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书和青竹老人这几位高手,自然可以叫他们带自己上去,由头顶上那山谷的谷口离开。
更何况那山壁上不是还有一道专门供人出入的“天梯”?自己之前便已在山壁凸岩上看见过,只可惜眼下在这暮色里却看不清楚,也不知自己的轻功是否可以沿着那道“天梯”攀爬而出。
纵然这两条路都行不通,最不济自己还能重新穿过来时那个石洞,回到汉墓深处的蛇穴里。反正那条蛇王早已被鲁三通击毙,那地洞的四壁又是直溜溜的垂直角度,不似眼下这个山谷的四壁向内凹陷,以自己的轻功大可以慢慢攀岩而上,继而从那座汉墓里寻路离去。
谢贻香霎时间便已想到了三个离开的办法,倒也不再担心自己会被长困于此。对她来说,眼下一是要弄清这个神秘家族劫走朝廷军饷的始末,最好还能寻回那批军饷;二是要弄清这个神秘家族的底细,也包括那所谓的“长生不死”之谜;三则是要找回自己被缴去的乱离。然而在完成这三件事之前,最要紧的还是要先找到幸存的鲁三通、青竹老人、戴七和曲宝书等人,合众人之力,一同商量出一个对策来。
想到这里,谢贻香随即又想到言思道的身亡,心中顿时一凉,甚至隐隐泛起一丝失落的感觉。她不禁向前面的小男孩问道:“此番和我同来的人里,应当还有两个幸存者,一个是断了半截右臂、浑身裹覆在白色麻布里的人,另一个则是穿着裘皮的干瘪老者……不对,青竹老人分明以那什么‘血魔重生’脱胎换骨,此刻应当是个光头的中年男子。小兄弟,不知这两人的下落你可知道?”
那小男孩却不正面回答,只是冷冷说道:“眼下你自顾不暇,居然还有心思理会旁人?反正身在阴间,所有人的寿命永无止境,五十年、一百年甚至一千年后,你或许还有机会见到他们。”
虽然小男孩的这话又有些胡说八道,但听他言下之意,鲁三通和青竹老人多半也是和自己一样被囚禁在了此间,谢贻香不禁微微松了口气。就在两人说话间的工夫,脚下已经走出了镇子,看方向乃是穿过镇子往这山谷的左上角而去。谢贻香记得那里分明有一座极大的屋子,依据那左大屋屋顶的形貌,里面或许是一个极大的地洞,莫非眼前这个小男孩便是要带自己去往那间大屋?
谢贻香忍不住再次开口询问去处,那小男孩似乎被她问得烦了,脚步不停,终于回答道:“实话告诉你,我们早已知道你是朝廷的人,而且还是个官家小姐。此番前来,则是想寻访三个月前朝廷失窃的军饷。不错,出手劫走那笔军饷的,的确便是我们。”
小男孩的这一回答,谢贻香却是心中有数,当夜在那祭坛之上,六曾祖母早已亲口承认过此事,说那洞庭湖江望才的军师方东凤,其真实身份乃是神火教的第十一代教主尹匡宇,其实本姓却是“辅”,也是这个神秘家族里的人,却不知何故离开了此地,又在机缘巧合下当上了神火教的教主。而此番这个神秘家族之所以出手劫走军饷,便是受了这位“方东凤”的所托。
然而回想起六曾祖母所言,这笔军饷失窃的幕后,似乎还另有隐情,甚至有可能根本不存在所谓的两千万两白银。对于这一点,当时无论是六曾祖母还是闻天听、言思道二人,都并未将此事点破,所以谢贻香倒也不敢乱猜,直到此刻也没肯定的答案。
何况以那六曾祖母的身份地位,凭谢贻香孤身一人,只怕是无力将她缉拿归案。既然“人证”没有了,好歹也要有“物证”,最起码也要弄明白对方劫走军饷的手段,这才好让她回刑捕房复命,最终请朝廷出面解决此事。
她刚想到这里,只听前面的小男孩继续说道:“所以今夜我奉天祖父的命令,便是要带你去看看我们这批劫来的军饷,也算是给你一个交代,从而解开你心中的疑惑。因为只有让你放下执念,在往后这无穷无尽的岁月之中,你才能心如止水,安心在此住下。”
40 山洞泊沉船()
耳听这个小男孩嘴里句句不离什么“长生不死”、“无穷无尽的寿命”,谢贻香倒也并不当真,像这类针对小孩子的“教导”手段,她身在朝中,早已见得多。
话说当年父亲谢封轩在漠北大破前朝异族的残军,继而直捣黄龙,攻破前朝最后一任皇帝的行宫,并生擒了数千名异族王室贵族。待到这些王室贵族被押解回京,皇帝便下旨将当中十岁以下的男孩女孩尽数隔离起来,派人对他们进行“教导”感化。结果不过短短半年的光景,这些异族小孩便尽数归附我朝,在朝堂上跪拜当今皇帝,口呼万岁,还当面辱骂甚至鞭打起自己那些被一并擒获的父母。就连前朝最后一任名义上的皇帝,也是被这些“教导”后的小孩当着金陵百姓的面,在那“金陵十三门”之一的承天门前活活鞭打致死。一时间可谓是震惊四海,令那些前朝异族余孽心胆俱寒。
所以眼前这个冷言冷语的小男孩,满嘴那些胡言乱语,自然也是由家族里的大人从小教导,从而在他的脑海里铭刻下不可逆转的悖论。幸好谢贻香想要知道的事,此刻已基本从这小男孩的嘴里得知,接下来便是随他同去,看那笔被劫来的军饷。
想不到这个神秘家族居然敢对自己如此坦诚,非但直言不讳,向自己承认是他们劫走了朝廷的军饷,而且还要带自己去亲眼见证这笔赃银。谢贻香惊喜之余,也不再多问,只管跟在这小男孩身后默然前行。
当下两人一前一后,往这个山谷的右上角方向而去,谢贻香之前在山壁的凸岩上曾亲眼看到,在一带附近分明有一座极大的屋子,可是如今在夜色中放眼望去,也不知是因为天黑的缘故还是记错了地方,却并没看到那间大屋。前面的小男孩一直往前走,将谢贻香径直带到了这山谷右上角的山壁前,仔细一看,眼前的山壁下分明有个一人高的石洞,自里面透露出些许亮光;看这石洞形貌,依稀便是之前直通汉墓蛇穴的那个石洞。
可是来时的那个石洞谢贻香记得清楚,分明是在这山谷的左下角方向,在那潭暗藏着“混沌兽”的绿水之侧,如何却会出现在了这里?当下她也不多问,眼见那小男孩径直走进洞里,她也紧跟其后,刚行出几步,顿时明白这并非是来时那个石洞,因为这个石洞里并没有蛇群的腥臭味,而且地势也是大不相同。
前面那小男孩的手里并无灯火,在这光线黯淡的石洞里却能行进自如,显是对此地极为熟悉。不过行出十几步,石洞前方的灯火光已然越来越亮,伴随着地势渐渐往下倾斜,整个石洞也越来越大,到最后竟是一个极大的空间,几乎有外面这个山谷一小半的大小;再向头顶上方望去,这山洞顶上岩壁更是高达五六丈,当真可谓是别有洞天。
不料这个所谓的“阴间”山谷里,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地方,谢贻香惊骇之余,不禁暗自估摸,若是将眼下这个空间用作于居住,只怕能轻松住下这整个神秘家里的人,即便是驻扎一支上万人的军队,也是绰绰有余了。再仔细打量,但见这石洞的四壁上每隔一丈距离,便挂有一盏长明的油灯,里面燃烧的也不知是什么灯油,兀自烧得极旺,将眼前这一片巨大的空间照得通亮。
只见这一个极大的石洞空间,倒也并非全是平地,竟然密布着许多大小不一的天然水池,也看不出其深浅,粗略一数,竟有上百个之多。当中小的不过水桶口大小,就连谢贻香这般瘦下的身躯也容不下,说是“水池”倒有些不恰当,分明连水井的大小也不及;而当中大的,居然有皇城外的广场那么大,就算是洞庭湖上江望才的“飞虎神舰”也能停下几艘,几乎可以算是一片湖泊了。
殊不知还当真如同谢贻香所想,此刻就在一个池塘般大小的水池里,果然泊着好几条运送货物的大船,却不是停泊在水面上,而是七零八落地倾倒在岸边;看形貌就好像是经历过一场暴风雨,将船身损毁得不成模样,而且事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就连船板也被浸泡得稀烂,几乎只能算是船只的残骸。
在这池塘般大小的水池里,居然能泊下这几条运送货物的船只,可见石洞里这些个“水池”之深,绝不容小觑。一时间,谢贻香也不知应当怎样形容眼前的景象,想来想去,也便是“不合情理”这四个字。
要知道在这“阴间”山谷当中,居然暗藏着如此规模的一个巨型石洞,这已是一奇;在这石洞里居然还有上百个大大小小的水池,这又是一奇;而在水池里居然还泊有货船,这更是一奇。因为看这几条货船的大小,绝不可能是从自己刚才通过的这个石洞洞口运送进来,因为那洞口不过才一人多高低,哪能通过这般大小的货船?
唯一的解释似乎便是眼前这几条船,原本就是在这个石洞当中建造而成,但若是如此,此刻又怎会破损成这般模样,难不成这洞里还会有暴风雨?而且在这个石洞里建造出的船只,又该如何运送出这个石洞,又该如何运出外面的整个山谷?这一切的一切,当然只能用“不合情理”这四个字来形容。
就在谢贻香疑惑不解之际,前面那个小男孩终于停下脚步,转身问道:“你可明白了?”谢贻香缓缓摇了摇头,反问道:“明白什么?”
只见小男孩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淡淡地说道:“如此说来,你口口说要追查被劫的军饷,然而你却根本就没见过这笔军饷?”
这话听得谢贻香径直愕然当场。须知朝廷运送军饷,那是兵部和户部的差事,即便是此番牵扯上了江湖镖局,和自己这个刑捕房的捕头又有什么关系?只不过后来军饷在湖广边界失窃,这才立案交办到刑捕房手里;而在这之前,谢贻香又哪里见过这批军饷?
再回想起之前这小男孩分明说过,是要带自己来看被劫的军饷,从而解开自己一直苦苦追寻的谜题。但是被劫的军饷,又和眼前这石洞里大大小小的水池以及那几条破船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谢贻香心中猛然一震,一个大胆的念头随即涌上心间。她当即抢上几步,快步来到那几条破烂的货船前,仔细端详那船身。但见这几条货船虽然破得不成模样,却分明是新毁不久,她不禁脱口问道:“这几条货船,难道……难道便是当日运送军饷的船只?”
要知道前番朝廷那两千万两白银的军饷,乃是交由中原十七家最大的镖局共同接保,组成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支镖队,自北平取水路出发,由京杭运河转至金陵,再沿长江逆流而上,向西挺进湖广。不料船队刚到江州地界,抵达湖广边境,便在一夜间凭空消失。
正因如此,所以朝野上下才会一致认定是那洞庭湖的江望才动手劫去了军饷,继而派出庄浩明率领的刑捕房众人,与江望才的手下的郑千金里应外合,想要以最小的代价,将这江望才缉拿归案,押解回京。
直到前往洞庭湖的龙跃岛上,谢贻香才得知军饷并非是被江望才所劫,而依据江望才在湖广边境也便是江州以西所安排的三道明雷和七十二个暗桩亲眼所见,替朝廷押运军饷的船队,在行进到江州的那个晚上,其实并没有继续沿着长江继续西进湖广,反而调转船头取向南面,径直开往了江西的鄱阳湖。而放眼这整个鄱阳湖,有能力劫走这笔军饷的,便只可能是这个神秘家族。
所以眼前的这几条破船,谢贻香几乎可以肯定,多半便是当日运送军饷的船只。可是这些货船怎会出现在石洞的水池里,而且还损毁成了这般模样?而这些货船又是如何通过那一人多高低的石洞洞口运送进来的?
谢贻香当即转过身来,死死地盯着那个小男孩,哪里还记得这只是一个五六岁年纪的孩子?只见她沉下脸色,向那小男孩一字一句地问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知道答案。”
41 黄泉铸湖心()
听到谢贻香这一问,那小男孩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依旧冰冷无情,令人兀自发寒。他笑了一会儿,这才反问道:“你有此这一问,那也便是说,你不再当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了?”
谢贻香缓缓点了点头,自己清醒过来后,无论是在那空无一人的“阴间赤龙镇”里,还是在眼下这个巨大的石洞当中,除了眼前这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自己便再没见过其他的人。既然这小男孩口口声声说是奉了那位天祖父的命令前来接待自己,那么事到如今,不管眼前这个小男孩是否可靠,自己心中的疑问也只能向他询问了。
当下谢贻香又追问道:“朝廷运送军饷的货船,如何会出现在你们这个石洞当中?你们又是怎么把船运送进来的?”
那小男孩冷笑两声,忽然语调一转,变得有些高深莫测起来,说道:“这却说来话长了,而且就算我将这一切全部告诉你,你也未必能听得懂。你可知道,我们这个家族虽然世代居住于此,然而追根溯源,我们的祖先却是蜀地人士,因为躲避秦时的战祸,这才归隐于此。至于此中的详情,你也无需知道太多。总而言之,远在上千年前,我们也是尘世间普普通通的百姓,却因为机缘巧合发现了这个神异所在,从此便世代隐居在此,子子孙孙更是以‘阴间’之人自居。”
要知道先前在那祭坛下的“木门”之后,谢贻香曾查阅过这个神秘家族的典籍记事,从而了解到这个家族的来历,乃是秦时蜀山派的天芮、天任和天辅三位长老,原本奉旨要和那世人皆知的徐市一同出海寻仙,却不料那徐市居然孤身溜走,从此失踪,三位长老因为担心始皇帝追究,不得已之下这才隐居到了此地。所以此刻这个小男孩虽不愿将整个家族的来历告诉自己,谢贻香倒也不必追问。
只听那小男孩继续说道:“而我们所居住的‘阴间’,想必你也已经见识过了,几乎可谓是一个深达数十丈的大地洞,洞口处虽然只有十几丈见方,洞底却有近两百亩方圆,整个地势就好比是个腹大嘴小的葫芦。而且在这当中,日月光照、鸟语花香一应俱全,也算是个世外桃源般的仙境,只不过……”
说到这里,小男孩的语调又是一转,压低了声音说道:“……只不过这个形似葫芦的地洞深处,其实却暗藏玄机,甚至可以说隐藏着一个惊天的神异。”
谢贻香听他说到这里,忽然嘎然而止,当下只得附和着问道:“什么神异?”那小男孩似乎就等着她的发问,这才缓缓回答道:“所谓的神异,便是眼下这个石洞,也便是家里人称呼的‘黄泉之地’。说出来倒也不怕吓坏了你,要知道外面那连绵数千里的整个鄱阳湖水域,其实都被这‘黄泉之地’掌控着其命脉。”
听到小男孩这话,谢贻香非但没有被“吓坏”,反倒是有些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她不禁疑惑地问道:“掌控整个鄱阳湖的命脉,这却是何意?所谓的鄱阳湖命脉,又是什么意思?”
那小男孩当即反问道:“天地分阴阳,万物有正反。你可知世间除了地面上的江河湖海,其实还有深藏地底的地下水脉,也便是所谓的‘暗流’?”
谢贻香还是头一次听到“暗流”这个说法,兀自思索半响,回答道:“地底下有水……这我倒是略知一二,就好比世人挖井取水,取的便是深藏地底之水。然而这所谓‘暗流’……莫非你的意思是说,这地底下的水,其实也和世间的江河湖海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