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来救你的。”水竹筠温声道:“你别害怕,跟着我们走就是了。”
许彦明显不信,他一把甩开魏俞帮他推轮椅的胳膊,“我不是傀儡,不接受任何人的要挟,你们若是不说清楚来意,我便是死在这里也不会跟你们走!”
“你脾气可真倔。”魏俞拿他无可奈何,“虽然是同一张脸,但你的涵养可跟先生,哦不,长歌大小姐差远了。”
“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许彦低垂着头,目光定在自己的脚尖上。
“你不是年少失意,一腔抱负成空吗?”魏俞挑眉,“我现在就带你去实现你的抱负。”
许彦懵了一瞬,警惕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出去就有官做,你愿不愿?”魏俞再度扬眉。
许彦眯了眯眼眸,“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除非你不想离开这里。”魏俞无所谓地耸耸肩。
许彦似信非信地扫了三人一眼,心中思忖自己一个半身不遂的废人,对于这些人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他犹豫再三,终是缓缓点头,“那你们先带我出去再说。”
由于事态紧急,水竹筠并没有过多停留,与西宫良人匆匆道别之后和魏俞一起带着幻容过后的许彦星夜兼程,四日赶到大梁帝京。
这一路上,水竹筠和魏俞都非常安静,除了必要的时候会与许彦说几句话之外,其余时候基本上三人都无交涉。
且许彦能清楚地感觉到,越接近帝京,这两个人的神情越凝重。
这让他不由得从心底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到达帝京这一日,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你们俩究竟要带我去做什么?”
“做官。”魏俞诚恳回答,“做一个五国百姓敬重的大梁国士许彦。”
“你开玩笑吧?”许彦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我可是终身被取消了科考资格的。”
“你只是被取消了科考资格,没有被取消智商。”魏俞一本正经地回他一句,不等他开口问“智商”的意思便走开了。
这里是安国公府,每天都能听到帝京各种新鲜情报。
将许彦安置好以后,水竹筠迅速去找安国公,低声问他:“平王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国公道:“你们走后的第八天,刑部二审,如寒和萧玖异口同声承认了那五十四个人是他们俩亲手杀的。”
水竹筠面色大变,“怎么回事儿?这件事不用脑袋想都知道是平王给那两个小子下的套,他们怎么能亲口承认呢?”
“我也摸不着头脑。”国公面色苦闷,“当时皇上亲自在旁边监审,全过程他都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了,完事儿之后那两个小子再次被关入刑部大牢,皇上下令禁止任何人探监,我这连询问缘由的机会都没有。”
“太奇怪了。”水竹筠微微蹙眉,又问:“你可看清了上公堂的那二人就是萧玖和臭小子,而不是被人假冒的?”
“错不了。”国公道:“因为如寒的关系,皇上还特地允准我前去听审,当时我也想到了这一层,特地放出灵力探索了一番,的确是那两个小子无疑,且他们神志很清醒,并没有被人下迷药的现象,可是他们连辩解的话都没说上一句,刑部尚书一开审他们张口就承认了。”
水竹筠眉头皱得更深,“皇上是什么反应?”
国公道:“皇上多疑,自然也是同我一样觉得不敢置信,所以在那两个人亲口承认以后并没有立即判刑,反而让人把他们暂押刑部大牢,明日一早进行最后一次审判。”
水竹筠急得直冒汗,“夫君,要不,等晚上我们俩去天牢看一看他吧?”
“不可。”国公立即摇头,“事出反常必有妖,我总觉得如寒和萧玖应该在谋划什么,萧玖我们不了解,臭小子你还不了解么?若是他真的被冤枉了,他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被平王用囚车拉着送到帝京来?”
“可是,我们现在根本联系不上他。”水竹筠焦急道:“长歌被关在皇宫天牢,臭小子被关在刑部大牢,难不成我们这当父母的只能坐在家里干等着?”
国公问她:“你那边怎么样了,魏俞的灵力全部恢复了吗?真正的许彦知晓真相以后,会不会不愿意代替长歌在天牢里待着?”
“具体的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水竹筠叹了叹,“我觉得这件事还是与他商议一下比较好,当初长歌本就是强行夺了他的身份去的南豫,总不能如今出了事让不明所以的他去代替长歌坐牢吧?”
“这是自然。”国公赞同地点点头,“若是他不愿意,那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好了。”
“国公,夫人。”魏俞听到了他们所有的对话,他走进来,抿唇道:“我觉得我们肯定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什么意思?”国公夫妇异口同声。
“大小姐并不是那样的人。”魏俞解释,“我与她相处的时间长,我最了解她,她绝对不是那种利用完又将对方推入深渊的人。”
“所以?”
“所以我认为大小姐之所以会设计让自己进天牢,并不是为了让我们带出真正的许彦去把她换出来,相反的,她想借助天牢这个地方来养胎,不让皇上看穿她的身份。”
“养胎……养什么胎?”国公一脸茫然。
水竹筠好笑地看着他,“还能养什么胎,自然是景润的孩子。”
“这么说,我又有了一个外孙?”国公异常激动,随即想到了长歌又冷静下来,“可是她这么做也太胡闹了!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怎么办,她如今怀了身孕还怎么跟皇上斗,怎么跟朝臣斗?依我看还是想个办法把她接回来算了。”
“国公请放心。”魏俞宽慰道:“这段时间我会每天去看她,为她输送灵力保护胎儿的,不过我觉得大小姐既然选择了要在天牢里养胎,就必定有她自己的道理,如若我们违背她的意愿把她救出来,到时候反而会坏了她的计划。”
“说得也是。”水竹筠长长舒了一口气,“长歌这孩子做事的思路古怪得很,连我们都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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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魏俞便成功避过了天牢的重重守卫轻手轻脚来到关押百里长歌的那间牢房。
已经入冬,天牢里阴冷潮湿里面墙壁上点着的火把火光微弱,将灭不灭,只勉强能看得清眼前三尺路。
魏俞每走一步都能清楚地感觉到地板上传来的钻心寒冷。
牢房里还有其他犯人,且个个蓬头垢面,魏俞根本不知道百里长歌在哪一间,他只能压低了声音一声声唤道:“先生!”
空荡的地方回荡着他焦急的声音,一遍一遍,提醒着对方根本没有回应。
“先生!”魏俞双手放在嘴边做成喇叭状又喊了一声,一边喊一边往前走,试图能让自己的声音充斥着整个牢房。
最里面的那间牢房,坐在轮椅上背靠着墙头发蓬乱不堪的百里长歌终于微微睁开眼,听清楚了魏俞的声音后低低咳了一声。
魏俞听到声音,立即飞奔了过来,就看到里面的人一身脏乱的宽松囚衣,头发蓬乱遮住面容,却遮不住她明亮睿智的那双眼,原就微弱的火光在她那双眼眸的映衬之下更加黯然下去几分。
瞧见她眸中并无慌乱,魏俞便百分百肯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她果然是故意进天牢来养胎的。
“回来了?”百里长歌对于他的到来并不十分意外,只淡淡问了一句后又道:“比我预期的晚了两三天,但好在并没有耽误什么。”
“先生,外面下雪了。”魏俞瞧见她这副样子,眼眶倏地就红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夜极宫凰女殿下,大梁晋王妃何时受过这样的苦,连怀孕都只能躲到牢房里来养胎。
“哦,今年的雪下得真早。”百里长歌微微扯了扯嘴角。
“你不冷吗?”魏俞再也不想和她绕弯子,“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个小的,你在这里吃不饱穿不暖,饿到宝宝怎么办?”
百里长歌牵动唇角,“你这不是来了吗?以后你隔三差五便来照顾我一下,我怎么着也不会饿死冻死在这种地方。”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魏俞恨得直咬牙,“大家都快担心死了。”
百里长歌摆摆手,“你可别在我面前哭,我最见不得男人哭,我这还没死呢,你那些眼泪留着等我死了为我哭丧。”
瞥见魏俞不悦地瘪着小嘴,她又问:“外面如今是个什么情形了?”
“下雪了。”魏俞没好气地回答她。
“我知道下雪了,我问你下多大?”百里长歌瞪他一眼。
魏俞低声道:“安公子和萧将军在二审的时候亲口承认了那五十四个人是他们两人杀的。”
缩了缩眼眸,百里长歌满脸不解,“那么一审呢?他们怎么说?”
魏俞答:“一审的时候无论怎么问,他们都不开口,我就奇了怪了,为什么一审不说,二审的时候刑部尚书才开审他们二话不说就承认了?”
百里长歌蹙眉过后问:“一审和二审之间间隔多少天?”
“大概十天吧!”魏俞想了想。
“奇怪。”百里长歌捏着眉心,“一审和二审间隔十天,这明显是不合理的,可是这十天内平王的人应该也完全没有机会接近他们二人才对,那么到底为什么他们会在二审承认了杀人?”
“这也正是国公和夫人想不通的地方。”魏俞无奈道:“要不然我待会儿再去一趟刑部大牢亲自问一问安公子便知。”
“你不能去。”百里长歌摇摇头,“你别小看了叶天钰,虽然你如今拥有超强的灵力,但他若是真察觉到了什么追查下来,你会牵连到整个语真族的。”
“可如果我不去的话,明日就要进行最后的审判了。”魏俞焦急地来回踱步,“皇上说过,一旦处理完平王的事就会处理你的事,一旦明日的判决下来,皇上肯定会迅速将心思转移到你身上,到时候张霖再煽风点火一番,你可就有危险了,难不成我们还要玩劫法场?”
听到魏俞这番话,百里长歌脑中灵光一闪,转瞬之间已经明白大半,她虚弱道:“魏俞,我身子虚弱得很,你快些输送些灵力给我后迅速离宫告诉国公,明日如果他还去听审的话请一定要想办法让刑部无法判决,这场官司一直打下去。”
魏俞不解,原想问为什么,但想到百里长歌身子虚弱,他再不敢废话,隔空缓缓输送了一部分灵力给她之后又嘱咐了几句才出了天牢。
夜色已深,雪势越来越大,魏俞出了皇宫以后回过头朝着天牢方向心疼地看了一眼,然后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
天地静谧,整个帝京城的喧嚣热闹,阴暗腐朽都被簌簌落雪覆盖,那满地无暇的白似乎在等待着一双有力的大手提了蘸墨的毫笔在上面纵情挥洒,勾勒山河轮廓。
当魏俞吧百里长歌的原话转达给国公的时候,他非常不解地陷入了沉默。
水竹筠更是揉着额头,“这两个孩子究竟在想什么?”
说罢她睁开眼看向国公,“明日是最后一审,你能想到办法拖延最后的判决吗?”
“我尽量。”国公轻声叹息,“这一刻我才觉得我真正老了,年轻人想的东西太过高深复杂,用我的思想已经完全看不懂。”
“可不是吗?”水竹筠也道:“我就不明白那个孩子究竟在坚持什么,那天牢里再安全能有晋王府安全么?她怎么还甘愿冒着随时能被发现的危险住进去?”
“夫人。”魏俞趁机道:“大小姐说了,让你们不必担心,等所有事情过去,她一定会安然回来的。”
“好,我们不担心。”水竹筠压下心中慌乱,“你下次再去的时候请务必告诉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能病倒了,天牢里阴暗潮湿,如今是下雪天,里面铁定特别冷,可我们又不能光明正大给她送衣物,唉……真是急死人了。”
“国公和夫人请相信大小姐。”魏俞再度劝慰,“她虽然身处天牢,但我能随时给她传递情报,凭她的聪明睿智,对于外面的事定然运筹帷幄,她相信自己,我们也要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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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比以往都要冷,酷寒如刀子从肌肤剐到骨髓,冷风呼啸,夹杂着一夜未停的暴风雪席卷着帝京城。
千盏油灯照不尽,万家楼头寂寞雪。
风雪再大,也阻挡不住刑部第三次审判安如寒和萧玖。
刑部尚书崔石涧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坐在主审座,听到外面顾勇高呼“皇上驾到”时屁股如同被针扎到,腾地站起来急急忙忙带着众人跑到门外跪地迎接。
叶天钰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淡淡一声“平身”之后直接走进公堂。
叶天钰还是一如前两次一样坐到听审席上,扫了一眼人都来得差不多了,这才吩咐崔石涧,“崔大人快开始吧,朕还有许多奏折等着批阅。”
崔石涧不敢耽误,坐回主审座,对外宣:“带犯人安如寒和萧玖进来!”
不多时,随着脚镣拖地的沉重声音,那二人被衙差押着从外面顶着风雪进了公堂。
惊堂木一拍,崔石涧厉声问:“你二人可知罪?”
“知。”萧玖和安如寒异口同声答。
国公皱了眉。
崔石涧再拍惊堂木,“那你们各自说说当时杀人的动机,过程以及你们各自杀了几个人?”
安如寒面容被凌乱的头发遮盖住,他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双手被枷锁套住,声音低弱,“那些人过关的时候调戏了我们几个兄弟,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最后只能动刀。”
萧玖同安如寒一样蓬头垢面,闻言,他眸光动了动,“罪臣的理由和他一样,全是因为言语不和所以打了起来,最后不得不动刀,至于杀了几个,总之五十四个人都是我们两个杀的。”
已经最后一次审理了,供词还是和前面一次一模一样,似乎并没有什么进展。
外面天寒地冻,崔石涧却被叶天钰那阴鸷的眼神吓出了一声冷汗,悄悄抬袖擦去额头上即将滚落下来的汗珠,崔石涧试探着问叶天钰,“皇上您看?”
叶天钰并没有回答他,反而将目光定在原告平王身上,声音冷沉,“他们二人所说的可与当日的情形吻合?”
平王笑眯眯答:“非常吻合,完美无缺。”
叶天钰眼皮几不可察地跳了跳,又将眸光转移到那二人身上,“你二人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见安如寒要开口,叶天钰又沉声警告,“安公子,说话之前可得想好了,若你们真的杀了人,朕绝不姑息,可若是你们胡乱顶罪,可是要连坐的,到时候死的人可不止是你们俩,还有你们的家人。”
萧玖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
安如寒似乎察觉到他的气息,悄悄拐了他一下。
“还是说你们受了什么人的胁迫不得不出来顶罪?”叶天钰又问。
平王一听不高兴了,脸色冷冽下来,“陛下此话何意,难不成你还以为是臣威胁了他们俩?”
“平王何必动怒。”叶天钰轻轻一笑,“朕也是担心这件事另有隐情,毕竟萧玖是朕的爱将,如今竟然犯了杀人大罪,朕觉得甚是惋惜,故而想问一问这其中是否还有什么我们看不到的细节。”
“皇上多虑了。”安如寒肯定道:“罪臣说的是事实,那五十四个人就是我们俩杀的。”
叶天钰深锁眉头,惋惜地看了一眼安如寒和萧玖,又看了一眼一脸笑容的平王,暗自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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