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德妃认定了这件事是朕做下的?”
德妃面色大变,“臣妾不懂陛下的意思。”
国君看着她,“当时大佛寺的住持和方丈以及所有的得道高僧以及朕和傅乾都亲眼看着佛骨装入了五重金棺银椁,来的路途中,傅乾一直骑马走在棺椁旁边,期间并无任何停滞以及异样的事发生,然而到了建安门前的时候,五重棺椁打开,里面的佛骨却没了踪影,朕的御驾就在佛骨后面,如果按你说的傅乾是被冤枉的,那么这件事难道不是朕做下的?”
德妃吓得小脸毫无血色,颤抖着唇瓣,“陛下您想一想,二皇子能得此机会陪同您一起去大佛寺迎接佛骨本是多光荣的事,他有何缘由,有何动机要去偷了佛骨自打脸面?”
国君眯了眯眼睛,随后挥手赶人,“你先退下去,这件事朕自有决断。”
“可是……”德妃还想说什么,却被国君一个眼神给吓得闭了嘴巴,站起身迅速回了自己的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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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鹤颐楼雅间内,嘟嘟和西宫良人相对而坐。
嘟嘟单手拄着下巴对着那一桌子佳肴发呆。
西宫良人见状,疑惑道:“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菜,怎么不吃了?”
嘟嘟无精打采道:“前几天我四岁生辰,麻麻不在身边,爹爹也不在身边,今日中秋,我还是只能举着酒杯空对月。”
西宫良人眸光一动,随即笑道:“这不是还有我么?”
嘟嘟懒懒掀开眼皮,“大伯,你刚才去哪儿了?”
西宫良人看了看旁边案几上的佛龛,神秘笑道:“我答应了你干爹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嘟嘟头一次得见佛龛,觉得新奇,站起身来就要去摸。
西宫良人赶紧将它送到房梁上,微带吓唬,“这个东西不能碰,碰了要倒大霉的。”
“切——”嘟嘟兴趣缺缺地转回来坐下,又开始多愁善感,“愁啊愁,爹不疼娘不爱,爷变成流浪狗了。”
西宫良人见他虽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眸中的伤色一览无余,他不由得有些心疼,宽慰他,“你别灰心,总有一天你会找到娘亲的。”
桌子上精致的饭菜,嘟嘟一口没吃,他软软趴在桌子上,“大伯,你知道吗,我以前一直在帝京城找啊找,就是希望能有一年过生辰的时候能听到娘亲亲口对我说一句‘生日快乐’,后来我找到娘亲了,也亲眼看着娘亲嫁给爹爹,我以为这一次能听到这四个字,却没想到还是想多了,别说娘亲,就连爹爹都扔下我不管了。”
他声音有些哽咽,脑袋再也不肯抬起来。
西宫良人心中揪痛,安慰他,“小嘟嘟,大伯陪你过生辰,也陪你过中秋好不好?”
嘟嘟依旧把头埋在臂弯里,伸出一只手摆了摆,瓮声瓮气道:“大伯你不用安慰我,至少我知道今夜不会发生奇迹,娘亲永远不可能会像她跟我说的童话故事里那样会在我许完愿以后突然出现。”
西宫良人听了这一番话,心中堵得慌。
屋内静默许久,西宫良人正想开口说话,嘟嘟再次抬手打住他,“别说话,让我静一静。”
他这一静就静到了周公家。
西宫良人轻轻将他抱到了床榻上这才打开窗户看着外面色泽朦胧的黑夜。
这个中秋没月亮,没有团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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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紫薇山。
用过晚饭的百里长歌坐在窗边,窗外无月,只有一眼看不到边的黑暗,她手掌轻轻抚着小腹,脑海里却浮现出嘟嘟精致可爱以及他在陌生人面前分毫不肯吃亏的聪明样子。
嘟嘟在紫薇山的时候,她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告诉他自己的身份,好几次想将他抱在怀里好好安抚,可是,她不能。
这条路,一旦选择了就必须走到底,她必须要将傅卿云扶到东宫之位,向叶天钰证明自己的实力然后等着被召回去开始她真正的计划。
“先生。”魏俞跟着她多时,自然能从气息感觉得出来她的些许心思。
“我没事。”百里长歌摇摇头,“就是觉得自责,嘟嘟四岁生辰的时候我没能在身边,今日中秋,我还是没能光明正大的陪着他,他心中必定恨死我了。”
“不会的。”魏俞笑道:“小世子向来心胸宽阔,再怎么说他也不可能与自己的亲生娘亲较劲儿不是,否则他也不会大老远跑来南豫找你了。”
百里长歌没说话,依旧看着窗外沉默,突然问魏俞,“你说,王爷在北疆怎么样了?”
“这个说不准。”魏俞摇摇头,“毕竟我从来没去过北疆,更没上过战场,但是我听说北疆的气候极其恶劣,如今已经入秋了,倘若年前战争还没法结束的话,估计他们要在那儿过冬了。”
百里长歌长叹,“雪地作战,谈何容易,西陵的兵将早已习惯了那边的气候,只怕真到了那一步,大梁会处于下风。”
魏俞看她一眼,“先生,你可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个小的,王爷那边虽然值得担忧,可你距离他十万八千里,那么远的地方,哪里是你顾得上的,你可千万不能因为忧心王爷而伤了身子动了胎气,否则王爷要是知道的话定饶不了我。”
百里长歌长呼一口气,问他:“魏俞,如果你非常在乎的人成了你的杀父仇人,你还会原谅他吗?”
魏俞想了想,“这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
“什么意思?”百里长歌不解。
魏俞道:“因为当你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就证明你已经犹豫了,犹豫就代表你对这件事的本质或者真相持不确定的怀疑态度,简单来说就是你潜意识里大部分是相信那个人的,所以这种问题没有原不原谅的说法,你若是犹豫就直接找他问清楚。”
百里长歌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这么说话了?”
魏俞嘿嘿一笑,“跟你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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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夜,北疆。
大战过后的主战场,尸骸遍地,血染城墙。
城墙上的大梁旗帜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阴沉压抑的天空有一抹朦胧的月色,那颜色太过凄清,以至于肉眼看过去的时候总觉得哀凉,仿佛黑暗中盼着光明的一双泪眼。
一身银色将军铠甲,身披玄色大氅的叶痕登上城墙,远眺着五十里开外西陵军安营扎寨的地方。
一个多月的交战,他才发现西陵军远比想象中要强悍得多,他们擅长马背上作战,对于早已熟悉了北疆气候的西陵军来说,作战过程中随意变换阵型简直信手拈来。
但大梁的黑旗军与虎威军不行。
大梁常年处于太平盛世,兵将因此缺乏了实战经验,虎威军加上黑旗军一共十万,而对方仅用了五万兵力就让他们节节败退至忻城。
叶痕暗自一叹,若是当年的风凌军还在,哪里用得着与西陵军盘桓这么长时间?
“王叔。”身后叶染衣的声音传来。
叶痕没有回头,低声问她:“何事?”
叶染衣不甘心地看着远处正在烧火造饭的西陵军营,“西陵军也太狂躁了,才五万兵马就敢来攻城!要不我们发动全部兵力一次性解决了他们班师回朝算了,干嘛还留了两万人马?”
“稍安勿躁。”叶痕摇摇头,“西陵军这是在声东击西,想借攻城截流断了我们的水源,你去清点一下如今所剩的粮草,务必要撑过这三日的休战期。”
叶染衣不甘心地又看了一眼远处灯火闪烁的西陵军营,道:“皇叔,我们这打法不对啊,照这样下去,三日后兵将们断粮断草,到时候敌军未攻我们自己就先溃不成军,你拿什么来战胜西陵这五万强悍的骑兵?”
“黑旗军和虎威军的实力远远不及西陵军,正面交战我们是打不过的,只能靠这里。”叶痕指了指脑袋。
“可是……”叶染衣还在犹豫,“皇叔你怎么能保证三日后我们一定会赢?”
“扬长避短!”叶痕只回答了四个字。
狂风卷起大漠戈壁的黄沙,城墙上的旌旗被风吹出呼啸的声音,仿若命丧战场的将士之魂呜呼哀嚎。
叶染衣退下去以后,叶痕的眼眸定定看着高空那一轮朦胧的月,右手不经意地抚向左手腕,再没有触碰到从前那几颗珠圆玉润的红豆,他才猛然惊觉那串东西早在百草谷的时候他就亲手摘下来留给了她。
长歌,长歌。
你还好吗?
他在心底轻声问。
问得那般小心翼翼。
只为你逃不出我的山河,便是战死沙场,我也会马革裹尸魂归故里的。
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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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乾被国君关进天牢这件事当即引起了镇国侯的极度不满。
翌日一早,镇国侯便匆匆入宫请求面见国君。
内侍劝道:“侯爷请回,中秋三日假,国君说了不见任何人。”
镇国侯急得额头直冒汗,跪在帝寝殿外就不肯走。
一直到了午时,国君依旧没有要见他的意思,他只好悻悻起身欲往天牢探监。
内侍先一步察觉了他的动机,又道:“侯爷,皇上还吩咐了不准任何人前去探监,否则同罪论处。”
“什……什么?”镇国侯简直不敢相信国君会在一夕之间想将二皇子置于死地。
内侍就着原话又重复了一遍。
镇国侯咬咬牙又回去跪在帝寝殿外。
“陛下,镇国侯又折返回来了。”内侍进了帝寝殿,对着躺在床榻上的国君轻声禀报。
“如今外边是个什么情形了?”国君仿佛没有听见内侍刚才的话,幽幽问。
内侍犹豫。
国君懒懒掀开眼皮,“怎么,你也学会忤逆朕了?”
内侍浑身一哆嗦,赶紧如实禀告,“回陛下,佛骨凭空消失,民心大乱,都说二皇子是煞星,奴才听说有人带头成立了帮派团伙,打着废二皇子的旗号整日在街上宣扬。”
国君眼眸一眯,“那么,大理寺那边可有查出佛骨的下落?”
内侍犹豫着摇头,“佛骨究竟是从哪里开始不见的都没人知道,这个案子调查起来难度极大,恐怕大理寺那边近期无法给出答案。”
“一群废物!”国君怒斥,“关键时刻什么也办不好,朕留他们何用?”
“陛下息怒!”内侍赶紧跪在地上,“自从薛氏没落以后,别说民心,就连朝堂之上都有些涣散,奴才觉得这次佛骨丢失导致百姓动乱的根本原因在于朝局不稳固,并不能全部归罪于二皇子身上。”
“嗯……”
内侍的这番话,终于换来国君一个勉强赞同的回答,他沉吟半晌,吩咐内侍,“即刻让人启程去紫薇山将许先生请回来。”
内侍才刚站起身,原本该在紫薇山上的黑鹰卫统领匆匆来报:“启禀陛下,紫薇山上的寒门子弟纷纷收拾了东西就要下山,兵卫们阻拦不住,卑职特来请示陛下。”
“这帮人要造反吗?”国君霍然直起身子,重重一掌拍在小几上,面色冷鸷,“二皇子回来的时候说寒门子弟与世家子弟的规制全部整合好了,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问题?”
黑鹰卫统领答:“卑职听说在二皇子回来的前一晚,有一个寒门子弟因为言语不和与世家子弟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最后到达动手的程度,那个寒门子弟不幸身亡了,然而二皇子隐瞒了事实,还将死了的寒门子弟亲自带来了淮安。寒门子弟们知道以后,都纷纷凉了心,不想再待在紫薇山,所以……”
国君面色一变,“你说什么?老二带回来的那个寒门子弟早就死了?”
“是。”黑鹰卫统领郑重点头。
佛骨弄丢也就算了,紫薇山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还敢欺上瞒下,瞒天过海打着体恤学子的名号将尸体光明正大带回来!
国君冷笑一声,“好,很好,朕的这些个儿子们,果然一个个都没让朕失望!”
话完,国君看向内侍,“你去将方才这番话原封不动告诉镇国侯去,让他好好看看他这个好外孙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丢脸龌龊的事!”
内侍不敢耽误,匆匆出去一字不漏地说给了镇国侯。
镇国侯闻言后一口老血喷洒在帝寝殿前的白玉石阶上,颤颤起身回家去了。
当日,李腾的尸体被大理寺的人从二皇子府的冰窖拖出来,由于天气炎热,摆放已久,当冰块融化以后尸体迅速腐烂,仵作验尸过后确定了死亡时间大概在二皇子回京之前。
此一事再加上佛骨丢失一事,直接把傅乾推到了断头台上。
之前朝中的二皇子党顺势倒戈,站到默默无闻的大皇子傅卿云这边,弹劾二皇子欺君瞒上,弹劾郑氏垄断市场,哄抬物价的奏折滚雪一般进入文渊殿。
但也有极少数依旧支持二皇子,比如傅乾的母族郑氏一脉。
少了薛氏,原就乱成一锅粥的朝堂再度因为两派的撕咬乱成一团麻。
国君每日头痛欲裂,恨不能一把火烧了御案上那堆积如山的奏折。
第三日,百里长歌到达淮安。
得到消息的时候,国君仿佛在万丈深渊中抓住了救命稻草,“快去请先生入宫!”
内侍赶紧带着人匆匆前往国士府。
百里长歌换了身衣服就随着宫人们来到文渊殿。
国君抬起头来,当看到百里长歌的时候,莫名松了一口气,“先生你可来了。”
百里长歌佯装不解,“陛下这是怎么了?”
国君长叹一声后问她:“先生当日也在紫薇山,可曾听说了寒门子弟与世家子弟发生争执闹出人命这件事?”
“哦。”百里长歌恍然大悟,“二皇子回京当晚告诉在下那名寒门书生伤势过重,他准备带回淮安请神医救治。”
“这个孽子!”国君大怒,“他竟然敢这般大胆隐瞒了所有人带一具尸体回京!”
“哦?”百里长歌疑惑挑眉,“难道那名书生在紫薇山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若非这样,朕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头疼了。”国君捏着眉心,又问:“先生回来之前,那边的境况怎么样?”
“非常糟糕。”百里长歌如实回答,“与其说是整合,倒不如说是整治寒门子弟。”
“此话怎讲?”国君放下手中的毛笔和折子,认真看着百里长歌。
“既是整合,就该统一。”百里长歌道:“然而事实上,在下看到的并非是这样。”
国君没说话,静静等着下文。
百里长歌继续道:“新院舍配备上等设施,全给世家子弟居住,旧院舍留给寒门子弟,世家子弟大鱼大肉,寒门子弟酸菜萝卜。上课没有统一的服装,一眼能认出贵族寒门,就连所坐的桌椅都有贵族寒门之分。这样的环境,换做是在下早就卷铺盖走人了。”
国君瞳眸骤缩,“老二不是说已经整合好了吗?”
百里长歌辩解道:“这一点可不能全怪二殿下,毕竟世家子弟权大势大,二殿下也不可能真得罪了人家,否则一旦牵连到家族,将会给朝堂带来一定的威胁。”
国君深深皱眉,“难道朕这个办法行不通?”
“父皇,儿臣有办法。”内侍还来不及通报,傅卿云突然从外面进来。
“什么办法?”国君来不及讶异于傅卿云的突然出现,急于从他嘴里知道所谓的办法。
傅卿云道:“前两日二弟呈上来一个折子,说郑言出言不逊还重伤了学生所以罚他年末加试三场,若有一场成绩达不到优良便自此逐出紫薇学院,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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