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珊自小锦衣玉食,何曾见过沁雪所描述的情景,再加上她怀有身孕,慈母情怀如同决了堤的洪流,在听闻沁雪的话后,眼泪唰地就落下来,一撩裙摆她噗通跪在地上,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沁雪,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如此不好,你放心,我会把这一切都还给你,让你做回百里家的三小姐,让他们补偿你这些年所受的苦难。”
百里长歌不忍地看着百里珊,走过去要扶她起来。
百里珊轻轻扒开她的手,“大姐你别拉我,这些是我欠她的。”
百里长歌提醒,“地上凉,你如今有了身子,若是再这么跪下去,会对胎儿不利。”
沁雪也抹着泪,在她的预料中,依照百里珊嚣张跋扈的性子,定然会与自己大闹一场,她原本就只想借着这次机会倾诉出心中的苦闷,可百里珊下跪这个举动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除了眼泪,沁雪再无法用其他方式来发泄,此刻再听到百里珊说愿意将一切都还给她,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再也不顾百里长歌和百里珊,沁雪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拔腿跑出大门。
百里长歌看着沁雪跑出去的背影,幽幽一叹,“还了身份又如何,这十多年的经历想必如同才结痂的伤疤被人无情撕开,再结痂,再撕开,是永远都不会复原的。”
百里珊一听急了,拉住百里长歌的胳膊,“大姐你帮我想想办法。”
百里长歌想了想,“办法不是没有,只不过得看沁雪愿不愿意。”
“什么办法?”百里珊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眸中难得的放出亮光。
“想办法让二老爷收沁雪做义女,但不能让二老爷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这样一来,你们俩便是平起平坐的姐妹,别的不说,就单单是婚姻大事,沁雪有了这层身份,将来也会找个好婆家。”
“可是……”百里珊面露犹豫,“沁雪这么恨我爹,她会答应认自己的亲生父亲做义父吗?”
“倒也是。”百里长歌斟酌片刻,“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了,待会儿我会将她带回府,应该有办法解决的。”
如今的百里长歌在百里珊心里就是个无所不能的救星,说出来的话总会让人莫名安心,如今听闻这句话,百里珊终于放下心来,在百里长歌的搀扶下缓缓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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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长歌从别业出来的时候,沁雪正蹲在大门口石狮子旁边痛哭。
“跟我走吧!”百里长歌走过去站在她身侧。
沁雪恍若未闻,依旧抱着双膝痛哭。
百里长歌拍拍她的肩,“出了这样的事,我也觉得遗憾,可你过去的十多年永远也换不回来了不是么?”
见她不说话,百里长歌继续道:“跟我走,我虽然没办法让你回到十五年前重新开始,却能保证你以后再也不受任何人欺凌。”
沁雪哭声戛然而止,从双膝间将头抬起来看着她,“你要带我去哪儿?”
百里长歌再不说话,拉着她飞身上马,不多时便飞奔到武定侯府。
让人将百里敬请来书房,百里长歌让沁雪倒了杯茶给他。
看清楚沁雪的样子,百里敬眼眸眯了眯,“这不是陪着珊儿去玲珑坊的丫头么?长歌你怎么把她带回来了?”
“侯爷你仔细看看她,可会觉得像谁?”百里长歌淡淡一笑。
百里敬闻言仔仔细细打量着沁雪,突然之间瞳眸骤缩,不敢置信地指着她,“这……这是二弟……”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四下扫了一眼又住了嘴。
“不错。”百里长歌笑道:“她才是真正的三小姐,只不过如今十五年过去,即便将真相公于天下,于沁雪和百里珊而言,都再也无法重来一次,所以我才会想出让侯爷收沁雪做义女的办法,毕竟这是百里家亏欠这个孩子的,她理应得到补偿。”
百里敬对于收沁雪为义女这件事倒没有多大的抵触,颔首过后,有些担忧地看向沁雪,“我这边倒没什么,只怕这孩子不肯依。”
沁雪早就在百里长歌提出认侯爷做义父的那一刻惊愕得睁大了眼睛,正如大小姐所说,百里珊成为侯府三小姐已经是定局,便是如今曝光真相也于事无补,她终究是回不了家的,今日质问百里珊不过是想把这么多年的怨气发泄出来,但她万万没想到,大小姐会让她认侯爷做义父。
“沁雪,你可愿?”百里长歌也看向她。
“我……”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沁雪不知所措,“我愿意。”
百里长歌勾唇一笑,再度示意她上前来奉茶,“既然这样,侯爷喝了你的这杯茶便是你义父,从今日起,你就是这府中的五小姐,与我们平辈,吃穿用度以及住处待会儿我会让秋怜给你安排,若是哪里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来,对于你,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绝对不能在二老爷面前暴露你的身份,否则到时候我定饶不了你!”
“多谢大小姐。”沁雪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给百里敬磕了头,又朝百里长歌谢恩。
“嗯?”百里长歌拔高尾音。
“多谢……姐姐。”沁雪斟酌片刻,极不自然地改了口。
侯府多了个五小姐,一直空着的丹青阁热闹了起来。
百里长歌安排了两个婆子四个丫鬟给沁雪,又设了晚宴,将二老爷请来前厅用饭,一直热闹到深夜才散去。
临睡之前,百里长歌突然想起来沁雪被她带过来,玲珑坊那边,百里珊身边一个丫鬟也没有,索性重新穿好衣服,连夜挑选了两个秋怜亲自调教出来的丫鬟送去玲珑坊这才放下心来。
翌日,宫中传来消息,梁帝亲自送身中剧毒的轻默公主去避暑山庄养病。
百里长歌收到消息后想起了那日静妃让人传来的纸条,梳洗过后马不停蹄赶到晋王府。
彼时叶痕正在书房教嘟嘟写字,见到她满头大汗跑进来,忙问:“发生了何事?”
百里长歌问他:“梁帝今日亲自送轻默公主去避暑山庄,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知道。”叶痕淡淡点头。
“你不是想知道关于你母妃的事吗?”百里长歌皱眉,“怎么知道静妃跟随梁帝出宫一点动作也没有?”
叶痕扬眉,示意她坐下,亲自给她倒水,“我和静妃之间,你认为谁更等不及?”
百里长歌喝了水静下来想了想,“倒的确是静妃比你着急,所以你是在等着鱼儿上钩?”
叶痕笑笑,不置可否。
早就见识过叶痕的波澜不惊,百里长歌知道自己此刻心急也没用,只好静下来陪他等着。
果然,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薛章就带着梁帝的口谕前来晋王府。
将嘟嘟交给青姨,叶痕和百里长歌一起出来接旨。
按照梁帝的旨意,让百里长歌前去避暑山庄替轻默公主清毒。
听完旨意后,百里长歌看了叶痕一眼,“你说这是不是静妃在梁帝身边吹了枕头风?”
叶痕颔首,“若是不这样,她如何能光明正大将我们俩引出去?”
百里长歌深觉有理,便不再耽误,回府取了药箱去支会了百里敬一声和叶痕一起跟着薛章往梁帝仪仗队走去。
仪仗队停在城门口。
京郊最近的避暑山庄在三泉湖中心的小岛上,从帝京出发,两个时辰可到。
百里长歌和叶痕步行跟着薛章走近仪仗队,老远便能看到明黄盖伞和宫女太监手中的幡引,梁帝坐在前面的御辇上,后面的软辇四周围了浅粉纱幔,四周垂金色流苏,隐约可见里面躺着叶轻默的身影,仪仗队最后面,跟着几位太医,人人噤若寒蝉。
静妃今日一袭素色宫装,绾了同心髻,依旧如同灵堂所见那日未施粉黛,还算清丽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她静静跟在叶轻默的软辇后面走着,连百里长歌和叶痕走在她身侧,她也仅仅是抬起眸来冲他们微微一笑便垂下眸,仿佛送金银梳送纸条,意图攀上后位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她。
梁帝几次出声让静妃与他共乘御辇,都被静妃以身份不宜婉拒了。
百里长歌好笑的看了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一眼,想着这一招欲擒故纵,她用得甚好。
经历了两个时辰的长途跋涉,仪仗队终于来到三泉湖。
岸边有两艘乌篷船,梁帝下了御辇后,由薛章搀扶着当先上了其中一艘船,两个暗卫立即跟上去摇橹,其余人等站在岸边等候船到了岛上再折回来。
第二艘船,上昏迷不醒的叶轻默和静妃,百里长歌作为梁帝特邀的医官,理所应当跟上去。
叶痕一保护妹妹和未婚妻为名,也上了那艘船,亲自摇橹。
看着中规中矩坐在一旁的静妃,百里长歌眸光微微闪动,想着如今叶轻默昏迷,船上只有她、静妃和叶痕三人,静妃竟然到了这个时候还沉得住气么?
静妃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微微仰起头,轻轻一笑。
百里长歌回以一笑,心中更加讶异,难不成送金银梳送纸条的人根本不是静妃?
她正愣神,静妃突然开口,声音温婉,“听闻长歌小姐医术高绝,想必定能让轻默公主起死回生,到时候皇上也可以放心了。”
百里长歌笑笑,“静妃娘娘当知传言只是传言而已,毒箭木的毒性,天下人皆知,若是你现在就把我捧上天,那么到时候我无法让轻默公主苏醒过来,岂不是自打脸?”
静妃面色一僵,随即笑开,“能得皇上亲自召来,长歌小姐的本事不容置疑。”
“能得皇上青睐,这得多谢静妃娘娘吹了好大一阵枕头风。”百里长歌翘起唇瓣。
静妃温婉的面容逐渐变得凌厉,看向百里长歌的目光也不再是单纯的柔和,而是掺了复杂的情绪。
“静妃娘娘,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百里长歌四下扫了一眼,梁帝的那艘乌篷船已经走远,而此处距离岸边较远,无论哪一边的人都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她放下心来,继续道:“送我金银梳,又故意让我们出来,你究竟有何目的?”
“长歌小姐是聪明人。”静妃挑眉,“应当猜到了金银梳的意义,至于引你们出来,自然是做一桩交易。”
百里长歌冷笑,“静妃娘娘如今没有了怀王的依靠,你哪里来的自信认为我和晋王会听你摆布?”
“你当然不会听我摆布。”静妃神色缓和下来,“但晋王不同,我手上有他一直想知道的东西,这个东西足以让他抛开一切来取。”
“是吗?”百里长歌拖长尾音,“莫不是静妃娘娘为了攀上后位故弄玄虚的吧!”
虽然双方都清楚这个交易,但百里长歌这样口无遮拦地说出来,反倒让静妃惊了一惊,她赶紧探出头扫了一眼,确定没人能听见后才后怕地抚了抚胸口。
但也因为百里长歌挑明了目的,她的胆子大了起来,直接道:“没错,只要你们帮我坐上后位,我便以当年宸妃和皇上的故事真相作为交换条件,相信晋王会很感兴趣的。”
这个女人竟然想威胁他们!
百里长歌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想到前两日傅卿云与她说了在东宫偶遇安王的情形,她神色间略微有些担忧,“哎呀,不知静妃娘娘可收到消息,怀王殿下如今被关在某间暗无天日的密室里呢!”
静妃闻言脸色大变,“你们把怀王怎么了?”
“不敢不敢。”百里长歌拱手,“怀王殿下过得很好,就是空间小了点儿,光线弱了点儿,食物少了点儿,不过算下来,那也是个安宁之地。”
静妃面色一变再变,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计划得如此周密,竟会漏算了叶祯早已经落到他们手里。
思索再三,静妃咬咬牙,“只要你们放了怀王,我说!”
第五十章 三泉岛上三泉庄()
静妃话音刚落,乌篷船突然剧烈摇晃了一下,似乎是底上撞到了什么东西,不过片刻的功夫,百里长歌坐在位置的底部开始渗入水,水越积越深,乌篷船已经不能前行。
百里长歌惊愕地看向外面,叶痕停止了摇橹,神色凝重地走进来,“船要沉了,我们得尽快到达岛上。”
静妃面色惨白如纸,探出头看了一眼四周,此处在岸边和小岛中心,四周全是水,她不会凫水,倘若船沉了,只有等死的份。
叶痕俯身抱起叶轻默,对百里长歌道:“待会儿我抱着轻默用轻功飞过去,以你的功夫,要想到达岛上应该不是问题。”
百里长歌从叶痕的眼眸中看出了别的意味,她转瞬了悟,忽然站起身抬步就要往外面走。
乌篷船已经沉下去三分之一,静妃的鞋袜以及裙角全都浸湿了。
眼见着这二人根本没有要带她走的意思,静妃更加恐慌,慌忙之中揪住百里长歌的裙摆,“我是皇上的妃子,你们这样见死不救是要被降罪的。”
百里长歌轻轻扒开她的手,微笑,“静妃娘娘的话真是让我好生为难,诚如你所说,我若是扔下你不管,待会儿到了岛上必定会被皇上降罪,可我轻功薄弱,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微笑更深,继续道:“只能委屈娘娘到水里走一遭了,想必待会儿皇室隐卫看见你落水,会奋不顾身过来相救的。”
静妃在宫中生活这么多年,自然知晓今日跟来的这批皇室隐卫只遵皇上的命令,倘若皇上没有看见她落水,那么即便是隐卫们看见了也会装作没看见。
这个赌局,她输不起。
静妃不傻,看得出来自己已经处于下风,今日的交易只怕是做不成了,眼下保命要紧。
狠狠咬牙,静妃再度抓紧百里长歌的衣摆,“我说,我全部都说出来,只要你们能救我出去。”
百里长歌动了动眉梢,扶了扶额头,“哎呀,怀王殿下如今也正等着人去救呢,不知娘娘认为自己的命重要还是儿子的命重要?”
静妃脸色青灰,乌篷船又下降了三四寸,水没到小腿以上,她扫了一眼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水,哆嗦着牙齿,“救我!”
“看来怀王殿下在娘娘心里的位置也不过如此嘛!”百里长歌漫不经心地收了脚回来坐下,“在沉船之前,我们想听娘娘把所有的真相说出来。”
“我如何能相信你们听了之后会救我出去?”静妃颇有些不放心。
“全凭自愿。”百里长歌懒懒抬眼,“说了,我便有可能带你出去,不说,你只能等着隐卫们来救。”
静妃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瞅着百里长歌,以往她身处深宫,只听得宫女们议论过百里长歌的风华绝世,却是今日才见识到这个女人的奸猾狡诈。
所有的计划功亏一篑,静妃不甘心,可她相信,倘若自己不说,眼前这个女人有的是办法让她掉落水里而不被隐卫们发觉。
闭了闭眼,静妃面上呈现死灰之气。
继永昌和驸马、侯府真假三小姐之后,百里长歌从静妃口中知晓了又一个爱而不得的心酸故事。
二十二年前,大梁出现了两个芳华绝代的女人,被百姓誉为“临阳双姝”。
一个是叶痕的母妃九方雪婵,另一个是安国公夫人,安如寒的母亲水竹筠。
水竹筠嫁给安国公的时候,梁帝亲眼见了她的容貌,一时惊为天人,但毕竟她已为人妇,梁帝晚了一步,悔恨不已,所以命人去找与水竹筠并称“临阳双姝”的九方雪婵。
梁帝几乎让所有的隐卫倾巢而出,但半年过去都没有结果,那个女人就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般,踪迹全无。
那一年,南方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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