日暮时分。伴随着逐渐变暗的天色,再听到曲宝书亲口承认是他在黑暗中偷袭了海一粟,谢贻香惊惧之下,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她当即仔细凝视着眼前这一位普陀山潮音洞的前掌门人,但见这个三四十岁、作儒生打扮的曲宝书脸上,原本的儒雅风流之相已然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的深沉和阴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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