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再看见青竹老人步步逼近的身形,谢贻香在对方的杀气压迫之下,几乎连手里的菜刀也拿捏不稳。眼下虽然是在做梦,可是面对这位当今武林的第一高手,又岂是谢贻香之流可以匹敌的?
眼看对面的青竹老人盛怒之下,便要对自己发出雷霆一击,谢贻香急忙望向四周那一幕幕光怪陆离的景象,那言思道分明还在和天祖父奋力纠缠,哪里有闲暇分神照看自己?
也便是说,面对眼前这位青竹老人,就只能靠谢贻香自己了?
就在她彷徨无助之际,心底却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清晰地说道:“我便是你,你便是我!”
能在自己的内心深处说话,除了言思道还能有谁?听到这八个字,谢贻香陡然醒悟古来,倘若真如青竹老人所言,言思道是以类似“鬼魂”的形态附在自己身上,从而进入到眼前的“太虚一梦”之中,那么此刻梦境里的谢贻香和言思道两个人,其实是同一个身子,更是同一个人,又何分彼此?
所以言思道其实就是谢贻香,而谢贻香其实也就是言思道!
要知道在这些日子里,除了言谈举止,甚至是悟出“融香决”的真谛,归根结底,谢贻香其实早就被脑海中的言思道所感染,潜移默化下,已经隐隐具备了言思道的些许心智。
更何况此刻分明是在那天祖父的“太虚一梦”之中,所有的人都是在做梦,自己何必要怕眼前这个所谓的“天下第一高手”?
想通了这一点,谢贻香当即定下神来,而且还露出一丝镇定的微笑。那青竹老人眼见谢贻香崩溃在即,正待向她出手,却忽然见到对方脸上这一丝微笑,不禁诧异地问道:“你笑什么?”
谢贻香含笑不答,只是轻轻晃动手中那把菜刀,但见光华流转之间,她的手里哪里还是什么菜刀?分明乃是一柄弯弯的短刀——虽然刀身上泛出的是灰白色光华,但看这柄刀的长短形貌,岂不正是谢贻香赖以成名的乱离?
伴随着乱离重新出现在自己手里,谢贻香反而向那青竹老人踏上一步,笑道:“青竹前辈,眼下你我皆身在天祖父的‘太虚一梦’里,任凭你武功再高,也会受到梦境本身的约束;可是在我的身上,分明却有海道长施下的‘七星定魄阵’,即便是那梦境主人天祖父,都要对我忌惮三分。所以敢问前辈,在这般局面下动手过招,前辈以为你我之间的胜负如何?”
青竹老人当即双眉一扬,沉声说道:“好,很好……丫头,想不到当今世上,除了戴老七和闻烈已二人,居然还有第三个人敢向我叫板……哈哈,你问我胜负如何?那便还是老规矩,我只出一招。倘若一招之内杀不了你,便算我输!”
谢贻香不为所动,脸上更不见丝毫恐惧,缓缓说道:“记得那夜与前辈在旷野中初识,前辈曾向我讲诉过一段长白山‘阴兵借魂’的往事。此刻想来,那一段往事自然是假的了。”
青竹老人不料她忽然提起自己讲诉的那个故事,不由地一愣,反问道:“那又如何?”
谢贻香淡淡地说道:“这便巧得紧了。晚辈曾在机缘巧合下,了解到这些‘阴兵’劫走朝廷军饷的手段,和前辈那段‘阴兵借魂’的往事,居然是如出一辙。再加上蜀王鱼凫的‘天魔重生’,晚辈若是猜得不错,只怕前辈早就对这个源自蜀山派的神秘家族有所了解,甚至极有可能已经和他们打过交道了。”
那青竹老人不禁“呸”了一声,说道:“废话……我早就说过,我所知道的,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多……”
谢贻香径直打断他的话,夸张地叹了口气,说道:“那便怪了!”她沉吟半响,随即盯着青竹老人的双眼,缓缓说道:“要知道前辈讲述的那段往事,分明是发生在长白山大雪封山的官道上,可是鄱阳湖的‘阴兵’,又怎么可能出现在长白山里?这自然是前辈的偷天换日、移花接木,从而编造出来的故事了。”
那青竹老人脸色愈发难看,淡淡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贻香笑道:“前辈的这个故事里,你的父亲、姐姐和两个兄长,形貌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而那大雪封山后穷苦人家的遭遇,若非亲身经历,更加编造不出来。倘若抛开‘阴兵借魂’这一移花接木的部分,也便是说,前辈和你的家人,的确曾在大雪封山的长白山官道上赶路,而且也的确出了事故,从而让马车掉落悬崖,是也不是?”
听到谢贻香这一问,青竹老人不由自主地退开两步,喝道:“胡说八道!”
伴随着对方的退后,谢贻香再往前踏上一步,逼问到:“倘若没有什么‘阴兵借魂’,也没有在迷雾中引路的黑色马车,那么前辈的这段往事,其实只是一场普通的事故,也便是行进在雪天的官道上,马车不甚跌落进了悬崖,是也不是?前辈当然是侥幸活了下来,但听前辈讲故事时的情绪,前辈的父亲、姐姐和两个哥哥,分明是尽数命丧于这场事故。如此说来,试问前辈身为当时唯一的幸存者,在大雪纷飞的长白山里,可谓是禽兽绝迹,草木全无,前辈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只见青竹老人的身子微微发颤,继而如同喝醉了酒似的,踉踉跄跄退开几步,大喝道:“住口!”
谢贻香却是不依不饶,兀自追问到:“至于前辈一直穿在身上的这几件裘皮,分明已经破烂得不成模样。晚辈斗胆猜上一猜,难不成这几件裘皮依次便是前辈的父亲、姐姐和两个哥哥当时所穿的衣服?而前辈之所以一直要将他们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难不成却是因为怀念他们的——味道?”
伴随着谢贻香这话出口,青竹老人几乎已经完全崩溃,就差没有瘫倒在地。谢贻香缓缓叹了口气,乘胜追击道:“记得家族里那位任三曾祖父曾说过,前辈修炼的这门‘血魔重生’,乃是要将自己至亲之人的身体封进自己体内,从而让两个躯体共用一个神识;如此一来,待到原本的身体毁去,体内的另一个躯体便如同瓜熟蒂落,浴血重生。若是晚辈所料不差,前辈眼下这一副新的身躯,难不成却是令郎的身躯?须知似这等惊世骇俗的手段,旁人或许难以接受,但前辈当然已经驾轻就熟了。却不知前辈这般做法,是否也有大半原因是在担心——担心令郎会向前辈对待自己的父亲、姐姐和两个哥哥一样?”
青竹老人嘶哑着嗓子说道:“别再说了……求求你……别再说了……”
谢贻香缓缓抬起自己的左手,就在她的指尖之处,忽然迸发出一豆苍白色的火光。只听她曼声吟道:“前辈不喜欢在黑夜里点火,殊不知当时长白山大雪封山,极寒交迫中,黑夜里的星火之光,直烤得油脂滴落,肉香四溢……”
那青竹老人的双眼已是一片通红,猛然撕心裂肺地大喝道:“我杀了你!”话音落处,他已从地上暴起,手中青竹丝探出,直扑谢贻香指尖的那一豆火光而去。
而他的速度还是那么的快,快得简直超出了常人的极限,甚至一点也不比他当日击杀闻天听的那一剑慢。
只可惜谢贻香早已成竹在胸,伴随着青竹老人的出手,她的身形随之一动,中乱离轻轻劈落,继而收刀站立;再看青竹老人手中那根青竹丝——那根细如毛发的青竹丝,分明已被从中劈作了两片。
只听谢贻香淡淡地说道:“这世间最快之物,既不是声,也不是光……而是你的心。心之所动,无往不利;心之所御,无懈可击;心之所在,无敌于世……这本是前辈教我的道理。”
说罢,她脸上又露出一丝调皮的笑容,笑道:“记得前辈还说过,以我的功夫,若是想找你替师父刀王报仇,那除非是在做梦了。然而眼下的你我,岂不正是在做梦?”
58 化身渡千万()
那青竹老人兀自呆立良久,终于回过神来。他望着自己手里被谢贻香劈作两片的青竹丝,喃喃说道:“胜便是胜,败便是败,哪怕身在梦中,胜败也是一般无异……想不到三十多年了,这世间到底还是有人能够赐我一败……好一个谢贻香!好一个刀王!”
听到这话,谢贻香也不禁松了一口气,连忙恭声说道:“前辈勿怪,适才危机关头,晚辈若是稍有不慎,只怕立时便要命丧当场。晚辈为求自保,不得已只好以言语得罪,还请前辈海涵。而刚刚那一番言语,晚辈也绝不会再向外人吐露。”
那青竹老人似乎没听到她的话,自言自语般说道:“方才那一刀……你本可以取了我的性命。”
谢贻香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前辈过誉了,眼下我等身在梦境之中,一切都做不得真。晚辈那一刀即便是当真劈中前辈,自然也伤不得前辈分毫。更何况此后还要仰仗前辈的相助,晚辈又怎敢造次?”
这次却轮到那青竹老人一怔,脱口问道:“要我想助?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谢贻香郑重地说道:“请前辈助我们离开眼下这‘太虚一梦’,而且还要助我们离开这个‘阴间’山谷。”
那青竹老人顿时眉头一皱,说道:“凭什么?就凭你击败了我?”
只听那言思道的声音忽然响起,笑道:“就凭两个字:自由。”话音落处,言思道的身形已重新出现在了两人身旁。只见他浑身上下虽然是完好无损,但眉宇间分明透露出疲惫之态,可见方才和天祖父的这一场斗法,已然消耗了言思道不少精力。
至于这“太虚一梦”的主人天祖父,一时却没了声音;放眼四周,众人身在之处,分明只有一片苍白的天空和一片漆黑的大地,再看不到有其他人的踪影。
那言思道强行打起精神,继续问道:“敢问青竹老师,你此生学武,却是为了什么?”青竹老人微一沉吟,当即回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学武当然是为了纵横天下,随心所欲,可是比起眼前这‘长生不死’……”
言思道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躺在这座大屋里沉睡,活在别人编造的梦里,纵然能多活几百年、几千年,又与那乌龟王八有什么区别?庄周有云: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若是让你变成一截朽木,以此来换取你的长生不死,又有什么意义?”
那青竹老人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言思道的话他心里何尝不明白?可是一想起凡人寿命终有尽时,要让他放弃眼下这已经得到的“长生不死”,对这位一向贪生怕死的青竹老人而言,又谈何容易?
谢贻香在旁察言观色,看出了青竹老人心中的犹豫,也劝说道:“青竹前辈,他说的一点也没错。活在别人的梦里苟且偷生,前辈你这堂堂正正的天下第一高手,岂不是成了那天祖父的玩物?”
那青竹老人毕竟是见惯了世面的人,又岂是言思道和谢贻香三言两句间便能说服的?他当即坚决地摇了摇头,说道:“人生在世,谁又不是老天爷的玩物?等你们到了我这把年纪……许多原本无法接受的事,自然便会看得开了。”
听到这话,谢贻香一时也没了主意,却见言思道忽然猥琐地一笑,将手里的旱烟杆放进嘴里猛吸起来,向那青竹老人一边吞吐着烟雾,一边说道:“青竹老师,你我同是烟国中人,我且问你,倘若连续三天不吸食旱烟,你可能接受?”
那青竹老人想也不想,当即回答道:“当然不行!饭可以少吃两顿……但这旱烟一物,却是一天也不能少。”言思道笑道:“那你且算上一算,自己已有多久没吸食过旱烟了。”
青竹老人听得有些莫名其妙,说道:“废话!我自然天天都吸……要知道身在这‘太虚一梦’之中,过得当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就连贻香方才都能凭空唤出她的乱离,要想吸一袋旱烟,又算什么难事?”
要知道青竹老人从来没将谢贻香放在眼里,所以一直称呼她为“丫头”。可是眼下自己这个天下第一高手,分明已经败在了谢贻香的刀下,所以在青竹老人的心中,自然再不看小觑了这个丫头,这才改口称她为“贻香”。
谢贻香听到这话,不禁暗自心急。想不到在这竟要关头,言思道居然和青竹老人聊起了旱烟,当真是不务正业。也不知方才言思道和天祖父之间的斗法,结果究竟如何。
恰巧就在这时,天祖父那个雄浑的声音再次响起,缓缓说道:“无知妖孽,任凭你有通天彻地的本领,在我的梦境中,也休想翻出我的手掌心!哼,凭你一人想要毁去我这‘太虚一梦’,未免也太过天真了些。”
谢贻香惊讶之下,急忙四下望去,只见周围不知何时又变回了之前的“阴间”山谷,和真实的景象别无二致,显然是天祖父已经化解了言思道的捣乱,重新构建出整个梦境。
那言思道却并不气馁,当即大笑道:“过奖过奖!你是邪魔外道,我是外道邪魔,大家半斤半两,谁也害不了谁。凭我一人之力,的确无法破去你这‘太虚一梦’;但同样的道理,你也一样奈何不了我这个孤魂野鬼。”
说罢,他忽然将自己手里的旱烟杆径直递给青竹老人,郑重地说道:“还请青竹老师仔细品味一下,在这梦境之中吸食旱烟,是否和平日里有些不同?”
那青竹老人下意识地接过旱烟杆,兀自说道:“能有什么不同?”话虽如此,他还是将言思道的旱烟杆放进嘴里,大口猛吸起来。
谢贻香心中焦急,忍不住向言思道低声问道:“以往在我做梦的时候,倘若遇到惊险之事,又或者是被人伤害,自然便被吓醒了,不知这法子是否可行?倘若我在这梦里自戮,又当如何?”
言思道苦笑道:“谢三小姐,你就别来添乱了。你也知道那是因为惊吓才能惊醒,并不是因为你在梦里被人杀死来,所以才会醒过来。要知道眼下我们是在别人的梦里,不管你受到怎样的惊吓,也绝不可能动摇到别人的梦境;梦境不破,你自然也醒不过来。所以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你若是死在这‘太虚一梦’当中,便要看那天祖父的意思,他如果不愿救你,那么你的神识便从此烟消云散了,往后即便能从梦里醒来,也是个行尸走肉般的白痴!”
话音落处,半空中那天祖父的声音当即响起,笑道:“原来你也不蠢,可是事到如今,你到底还是做了件蠢事。你以为附身在别人的身上入我梦境,便能不受我的约束,继而凭一己之力毁去我这‘太虚一梦’?当真是可笑至极!眼下我虽然灭不得你,但你这一生一世,却也永远休想逃离我这‘太虚一梦’!”
言思道却是不以为意,淡淡地说道:“凭我一人之力,自然有些困难。但这里不是还有谢三小姐和青竹老师么?方才谢三小姐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神识清醒之际,差点便将你这整个‘太虚一梦’尽数毁去,却被你以神通护住,这才没能成功……”
说到这里,他忽然提高声音,继续说道:“然而我若是说服了这‘太虚一梦’里的其他人,叫他们不愿继续留在你的梦境之中,合众人之力一同清醒……嘿嘿,届时任凭你如何神通广大,只怕也守护不住你的春秋大梦了,是也不是?”
那天祖父的声音立刻大喝道:“放屁!”虽是盛怒之下,他的声音里也隐隐透露出了一丝恐惧,显是被言思道的这番话所震慑。只听他又说道:“此间都是我阴间家人,也都知道自己身在梦里,又怎能轻易被你说服?”
言思道冷哼一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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