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和泪水,混淆在一起,泪的热量,也在混合的同时,变的冰冷。依律有些欣慰,久久跟着依律出来了,仍旧笑着,随即很快陷入迷离状。尽管知道,久久不过是习惯了,跟自己形影不离,见自己在这般大冷天跑出来淋雨,也就跟着跑出来淋。
依律仍旧觉得,很欣慰。
第二十一章 已经很多年 第七节
飞月来的时候,雨仍旧下的很大,见着早被湿透,全身瑟瑟发抖着的依律,飞月心下颇是不忍。飞月同时看的痴迷,即使这般的依律,身体周遭,仿佛仍旧环绕着无数飘舞的桃花,衬托着她本身的美丽。
“残韧,依律她怎么了?”飞月大着胆子,开口询问着,飞月还是想试探下残韧的态度,若是可以,飞月还是想替依律说几句好话。因为依律太美,美的让飞月都心疼。因为依律很容易得人欢心,单纯简单。
“不听话的奴婢,理当受到惩罚,尤其是放肆的奴婢,更不能轻饶。依律只是个奴婢而已,是我妾的依律,其实早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是个奴婢。柔可夕其实早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是黑色夕阳。”残韧不像是在回答飞月,更像是在自语。
残韧一口饮尽杯中酒,眼神变的阴沉,“我的妻子是柔可夕,柔可夕的心才是我残韧的妻子。丧失了那颗心的她,已经不是她。柔可夕绝不会拿着我送给她的家传宝剑残梦剑朝我胸口刺,夕,早已经死了啊。这田地之间,我在已经是孤独的,这样也好,这样很好。我差一点,就如同叔叔那般,死在自己的女人剑下!”
房门被人猛然推开,飘香闯将进来,语气中带着股强自压抑的怒气,“残韧!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依律!”残韧朝飘香递过一个轻蔑笑容,冷声道“她不过是我的奴婢,我为什么不能如此对待她?这是她应该和必须接受的惩罚。我的奴婢,论到你来多嘴?”
飘香愤愤摔门而去,这举动,仅仅换来残韧一声不屑的冷哼。
飘香满是疼惜的轻拥着瑟瑟发抖的依律,语气掩盖不住的愤然道“依律,你离开这里吧!你看残韧这些年都变成什么样了,生活淫乱,目中无人,冷酷无情,狂妄嚣张。哪里还是当年那个残韧?甚至连对你,都这般无情冷酷,再非当年那个时刻保护着你的那个男人。你拥有这般无双的美丽,何必呆在他身边,受这等虐待!”
依律神态平静,微低着头,却是一言不发。
飘香缓了缓气道“依律,我和风过他们,若不是迫于无奈,需要飞月庄的庇护,我早就不会在这里受残韧的臭脾气。但你不同,有无法无天跟你在一起,江湖中有几个人能伤得你?又有多少人敢轻易招惹你?”
依律终于开口了,勉强露出一丝微笑道“飘香姐姐,公子脾气是不太好。可是,依律是公子的奴婢,这辈子都不能离开公子左右的。而且,公子其实,有时候对依律仍旧很疼爱的。”
飘香恨铁不成钢的道“依律,你怎么这么死心眼,这么迂腐!他凭什么要你一辈子听他的?凭什么?这里是江湖,不是你过去呆的那种鬼朝廷,没有莫名其妙的奴婢关系,你的命运,完全能把握在你自己手中。”
飘香见依律仍旧不为自己言语所动,下意识的回头朝阁院门望将一眼,而后凑近依律些许,尽量压低声音开口道“依律,我明白你说的意思。但是,其实那个残韧,简直如同另一个人般,但是,那个残韧往往十天半个月都未必会出现一次,你这样委屈自己,就等若是,受一个月的虐待,却只能见到你最想见的那个残韧一片刻工夫。”
飘香颇是苦口婆心的道“依律,你想想,这值得吗?”
“律是公子的奴婢,除非公子不要律了,否则即使公子天天打骂,也是应该的。律决计不能背叛公子,公子偶尔肯给律些许关怀,律已经非常知足了。飘香姐姐,你的心意律知道,但是律的心思你却不会明白。”依律平静的说着,语气极是坚定。
飘香彻底没了脾气,摇着头道“那我不管你了。真是受不了你,你怎么这么死心眼死脑筋呢!”飘香嘴里说着不管,却是仍旧不舍得就这么离开,运功输入依律体内经脉,替依律驱除着寒气。
“不可以的……”依律急着,手脚却不敢动作,更不敢催动内功抵抗。
飘香白了依律一眼道“他说过不允许你接受别人的帮助?”似乎没有,依律坦然了,满是感激的望着飘香,飘香无奈的摇头轻叹,只觉得依律,实在是个让人又气又心疼的傻丫头。
久久这会突然笑着开口道“依律,你饿了吗?我很饿。”依律闻言微笑着道“久久,那你去吃饭吧。我不饿的,现在吃不下。”久久笑着道“为什么你不饿?我们一直都是一起饿的,我饿了,你应该也饿了的。”
是啊,两人这些年来,一直如此。
依律强装笑脸开口道“久久,我真的不饿。你先去吃吧。”久久思索片刻后道“那不行。那我等你饿了再跟我一起吃。不然,等你饿了的时候,我还饱着。还是一起吃饭的好,今天我为什么饿的比你快呢。”
依律却不敢说自己其实也饿了,若是那样,久久定会什么也不想的拽着依律去吃饭,最后的结果,必定是跟残韧大打出手,依律不愿如此,何况此时残韧伤势未愈,又怎是久久的对手?
……
飞月在华山阵营各大帮派中的影响力,确实不可小窥。不多久工夫,华山阵营中许多原本维持中立,和部分原本支持别派系的帮会,纷纷站至飞月身边。华山阵营内,几乎人人都知道飞月庄地位和声望非同一般,但却没有几个人预料到竟是如此不一般。
飞月一夜之间,摇身一变,成为了华山派剑系代表人,剑系第一高手。具备无可质疑的门派辈分和资历,具备声势最浩大的拥护人群。非常突然,突然的让华山派各系,都来不及反应。
突然的让江湖,因此沸腾。
原本在掌门人争夺战中,处于不上不下位置的剑系,瞬间变成各系的共同敌人,甚至仇怨已是颇深的气系和伤心系,都已迅速结成了同盟,将对抗剑系变成了共同目标。
飞月一改过去的温和作风,手段变的极为狠辣强硬。
各派系中,不少处于不上不下位置的弟子,拜服在美丽的女人,和前途的许诺上。这是很容易选择的分岔口,简单的比较飞月和其它人夺得掌门人位置的几率,简单的比较即使自家派系得势自身能得到的利益和权位。
因为不上不下,所以,哪怕自身所在的系真的侥幸夺得掌门人位置,得到的好处,却也不会太多,真正收益者,终究是派系内最活跃最受器重对派系而言最有价值和影响力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接受剑系的利诱,为剑系立功日后转至剑系门下,实在是许多人,几乎不需要犹豫的选择。
实力,实力,绝对的实力,打击,冲击,毁灭性的打击。这是飞月若干年前就认同的手段,各派系中的主要领导人,是绝不会轻易为任何理由放弃竞争的,失败和成功,差距如同美丽仙界和阴曹地府。
这些人,需要打击,狠狠的打击,彻底的毁灭他们。他们是核心,核心倒下了,所谓的义愤,所谓的不屈,能有多少,能主导多少人的抉择?这些,都会变的不重要了。
各派系内,倘若损失足以让他们恐慌和丧失竞争信心的核心领导人物,也就坚持不了多久了。
飞月庄最不欠缺的就是女人,飞月身边更不欠缺专门培养只为飞月庄效力的优秀女人。女人总是杀死男人最普遍有效的武器,不易刺杀者,以女人接近之,伤其心,毁其志。不易刺杀者,且又难以被女人杀死其心者,以女人以圈套毁其名望,嫁之于冤屈,使之被门派唾弃,被江湖鄙夷。
全然不近女色者,攻其亲,或胁迫,或收买其亲其徒乱之叛之。心如坚石百般不肯动者,不计代价杀之。
实力,实力,一切都需要压倒性的实力。飞月从来信任这点,强大的战斗力,人力,资源,财力。这些,飞月全部具备着,压倒性的绝对优势,所以飞月才敢来争,因为飞月相信,这是一场,有胜无败的争夺战。
华山派,这些时日,变的乱,变的疯狂,变的精彩。
无数让善良之辈闻之落泪,闻之义愤,闻之感动,闻之不齿的故事,接连不断的上演,而后结束,再上演,再结束。结束,往往是以死亡或是丧失名誉和支持为句号。
华山派各派系中,至少有十七位在江湖中有极有名望的高手,死在女人手上,死于情爱两字。这十七人中,极巧合的,有九人最后都死在一条掉索桥下,因此之故,这桥竟然有了一个新名字,真情桥。
当然,在剑系某些人眼里,这桥有另一个名字,愚人桥。
黑夜堂,这一年多来,执行任务的频繁程度,比过去,高出许多倍,几乎就没有一天,是闲着无事的。黑夜堂处理了许多人的生命,自身也损失了许多高手,到眼下,过去的老堂口成员,还活着的,连带堂主在内,尚不足二十人。
飞月比之一年多前,变了,变的冷漠,变的让许多人感到陌生。
飞月还学会了感叹,“真是疯狂的讲话!真是疯狂的人生啊!真是疯狂的回忆啊……”这是飞月,偶尔会对着来往亲密的极少数人,反复感叹的话。
第二十一章 已经很多年 第八节
飞月当然需要感叹,现在的一切,几乎是若干年前在飞月庄发生过的一切的重复而已。是的,就是如此。不同的仅仅是,现在,所波及的范围更广,牵连的人更多,而自身所需要达到的目的,更高,更大。
情爱是一种真挚的享受,对于飞月而言,但却从不会让飞月迷失其中。所以,当年成为飞月庄庄主后,当年飞月庄再无可怕的内忧外患后。飞月专心致志的徘徊于男女之情,飞月已没有追求了,也没有兴趣为扩大山庄势力,跟江湖中其它大帮会争斗了。
飞月只想享受生活,享受情爱的愉悦。
可是生活,却第二次给了飞月目标,一个飞月有实力能得到的更高位置,飞月当然不会放弃,飞月当然要暂时抛开自己的安逸生活。可是飞月实在觉得这一切很可笑,江湖一直没有变,江湖的本质构成,永远是人心在带动,永远是欲望,认同。
所以,若干年前的昨天或是若干年后的今天,同样的手段,仍旧能达到类似的目标。这时的飞月却并不因此感到欣喜和自豪,因为这本就是应该的。飞月只觉得悲伤,因为人心,始终让飞月感到绝望和肮脏。
包括飞月自己的,为满足各种欲望而存在。所以飞月很喜欢依律,哪怕是今天的那个依律,飞月仍旧喜欢。依律是单纯而简单的,尽管飞月不认为这份单纯和简单,会永远维系下去。
今天的依律?其实在很多人眼里,已经变了,甚至连飘香都觉得,依律似乎变的颓废了。依律学会了感概,这从来不是好事情。往往只有给自身定义了性质的人,才会喜欢感概。比如,代表正义的人总会为邪恶和丑陋而感概,而代表邪恶的却常会为许多单纯和美好感概。尽管其中的感概或褒或贬,但它们的共同点却都是首先为自己定了一个性质。
当然,这并不绝对,况且,本不存在绝对。至少在相对范围而言,确实如此。
依律早已不再穿银色或是白色衣裳,依律近一年多来,一直穿着黑色,跟久久一般的黑,漆黑的发亮。依律还喜欢上了喝酒,不是一般的喜欢,近乎疯狂的喜欢,经常见到她的时候,她都是在跟久久,一人抱着一坛子酒,肆意的或笑着,或唱着,同时喝着。
一年多的功夫,对于平静规律生活的人而言,不过弹指间。但依律却仿佛,度过了几十年般漫长的难以细数。
依律当然是归入黑夜堂,从一年多的那一天起,当残韧冷眼打量着黑夜堂第一批任务所需要杀死的那批目标,而后冷冷的将一页记载着三十余人名字的纸张丢在依律面前时,依律,就开始了杀人。
不过一年多,但让依律回忆,却觉得十分艰难,真的觉得,仿佛一镜杀了几十年的人了,其中的许多细节,似乎怎么努力也无法记起了。
依律记得的,只是第一次杀人,三十七人,并非三十七个高手,不过只有两个华山派高手而已,其它的三十五人,均是这两人家里的下人,妻子,女人,其中还有一个,孩童。依律也记得,其中有三对深情的小恋人,虽然只是不会武功的下人。
幸亏有久久陪着依律,否则,依律怕是早已疯了,或是早已因为违背残韧的命令,被残韧亲手杀死了。
依律歇斯底里的,对那孩童出手,鲜血喷了依律一身,依律哭泣着,全身剧烈的颤抖着。是久久的声音,把依律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依律只记得这么多了,其它的,如同脑海中飞快闪过的画面,但那画面的数量,却似乎又多的足以连续闪动漫长的几十载。
黑夜,鲜血,剑影,银光,不停的重复着。
连续数奔波,而后杀戮,再然后,返回。停留的时间,仅有片刻,几乎每一次返回时,马上迎接自己的,是残韧再一次丢到依律面前的,记着名字甚至配着画像的,另一批要杀的目标。
接着,继续重复下去。
久久一直陪着依律,形影不离。依律知道,久久是习惯了,也一直习惯跟自己形影不离的在一起。
依律想起了飘香一年多前说过的话。这一年多来,一直在外面奔走,回去的次数不多,仅有两次,碰巧遇到了最想见的人。十分短暂,却又不短暂,因为在当时那刻,依律觉得,漫长的如同永远。
那面无表情的神态,或迷离或空洞的眼神,或轻柔,或轻淡的语气,依律都清晰记得。残韧会轻轻把依律拥进怀里,而后奏琴,奏的是专门为依律而编的曲子,曲子很短,但没关系,残韧会反复的弹奏,丝毫不显厌倦。
残韧会很平静的接过依律倒好递上的酒杯,会语气轻柔的问依律是否喝,会语气轻柔的问依律是否饿,会温柔的亲吻依律,会任由依律随意说话,或是,随意沉默。
那时候,依律会忘记。忘记了杀戮,忘记了周遭一切,忘记了自己是邪恶的,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个坏人,恶人。依律会很平静,如同许多年前,跟残韧在一起那般,温顺而什么也不需多想。
可,那实在是让人生不奢望的短暂和有限。
依律觉得自己变的开始贪心了,当觉得太少时,就是在贪心了。“久久,你说是吗?我是不是变的,贪心了?”依律喝着酒,问着。久久眼神清明的将抓着酒坛放到桌上,笑着道“我不觉得的。”
依律微笑,美丽的脸庞轻轻一甩,档在额前的几屡桃色长发,顿时被甩到一侧。“可是我觉得是。不过,我本已是个坏人了,一个满手血腥的邪恶之人。”久久笑着道“我认为不是啊。那我也是坏人了吗依律?”
“你当然不是,你永远都不会变成坏人。”依律很肯定的说着,久久笑着道“那你也不是坏人,我们天天在一起的,我不是坏人,你当然也不是。”依律心下充斥着一股悲哀感,轻轻拥着久久,每每这种时候,久久就成了依律的心灵安慰。
一名佩带黑色徽章的飞月庄成员,匆匆奔至,微微欠身着道“依律,堂主已返回山庄,将安排明日随同前往华山的成员。”“好的。我们知道了的。”久久回答着,久久早已学会了回答黑夜堂成员的通报。
久久听依律说的多了,就学会了。依律从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