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走,走!”盖尔心中跟明镜似的,扎克和芙罗拉小姐从小一起长大,情谊原就深厚,若不是当年的公爵大人盛怒之下胡乱把芙罗拉嫁了出去,小姐也不会跟了那个坏透了的伦道夫。
薇薇安很快就看到了菲尔德仅剩的一座庄园,这还是很久以前霍尔在约克郡儿子的家旁边买给自己度假用的,命运之神总算没有让老公爵无家可归,带着新国王以仁慈之名发还的一点财产,霍尔领着老仆盖尔,以及誓死追随的几名骑士,来到了约克郡一起生活。
牵着薇薇安下了马车,芙罗拉站在陌生的庄园门口,她的手心冰凉。
“小姐,请这边来。”扎克已经平静下来,他故意装作没看到芙罗拉眼角的泪花,低着头在前面领路。
薇薇安跟在芙罗拉的身边,这个庄园很有英式风格,看得出它的主人还是公爵的时候,是非常着迷于奢华大气的装饰的,开阔的草坪大多已经杂草丛生,耳边听得到环绕主屋小河的淙淙流水声,大理石铺出了一条路,绕过庭院中的干涸且长着深绿青苔的喷水池,池中一个捧着春藤编织水壶的少女雕塑年久失修,原本应雪白无暇的轻纱呈现出一种旧黄。再步行不到五分钟,就可以进入主屋的大门了,薇薇安已经看到高大的英式建筑门口有人在迎接她们。
“姑姑!”瑟琳娜垫着脚,看准了芙罗拉一行已经过来,她小跑几步,棕发随着她的跑动跳跃着,其中点缀着几朵紫色小花串。瑟琳娜一把拉住了芙罗拉的手,笑着说:“芙罗拉姑姑,您还记得我吗?我是瑟琳娜!”
“瑟琳娜,你长这么大了。”芙罗拉拍拍这个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女孩,尽力使自己不要落下泪来。
“姑姑,爷爷等您好久啦!”瑟琳娜笑道。
盖尔一路上并没有告诉芙罗拉她母亲的消息,这是因为霍尔吩咐过,他要亲自将噩耗告知自己的女儿,站在霍尔的书房内,芙罗拉得知自己的母亲,老公爵夫人在牢狱中死于猩红热,她一直控制着的眼泪终于开始奔涌。
“母亲,母亲!”芙罗拉坐在红色天鹅绒的高靠背椅上,她将脸埋在手里,哭得像一个三岁的孩子,霍尔坐在书桌后,他用一块白色丝绸擦着单片眼镜,假作不经意地用丝绸揉过眼角。
薇薇安默默站在门口,芙罗拉还没有来得及向父亲介绍她,看到芙罗拉痛哭流涕,薇薇安心里也很难受,同时她也注意到了躲在书桌后偷偷流泪的老人,一时百感交集。
心里替芙罗拉难过之余,她又有着一丝羡慕,只有在亲生父亲面前,芙罗拉才会哭泣得这么肆无忌惮,从血缘角度来说,在这个异世界,没有任何人是她的至亲。
过了一会儿,薇薇安听到了椅子挪动的声音,她抬头见霍尔已经站了起来,这个高大的老人几步来到芙罗拉面前,蹲下身去,用双臂紧紧搂住了她。芙罗拉吃了一惊,在错愕后,她将脸贴在父亲的胸前,抽泣着渐渐停止了哭泣。
“芙罗拉,对不起,是爸爸对不起你。”霍尔的嗓音低沉浑厚,带着温暖的安慰。
“不…不是这样的,父亲我不怪你!”芙罗拉刚刚止住的泪,又润湿了霍尔的毛料衬衫,两父女多年来的心结,竟然就在这一个拥抱中解开,无论遇到了什么事,父女两人有过什么不愉快甚至决裂,血脉中的亲情却是无法断绝的。人生无法重来,此刻的霍尔就是再悔恨一百倍,也无法改变女儿悲剧的婚姻。
“芙罗拉,放心吧,我已经安排人去寻找两个外孙了,你就在家里好好住着,等着好消息。”霍尔拍拍芙罗拉的肩膀,芙罗拉连连点头,父亲的话倒是提醒了她,她从霍尔怀里抬起头,见门口的薇薇安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己正在出神,不由有点不好意思,芙罗拉用手帕擦了泪,整理了一下头发,将薇薇安牵到了霍尔面前。
“父亲,这是我的养女,薇薇安。”芙罗拉握着薇薇安的双肩,将她往前轻轻推了一下。
“菲尔德大人,您好。”薇薇安心里有点紧张,她忙牵着并不存在的裙摆,行了一个芙罗拉教她的贵族淑女礼,看起来不伦不类却十分可爱。
“这孩子……”霍尔皱了皱眉,他此刻已经坐回了书桌后,拿起金丝边眼睛,架在鼻子上审视着薇薇安。
“薇薇安很懂事,曾经入过侯爵家的户籍,后来跟我一起除名了。”芙罗拉轻描淡写说道。“父亲,我希望能让薇薇安尽快入籍菲尔德,没有户籍是不行的。”
霍尔用手指敲着桦木桌面,咄咄有声,薇薇安顿时紧张起来,是不是芙罗拉的父亲不喜欢自己呢?如果他不愿意要自己入籍,那么她就是当芙罗拉的贴身小女仆也没关系!这么一想,薇薇安也放下了心来,她知道亚法大陆的女性数量缺失,能够拥有一个贴身女仆是贵族身份的象征,比起男仆来,女仆照顾夫人小姐们会方便很多,就是芙罗拉以前当着侯爵夫人的时候,也只拥有一名老年女仆呢!当养女不行,她自愿当佣人总是没有问题的,不要工钱就是,总之她一点也不愿意和芙罗拉分开!
正当薇薇安犹豫着,想要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打算,霍尔慢慢的开口了。
“芙罗拉,你过来。”霍尔说,芙罗拉不明所以的松开了薇薇安的手,她上前几步,站在父亲身边。
“孩子,你要入籍,当我菲尔德家族的小小姐,至少应该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霍尔浑浊的眼中闪出一丝精芒,他微微打开了抽屉,里面有着一块防御性的魔晶石。
之前他整个人被悲伤与激动的情绪所占据,竟然忽视了这个孩子身上淡淡的魔法波动,如果不是霍尔有着丰富阅历以及长达几十年与半兽人,魔族,邪恶黑法师的对战经验,只怕也是分辨不出这种专用于暗杀高官贵胄,改变持有者容貌的黑魔法波动。
“或者说,你隐藏身份接近芙罗拉,目的是什么,我老霍尔可不是手握兵权的公爵大人了。”
这个女孩的身份极其可疑,魔法道具是非常稀有昂贵的物品,有价而无市,就算是霍尔现在倾尽家产,只怕也是买不到这么一条项链的,而问题的关键在于,芙罗拉的身边竟然常年跟随着一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小孩,她真的是人类吗?或者是魔族?
“父亲,你误会了。”芙罗拉见状一笑,她招招手,吓得僵住的薇薇安便扑进了她的怀里。
“薇薇安的容貌,只怕父亲是从没见识过的。”芙罗拉安抚的摸摸薇薇安的头发,又说道:“我们来的路上,薇薇安得到了一条项链,我也觉得十分可疑。”
芙罗拉伸手从薇薇安怀里掏出了那条黑魔晶项链,随着项链离身,不到五秒,薇薇安黯淡的肤色褪去,五官与外形变得跟刚才那个普通的小女孩判若两人。
霍尔张口结舌的看着女儿怀中的薇薇安,她的头发又细又柔,像一道黑瀑一样披散在身后,忽闪着的又圆又亮黑色的杏眼正惧怕得偷看着他,更别提她柔白的皮肤,纤巧的小鼻子,还有像初夏樱桃一样的小粉嘴唇,这个小孩儿简直是造物神耗尽心血精心雕琢出的,哪里是他所想象的可怕魔族,她分明是一个异常柔弱的人类小孩!
“父亲,父亲?”芙罗拉连声呼唤,霍尔才回过神来,他咳嗽了一声,掩上了抽屉,年过半百的他竟然看一个小女孩看的呆住,霍尔自觉失态。
“您看看这条项链,我也觉得很奇怪,要不毁了它吧。”芙罗拉将项链送到桌上,她将与薇薇安逃难失散,一夜后薇薇安莫名其妙多了一条项链的事说了一遍。
听到芙罗拉要毁项链,薇薇安十分舍不得,她拉拉芙罗拉的裙摆,母亲却丝毫不为所动。
“这确实是黑魔法。”霍尔带上单片眼镜研究了半天,又闭上眼睛感受了一阵子魔法波动,这才下了结论。
“那我们现在就毁掉它!”芙罗拉坚定地说。
“不行。”霍尔摇摇头,“虽然我看不出,但是很难说这上面有没有附加大魔法师的精神联系,如果贸然毁掉,只怕会惹来灾祸。”他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那个绝美的小女孩,只怕她是被什么高人看中了。
“父亲,薇薇安就像我亲生的一样,如果没有她,我早就病死在圣安娜修道院了。”芙罗拉含泪道,她怎么会不清楚父亲打的主意呢?若是自己不出来表示坚决的立场,只怕薇薇安要连同这条不知是福是祸的项链一起,被打包扔出去。
“父亲,如果您还认我这个女儿,就…请给我一笔钱吧,我带着薇薇安另找地方生活!”芙罗拉将薇薇安揽进怀里,小女孩的身体一阵阵的发抖,让她心里作痛。
又要被丢掉了吗?薇薇安实在没有想到,她以为的新人生起点,却是她安稳生活的终点,自己半小时前还在妄想测试魔法,上魔法学校,现在却又一次要面对被遗弃的命运,薇薇安一句整话都说不出,她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绝望。
芙罗拉是不可能跟着她一起走的,薇薇安想,好像这个世界并没有孤儿院,那她现在回圣安娜修道院,院长嬷嬷她们会要她吗?随后又想到,那座城市已经被魔族摧毁了,哪里又有什么修道院!
“别胡说!”霍尔将项链放到桌上,又露出一个微笑,“傻孩子,你认为父亲会那么不近情理,丢掉你的女儿?”
“父亲?您的意思是?”芙罗拉紧抱着薇薇安,问道。
“这条项链不能毁,薇薇安的样子……”霍尔苦恼的闭了闭眼睛,“不遮盖起来,也是迟早惹祸,菲尔德早已不是高高在上的大贵族了。”
芙罗拉沉默不语,父亲的意思她很清楚,薇薇安需要这条项链,没有任何药水与易容,能让薇薇安改变得那么彻底,肤色变黄有什么用,有心人只要一摸,就能感受到那细柔光滑的肤质,而薇薇安那双像黑水晶一样闪耀的眼睛,已经足够让她成为一个极好的玩物了。父亲和自己已经是平民身份,就算是一个男爵乡绅看上了薇薇安,他们也是保不住她的。
薇薇安在最初的慌乱无措后,此刻已经是面无表情,她的确是很想像一个真正的十二岁孩子一样扑在芙罗拉怀里哭泣耍赖,可是她不能这么做,芙罗拉已经经受不起另一次悲伤的打击了,她也无法想象常年生病的芙罗拉再去过修道院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她只能使自己理智平静,让即将到来的分别不会给芙罗拉带来太大的伤痛。
“霍尔大人,我想我有个好办法,也许您可以安排人送我到一个可靠的修道院生活,芙罗拉小姐也会安心的。”薇薇安提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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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尔见小女孩并未哭闹,反而认真的建议他们把她丢掉,虽然知道薇薇安的提议最可行,终于心里还是不忍,再加上他很清楚,如果随意处理了薇薇安,刚刚才恢复的脆弱的父女关系,只怕又要回到冰点。
他叹了口气,也不再理紧张注视着他的芙罗拉,站起身来,在书架的边缘取出了一本厚书。
老人翻开精美的封皮,书是中空的,里面横放着一个透明的淡蓝玻璃瓶,里面清亮的液体透过淡蓝的瓶体,折射出美丽的光。
“芙罗拉,我就替你留下她吧,作为父亲,我对你的亏欠实在太多。”霍尔取出小玻璃瓶,将它放在桌面,细长的瓶口处,由一只软木塞密封着。
“父亲,谢谢您!”芙罗拉不知道这小瓶是做什么的,但听见霍尔的话,心中大安。
薇薇安闷不吭声,她原本就不想被送走,现在有了留在芙罗拉身边的机会,当然是不会再多说什么没用的话,不过看这老人脸上的肃穆表情,显然这个小瓶子中的东西极其珍贵。
霍尔打开软木塞,小心的将黑魔晶从瓶口垂下,接触到瓶内液体的那一瞬,以魔晶为中心扩散出的黑色,渐渐染黑了整瓶清水,到后来小玻璃瓶里的黑水浓腻得像是凝固了一样。
提起魔晶,霍尔将小瓶子的木塞塞上,放在一边,那黑色魔晶竟然变成了淡蓝色,通透明亮,配着秘银细链,便成了一件极好的首饰,此刻就连霍尔本人,一个七级斗气武者,也是感觉不出项链上的任何魔法波动了。
“这是荣耀神殿的鲁路修大长老所赠,原本是想挽回你母亲的生命,可惜她去得太急,没有等到。”霍尔合上中空的书本,神色颓然,他放下眼镜,又说,“芙罗拉,给这孩子戴上吧。”
薇薇安捞起长发,让芙罗拉给她戴上项链,再把坠子放进衣领里贴着脖子,沁人的冰凉过后,坠子被体温所染,渐渐变得温热起来。
“净化,治愈的神圣之水,就算是高级魔法师,也不见得能察觉到这是个黑魔法道具。”霍尔解释道,也许冥冥中真的注定这个孩子要冠上菲尔德的姓氏,他已经一无所有,以往珍贵稀有的收藏全都被公开拍卖,仅剩的几件魔法物品里,就以这神圣之水最为贵重。
“菲尔德大人,真的很感谢您!”薇薇安深深鞠躬,她虽对魔法一无所知,也能猜测出霍尔付出了很高昂的代价,换得她平静安宁的生活。
薇薇安并不知道,就算是瑟琳娜想要这神圣之水,霍尔也是舍不得给的,如今给了她一个可以称为外人的小孤女,不过就是为了安慰弥补芙罗拉的意思,黑魔法与神圣魔法正是互生互克,出自生命神殿大长老手中的圣水,能够洗去一切黑魔法所附加的负面法术。
虽然净化项链的负面魔法前,霍尔担心过会不会连同项链本身也被腐蚀殆尽,好在项链的主人里昂是十一级的黑暗系大魔法师,圣水无法同化侵蚀他所制作的魔法道具,只能洗去它的黑魔法气息与追踪魔法而已。
“暂时可以安心了。”霍尔微笑道,芙罗拉与薇薇安笑逐颜开,让他心中也是十分安慰。
如果说霍尔留下薇薇安有99%的原因是为了芙罗拉,那么剩下的1%就是:小小年纪就出落得如此动人,他这半生所见过的美女都无法与薇薇安相提并论,若是这个小姑娘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外孙女,日后只怕是比天才斗者瑟琳娜有用一百倍。
女性受限于自身天生比男性弱小的体质与精神,在斗气或者魔法方面的修为始终有限,到头来也是需要寻找一个好归宿的。
思绪回转,霍尔心中一凌,什么时候开始,大公无私,铁血冷面的菲尔德大公爵,竟然接连把振兴家族的主意打到了孙女和外孙女身上,他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
他也不想这样,从内心来说他是极其反感用联姻的方式来谋取利益,可是时不由人,他唯一的儿子虽本性善良,但懦弱无能,吃喝玩乐就是毕生追求,芙罗拉的两个儿子,找了那么多时日如今也是了无音信,连进入军队的安迪亚斯也早在两个月前从部队编制中抹去,也许是失踪,也许是已经遇到了意外,这个坏消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告知芙罗拉。
“明天就让薇薇安入籍,我让扎克去办妥这件事。”霍尔说道,“现在你们先回房去休息。”
薇薇安的房间在芙罗拉的隔壁,这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不大的一间房,薇薇安目测大概有十来个平方,正面门对着两扇木窗,窗台上放着一小盆粉色花朵,靠左边是一张小床,有着洁白的被褥和枕头,另一边是一个漆了清漆的小木衣柜,而床和衣柜中间,靠着窗放置着一个小书桌,古拙的烛台上插着一根粗白蜡烛。
跟修道院比起来,这里的条件已经相当不错了。薇薇安坐在桌前,除了床,桌子和柜子都是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她取了自己的小手帕放进抽屉,再把抽屉关上,这才有了一点“这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