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可以不要?”百里长歌闻见脂米分的味道,不由得皱了眉。
红月低笑一声,将最后一支金钗插好,好笑道:“莫急莫急,娘替你上妆。”
她这一说,满堂的华服妇人掩唇笑了起来。
“可不是嘛!”百里长歌恨恨道:“终于等到他许诺十里锦红这一天,终于等到可以随意欺负他的这一天,你们动作还这么慢,我都急哭了。”
正在梳头的红月见了,不由笑道:“长歌你这是等不及所以哭了?”
眼眶这一酸,眼泪就滚了下来。
他曾经说:不好听的那些话,你还没说完我就已经忘记了,我只会记得你的好,记得你说过的那些好听的话。
然而,即便她做了这么多混蛋的事儿,他还是一如往常。
第三次不信任,她毫不犹豫弃了他和嘟嘟,选择驸马的秘辛。
第二次不信任,她自以为是地离开滁州行宫,最后傻到玩自杀,那个时候,叶痕的疼痛想必已经到了极致吧?
第一次不信任,自己竟亲手杀了他,虽然那段回忆她至今无法记起来,可每夜梦中的疼痛她怎么也忘不了。
百里长歌眼眶一酸,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做过最混蛋的事就是不信任他。
这个男人,爱她入骨!
他的包容已经不是一个“爱”字可以概括。
无名祠一案中,她选择了放过他的杀子仇人百里若岚而获得驸马陈亭的秘辛。
那个时候,她才明白,原来叶痕对她的爱已经超出了九成,超出了她对于男女之间爱恋的所有认知。
她痛一分,他痛十分甚至百分。
直到他旧疾复发,直到大祭司告诉她,她所有悲伤的情绪会牵引着他心脏上那道伤口。
这两个字,她在很久以前就藏在心中了,可是那个时候说不出,总觉得自己与叶痕之前存在着一层无形的隔阂,总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喜欢叶痕。
我愿!
再广袤的天也会有黑夜到来的时候,他问,长歌,你可愿在疲累的时候所有戒备躺在我怀里安眠?
他说:我能给你这辈子唯一一次的大婚,还能给你一隅没有斗争算计的安静天地。
他说:追你要花很多时间,我还不如把下一世追你的时间留给这一世,好好陪你。
他说:你出一成喜欢待在我身边,我出九成深爱锁住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宝,我少出了一成,明明是赚到了,怎么会累呢?
他曾说:能得到你亲口承认喜欢,已经是上天赐予我最好的礼物,我希望你对我的心永远停留在今天的这种怦然心动,每天都好像刚认识一样,爱是一种毒,一旦染上,此生无解,我不要你中毒太深,只要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一直保持着这种“喜欢”便好。
他对她,真的是倾尽了整颗心,不管中间发生了多少事,他依旧不忘初心。
她和叶痕从小认识,青梅竹马,十多年前埋下的誓言在百草谷支离破碎,直到今天才终得圆满。
听着滚滚而来的吉祥话,百里长歌恍惚了眼睛。
过后亲自帮她擦干头发,这才从托盘里拿过梳子替她梳头,嘴里笑道:“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府中换上喜庆衣服的婢女端着凤冠霞帔和上妆的一应物事进来后,红月亲自扶百里长歌去早就准备好的浴桶里沐浴。
已经快三天没见面了,也不知他如何了,旧疾有没有复发过?
嘴里虽然这么说,但心中却还是替他担忧。
“那是他应该的!”百里长歌哼哼道。
秋怜看出了她的不快,低声笑道:“大小姐,您还生闷气呢,晋王殿下这两日指不定累成了什么样子,您还不想着心疼心疼他?”
百里长歌心中嘀咕,成个婚怎么这么麻烦,叶痕竟将这些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的族中妇人全都请来了!
贵妇人们先给百里长歌说了一堆祝福的吉祥话,这才依次坐下。
“各位婶婶,请坐!”百里长歌站起来,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
早就听说外出十年归府的大小姐惊艳绝伦,却没想到今日一见才知真人比传言好看。
众人见到百里长歌,先是盈盈下拜,待起身见到她容貌时皆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红月虽然也是头一次见到宗族里的妇人,却笑得极为热络,为那二十几个妇人介绍,“这位就是大小姐。”
纳征时没来得及赶来,如今出嫁,这些人理应是要来的。
从她们言谈之间的称呼,百里长歌隐约猜得出来这些就是纳征之日没来得及赶来的百里家族人。
秋怜打开门,百里长歌便感觉到不下于二十个人的气息,她嘴角一抽,猛地回头,就见到红月身后跟着一帮衣着华丽的贵妇人。
腾地从床上坐起来,百里长歌打着呵欠坐到铜镜前。
百里长歌猛然醒悟,她险些忘了,今日自己出嫁没个梳头的娘,红月理应帮她梳头的。
看着百里长歌一副死也要赖在床上的样子,秋怜忍俊不禁,“您还嫌早呢,红月都在外面等候好久了。”
“怎么这么早?”百里长歌皱眉咕哝一声,她原以为怎么也得天亮才起床,没想到这才几点就被叫醒。
“大小姐,该起床上妆了。”
三更时分,睡意朦胧的百里长歌就被秋怜轻声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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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落讨了个无趣,识相地退了下去。
“退下!”叶天钰面色冷寂下来,声音冰冷得让人发寒。
离落闻言,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又小心翼翼试问,“那殿下您?”
只要不看国书,连夜为国事操劳便好。
想到自己曾经的未婚妻就要坐上皇叔的花轿,叶天钰再没有看国书的心思,烦闷地摆摆手,“你退下去吧!”
离落听得出来皇太孙说的是百里长歌,再度无声叹息,他劝慰道:“是啊,长歌小姐明日便大婚了,您今夜若是不好好休息,明日哪有精神出席她的婚礼?”
“万一南豫真的有急事呢?”叶天钰挑眉,随即眸光黯然下来,“再说了,她马上就要大婚了,我如何睡得着?”
“殿下……”离落摇摇头,后退一步,“如今夜深,您自当好好休息,现在可不是上朝时辰更不是处理政务的时辰。”
“拿过来我看吧!”叶天钰伸出手。
离落点点头。
叶天钰的眸子越过桌案上闪烁的烛光,直直定在离落手上,“那便是南豫国书吗?”
捏紧了刚到手的国书,离落无声叹气后缓缓推开门走进内殿,低声道:“殿下,南豫今夜有来使。说有重要的事见殿下您。”
离落跟了皇太孙多年,早就知晓他睡眠浅,却没想到自己已经够小心翼翼还是将他惊醒。
“离落,发生了何事?”叶天钰从床榻上披衣坐起来,立即有小宦官进了内殿点燃灯火。
一个时辰后,通过层层传递,南豫国书来到重华殿,彼时叶天钰早已经在寝殿弥安殿歇下,他因病常年睡眠浅,殿外离落才在接国书时闪了一下身影他就被惊醒了。
哒哒马蹄声在寂静的大街上格外刺耳。
士兵接过,立即找来马匹连夜去皇城。
来使咬了咬牙,虽有十万火急的事,可目前要见到皇太孙似乎只有这个办法,无奈地叹了一声气,来使将国书交到了士兵手中。
将领揉着脑袋站起来,面上沉冷了几分,单手一扬阻止转身欲下城墙进宫的士兵,然后对着下面大喊,“既然阁下是南豫来使,那么请把国书交上来,本将自会让人带着进宫给皇太孙过目,倘若皇太孙愿意见你,他会让人回来宣旨开城门的!”
旁边有人提醒他,“将军,这是南豫来使,恐怕不得轻易得罪,要不属下这就进宫去禀报吧!”
通关文牒虽轻,来使却带了几分内力,守城将领被砸得晕头转向。
来使目光一寒,单手携了掌风将手里的通关文牒往上一扔,直直砸在方才说话的将领头上。
将领视若不见,怒吼道:“大梁的城门规定了酉时关,寅时开,便是你有天大的事儿,如今还不到开城门的时辰,你也得等着!”
“本使有万分火急之事。”使者坐在马背上拱了拱手。
将领为难地看了一眼来使,“如今子时,城内早就宵禁了,使者大人若要参拜太孙殿下,得等五更开城门。”
“南豫来使,携国君手书欲参拜皇太孙殿下,望将军速速开城门!”
马背上的人抬头,一双冰冷的眸盯得守城将领心脏突突跳。
守城将领看着下面虽然累极却依然身板挺直的人,高声问:“来者何人?”
守城将领探头一看,来人一身藏青色缎织软袍,风尘仆仆,从他本人的虚弱程度和身下马儿的疲累来看,似乎是日夜兼程跑来的。
子时,帝京被沉黑夜幕笼罩,一片沉寂,却有一骑,从遥远的西北方向一直响彻到北城门口。
时光在沙漏里悄悄流逝,不知不觉来到大婚前一晚。
百里长歌指天怒骂,叶痕你丫的有种让人抖出来我们俩如今是复婚!
不就是成个婚,叶痕有必要如此张扬让人把他们俩从小到大的好的事迹抖出来?
百里长歌听着秋怜说外面的事时,气得直翻白眼。
当然,这是后话。
是以,红豆这东西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了大梁的潮流,青年男女之间若无红豆作为信物便是不信任,不爱重对方。
哦,原来晋王殿下和长歌小姐终于修成正果,恭喜恭喜!
哦,原来晋王殿下和长歌小姐是青梅竹马,祝福祝福!
茶楼说书先生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素材,竟把百里长歌和叶痕从小到大的青梅事迹抖出来,当然,尴尬部分自然是磨圆了,磨滑了往好处说,尤其是相思豆那一段描绘得惟妙惟肖,听得百姓们一愣一愣的,随即人人恍然。
这样的女人,如若不计较之前的名声,她无疑是这天下独一无二的,也是与晋王殿下最为相配的。
武定侯府大小姐,的确有着惊才绝艳的本事,救死扶伤,勘察真相,开棺验尸,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成功“勾引”晋王,似乎天下女子没做过没敢做的事她都做过了也做成功了。
但人人有目共睹,传闻只是传闻。
谁都没想到,三年的等待,他最终会选择了传闻中一无是处的武定侯府大小姐。
无数闺阁女子为他伤透了心。
无数妇人为他的痴情所动容。
谁都知道,晋王殿下自从带着刚满月的小世子回来以后,就一直在等晋王妃,从没碰过任何女人。
临近晋王殿下和长歌大小姐大婚,京中因为国丧沉重多时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梁帝早就在当初宁贵妃金棺爆裂,尸体着火的“天谴”中吓傻了眼,如今再听钦天监如此说,等丞相带着左丘鹤进宫请婚的时候便睁只眼闭只眼,大手一挥,准了!
原本皇后殡天不足百日,不宜操办喜事,但司天监私下对皇帝言宁贵妃的凶灵与皇后本就犯冲,这个时候京中有人操办婚事反倒起到为国“冲喜”的作用。
经过一天的商议,左丘鹤和二老爷一锤定音,婚期定在晋王大婚后半个月。
百里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大姐,我知道了。”
百里长歌看她一眼,知晓她已经堕入了仇恨的长河,再拉不回来,只能出声提醒道:“这世上最残忍的报复方式莫过于极致疼爱过后又逐渐淡漠的态度,让他一朝从云端跌落万劫不复的深渊,你是弱女子,要报复他,唯有用情。”
“不。”百里珊摇摇头,“丞相府我嫁定了!左丘鹤设计剥夺了我的青春,如今又要剥夺我作为母亲的权利,我要报复他,我要他生不如死!”
百里长歌默了默,随即道:“倘若你不嫁去丞相府的话,应该会有机会的。”
“原来晋王殿下就是这么对你的。”百里珊喃喃道:“我想,这样的男人我是一辈子都不可能遇到了。”
“当然有。”百里长歌肯定地告诉她:“对于世界而言,你是一个人,然而对于他而言,你是整个世界。”
百里珊表示不解,“这世上真的会有这样的男人吗?”
“这样才是百里家女儿本色。”百里长歌赞同地看向她,“你要记住,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把男尊女卑这个观念放在第一位,你要知道,倘若一个男人真的爱你,他是愿意把你和他放在同等地位对待,甚至将你看得比他的生命还重要的。”
“解气倒是解气了。”百里珊低声道:“不过从今日的事,我看清了左丘鹤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大姐你放心,今后我再也不会被他的外表和那些裹了毒的甜言蜜语给迷惑了。”
亲自去关上门,百里长歌转过身来对她笑道:“珊儿,怎么样,这一局赢得可解气?”
左丘鹤走后,百里长歌挥手退下所有人,只留百里珊一人在前厅。
婆子闻言,迅速领了左丘鹤去往二老爷的院子。
捏了捏眉心,无力地摆摆手,百里长歌吩咐站在门边的婆子,“带左丘公子去二老爷的院子商议婚期。”
左丘鹤道:“既然真相已经大白,而本公子也愿意负全责三媒六聘娶三小姐为嫡妻,大小姐就不要再对珊儿动用家法了,她身子骨弱,经不起折腾。”
“你们!”百里长歌咬牙,状似头疼地扶了扶额。
百里珊疲惫地掀开眼皮,轻轻点了点头。
“珊儿,左丘公子说的话可当真?”百里长歌微微皱眉,看向百里珊,“那天晚上与你在一起的人就是他?”
于他而言,她只是个代孕的工具而已。
第一次接收到左丘鹤这样的目光,百里珊感受到的并不是渴望已久的幸福,而是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寒意,她明白,不管这个时候他做戏做得有多逼真,他始终只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无声将她扶起来到一旁软椅上坐下,左丘鹤转过身,看着百里长歌,一字一句道:“大小姐你没有听错,那天晚上与三小姐在一起的人确实是我,所以我今日才会前来下聘,准备与二老爷商议婚期,倘若可以,大婚越快越好。”温柔的目光移向百里珊,缓缓道:“我想亲自照顾她。”
百里珊果真喜欢自己到这种地步么?
左丘鹤心中一动,随即眯了眯眼睛,仔仔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发现她沾满泪痕与血污的那张小脸上,有一双特别明亮的眼睛,仿佛承载着漫天星辰,眨一眨便碎开光芒无数,说话时,面上没有分毫矫揉造作的情绪,足以见得她方才这些话是出自真心。
“公子你走吧,我不想连累你。”百里珊原想伸手推他,但她手上全是脏污血迹,伸到半空的手僵住,她立即缩了回来,努力垂下头,压低了声音,“丞相府数代卿相,左丘一氏在大梁更是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珊儿不想因为一个我影响了左丘氏的名声,那样,我便成了千古罪人。”
“什么!”百里长歌做出震惊神态,眼底冷嘲却越发明显,这个男人可真是做的一手好戏,眼前这副深情款款的样子,连她都差点要信了。
“我……”左丘鹤一时语塞,原想就此离开,但一想到百里珊腹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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