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在街上侮辱了两名巡街的公差,于是遭到了他们的报复,被一个公差挟持着去了太元观。唉,以侄女的功夫,我原本是不信,然而询问之下,竟有好几十人亲眼目睹,又说那公差生得英俊不凡……嘿嘿,叔叔一时心急,怕你有什么意外,这才匆忙赶来。想不到你安然无恙,却又撞上了太元观谋反这桩大事。”
庄浩明说话间,谢贻香已悄然走到他背后,正要出手,却被他说出的话吓了一跳,顿时呆立当场。
今日言思道扮作巡街公差,和自己共乘一骑去太元观,居然引来了刑捕房,这究竟是巧合还是言思道的刻意安排?谢贻香心中隐隐有些惊颤,一时间却又想不通其中的玄机。只听庄浩明继续说道:“也是我一时的疏忽,关心则乱,试想这些巡街公差平日虽然凶狠,但都是对那些平民百姓发威,又岂敢对我刑捕房的人无礼……”
谢贻香听他再次提起巡街公差,心念一动,连忙大声说道:“这东安门内半里的路程,不正是那应天府的巡街衙门?”
庄浩明何等精明之人,听到这话陡然跳了起来,仿佛在黑暗中瞄到了一丝光明,嘴里却将信将疑地说道:“然而这些公差不通武艺,又是不学无术之徒,如何能抵挡那数千难民……”他话还未说完,忽然拉起谢贻香,大声说道:“事已至此,只能但尽人事,死马当活马医了。我们这就去召集那帮家伙,快拿你的九龙玦出来。”
谢贻香一怔,说道:“我的九龙玦被人……”她嘴里说着,下意识地在怀中一摸,那枚九龙玦居然又无声无息地回到了自己的衣襟里。大喜之下,她连忙和庄浩明赶往巡街衙门,一路上心想:“定是从太元观出来的路上,言思道又偷偷把九龙玦放回到了我身上。但是他既然已经偷去,又何必要还给我?”
然而她转念一想,那九龙玦是自己贴身收藏着的,如今被言思道一偷一还,自己居然毫不知情,顿时耳根发烫,心中暗骂。
那巡街衙门离城门不过半里距离,其编制下的公差,几乎全不是金陵本地人,所以倒有大半夜宿在衙门里。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庄浩明连哄带骗,已从巡街衙门里召集出了一百多名巡街公差。眼见这些衣冠不整、睡眼朦胧的公差,庄浩明不禁长叹道:“虽然只有这么点人,但多少也可抵挡一阵子了。”
谢贻香听得微微皱眉,心想:“曾听父亲说过,领兵作战最重要的便是士气二字。如今还没开战,叔叔怎能说这等泄气之话?”她略一思索,又想:“当此情形,一定不能让这些公差有所畏惧,怯意一生,只怕还没见到那些难民,就逃得无影无踪了。”
想到这里,谢贻香当即扬声说道:“各位同僚,如今有一批难民受人挑拨,唆使他们进城来抢粮。倘若我们真让他们进了城、捣了乱,一旦传到皇帝耳中,削官罚款、判刑流放,大伙都脱不了干系。所以小妹今夜在此召集起大伙,我们务必要将这些难民挡在城外!”
32 背水之战身心劳()
耳听谢贻香这么一个小丫头,居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庄浩明满脸惊讶,顿时向她投来赞赏的目光。一干公差听了她这番话,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谢贻香信心顿生,又想起父亲说过:“行军打仗,无论将帅多么厉害,最终流血拼命的仍是兵士,若是不能激发出他们的斗志,纵然有奇袭、伏兵、围困这些优势,到头来也是枉然。而要想激起他们的斗志,说来说去不过十六个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绳之以法’。”
于是她伸手指着东安门城门,大声说道:“我知道大伙都是穷苦出身,辛辛苦苦干到今日,也不过是混口饭吃。可是今晚,却有人要挑唆一帮难民进城闹事,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来砸我们饭碗!可是他们忘了一点,那便是我们都是朝廷的人,我们不但有忠心,而且有能力!相比起来,今晚城外来的那些,不过是些饿得头昏眼花的难民,连像样的兵器都没一件,怎么能和我们抗衡?我们所要做的,只是守住这道丈许宽的城门,只要熬过今晚,朝廷的兵马就会赶到。到时候我定然会上报朝廷,替在场的每一位同僚请功邀赏,除此之外,谢封轩谢大将军府还有额外的酬劳,每人……每人二十两银子。”
她这话一出,公差们顿时兴奋起来。虽然情况危急,庄浩明也暗觉好笑,说什么熬过今晚,即便真有奇迹出现,能将东安门守到天明时分,朝廷又哪来的兵马赶来?至于将军府额外的犒赏,更是空头许诺,需知上有朝廷的封赏,将军府又怎敢私下犒赏?若是被皇帝知道,必然给谢封轩扣上一顶笼络人心、图谋不轨的帽子。
眼见众公差斗志昂扬,庄浩明也不说破,心中感慨道:“果然是将门虎女,也只有谢封轩那样的老狐狸,才生的出这样的小狐狸。等这丫头长大了,其成就只怕不在他爹之下。”
谢贻香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当即沉下脸来,使出最后一招“绳之以法”,说道:“可是大伙别忘了,今夜我将和大伙一齐守在这里,要是我们拦不住这帮难民,又或者谁私自逃跑,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一切按照谢将军府的军法从事,该流放的流放,该杀头的杀头!”
这话一出,一干巡街公差顿时鸦雀无声。过了半响,当中一名公差走上几步,粗声说道:“早听人说谢三小姐一诺千金,自然不会爽约,你将这桩功劳送给众兄弟,那是瞧得起我们这些个巡街公差。既然如此,过去的些许误会,就此一比勾销了。”
谢贻香见这公差满脸擦伤的痕迹,竟然是她白天羞辱过的那两名公差之一,歉意顿生,施礼道:“小妹以往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各位同僚见谅。来的不过是些难民,还望大家不要失了平日里的威风。”
众公差听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更有人说道:“还是谢三小姐说得对,常有人说我们欺善怕恶,不给别人留活路,说到底我们也不是为了混口饭吃,不然谁愿意干这份差事?哼,******,老子为此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今晚就让这帮暴民大开眼界,尝一尝爷爷们真正的手段。”另一人说道:“管******,只要有官升,有钱拿,别说是对付几个难民,来的便是千军万马,老子也不怕。”旁边立刻有人低声笑道:“你一见当兵的就屁滚尿流,还好意思在这里大言不惭,也不害臊。”先前说话那人怒喝道:“你懂个屁,男儿志当乱世觅封侯,要是没有仗打,哪来的升官发财!”
谢贻香望着众公差,心中也有些激动起来,原来这些巡街公差,并不是自己一直认为得那么不堪。她忽然想到,方才去紫金山的一路上,言思道曾扮作寻街公差,口口声声大呼自己是应天府寻街衙门的,又曾说什么为自己挽回些声誉,免得不久之后难以和这些公差相处。莫非他早就预料到了此刻的局面?又或者是他在刻意提醒自己,要自己调用这些巡街公差来守城?
谢贻香还未来得及往下思索,旁边的庄浩明脸色一变,纵身飞奔上了城墙。他在城墙上一望,便向城内伸出头来,扬声喊道:“他们来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众人便听到城外呼声连天,几千难民叫嚷着蜂拥而至,直往城门口冲来。谢贻香还未发令,一名巡街公差怒喝一声,率先挥舞着手中的铁链,便往城外冲了出去。立刻有好几个公差紧跟在他身后,一并冲出了城门。
谁知这几名公差刚出得城门,放眼望去,月光之下全是黑压压的人头,惊恐之下几人还没来得及细数,就被愤怒的难民们围了上来,一顿拳打脚踢后,便湮没在了人群之中。
眼见这般惨烈的景象,众公差这才明白今夜的凶险,顿时呆立当场。片刻之间,已有好几个难民带头冲来,踏进了城门的门洞里。谢贻香急忙大叫道:“快用铁链拦住他们!”
一干公差眼见如此情形,这才知道今晚的差事凶险之极。此刻若不拦住这些难民,等他一齐涌进来,顷刻间自己也是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几个反应快的公差急忙冲到城门的门洞前,拿出身上佩戴的铁链,一人抓住一端,把那铁链拉得笔直,将门洞拦了起来。
谢贻香大喜道:“对,就是这样,再多拉上几根,再多来几个人拉,给我把城门封住了!”众公差连忙上前,横七竖八地拉起十几条铁链,在门洞处布起了一道一人高的铁链网来。
铁链刚一布好,便有难民扑撞上来,见到城门被封,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后面涌上的人往前直推,一个个贴在那些铁链之上,勒得鲜血直流。
一时间只听声震如天,门洞中顿时塞满了难民,个个拼命地往里面挤。城里的公差不料这些难民的来势竟如此汹涌,已变做几个人拉着一条铁链,却依然十分吃力,几个插不上手的公差心急之下,竟挥舞着铁链往那些难民身上抽落。
谢贻香急的直跺脚,猛然瞥到地上那碎裂的城门,她突发奇想,连忙拔出乱离,往地上那城门碎片上剁去。那东安门的城门虽是铁木所制,上面又盯满了巨大的铁钉,却是哪里经得起乱离的劈砍?谢贻香奋力几刀下去,片刻间便将那本就四分五裂的城门剁得稀烂,散落了一地铁钉。
谢贻香捧起一堆铁钉,运功压过一干难民的呼声,喝道:“把铁链钉在城墙上!”
这话一出,公差们齐声叫好。那城门上掉落的铁钉钉头极大,正好可以卡住铁链的圆洞,几名闲置的公差兴高采烈地接过铁钉,匆忙跑到墙边,正要准备动手,却又呆若木鸡。
原来这金陵城的城墙是由当年的天下第一富豪出资修建,每块城砖都是上等的花岗石,再以糯米为浆,石灰涂面,当真算得上是铁壁铜墙。此时众公差手中没有铁锤,岂是说钉便能钉的?
谢贻香一咬银牙,拿过一枚铁钉穿过铁链,右手使出全力,提起内劲用乱离的刀柄狠狠击打在钉头之上。只听一声巨响,城砖迸裂开来,铁钉居然被她这一击钉了进去。
眼见这娇小玲珑的谢三小姐竟有如此神威,一干公差不禁大声喝彩。谢贻香顾不得劳累,手中不停,又钉了几枚铁钉,公差们士气更旺,高声叫骂着,将手中的铁链牢牢崩紧。
钉到第十四枚铁钉时,谢贻香右臂酸麻,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了。抬眼望去,却只有几根铁链固定在了城墙上面。耳听城洞里的难民被挤得惨叫不绝,甚是凄厉,她疲倦之意顿生,却听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穿过这震天的呼喊之声,传到她耳中:“妹妹莫慌,萃儿来了。”
刹那间但见黑夜中数十道身影如风般飞奔而来,当先一名少女青衣飘动,正是宁萃。
33 携手今夜抗贼盗()
谢贻香大喜道:“姐姐怎么来了?”她话刚出口,便被湮没在四周的吵闹声中。宁萃却听见了她的话,笑道:“听说妹妹在此守城,我便立刻通知了这金陵一带的武林名宿,一并前来相助。”
谢贻香这才听出宁萃用的是传音之术,难怪在这般喧闹声中也是清晰可闻。她略一辨别,只见宁萃带来的这帮人里,居然有玄武帮的苏师傅,飞花派的顾师傅,果然尽是金陵的武林名宿。惊喜之下,她也不及细想宁萃是怎么得知太元观谋反一事,连忙高声叫道:“各位前辈,快助我一臂之力,把这些铁链钉在城墙上。”
这些金陵城中的名宿皆是一派宗师,眼见如此险情,当即也不多言。要知道宁萃带来的这些高手个个内力深厚,同时出手之下,转眼间便将十几条铁链牢牢地钉在了城墙上。如此一来,巡街公差们便不需用手拉紧铁链,终于空闲下来,纷纷坐地喘息。城洞中的那些难民拼命地叫喊,拼命地往前挤,却怎么也突破不了那道铁链交织成的网。
众人正待松一口气,却听城墙上的庄浩明提气喊道:“侄女小心,太元观的道士来了。”话音刚落,便有两名中年道士施展开轻功,踏着城洞中的难民头顶肩膀飞奔而来。这东安门的城门门洞有三丈多高,此刻仓促钉上的铁链网不过才一人多高,那两名道士展开轻功到了铁链网前,当即腾身一跳,跃过那道铁链网,进到了城中。
谢贻香急忙飞身上前,心知当此凶险之际,下手不能有丝毫留情,手中乱离使出一招“两处闲愁”,化作两道绯红色的刀光,分别劈向那两名道士。
谁知她一刀挥出,顿时觉得右臂酸麻,却是刚才钉铁链钉得脱力了。其中一个道士看出她气力不足,伸剑荡开乱离,长剑便顺势向她胸口刺来。
谢贻香正要躲避,身边青影晃动,一旁的宁萃侧身飘过,手中的油伞递出,将那道士扎了个透心凉。另一名进来的道士正要挥剑去斩铁链,身边飞花派的顾师傅飞起一掌,顿时将他打得满脸开花,瘫倒在地上。
难民们见这两名道人从城洞上方的铁链网空隙处跳进来,顿时恍然大悟,有人当即喊了句“爬进去”,便有难民踩着其他人的身躯,抓住那铁链网往上爬,要想翻跃进来。
谢贻香当机立断,大叫道:“将城洞上面也封死!”
需知这铁链一物,是巡街公差唯一的武器,用来捆绑闹事的小贩,每个公差身上至少配有一根,此时既有一百多名公差,便有一百多根铁链,怎么用都不会缺。听谢贻香这么一喊,公差们立刻叠起罗汉,牵拉起铁链将城洞上方也封死了,那些武林名宿更是飞身而起,将铁链牢牢地钉进在了城墙上面。
谢贻香原本并没有对“此战”报以太大的希望,只想守得一时算一时,却不料竟然有这般成效。双方僵持至今,附近的百姓也被吵闹声惊醒,纷纷前来相助,各处衙门的公差、乌衣巷众官员的家丁听到传闻,也先后赶来,陆续加入到了其中,一时间好不热闹。
眼见局势稍缓,宁萃飞身钉入一颗铁钉,落到谢贻香身边,在她耳边说道:“这般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就算我们守得住东安门,这京城另外还有另外十二道门。若是这数千人转攻其他城门,又当如何?”
谢贻香深知此刻最好的办法便是大开杀戒,自己这边的人数虽少,但要尽数杀光这数千难民,只怕也能做得到。然而她却如何下得了手?不禁纠结不已。只听城外难民的叫喊声越来越响,充满了惊恐、愤怒、绝望,谢贻香不禁又有些泄气,无可奈何地说道:“我……我真的没办法了……”
宁萃提高声音,说道:“你可是谢封轩的女儿,怎能轻言放弃?”
谢贻香听到父亲的名字,微微一凛,点头道:“不错,我决不能放弃。”可是眼前这般局面,就算是谢封轩身在此处,又能有什么办法?谢贻香心中质问自己:“若是父亲在此,他又会怎么做?”
这一自问,她顿时醒悟:“当然是擒贼先擒王了!城外这些难民都是被太元观挑拨,如果能擒获太元观的元凶,再好言相抚,或许便可平息这场浩劫。”
想到这里,谢贻香重拾信心,立刻往城墙上奔去。宁萃见她面露喜色,微微一笑,紧随其后登上了城墙。
城墙上庄浩明正指手画脚地大声吆喝,见谢贻香和宁萃上来,脸上不禁微微一热。适才情急之下,他还曾血冲脑门,有过以身殉国的念头,打算独自留下阻挡这些难民。可是当召集来了这上百名巡街公差后,眼见有了这么多垫背的人,他那满腔热血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于是他借故探测敌情,至始至终一直躲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