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他翻身骑上马直接飞奔往城外。
半个时辰后,国公来到城外送君亭,果然见到安如寒在里面坐着。
“臭小子,你是想累死你老子?”国公走过去,毫不客气地夺过他手里的碗往嘴里一灌,却不妨里面装的全是酒。
国公呛得直咳嗽。
安如寒如同没看见,赤红的眼眸死死盯着他,厉声大喝,“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国公坐下来佯装不解,疑惑问他,“你今日怎么了?”
“如果不是今日我无意中听见,你们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安如寒睚眦欲裂。
“臭小子,你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国公皱眉,“瞧瞧你那样儿,出息!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儿,不就是突然多了个姐姐么?长歌这么优秀,你应该以她为荣。”
“她为什么要是我的亲姐姐?”安如寒声音沉重,“哪怕是表姐我都不会有这么难过。”
国公瞥他一眼,“早就给过你提示了,是你自己脑子不好使反应不过来。”
“你说的是背她上花轿吧!”安如寒狠狠咬牙,“如果你能在我从天霞山回来之前告诉我真相,我何至于深陷至此?”
“我告诉你,你能信?”国公倒了碗茶递给他,“喝杯茶压压惊,我知道你一时无法接受这个真相,但事实就是事实,你与长歌是血脉至亲,她是你的亲姐姐,你们之间与男女情爱隔着无法逾越的伦理纲常,你不可以再犯傻了知不知道?”
“要是你没告诉我那该多好。”安如寒自嘲,“原来你们都知道,就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臭小子,跟爹回去。”国公拍拍安如寒的肩膀,“你是男人,在面对事情的时候应该勇敢的站出来扛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味逃避,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不,我不回去。”安如寒眼眸中的赤红半分没退,“我宁愿做缩头乌龟也不要面对这样残忍的事实。”
话完他指着国公,“你和娘是这世上最残忍的刽子手,以史无前例的酷刑斩断了我所有的真心,可你现在要我面对,我爱她!你告诉我,怎么面对!”
国公万万没想到这小子对长歌的感情已经到了那个地步,他赶紧轻声抚慰,“儿子你别激动,坐下来慢慢说。”
“没什么好说的。”安如寒将头偏往一边,“我没有这样的姐姐,我永远不会承认这件事,你们别逼我走极端。”
“好好好,我不逼你。”这么多年以来,国公是头一次见到安如寒如此生气,他的确被吓到,“刚才也的确是我冲动才会把话说得这么直接,你今天才知道真相,需要时间来适应,爹不逼你,但你万万不能想不开,我和你娘就只有你这么个儿子,你可是我们全部的希望。”
“什么真相?”安如寒冷笑一声,“安国公府从来就只有我安如寒一个儿子,我是独生子,哪里来的什么姐姐?”
国公无声叹气,问他,“那你是不是不准备跟我回去了?”
“不回!”安如寒果断将头扭向一边。
国公低笑一声,“那你是准备流浪街头还是云游天下或者看破红尘出家?”
“老头儿,你能不能积点口德?”安如寒没好气地瞪着他,“就这么盼着你唯一的儿子出家?”
“那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给个准信儿!”国公瞅他一眼,“如今朝中正是多事之秋,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陪你在这儿悠闲喝茶。”
安如寒神情松动几分,语气依旧偏执,“你让那个女人亲自来请我我就回去。”
“你简直是……太胡闹了!”国公皱眉,“你知不知道她如今的身份极其危险,怎么能随随便便来接你呢?这不是在玩儿,你给我听好了,她要入朝为官,想凭借自己一双手倾覆天下,一旦让皇上知道她真正的身份,她就完了,这种敏感时候你怎么能让她亲自来接你?”
“你说什么?”安如寒定定看向国公,“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什么为什么?”国公一脸茫然。
“铁定又是因为叶痕对不对?”安如寒拍桌起身,愤愤然,“叶痕对她一点也不好,凭什么那个女人就是死咬着不放!”
“你给我坐下!”国公怒吼他一句。
安如寒即便再恼火,但在面对生气的父亲时也无可奈何,只得乖乖坐下。
国公瞪他,“你想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这件事吗?”
安如寒冷哼一声没说话。
“你如今要做的不是在这里生闷气责怪她,而是想办法暗中帮她,否则她一个弱女子要如何坚强才能做到独挡这一切?”国公温声相劝,“你都不知道今天早上我看到她进大殿的时候有多害怕,唯恐她说错了话被皇上责罚。”
安如寒闻言心中一紧,低嗤,“蠢女人,真是蠢得可以,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么?”
国公见他神情松动,继续道:“既然你关心她,就不要以这种方式逼她,她也是刚刚得知自己的身份,并且又是在这种情况下,相比起来,长歌比你淡定多了,她自小就没在我们身边长大,等同于被我们抛弃了一样,可刚才你也听见了,她并没有大吵大闹质问我们当年为何抛下她不管,而是很理智地选择了旁敲侧击,这方面,你可比她差远了。”
“差就差,有什么所谓?反正你从来没把我当儿子看,如今有了女儿指不定早就把我忘在哪个犄角旮旯了。”安如寒懒懒斜靠在身后柱子上,语气尽是不屑。
“你说得很对,我从来没把你当儿子看。”国公阴恻恻一笑,“我一直把你当祖宗看来着,祖宗,回家不?”
安如寒顺势再往后靠了靠,“哎哟,腿脚酸软来着,需要人扶。”
国公瞪他一眼,掌心带出一股大力顷刻间将安如寒撂到马背上,哼笑:“臭小子,你是想坑爹?”
安如寒完全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招,痛得捂住胯下直龇牙,“死老头儿,你温柔一点会掉块肉?”
“一个大男人的温柔,你要了做什么?”国公笑眯眯走过去,大力往马屁股上踹了一脚,马儿吃痛,高声嘶鸣过后朝着帝京方向飞奔而去。
国公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慢吞吞走过去茶摊前,神色有些为难,“小二哥,我方才出门太急忘带钱了,你能不能……”
“哦,没事儿。”小贩很大方的一挥手,“刚才免费看了阁下的绝世武功,小的甚是欣喜,这顿茶酒就当是小的请你们。”
国公热泪盈眶,想不到出门在外还能路遇善人恰逢知己。
他正想感慨这世上好人多,转眸却见小贩灼灼盯着自己这一身华贵的锦袍,大赞:“话说回来,阁下这身衣服真是漂亮,比你的武功漂亮多了。”
国公:“……”
当路遇善人恰逢知己被扒光外袍换银子的国公单手捂脸策马回国公府的时候,安如寒、水竹筠、百里长歌以及府中所有下人都惊呆了。
“不是吧!”安如寒满脸震惊,“我才先离开了这么一会儿,你就遭人非礼了?天下人的眼光绝对有问题!”
国公怒气哼哼看着他,半晌吐出一个简单粗暴的字:“滚!”
水竹筠嘴角抽了抽,赶紧让人去拿了一件新制的外袍出来给国公穿上,又问他怎么回事。
国公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没好意思说出实情,改口道:“以后还是少出门的好,免得遭人惦记。”
“哟,这是老来春?”安如寒显然不信,他生得国色倾城近乎妖,方才回来的时候怎么没见有人敢明目张胆这般对他?
安如寒凑近国公,悄声问:“老头儿,你该不会是在送君亭那里耍帅没带银子吧!我可是听说过好几次那是个黑心商贩,唔,专门骗你这种老实人。”
国公一听黑了脸。
百里长歌淡淡瞥了安如寒一眼,“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先告辞了。”
“要不,用完饭再回去?”水竹筠依依不舍挽留,毕竟身份摆在那儿,这一别,又不知道何时才能一家团聚。
“不了。”百里长歌摇摇头,“我还有事。”
“不准走!”
轮椅到达安如寒身边的时候,他一把伸手钳住椅背,“小爷今日心情很不爽,怎么说也得你陪酒。”
“放开!”百里长歌没回头,语气清淡。
“我不放你当如何?”安如寒咬着牙,似乎打算与她杠上了。
“你快松开!”国公见情况不妙,赶紧过来劝阻安如寒,“她如今的身份不适宜在府上过多停留,你快放开让她回去。”
“我不放!”安如寒再一次赤红了双眼,“反正今天你们说什么都没用,我就是不让她走。”
“安如寒你吃错药了吧!”百里长歌皱眉,“你留我做什么?”
“陪我!”安如寒对上她的眸,却被那里面的寒芒刺得险些睁不开眼睛,他斟酌着又加了两个字,“喝酒。”
“我不喝酒。”百里长歌甩开他的手,“别拦我,否则,我要生气的。”
“你不喝酒,那吃饭总可以吧?”安如寒彻底放下架势,央求地看着她。
百里长歌无声轻叹,最终妥协。
这一顿饭全是水竹筠亲自下厨做的,席上,国公、安如寒和水竹筠争相给她夹菜。
百里长歌的小碗内堆积如山,但她实在没什么食欲,只随便吃了几口。
“长歌,是不是这些菜不合胃口?”水竹筠关切问。
“不是。”百里长歌道:“我这几日没胃口。”
“不想吃菜,那喝汤吧!”水竹筠给她盛了一碗清淡的汤。
百里长歌接过缓缓喝了,然后看向安如寒,“饭我吃了,汤也喝了,现在可以走了吧?”
安如寒低垂着头没说话。
百里长歌直接调转轮椅朝着外面走去,魏俞跟上她,二人迅速往国士府行去。
“臭小子,在想什么呢?”百里长歌走后,国公看着安如寒,“怎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能释怀?”
“让我一个人静静。”安如寒难得地没反驳回去,站起身安静回了房间。
与水竹筠对视一眼,国公担忧道:“这小子今日反常,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你呀,赶紧吃饭吧,他不过就是暂时无法接受而已。”水竹筠往他碗里夹菜,“他虽然平日顽劣了些,但骨子里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我们应该给他多一点时间。”
国公赞同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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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长歌回府的时候,正巧叶天钰身边的宦官顾勇前来宣旨,“许先生,传皇上口谕,明日重阳节,让您进宫赴宴。”
“多谢公公。”百里长歌轻声应了,“公公里面请。”
“咱家就不多逗留了,还得回宫交旨呢!”顾勇一甩拂尘,带着一班小宦官就往回走。
“重阳节……”百里长歌一直重复着这三个字,明日是个好时机,若是不弄出点动静来,都对不起叶天钰煞费苦心的安排了。
百里长歌正琢磨着明日如何在皇宫弄出点动静来,门外有丫鬟来报,“晋王世子求见许先生。”
百里长歌心思一动,“请他进来。”
嘟嘟这次是带着秋怜一起来的。
秋怜一进门,目光便在魏俞的面上定了定,随后才看向百里长歌。
对于她的视线,百里长歌装作没看见,微笑地看着嘟嘟,“你来找我做什么?”
嘟嘟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朵菊花放在桌子上,“明日是重阳节,外祖母答应了带我去爬山,干爹你也去吗?”
“干爹?”秋怜瞪大了眼睛,随即周身冒出警惕,死死盯住百里长歌,“你什么时候与小世子扯上关系的?”
“这是一个既忧伤又冗长的故事,姑娘若是想听,在下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百里长歌淡淡道:“不过我不想回答,你若是实在好奇,不妨自己问小世子。”
“你!”秋怜气极,一把拉住嘟嘟的小手,“小世子我们走,这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能邀请他一起去。”
“秋怜姐姐。”嘟嘟委屈地看着她,“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干爹?”
“因为他是……”冥殿的人。
后半句,秋怜没有说出来,在夜极宫的人看来,冥殿就是语真族的反派,专门修习古怪又害人的功法,而夜极宫属于传统意义上的正派,这边的灵力相对来说是最强的。
因此,夜极宫的人常常看冥殿的人不顺眼。
百里长歌没有理会秋怜的话,浅笑着看向嘟嘟,“那你们明天都有哪些人去呢?”
嘟嘟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我,高阳,刘权,外祖母,刘权的娘亲,还有秋怜姐姐和沁雪小姨。”
“这么多人啊!”百里长歌笑道:“已经很热闹了,我再去岂不是给你们添乱?再说了……”她低眉看了看自己的轮椅,“我这样子也不可能去爬山。”
嘟嘟挺着小胸脯道:“我已经问过外祖母了,琳琅山修通了大路直通山顶,只不过绕得有些远,马车是可以直接上去山顶的。”
“小世子。”秋怜不断给他递眼色,“我们已经很多人了,不一定非得要许先生跟着去。”
嘟嘟佯装没听见,只看着百里长歌,“干爹,你去不去?”
百里长歌斟酌了片刻,轻声道:“待会儿我进宫一趟向皇上秉明情况,明日便可以陪着你去爬山了。”
“你要去见皇帝哥哥吗?”嘟嘟转了转眼珠子,“我陪你去。”
“小世子……”秋怜急得直跺脚。
“那我们现在就去。”嘟嘟跑到百里长歌身后帮她推轮椅,但只到了门槛边便停住了。
魏俞走进来,轻而易举用内力将轮椅带出去,低声问:“先生,现在进宫吗?”
“嗯。”百里长歌点点头,转眸望向嘟嘟,“这点路,就不劳烦小世子跟着跑一趟了,你若是喜欢这里,便坐在里面等我,若是不喜欢,可先行回府,待会儿我会让人给你捎去消息的。”
“不,我跟你去。”嘟嘟跟在她身后,瘪着小嘴,神色晦暗,“我以前听了太多让我稍等的话,结果他们一个都不会回来,只留我一个人像傻子一样等着,我不想明早起来你们走得干干净净,我连影儿都看不到。”
这番话,说得百里长歌心中很不是滋味,她搭在扶手上的手指紧了紧,轻轻颔首,“既然你想去,那就跟着我一起去。”
秋怜很不放心,让人去武定侯府支会了一声跟着他们进了宫。
彼时,叶天钰才刚从御书房出来就听到顾勇禀报许彦求见。
“晋王世子陪着他来的?”叶天钰颇为疑惑,凝神片刻挥了挥手,“宣进来吧!”
秋怜和魏俞照例留在外面。
百里长歌和嘟嘟进了御书房。
叶天钰抬起头来,眸光定在嘟嘟身上,“小嘟嘟,这么晚了你进宫来有什么事吗?”
“皇帝哥哥,嘟嘟明天要去爬山,可不可以请干爹跟我一起去?”嘟嘟站到御案前,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隐藏着狡黠的慧芒。
这声“皇帝哥哥”喊得叶天钰浑身不舒服,总觉得说不出的别扭,但他分毫没有表露出来,“小嘟嘟,许先生什么时候成了你干爹了?”
“半路捡来的。”嘟嘟突然垂头丧气,“你到底同不同意嘛!”
“明日宫里摆秋日宴。”叶天钰将嘟嘟拉到他旁边坐着,“按理说来你也应该跟随你外祖父来参加的。”
嘟嘟瘪着小嘴,满脸不悦。
叶天钰瞥见他的样子,又想到这些日子收到的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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