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和牛鼻子拆了十多招。当时四下的迷雾正浓,朦胧中两人打得也是极快,想不到这些黑袍人之中居然还有如此厉害的高手,让牛鼻子头一招便受了暗伤,以致之后的数十招一直处于下风。然而在当时的局面下,穷酸虽知这个黑袍人的武功非比寻常,却是不方便出手相助,上前以二敌一,所以只得在旁掠阵……”
听曲宝书说到这里,谢贻香倒是深有感触。自己当日在赤龙镇衙门里和那吴镇长激战,这些个当世高人因为个个顾忌自己的身份地位,便一直未曾出手相助。要不是自己在关键时刻领悟出“融香诀”的无上神通,继而大败那吴镇长,此刻想来,还真不知当时的情形将会如何收场。
只听曲宝书又说道:“穷酸本以为凭借牛鼻子的功夫,那黑袍人的武功再高,最多也便是稍胜牛鼻子一筹,若要分出胜负,也是数百招之后的事,却不料……”
旁边的海一粟忍不住接过话头,叹道:“莫说是曲施主,就连老道自己也没料到,当时和那黑袍人交手不过三十多招,老道便已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了。待到最后几招时,老道的招式还未使出,便已被对方提前看破,抢先一步出招相攻,招招式式将老道克制得严严实实……唉,想不到老道出师至今,数十年间飘零江湖,直到那时方才懂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之理,当真是令师门蒙羞了。”
22 画水镂冰掌()
谢贻香和这个神秘家族里的黑袍人打过太多次交道,从最开始的吴镇长,到方才的设伏激战,这些黑袍人无论武功路数还是行事作风,都是十分接近,自然是同出一门。然而仔细辨别之下,当中还是会有强弱之分,就好比那吴镇长的轻功,甚至能和峨眉第一高手戴七纠缠片刻,在一众黑袍人里极是少见;又好比方才从天而降偷袭鲁三通的那个什么“四祖父”,虽然没人与他正式交手,然而单凭他能在百忙之中避开谢贻香的乱离,可见其修为自然远远高出其他的黑袍人。
至于曲宝书和海一粟在迷雾中遇见的这个黑袍人,居然能在和海一粟的交手之中取得压倒性优势,虽然之前凭借了偷袭之利,但也足见其武功之高,更是深不可测。然而眼下戴七、曲宝书和海一粟三人分明安然无恙,谢贻香听到这里,倒也并不担忧,当下她略一思索,笑问道:“那黑袍人借助迷雾藏身,在暗中出手偷袭,海道长一时不查,所以才会交战不利。于是曲前辈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手相助,这才能与海道长合力击退那个黑袍人?”
纵使这曲宝书游戏风尘数十年,早就见惯了大风大浪,此刻听到谢贻香这话,也不禁有些脸红,苦笑道:“小姑娘莫要取笑我等,这次你却猜错了。穷酸确实是见牛鼻子难以支撑,不得已之下这才厚着脸皮出手,做出以二对一之举。反正当时大家身在迷雾当中,都是胡乱出招,又没其他旁人看到。哪知道原以为凭我与牛鼻子二人联手,即便对手是老干货那厮,只怕也被我们打得屁滚尿流了,谁知不料五十招,局面却越发艰险……”
谢贻香听到这里,终于有些动容,忍不住问道:“难道……难道合两位前辈之力,居然胜不了那个黑袍人?”曲宝书和海一粟对望一眼,叹道:“何止是胜不了,以当时的局面,只怕再过三十招,我和牛鼻子两人当中,便有一人要横尸当场了。”
正如曲宝书所言,即便是江湖上公认的天下第一青竹老人,当真论起武功来,也只是高出曲宝书、海一粟两人一线,若是同时面对曲宝书和海一粟的合力进攻,恐怕青竹老人也极难取胜。以此看来,那迷雾之中的黑袍人,武功岂非还在天下第一高手青竹老人之上?
只听曲宝书继续说道:“说起来惭愧得紧,当时我们三人在迷雾当中交手,穷酸的折扇连同牛鼻子的拂尘,竟是奈何不了那黑袍人的一双空手。眼见那黑袍人双手成掌击出,每一招都能抢占先机,逼得我二人施展不开手脚;与此同时,伴随着对方每一次出掌,四周的迷雾便随之凝聚成水流,在我们周围飘散飞舞,到后来更是汇聚成一大股水流在我们三人周围流传,伴随着那黑袍人的内力催动,水流中时不时还会溅射出千百点水珠,击打向我和牛鼻子的后背,当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那海一粟接口说道:“曲施主所言不差,老道也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功夫。事后听戴施主说起,那黑袍人凝雾成水的功夫,便是蜀山派失传于上千年前的‘画水镂冰掌’,又被后人称之为‘李冰神掌’,可以说是一门超越武学范畴的神通,施展开来足以驾驭天下之水,随心所欲地护体伤敌……我们当时虽然不识得对方的手段,但幸好天下武学大变亦不离其根本,曲施主的折扇和老道的拂尘同时进攻,那黑袍人在招式上倒也占不了多少便宜,真正头疼的却是那黑袍人以内力催动出的水流。”
“待到双方斗到第七十二招之际,曲施主故意在‘海天垂云翼’的守御之中卖出一个破绽,那黑袍人不知是计,当即双掌抢攻,以致后背露出破绽。老道连忙趁机出手,用拂尘猛击那黑袍人的后背,却不料老道的拂尘还未落下,周围流转的水流忽然一涌而上,在那黑袍人的背后形成一道屏障,正好将老道的一记拂尘挡下;而老道拂尘上的‘罡星正气’碰上那股水流,顿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海一粟毕竟元气大伤,这次一口气说出此处长的一番话来,不禁有些喘息。曲宝书当即接过话头,说道:“不错,那黑袍人的神通之所以叫做‘李冰神掌’,一来是取自‘镂冰’二字的谐音,二来则是取自昔日名匠李冰设计都江堰分流治水的壮举,其意思便是说练成这门神通,便可控制天下之水。就在我们与那黑袍人动手之际,四面流转的水流被那黑袍人以内力催发出无数水珠,若是不小心沾上几滴,顿时肌肤红肿,彻骨生寒,却是水珠上附带着那黑袍人的阴寒内劲。幸亏那水流倒是无毒,否则穷酸和牛鼻子只怕早已死了成千上百次。”
两人一搭一档说到这里,前面软轿上的鲁三通忽然插嘴说道:“方才谢三小姐所言,那位吴镇长曾邀请于她,前去面见家族里的管事人‘六曾祖母’。依照辈分的常理,比‘曾祖’更高的,便只有‘高祖’了,就好比汉朝开国之刘季,一直被后世尊称为‘高祖’。所以依照鲁某人的推断,这个‘六曾祖母’的称呼只怕未必是什么辈分,而是家族里的尊称,在家族里的地位自然极高,其修为想来也是超凡入圣。”
谢贻香听鲁三通莫名其妙地说出这话,正有些不明所以,海一粟靠在那个精壮汉子的背上,已缓缓点头说道:“不错,在赤龙镇衙门里,鲁施主曾详细询问过那位吴镇长,在他们这整个家族之中,能精通‘李冰神掌’之人,便只有这一位‘六曾祖母’了,也便是如今的家族管事人……而当时和我们交手的那名黑袍人身形修长,分明也是个女子之身。所以依据老道事后的推测,我们当日在迷雾中碰上的那个黑袍人,多半便是这个所谓的‘六曾祖母’亲自出手了。”
谢贻香听到此处,这才明白为何方才自己一提及那“六曾祖母”,鲁三通便让曲宝书向自己讲诉他们在迷雾中的一场遭遇,原来迷雾中那个连曲宝书和海一粟联手都无法战胜的黑袍人,只怕便是吴镇长所谓的家族管事人六曾祖母。
只听鲁三通又说道:“至于这位六曾祖母究竟姓甚名甚,那位吴镇长却也不知,只知道家里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是以‘六曾祖母’这个尊称来称呼于她。”
谢贻香不禁问道:“那后来曲前辈和海道长又是如何从那六曾祖母手下……离开的?”她本来想说“逃脱”,一时间却又觉得有些不妥,怕曲宝书和海一粟面子上不好看,所以才换成了“离开”二字。
曲宝书不禁苦笑一声,叹道:“当时我和牛鼻子眼看就要不敌,幸好这个时候,前去追赶那头巨兽的戴老七终于赶了回来。眼见我和牛鼻子身陷险境,戴老七当机立断,顿时拔剑出鞘,一剑之下便破去了那个六曾祖母的神通。”
谢贻香听曲宝书说到紧要关头,一愣之下不禁脱口问道:“戴前辈出剑?”
话一出口,她顿时想起来戴七背上的那柄长剑始终包裹在厚布当中,却从来不曾使用过。即便是方才与那三十多个黑袍人的那场激战,戴七以一敌十之际,虽是十分吃力,但依然是以空手施展出峨眉剑法,始终没有动用背上的那柄长剑。
谢贻香疑惑之下,忍不住又补充问道:“莫非是戴前辈的剑法因为威力太大,所以平日里才不愿施展出来?”然而就算如此,连曲宝书和海一粟两人联手都胜不了那个六曾祖母,戴七的武功再如何高超,又如何能在一招之间便将六曾祖母那“李冰神掌”的神通破解掉?
23 仗剑破神通()
耳听谢贻香问起戴七当日出剑之事,曲宝书和海一粟相互对望一眼,仿佛竟是心照不宣,同时闭口不言,神色之间似乎还有些古怪。谢贻香深感不解,正待继续追问,软轿上的鲁三通已接口说道:“‘唐门毒、峨眉剑、凌云僧、青城客’,蜀中四绝的名头威震天下,自然不同凡响。当中尤其以峨眉剑最负盛名,有道是‘峨眉剑出,六道俱灭’,威力固然是极大的。”
那曲宝书连忙点头,说道:“不错,戴老七虽然脾气古怪,倒也不是一味地残忍好杀之徒,是以平日里只要能不出剑,便决计不会出剑。至于戴老七当时之所以能够一剑破去那‘六曾祖母’的神通,靠得却不是戴老七的武功有多么高强,而是戴老七的剑……剑法本就是‘李冰神掌’的克星。所以才能在一招之间破去那六曾祖母的神通。而那六曾祖母眼见自己神通被破,心神大乱之际,一条右臂更是险些被戴老七一剑劈断,顿时吓得方寸大乱。”
要知道谢贻香本非愚蠢之辈,如今听他们这番说辞貌似合理,实则有些不尽不实,也不知他们是要刻意隐瞒些什么。再看那曲宝书和海一粟两人的古怪神情,分明是不愿再详谈此事,更不要说那城府极深的鲁三通了。
谢贻香一时间也猜不透其中奥妙,不禁望向队伍前方的戴七,暗自思忖道:“戴前辈的武功已然登峰造极,无论出剑与否,当中也不应当有太大的差别。如果依照鲁三通的说法,什么‘峨眉剑出,六道俱灭’,倘若戴七一剑在手当真判若两人,那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抵挡?”然而谢贻香转念一想,之前曾听曲宝书说起过,戴七和青竹老人之间似乎还有个五年之约的比试,难不成戴七的武功竟然能和那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青竹老人不相伯仲?
她正胡乱猜想之际,只听曲宝书又说道:“当时那六曾祖母一见自己失势,连忙运起浑身内力,牵引着四下的迷雾一并涌向我们三人,自己则借势隐遁,眨眼间便消失在了浓雾当中,再也无迹可寻。说来惭愧,凭我们三人之力,居然也追敢不上她。当下我们略一商议,只得暂且作罢,至于先前在隐藏在迷雾深处的那头巨兽,也再没出现过。”
“于是我们三人在迷雾之中摸索了约莫一顿饭的工夫,周围雾气便开始逐渐淡去,到最后终于彻底消散干净,却不见了之前被老干货击毙的那七个黑袍人尸体。想来当时身在迷雾当中的,不仅有那头巨兽和六曾祖母,更有那些黑袍人的同伙,这才能借着迷雾的掩盖,悄然将那七具尸体给搬走了。”
曲宝书说完这番话,不禁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显然是终于将这一段事情讲完,到此结束了。谢贻香趁热打铁,急忙将整件事在脑海中飞快地回想了一遍,再联想起言思道在梦境当中与自己说的话,连忙问道:“曲前辈,隐藏在迷雾深处的那头巨兽,会不会是一只老鼋?”
只见曲宝书和海一粟两人同时一怔,眼神中都透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那海一粟随即反问道:“莫非女施主也对那迷雾中的巨兽有兴趣?”旁边的曲宝书终究博闻强记,略一思索,顿时笑道:“原来如此,小姑娘说的莫非是昔日‘老鼋救驾’的传闻?哈哈,老鼋?乡野之间似乎倒也有这么一个传言,说皇帝昔日曾在鄱阳湖大战之中遇险,幸得有老鼋救驾,这才保住了一命,于是有了后来的修建‘老爷庙’之举,但这终究只是传言罢了。如果说那所谓的‘混沌兽’便是指这个传言里的老鼋,乍一听上去似乎倒也可以解释,但是却毕竟无从证实。”
谢贻香不由地又回想起言思道在梦中向自己讲诉的‘穷盗匪和富盗匪’,无论是言思道口中的“阴兵”,还是众人此刻所谓的“孤魂野鬼”,说的都是隐藏在鄱阳湖的这个神秘家族,也似乎只有如此理解,才能解释清楚鄱阳湖的这一连串神异之事。然而如今听了曲宝书等人在那团迷雾当中的见闻,难不成这里还当真有什么‘混沌兽’作怪?
却听鲁三通突然插嘴说道:“这赤龙镇上还一直流传着双龙鏖战于鄱阳湖上的传说,若是要以此推测,你们说当日飘来的那一团迷雾,乃是从迷雾深处那巨兽的嘴里喷出形成,所以那头所谓的巨兽,也有可能是一条龙。”
海一粟一时没能领会到鲁三通的意思,不解地问道:“鲁施主,这世间哪里又有什么龙?”那鲁三通反问道:“似道长这般说法,这世间又哪里有什么长生不死?”海一粟愕然半响,随即叹道:“不错,若这世间既然能有长生不死,自然也可能有龙的存在。”
这话一出,鲁三通、曲宝书和海一粟三人同时沉默起来,再也不说一句话。要知道他们这一行人此番不辞辛劳前来鄱阳湖,为的便是追寻长生不死的线索,然而彼此间却又心知肚明,那所谓的长生不死,恐怕只是虚妄之言罢了。此刻鲁三通径直将大家心中的疑惑点破,曲宝书和海一粟两人竟是无言以对,只得沉默不语。
然而在谢贻香看来,鲁三通之所以说出这一番话,却是要打算结束这场谈话,不愿自己再继续深究下去。尽管曲宝书和海一粟两人向自己详细讲述了他们在迷雾中的见闻,但是细细回想起来,当中真正的关键所在,他们却始终不曾向自己提及。就连这个鄱阳湖的神秘家族以及那家族管事人六曾祖母,也是因为自己率先提及,众人才肯开口承认,表示出他们已然知晓。由此可见,眼下鲁三通等人所知道的事情,自然远远要比自己知道的多。
还有便是众人口中一直提及的“那个家伙”,也便是由鲁三通带来、后来随着丁家姐妹的身亡一并失踪的那个人,据青竹老人所说,这人也曾是那些黑袍人当中的一员,也便是这个神秘家族中的一员了,若是谢贻香所料不差,众人之所以会认定这鄱阳湖畔存在“长生不死”的仙人,便是受了这人的蛊惑。
可是如今无论是曲宝书、海一粟,又或者是青竹老人、鲁三通,却从未告诉过自己有关此人的详细信息,这当中唯一的解释自然便是这些个前辈高人,到底还是信不过自己。
想到这里,谢贻香不禁暗叹一声。自己虽然也隐瞒了在梦中见过言思道的事,但自从再一次在赤龙镇衙门里遇见众人,到如今历经两番昏迷后的再次苏醒,便稀里糊涂地上了他们这艘“贼船”,甚至连眼下将要去往何方都不知道,自己又怎能不对他们有所保留?
只可惜谢贻香毕竟还是太过年轻,经不起好奇心的诱惑,忍不住又向身旁的曲宝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